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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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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主權

陸雲舒沒有裝扮, 著了一襲素衣,頭戴帷帽,就與司柳一並上了馬車直奔回春堂。

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姓袁, 是個相貌俊俏的年輕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紀, 家中沒有父母兄弟, 偌大的宅子只他與家仆兩人,冷冷清清,沒什麽人氣。

但好在他有妙手回春之術,曾經救活一個氣息已絕的小姐,小姐更是不顧身份懸殊執意下嫁,可惜慘遭拒絕,此事很快傳揚出去, 鄰裏街坊都對這個回春堂的年代大夫充滿好奇。

這些年陸雲舒時不時也會出現在回春堂,只是簡單看些頭疼腦熱的小病,偶爾會過來采買藥材,夏天做些清熱解暑的酸梅湯, 入冬了就做些溫補的湯羹,一來二去就熟絡了。

陸雲舒剛跨過門檻,袁暮白便擡起頭, “可是上回的方子有什麽問題?”

前幾天陸雲舒才來過一趟,他出於好心, 在她抓藥的單子上略指點了些,換了幾味藥,不僅價格便宜兩成, 溫補效果更好,適宜大多人的體質, 今兒個陸雲舒又來,袁暮白便以為是自己的方子哪裏出了問題。

“袁大夫的方子自是極好的。”一宿未眠,陸雲舒的嗓音嘶啞,剛說一句話就咳了起來,袁暮白便停了手中動作,把抓藥的活交給身邊的老仆人。

“坐過來,我給你把個脈。”袁暮白聲音清冷,眸光卻溫和。

後腳進門的王大娘見狀湊了上去,撩開陸雲舒的帷帽一角,細細端詳了會兒,“哎喲,果然是雲娘。”

與此同時,等著抓藥的青年男人稍稍側目,他戴著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懷中的小人兒歪在男人臂膀中已然熟睡。

被人撩開帷帽,陸雲舒臉上沒有表現出不悅之色,只是淺笑著同王大娘打了聲招呼,順便放下帷帽,未曾註意到旁邊的男人。

期間袁暮白看了一眼她蒼白近乎透明的臉色,又問及她近日的情況,陸雲舒一一回應,可惜說話時嘶啞得聽不出原本的聲音。

等袁暮白開方子時,另一邊的仆人也抓完了藥,把東西遞給男人,“服用方法寫在上面了,一日兩回,先讓孩子吃著,如無意外,這幾貼吃完就能好了。”

男人接過東西,低低應了聲,“多謝。”說完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仆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開了,只剩桌上一錠明晃晃的黃金。

“欸……”仆人張口,最後僵在原地,看著那錠黃金無所適從。

陸雲舒同樣僵直了脊背,一動不動。

袁暮白正為她把脈,自然感受到其中異常,他撩起眼簾,隔著帷帽,目光仿佛能洞悉到她心底深處,隱約感受到陸雲舒身上傳來的一絲慌亂。

緊張麽……

是因為那個人?

袁暮白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從陸雲舒背後經過的男人。

陸雲舒卻是一眼都不敢看,明知戴了帷帽,裴紹行不可能認出她,卻還是下意識低下了頭。

袁暮白便懶洋洋地吩咐,“卓叔,收下吧。”

喚作卓叔的老仆這才敢去接那錠金子。

付了錢,黑衣男人很快消失,一如來時形色匆匆。確定人走遠了,陸雲舒終於開口詢問,卻不是問自己的情況,“那個孩子得了什麽病?”

似乎都在預料之中,袁暮白並未表現出過多的驚訝,“普通風寒。”

“只是風寒?”陸雲舒不太相信。

昨晚她就聽到哭聲,後來她出門躲清靜,他也帶著孩子看病去了,後半夜隔壁又響起哭聲,說明已經去完醫館回來了,當時陸雲舒沒多想,現在她來回春堂,發現他們又來了。

普通風寒,怎會來回跑這麽多次。

正值夏秋交換之際,體質弱的容易生病也是常事,更何況那只是個三四歲的孩童,陸雲舒是關心則亂了。

袁暮白在心中猜測陸雲舒與那男人的關系,嘴上平靜地回答,“的確是風寒,只是孩子一直哭,他似乎沒什麽辦法,只好來回春堂。”

“唉……”他們說起孩子,王大娘沒忍住嘆了口氣,“聽人說那孩子生母早亡,估摸是想他娘了,這才一直哭,瞧著也是可憐……”

陸雲舒徹底呆楞住,為了不讓人看出端倪,她飛快起身付了錢,“店裏還有些事,晚些我讓人過來拿藥。”

王大娘還想同她們說說最近聽到的八卦,陸雲舒就走了,有些悻悻地撇撇嘴,“這雲娘也是個厲害的角兒,來到京城才幾年,生意做的那叫一個風生水起,現在是貴人了,忙得話都說不了兩句。”

袁暮白顯然是見慣了王大娘這類人的德行,微微一笑沒有接話,拿過新的脈枕給王大娘把脈。

有個俊俏的小郎君在前,王大娘很快把那些八卦拋在腦後,盯著袁暮白的臉,眼睛一轉不轉,“袁大夫年紀也不小了,怎麽沒考慮娶妻生子呢?”

袁暮白始終淡定的俊顏出現了一絲微妙的不適,用膝蓋想想就能猜到王大娘接下來想說的話,無非是吹噓她家誰誰誰的姑娘好,叫他見上一見。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拒絕起來輕車熟路,“王大娘,我已經有意中人了。”

“什麽?”王大娘驚訝地張大嘴巴,“那、那你娶過沒?”

她這次來哪裏是真看病,是為了她一個遠房的表侄女介紹郎君呢,好不容易相中了袁暮白,相貌堂堂父母雙亡,家財雖沒有萬貫但也不錯了,結果就這?

袁暮白輕咳了聲,雙頰罕見地泛起紅暈,他這事八字沒一撇的,說出來怪不好意思,不過一般人聽了他的話,都不會再問下去自討沒趣。

但他顯然是低估了王大娘。

“我不信。”王大娘脈也不診了,雙手包臂一臉的懷疑。

袁暮白想了想,只好搪塞過去,“是這樣的……”

陸雲舒完全不知道後面的事,更沒想到會牽扯到自己身上,一上馬車就控制不住掩面哭泣。

這日陸雲舒沒去錦繡坊,而是掉頭回府,一進門就讓人把所有門窗通通鎖起來,另外派人打聽隔壁的情況,得到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除了知道隔壁住了一對父子,小孩生母早亡以外,沒有半點有用的消息。這一次更確定了陸雲舒的猜測。

一定是裴紹行,一定是他找過來了。

陸雲舒扶著床沿,整個人失魂落魄。

自打汝寧侯府被抄以後,長達三年的時間裏,她再沒聽過半點關於汝寧侯府的消息,更沒見過裴紹行,她以為侯府的人都死了,包括那個孩子。

今日聽到他的聲音,雖然只有簡短的兩個字,陸雲舒也能肯定那就是裴紹行。

一想到裴紹行帶著孩子出現在京城裏,她就覺得眼前一黑,天都要塌了。

裴紹行是嫌侯府的人死得不夠多嗎?居然把孩子帶到京城,帶到皇帝眼皮子底下!

陸雲舒又驚又懼,又氣又怒,硬是折騰了半天,一口飯都吃不下,好不容易心情好轉了些,傍晚剛用過藥,又有人敲響了大門。

小廝不知道陸雲舒此刻的心情,只當時有客人了便去開門,王大娘出現在門口,笑嘻嘻的,“雲娘在不在家?”

小廝摸了摸頭,他只是個看門的,不好回話,很快司柳走了過來,一見來人是王大娘,暗暗松了口氣,“原來是王大娘,您有什麽事嗎?”

王大娘扭捏了下,似乎有些不好開口,司柳便請她進門喝口茶。

進門之後,王大娘才發現這不大的宅院裏頭別有洞天,裝潢雖不是最貴的,卻也價值不菲,光這一路照明的夜明珠,就足以令人咋舌,她東摸西摸,口中讚嘆聲接連不斷,“這麽些個夜明珠,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錢了……”

這個宅子當初是陸雲舒通過她才買下來的,那時候宅子又老又破,誰能想到短短三四年時間,就成了這幅模樣。

王大娘一路戀戀不舍,等茶喝上了,陸雲舒也出來了,紅腫的眼眶用脂粉蓋過,瞧不出端倪,素白衣衫加持下,更多了幾分弱柳扶風的氣質。

王大娘雖是女人,也不禁淪陷在陸雲舒的一顰一笑中,再者,站在女人的角度來看,陸雲舒如今的成就是無數閨中女子可望不可及的高度,哪怕心裏不願承認,事實上陸雲舒就是活成了她們羨慕的樣子。

也難怪袁暮白那個萬年不開花的老鐵樹會動心,她都動心了。

王大娘原本打好的腹稿很快就變了,決定胳膊肘拐向自家人,“雲娘啊,咱們也認識三四年了,你看大娘我對你還算不錯吧?”

陸雲舒眼珠微轉,笑著點頭,在不清楚對方的意圖之前,她一般都不會吭聲。

她點頭了,王大娘就滿意了,“那大娘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有一個親外甥,今年雖然快三十了,生得那叫一個俊俏,比起回春堂的袁大夫只好不壞。”

陸雲舒微楞,這是想給她介紹男人?還有,扯袁暮白做什麽?

她當機立斷拒絕,“若是想找活做,我倒是能幫上一二,可若是旁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王大娘一臉恨鐵不成鋼,“不管怎麽說,你終歸是女子,總要嫁人的,不如就嫁個可心兒的,往後日子也輕松安樂,別看我外甥年紀大,但是……”

但是了半天,王大娘就幹巴巴地說了一句,“但是他性子好哇,會疼人……”

司柳有些後悔了,早知道王大娘是來說這些,她就不該把人請進門,這會兒忍不住嫌棄地說,“大娘,我家小姐的條件您也看到了,您的外甥最起碼也得和我們門當戶對呀,這都一把年紀了,說起來只有性子好一個優點,這也太……”

“哎呀,男人三十一枝花,雲娘肯定懂的。”王大娘還想繼續說。

陸雲舒扯了扯嘴角,“……抱歉,我實在不懂。”

給幾分尊重與臉面,是基於王大娘曾經幫過她,但這不代表王大娘可以支配她的人生,“王大娘,您若是沒什麽事的話,咱們改日再說吧,我今日身子不適,就先失陪了。”

“什麽意思?嫌棄我外甥?”

一直眉眼諂媚的王大娘立刻變了臉,“我外甥已經是秀才了!秀才你知道嗎?將來可是要入朝為官的,你若嫁了他,將來可就是官太太了,哪裏還有這般辛苦,整日拋拋頭露面的。”

“雲娘沒有嫌棄的意思。”陸雲舒保持著得體的笑臉,“是雲娘蒲柳之姿,配不上罷了。”

士農工商,商人永遠都被人看不起,但那又怎麽樣,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嫁一個窮秀才?她是腦子壞了才幹這種事。

陸雲舒的謙虛之語,王大娘卻信以為真,“哪有什麽配不上?你放心好了,我外甥不會嫌棄的,你過門以後,好好侍奉公婆,伺候郎君,將來他高中了,你就是第一功臣呀!”

陸雲舒受不了了,衣袖掩面又咳了起來,“實在抱歉……咳咳,大抵是晚飯吃了個餅,噎著了,實在不好意思咳咳……失陪了……”

司柳趕忙做出擔憂狀,扶著陸雲舒快步離開。

王大娘不依不饒,堵住了去路,“沒事兒,我就是來要個準話的,只要雲娘一點頭,大娘我立刻安排人過來下聘。”

就在這時,大門又一次被人重重敲響,小廝被眼前慌亂的一幕弄得暈頭轉向,得到陸雲舒的暗示後,急忙拉開門。

“王大娘,您看我這又有客人了,我先去招待一下……”繞開王大娘朝大門走去,等她走到門口時,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袁暮白穿了一襲喜慶的紅衣,身後不知哪裏雇來的小廝,擡了八擡箱籠和一只聘雁,儼然是求親的架勢。

司柳也楞住了,“這……這什麽情況?”

袁暮白原本沒想這麽快登門求親,畢竟在陸雲舒看來,他們雖熟,但遠遠談不上男女之情,只是今日王大娘窮追不舍的問話,倒是讓他鼓起了勇氣,結果是好是壞,總得嘗試一下。

“雲姑娘……”一向穩重如山的袁大夫雙頰緋紅,真誠地朝她作了一揖,“在下父母雙亡,也無兄長,無人能為替我做主,所以只能親自登門求親,非我袁氏不懂禮數,還望雲姑娘見諒。”

陸雲舒在意的哪裏是什麽禮數,而是袁暮白怎麽會想到來求親啊。

“袁大夫,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她話都沒說完,眼角突然瞥見一抹黑影,緊跟著後背一陣陣發涼,扶著門框的指節蒼白,額頭已滲出冷汗。

裴紹行赫然闖入眾人視線中,在幾道目光下,一步一步朝陸雲舒走去,當著幾雙眼睛的面,一把攬過她的腰肢。

“內子頑皮離家數載,在京城多有叨擾,在下身為她的夫君,在此多謝諸位的照顧,如今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團聚,改日定會招待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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