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番外五(下)

關燈
番外五(下)

番外五(下)

陸雲舒這一歇歇到了晚膳時分,陸家人早早備好了膳食,全部人都在前廳裏候著,她沒來,陸向松都不敢動筷。

裴紹行親自伺候陸雲舒起身更衣,換了身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簡單梳了個墮馬髻,髻上簪了一對鎏金穿花戲珠步搖和幾朵海棠珠花,又為她仔細描了眉。

陸雲舒看著妝奩前的自己,溫柔一笑,“你的手藝倒是越發好了,司柳都快趕不上了。”

“能為娘子梳妝,是為夫的榮幸。”裴紹行這陣子習慣了油嘴滑舌,抱著陸雲舒親了好幾口,“以後咱們就能丟下這些累贅,去過我們的二人世界。”

這次回門省親他就做好了計劃要帶雲舒出門雲游四方,是以離家時便讓陸雲舒把司柳放家裏,這些天都是他來服侍起居。

陸雲舒何嘗不明白他的小心思,笑著默許了他的話。

當二人出現在正廳時,飯菜重新熱了一回,裴紹行不放心,讓人撤了換上他們自己準備好的吃食。

不比回門宴上的大魚大肉,他準備的很簡單,一份雞絲湯面,幾個糖肉饅頭,一碟蒓菜筍和一碟鵝鴨排蒸,另外還有一份蜜煎做餐後小食,瞧著簡單,但都是陸雲舒孕期愛吃的。

陸向松臉色略顯尷尬,他倒是忘了陸雲舒懷有身孕這一茬,席上許多菜都吃不得,只是眼下賓客們已饑腸轆轆,現在換菜也來不及,索性將錯就錯。

“是為父考慮不周,下次一定註意。”又吩咐邊上的陸嬤嬤去把廚房燉的雞湯呈上來。

陸雲舒壓根不想搭話,嗯了聲低頭吃面,在場眾人見她動筷了,這才跟著用膳。

期間陸向松好幾次想和裴紹行搭話,但裴紹行不是伺候陸雲舒用膳,就是與身邊的阮生竊竊私語,要麽就是同其他族親閑聊,就是不拿正眼看他這個岳父。

陸向松:“……”

竹箸一拍,放下碗筷,什麽都吃不下了。

陸向松面色鐵青,錢氏生怕他回屋生氣,便鼓足了氣往陸雲舒那邊走去。

“雲舒……”

陸雲舒正吃著面,撩眸看她,“有事?”

態度冷淡的全然像個陌生人。

錢氏偷眼去看她身旁的裴紹行,因為緊張兩只手絞在一處,“……娘有些話想和你說。”

陸雲舒知道是躲不過了,輕輕擦拭唇角,起身跟了過去。

她前腳剛走,陸向松就遣散了宴席,邀裴紹行到書房一敘,陸明遠也巴巴地跟在後面,妹夫長妹夫短的,諂媚至極。

陸雲舒跟著錢氏去了秋雨院,一進屋關上門,錢氏就跪了下來,眼淚撲簌簌往下落,“雲舒,娘再求你一次,救救你哥哥吧!”

“母親有什麽話站著說吧,女兒受不起。”陸雲舒挪開腳步,躲開了錢氏這一跪。

雖然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變化,但在陸家人眼裏,她的身份今非昔比,府裏多的是人想討好她,這不,前幾個時辰她借口回院休息時,便有人暗戳戳告知了關於陸明遠的事情。

陸雲舒聯想起陸向松的態度,心裏有了數,對錢氏也多了些提防。

非她不孝,只是錢氏的慈愛總是偏心的,有條件的。

這樣的愛,她寧願不要。

錢氏完全沒想過自己這一跪會給女兒造成多大負擔,膝行幾步到陸雲舒跟前,“雲舒,你現在是侯府的少夫人了,幫你哥哥無非是一句話的事,你就幫這一次好不好?”

“一句話的事?”

陸雲舒氣笑了,“一萬兩在您眼裏,就是一句話的事?如此輕松,為何你們不能自己解決?”

“你……”

錢氏一楞,先是詫異陸雲舒竟然知道這件事了,隨後便開口指責,“你怎麽能說出如此自私的話?”

陸雲舒冷哼,“我若不自私,早不知被你們坑害多少回了。”

“可他是你的親哥哥!”錢氏不依不饒,抓著陸雲舒的裙擺哭,“你若不幫他,還有誰能幫得了?你難道想逼死你哥哥嗎?”

陸雲舒抽回裙擺,不為所動,“其一,我從未受過陸明遠的半點恩惠,其二,當初答應出嫁已是看在這點血緣情分上,我不欠他,更不欠陸家,我沒有義務幫他,他要死要活,也是他自己的事。”

當初她們可沒顧及半分血緣親情,現在陸明遠有難了,來跟她談手足之情,實在可笑。

錢氏還想撲過來糾纏,陸雲舒便高聲叫人,“阮生!”

外頭的阮生早將二人對話聽了去,恨不得立刻沖進來,聽到陸雲舒叫他忙不疊踹門而入,“夫人,屬下在。”

有外人進來,錢氏再不好哭下去,扶著桌沿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看向陸雲舒的目光滿是哀怨。

陸雲舒看也不看她一眼,撫著肚子道,“我身子不適,屋裏又悶有些喘不上氣,你扶我出去走走。”

阮生意會,在手臂上搭了帕子,“夫人慢點,屬下扶您出去。”

陸雲舒將手腕搭在阮生的手臂上,暗暗用力。

阮生便低聲道,“方才陸老爺把公子叫去書房了,沒讓人靠近,所以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陸雲舒沈著眉,沒說話。

錢氏怕她去書房鬧事,又跟了上去,卻在半道被抱著孩子的陸雲裳攔了去路。

“娘有急事,有什麽話晚些再說。”說著便欲繞開陸雲裳。

陸雲裳橫跨一步擋住,語氣隱有幸災樂禍之意,“娘這麽著急,是為了哥哥吧?”

錢氏臉色微白。

她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對雙生女兒了。

陸雲裳繼續笑,“當初娘求我的時候,和現在也差不多,只是雲舒妹妹比我聰明,狠心得多。”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錢氏顫著唇,覺得眼前的女兒無比陌生。

陸雲舒自小不在她膝下長大,與她不親近情有可原,但雲裳不一樣,她可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

陸雲裳輕聲笑了起來,“我也沒想過,爹娘會這般待我。”

其實她一直都在,只是陸向松以她外嫁婦為緣由不讓她入席,她只好抱著孩子躲在屏風後,看著席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連那個早早喪夫的寡婦三姑奶奶和陸雲瑤都能入席。

甚至,姚煜也在。

唯獨她這個親生女兒不能入席。

陸雲裳心裏多少不平衡,但也不全是壞事,至少她看清了這幫人的嘴臉,只當自己過去為家族、為丈夫的付出統統餵了狗。

“娘不必去追了,雲舒妹妹不會幫你的。”陸雲裳笑嘻嘻的,模樣有些駭人,“因為我已經告訴妹妹了,她要是幫了陸家,我就是她的下場。”

看著錢氏陡然劇變的臉,陸雲裳唇角弧度逐漸上揚,笑容越發癲狂。

錢氏氣紅了眼,一巴掌打了過去,“你這是要害死你哥哥!你知不知道你這些話,是會害死整個陸家的!”

陸雲裳挨了一下,嘴角滲出血絲,可她並不覺得痛,只有即將與陸家恩斷義絕的暢快。

“陸明遠,早就該死了。”輕飄飄的話順著風傳到錢氏耳中。

“從小到大,不管陸明遠做了多少錯事,搶東西也罷,強搶良家女子也罷,甚至殺了人……都有人替他善後,從前是你們,再後來是我和雲舒。”

“可是,憑什麽呢?”

陸雲裳美眸猩紅,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著不肯讓淚水滑落,“憑什麽陸明遠想要的都能得到?憑什麽他犯了錯不用承擔責任?就因為他是陸家唯一的兒子嗎?”

她的話讓錢氏無比震撼,不知是心虛還是恐懼,亦或是憤怒,錢氏的身子開始顫抖,“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我沒瘋,只是清醒了。”陸雲裳每個字都咬得極為清晰有力,“既然爹娘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不想拿我當一家人,那我就當自己沒有爹娘,更沒有兄長。”

“我不會再回陸家,你們,也不必來尋我了。”

從今往後,她只會為了自己而活。

其實最令她心寒的還是另一樁事。

三姑奶奶早年喪夫守寡,帶著孩子回宗上了族譜,陸雲瑤便順理成章做了陸家女兒,這次她們來原是想看看裴紹行,無奈人家滿心滿眼只有陸雲舒一人,三姑奶奶不過稍稍提了一嘴便遭裴紹行冷臉,險些挨了阮生一劍。

於是母女倆又打起了姚煜的主意。

陸雲裳不明白陸向松為何要繞過她單獨請姚煜過府,直到她親耳聽到陸向松要把陸雲瑤送給姚煜做妾。

而姚煜對此並未拒絕。

陸雲裳的心一瞬間沈入谷底。

她離開陸府時,陸雲舒正好在院子裏散步,見她抱著孩子要出府,便主動叫住了她,

“陸雲裳。”

陸雲裳腳步一頓,循聲望去,那人在阮生的攙扶下緩步而來。

“可需要紙筆?”陸雲舒輕聲問,眸底是一晃而過的擔憂。

陸雲裳起先沒明白,隨後反應過來,艱難地點了下頭,“……謝謝你。”

誰能想到一年多前,她們還是針鋒相對的關系。

在她驚愕的目光下,陸雲舒牽過她的手,兩人徑直往東側間去,又喚丫鬟送來筆墨,便示意陸雲裳寫。

陸雲裳這次沒有猶豫,在宣紙上飛快寫下幾行秀麗的簪花小楷。

阮生沒明白這姐妹之間在打什麽啞謎,好奇地伸長脖子去看,“和離書”三個大字異常醒目。

阮生臉色一下變得古怪起來。

陸雲裳寫完丟下筆,毅然摁了手印,做完這一切,又有些懊悔,“若是和離,只怕他不願。”

陸雲舒面無表情地道,“別管他願不願,只問你自己如何想。”

陸雲裳勉強牽起嘴角,眸含淚光,“……我想離開。”

“好。”陸雲舒沒有多說,將和離書疊好揣進自己兜裏,隨後又將一疊銀票和一個長命鎖塞到對方手裏,“你只管離開,餘下的事我來做。”

陸雲裳感激的同時也很羞愧,囁嚅半晌,“你……為什麽幫我?”

她承認,晌午後她去秋雨院告密是存了討好的心思,但她沒想到陸雲舒願意幫她到這個地步。

陸雲舒低頭忖了忖,昨兒個夜裏的夢境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良久她擡起頭道,“大概是因為……我們是血脈相連的雙生姐妹,又或者是因為,我們同病相憐。”

她沒告訴旁人,她那一晚夢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其中就有陸雲裳。

年輕時的陸雲裳是驕傲任性了些,可她到底不忍心看她落到遭夫家掃地出門,孤苦無依的結局。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她希望陸雲裳及時止損,所幸對方足夠清醒,不必她浪費口舌。

陸雲裳沖陸雲舒道謝後,又說了聲對不起方抱著孩子離開了陸家。

目送陸雲裳離開後,陸雲舒才坐下端起茶盞,與阮生閑聊打發時間,兩人等了半個時辰都沒等到裴紹行出來。

不過倒是等到了姚煜,彼時姚煜身旁還有個嬌媚可人的少女,不是陸雲瑤又是誰?

見到陸雲舒端坐在廊下,兩人自覺分開,各自行禮。

“少夫人。”

“雲舒姐姐。”

陸雲舒端著茶盞,白皙的指撚著茶蓋,漫不經心地撇去金湯上漂浮的茶葉。

她沒吱聲,兩人也不好走開,僵持了片刻,姚煜又施了一禮,“在下府裏還有些事,就先告……”

“這個拿著。”陸雲舒將和離書丟到他腳邊。

姚煜被她倨傲的態度弄得略有不悅,但還是耐著性子撿起了那張紙,當他看到上面寫著和離書三個大字,以及底下陸雲裳的名字,登時怒目圓瞪,將和離書揉成一團扔到地上。

“她有什麽資格說和離便和離?”

一旁的陸雲瑤卻歡喜得很,屁顛顛撿回那團紙,仔細揉平了收好,得意洋洋地說,“反正煜郎也不喜歡她,索性和離再娶便是。”

姚煜罕見地黑著臉呵道,“閉嘴!”

陸雲瑤手一抖,兩眼淚汪汪地仰視著他,“煜郎,你怎麽……”

姚煜正在氣頭上,完全沒了最開始的溫和,“你尚未進門,即便進了我姚家,也只是個妾,誰允許你這般喚我了?”

這世間只有陸雲裳一人可喚他煜郎。

陸雲瑤小臉漲得通紅,羞惱之下,一跺腳人就跑了。

姚煜白了一眼,轉過頭正色道,“少夫人,這是我姚府家事,還請您讓雲裳見我一面,我和她當面再談。”

陸雲舒瞥了眼和離書,依舊面無表情,“沒什麽可談的,這就是雲裳的態度。”

姚煜一咬牙,“少夫人!”

他近前一步,阮生便大跨步擋在二人中間,手中長劍已出鞘。

姚煜哪裏是阮生的對手,被劍芒逼迫不得不退回原位,眸底陰鷙而冰冷,“少夫人,陸雲裳既已嫁入我姚家,那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同意,她就休想和離。”

陸雲舒嗤笑一聲,“我只是告知你這個結果,並不是要問你的意見,懂?”

什麽東西,還他不同意就不能和離。

姚煜還想說什麽,陸雲舒出聲打斷他,“京中兵部侍郎一職空缺至今,聽聞令尊姚大人也在舉薦之列,只是似乎出了些岔子……”

姚煜果然噤了聲。

陸雲舒內心冷嘲。

權衡之下,姚煜選擇簽下和離書,只是一口牙險些咬碎。

原先他還猶豫,但經過這件事,他一回府便立刻派人上門提親迎娶陸雲瑤,不是納妾,而是迎娶對方填房,好像刻意要讓陸雲舒陸雲裳不痛快似的。

但陸雲裳早在汝寧侯府的安排下遠走他鄉。

天地之大任逍遙,誰還管你娶了誰。

至於陸雲舒就更不在意了,看三姑奶奶一臉得意的在自己面前晃蕩,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的微笑。

用不了多久姚家就會家道中落,三姑奶奶和陸雲瑤,大抵也只有這段時間可以風光了。

陸雲舒回到秋雨院,一直等到黎明,才見裴紹行從陸向松的書房裏回來,後頭遠遠的還能看到陸明遠沖她這邊招手。

真是晦氣。

阮生在外面砰的一聲關了門。

陸雲舒打了個呵欠,目光不善,“你答應他們了?”

“啊?”裴紹行微怔,然後點頭,“哦對,我答應了。”

陸雲舒深吸一口氣,揮開他纏上來的手。

“娘子,你別生氣嘛。”裴紹行笑嘻嘻地又黏了上去,“我可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怎麽會做虧本生意呢。”

說話間兩人已靠在一處,裴紹行從袖子裏偷摸著抽出一疊東西,不時擠眉弄眼,“我是答應幫他們填了這一萬兩,但我有條件。”

反正屋裏沒人,陸雲舒便把裴紹行藏在袖子裏的東西全掏了出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你這是把陸家家底都偷了吧?”

“嗳。”裴紹行故意板起臉,“怎麽說話呢,什麽叫偷?我們這是靠智慧,通過合理合法手段獲取利益,官府來了我也是理直氣壯。”

無利不起早,如果不是有利可圖,裴紹行才不會同陸向松那個老狐貍談這麽久。

“陸家這些年經營不善,許多鋪子都在持續虧損,陸向松急需現銀早就想把鋪子盤出去了,可惜一直沒有賣家,我直接給他一萬五千兩,把陸家名下大大小小二十七間鋪子,四處田莊全過到你名下,另外就是這陸宅的地契了。”

陸雲舒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怎麽可能答應你?”

裴紹行笑得意味深長,“我同他說,這些鋪子侯府暫不接手,只是名義上抵押給我侯府,鋪子若是掙了錢也歸陸家,待他連本帶利還了咱們的錢,自能贖回這些鋪子和宅子地契。”

“若是一年內還不上嘛……”裴紹行頓了頓,笑容多了幾分狡黠。

因為揚州是雲舒的故鄉,所以他很早便布了局,借錢給陸明遠的錢莊,以及陸明遠時常混跡的賭坊青樓基本都是血影堂產業,若不是他刻意借錢出去,讓陸明遠敗了家業,陸向松也不至於病急亂投醫。

如今有他在,陸家是再也做不起生意了。

不僅如此,他手裏還有不少陸氏父子作惡鐵證。

一年後,就是陸家家破人亡之時。

屆時,陸家就是屬於陸雲舒一人的陸家。

陸雲舒暗嘆裴紹行心臟手黑。

裴紹行卻無所謂地聳聳肩,他本來就不是什麽爛好人。

“只能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