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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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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想跟你談戀愛。◎

林循打了車到城東街區, 沿著長興路走了會兒,這一帶全是酒吧和餐吧,很熱鬧。

路兩旁是四季常青的香樟樹, 風很大, 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

樹上串掛滿了彩燈,此刻天黑了一半,彩燈也亮了大半。每顆樹下都有人比著“耶”跟這張燈結彩的風景合照。

林循卻絲毫沒有駐足欣賞的興致,裹緊外套悶聲快步往前走,不多時便看到了長街一角的餐吧。

門口有許多人在排隊。

她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進門, 報上周洲發過來的包廂號,很快便有服務員來帶她。

包廂裏,大家都到齊了。

周洲坐在靠門的位置,手邊正放著那個給她買的大蛋糕。

沈郁曲著長腿散漫坐在他旁邊,比他高了半個頭,正氣定神閑戴著耳機玩游戲。

湯歡和李遲遲在看劇, 另外幾個人則在旁邊的小方桌上玩桌游。

周洲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回過頭,看到林循後, 不禁朝她揮手:“老大,這裏。”

林循沒什麽表情地頷首, 走進去。

周洲幫她拉開沈郁身邊空位上的椅子,沖她擠了擠眉毛:“你坐這兒。”

林循沒察覺他的揶揄, 點點頭, 徑直坐下來。

包廂裏開了暖風空調, 她脫掉外套抖了抖,抖去一身的濕寒。

她自進門來便寡言, 惹得湯歡從手機屏幕前擡起眸看了她一眼, 待見到她略微有些蒼白的面色後, 眉頭皺了皺:“林老板,怎麽了?”

林循搖搖頭,咳嗽了兩聲:“沒事,來的路上有點暈車,胃裏難受。”

湯歡想到她病剛好,便沒懷疑,待她緩了片刻,指指桌邊的點單二維碼:“大壽星,我們已經點了一些菜,你再添兩個。”

林循反應慢了半拍。

才意識到她是在叫她。

這桌人,都是歡歡喜喜聚在一起來給她慶生的。

念頭閃過,她打起了些精神,扯開個笑。

“好。”

林老板順從地拿出手機掃碼,看了眼長長的菜單後,隨意地加了兩個菜。

她放下手機,一閑下來忽然覺得心慌。

於是站起身,去一旁櫥櫃上拿了壺熱水,把每個人的碗碟拆開,細細燙了一遍。

湯歡和周洲都有些受寵若驚,調侃道:“壽星今天怎麽這麽善解人意?”

林循晃了晃周洲的杯子,把燙完的熱水倒進一旁的垃圾桶,又伸手去拿沈郁的杯子,打趣回去。

“難得我生日,為你們服務一次,怎麽,還不領情?”

“領情領情,”周洲笑嘻嘻地接過溫乎乎的杯子,突然拍拍腦袋,“啊對了,這家店有家網紅陳皮紅豆粥,我忘點了。”

說著,他又掃了碼,重新看了眼菜單,加了這道菜。

良久後,他突然“咦”了一聲,問道:“老大,你怎麽把牛腩煲和燒臘拼盤又點了一次?我已經點過了呀,你沒看到嗎?”

林循怔了下,往沈郁碗裏倒熱水的動作驀地頓住,半晌笑道:“嗯,沒註意,你刪一下好了。”

她剛剛隨手加了兩個菜。

連菜名都沒看。

“哦。”

周洲也沒在意,刪掉那兩個重覆的菜式。

林循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拿著熱水壺的手腕倏地被握住。

她擡眸看去。

沈郁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游戲,一只手輕握著她的手腕,淡淡提醒道:“溢出來了。”

林循登時“啊”了一聲,看向他的碗。

果然,熱水已經超過了碗沿,溢到了其下的盤子裏。

她連忙拿正水壺。

“抱歉,沒註意。”

沈郁松開她手腕,眉頭慢慢皺起來,卻沒說什麽。

林循呆站了一會兒,把水壺放回櫥櫃,又幫他把面前的水漬清理了,這才坐下來,不再忙活。

包間裏很悶。

她想去開窗,但知道外頭冷,便沒動作,蹙著眉解了兩顆扣子。

等酒菜上來後,大家輪番敬她酒,給她慶生。

桌上氣氛很好,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耳邊是嗡嗡作響的各色祝福和歡聲笑語。

她亦配合著言笑,扮演著熱鬧,接梗、貧嘴、打趣,一杯接一杯來者不拒。

還被戴上了屬於壽星的皇冠。

只是滿桌菜,沒有一道嘗出了味道。

酒也寡淡。

林老板似是難得熱鬧,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飯後,大家開始切蛋糕。

湯歡把十八根蠟燭插到蛋糕上,說道:“祝我們林老板永遠十八,生意興隆,情場美滿!”

大家歡呼起來。

周洲和李遲遲頭對頭,幫忙把蠟燭一一點上,回頭按滅了包廂裏的燈,推了推林循:“老大,快許個願啊。”

林循木木坐著,像是好半天才聽懂他在說什麽。

她含糊應了一聲,隨他們的意,站在蛋糕前雙手合十閉上眼,默數了五個數,遲鈍地睜開眼,吹滅蠟燭。

周洲這才打開燈,張羅著眾人一起瓜分了大大的蛋糕。

他見林循吹完蠟燭便支著額頭坐著,閉著眼睛,對手邊的蛋糕置之不理,便湊上去問:“老大,你醉了?不是吧,喝點啤的也能醉,酒量這麽差麽?”

他話音剛落,眼前人忽地睜開眼。

一雙眸子無比清醒,哪有半分醉意和惘然。

“沒。”

周洲莫名覺得她的表情有點怪,把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那你怎麽不吃蛋糕?”

“吃。”

她點頭,穩穩當當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不停,直到吃完了一整扇蛋糕。

還擡手擦去嘴角沾著的奶油。

周洲不禁多看了她幾眼,見她神色平靜一如尋常,才勉強放下心裏的異樣,又切了塊蛋糕推到一旁,招呼道:“郁哥,你也吃啊,別客氣。”

他喝的比林循多,也有點上頭,情緒激昂地擡手拍拍他肩膀:“以後你就把‘一只夜鶯’當自己家,快吃!”

-

飯後,一群人又說要去樓上的ktv。

林循沒反對,默不作聲地跟著他們晃到樓上,坐在包廂角落聽大家唱歌。

看不出任何異樣。

張成玉拖長了聲音唱“千年等一回”惹得哄堂大笑,她也跟著一起笑。

湯歡唱了首十分擅長的英文歌,驚艷四座,她亦跟著鼓掌。

後來話筒傳到沈郁手裏,大家起哄要他唱首歌,她亦跟著起哄。

卻被他毫不手軟拒絕:“抱歉,記不住歌詞,而且我五音不全。”

沈郁說完,把話筒交到周洲手裏,站起身拎著盲杖往外走:“你們玩,我去一下洗手間。”

包廂裏很悶,他照著之前來的時候服務生說的方位,走去洗手臺洗了把臉。

關了水龍頭,他從口袋裏摸出包紙,慢條斯理擦幹臉上水漬,旋即下意識又摸了摸另一側的口袋。

他支著洗手臺兩側,“看”著面前鏡子裏黑洞洞的自己。

禮物是上個月買好的,倒是找不到時機給。

等他慢慢摸回包廂門口,正想推開門,忽然覺得有些不妥——包間沒走錯,隔音不算好的門內,傳來周洲鬼哭狼嚎般的歌聲,在唱一首情歌。

走廊上亦能聽到其他包廂的歌聲,空氣裏有濃郁煙味和甜膩劣質的酒味。

然而某段舞曲終了,嘈雜鼓點和音樂聲停息的瞬間,左側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極低而壓抑的抽泣聲。

那聲音,在長廊盡頭的角落。

瞬間又被接踵而至的音樂聲掩蓋。

沈郁皺著眉,無端覺得那聲音很熟悉。

他遲疑著伸手扶著墻壁,慢慢走過去。

抽泣聲發出的位置很低,聲音亦壓得低,似是悶在什麽東西裏。

鼻端聞到一陣醺人的酒味,耳邊也終於聽清那令人心窒的哽咽。

是很熟悉。

“……林循?”

他話音落下,那壓抑的抽泣忽然戛然而止,然後是布料和長發摩擦發出的細細簌簌的聲音。

他默了片刻,扶著墻壁蹲下來,伸手觸到女人散亂卻柔軟的長發,又沿著發端,輕輕摸到她肩膀。

這才發現她雙手緊緊抱著自己,整個人縮成一團蹲在地上。

在發抖。

他眉心一跳,幹脆扔掉礙手的盲杖,雙手並用輕輕觸到她面頰,指尖不意外地沾到一片驚心的濕冷。

感受到他的觸碰,她卻不躲,反而臉頰往他手心上貼了貼。

眼淚冰冷,眉睫眼眶卻滾燙。

沈郁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下顎緊了緊,想起她剛到時和湯歡說的話,壓低聲音問她:“……你怎麽了?胃還是不舒服麽?”

面前的人卻沒吱聲。

許久。

就在他以為,她不想回答的時候。

她忽然伸手,輕輕抓住他衣袖。

暗啞沈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語氣急促而飄忽,空空洞洞的。

“沈郁,我不想過生日了。每次過生日,都好黑啊,我好怕。”

沈郁心口一跳。

這語氣讓他瞬間想到多年前那個夜晚。

她十八歲的生日。

她喝醉了,還遇到了什麽事。

他面色倏地沈下來,語氣卻放緩放輕,低聲問她:“到底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她卻像是沒聽到,一直在喃喃重覆著,聲音惶惑又不安。

沈郁知道此時此刻問不出來,只好任她拉著他衣袖,幹脆利落地給司機打了個電話,報了餐吧位置,讓他到樓下停車場接人。

他想扶著她下樓去停車場,可眼前一片漆黑,方才的慌亂中,連此刻的方向都迷失了。

幾秒後,他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重新摸出手機,給周洲發了條消息。

不多時,周洲收到信息推開門出來。

他一眼看到角落裏姿態親密的兩個人,眼睛一亮,剛想打趣,便發現老大的樣子不太對勁。

又哭又鬧,整個人扒在他身上,死死扯著他衣袖。

嘴裏振振有詞著什麽,身子還在發抖。

“這是喝醉了?怎麽會,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周洲詫異地走過去,幫著沈郁把人扶起來,便聽他說:“是醉了,我已經叫人來接了。麻煩帶我們去一下地下停車場。”

周洲看著林循的模樣,有點新鮮,一邊嘖嘖稱奇“原來老大酒品這麽不好”,一邊帶著他們往電梯的方向走。

電梯裏,他忍不住頻頻回頭。

靠裏的墻邊,老大一直拉著郁哥的衣袖不放,整個人幾乎要黏在他身上,臉也快要貼在他胸口,一直喃喃著周圍有鬼。

周洲被她說得冷不丁打了個哆嗦,站得離他們近了些。

又回頭看沈郁。

他靠著電梯墻站著,臉上表情很冷。

可卻任由她扯著衣服下擺,一只手還繞過她肩膀,緊緊護著她。

氣氛有些怪異矛盾,周洲心裏八卦之魂在燃燒,可莫名地不太敢說話。

電梯門打開,他欲言又止了一下,指引著他們走到B2停車場等候區。

沈郁淡淡道謝,周洲眼睛轉了轉,看了眼幾乎要鉆進人懷裏的老大,眨眨眼識趣道:“郁哥,那我上去啦?你送老大回去。”

沈郁沒什麽表情地點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問:“這裏很黑嗎?”

周洲看了眼停車場幾米就有一盞的燈光,搖頭道:“不黑啊,有很多燈,怎麽了?”

“沒事,你回去吧。”

“哦,那你們到家跟我說。”

他摸不著頭腦,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電梯叮了一聲,良久,停車場裏再次寂靜。

沈郁伸手慢慢觸到一面墻,這才松開林循的肩膀,扶著她站到墻邊。

行動間,她的手不安地攀上他衣襟,柔軟面頰往他衣襟處躲。

滾燙呼吸落在他胸膛。

沈郁滯了滯,喉頭上下滑動片刻,克制地伸手推開她幾寸,順帶摸了摸她額頭,還好,不燙。

他艱難地摸出手機,又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詢問:“還有多久才能到?”

電話那頭有車流喇叭聲,司機聲音有些為難:“附近有點堵,還有兩個紅綠燈。”

“行,”沈郁頓了頓,囑咐了一句,“小心點開。”

掛斷電話,方才還抑制住的哽咽聲再一次出現,甚至比之前更加劇烈。

碎碎念也變成了嚎啕。

被他推離幾寸的女人雙手並用往他身上纏,沈郁看不到她的動作,一個重心不穩往後倒。

好在後頭是墻,他後腦輕輕磕了下墻壁,卻沒摔倒。

“沈郁,我害怕。”

哭聲中夾雜著胡亂的呢喃聲,惶恐又脆弱。

沈郁掌心在她肩頭頓了頓,卻沒再推開她,反而放在她發頂,輕輕拍了拍:“別怕,我雖然看不到,但剛才周洲說,這裏有很多燈。”

“沒有燈,沒有燈……”

她卻執拗地不依不撓著:“就是很黑,很黑,很可怕。有小鬼追著我,想要咬我。”

衣襟上滾上一片淚。

沈郁直覺那眼淚像是燙進了他心口。

這是他第三次聽到她哭。

不是過生日麽。

怎麽會這麽難過?

他壓低聲音安撫:“林循,黑也沒有多可怕。你看我,黑了這麽多年,習慣了就好。”

“我習慣不了……怎麽辦。”

她還是怕,聲音打著冷顫。

甚至開始胡言亂語。

“……他們為什麽不放過我。這麽多年,為什麽……不放過我。”

沈郁不知道她說的“他們”是確有其人,還是她恐懼中的癔想。

幾番安撫、哄騙都沒用。他沒轍,忽然伸手扶住她肩膀,彎腰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聲念著什麽。

一邊規律地輕拍著她後背。

良久後,懷中的人無意識囈語了幾句,僵直發抖的身體終於軟和下來,靠在他肩膀,呼吸漸漸平穩。

沈郁停下念誦,松了口氣,半支著她身體,靜靜等司機開車過來。

-

回到盛霖苑,司機幫著把人扶到三樓才離開。

沈郁從她包裏翻出鑰匙,開了門,扶她走進去。

這房子他前幾天來過好幾次,還算熟悉。

只是一邊要用盲杖探路,一邊又得支撐著她,謹慎小心不敢摔跤,沒走幾步就出了一身汗。

等終於將她安置在床上,他支著墻扯了扯領口,輕喘了口氣。

本想離開,可猶豫了片刻,仍是坐在了床邊還未收起的折疊椅上。

他靜了一會兒,聽著她逐漸平穩的呼吸,點開手機,給周洲發了條已經到家的消息,又給老太太打了個電話,說會晚點回去。

就這樣坐了一個多小時,床上的人忽然□□了一聲,而後蹭的坐起來。

沈郁聽到動靜,收起手機:“醒了?”

林循恍恍惚惚睜開眼看他,房間裏黑乎乎的,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一半的輪廓。

她不自覺伸手去床邊,摁下床頭櫃旁的開關。

屋子裏的燈霎時亮起來。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人,喪失的理智和不安的心跳漸漸歸位。

人卻還是很懵,頭也有點痛。

良久,她問道:“你怎麽……在我房間裏?”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來。”

他聲音如常,又伸手過來觸她冷汗涔涔的額頭,皺眉道,“不會喝就不要喝這麽多。”

好半天,他又問,語氣更壓得尋常,像是友人之間再正常不過的關懷:“發生了什麽,方便跟我說麽?”

林循卻沒回答,怔怔地看著他。

大腦遲鈍地運轉著,慢慢想起剛剛不清醒時候的片段。

沒像那年一樣喝得爛醉,她這次還有點記憶。

她還記得自己喝了點酒。

壓抑了一晚上的情緒爆發,卻不想掃大家的興,所以撐著走到了包廂外面。

後來酒意上頭,只隱隱約約記得一些。

她好像一直在哭,心裏覺得很悲哀,也很害怕。

只覺得周遭烏壓壓一片,哪怕有光的地方也覺得黑,恐懼無所遁形,苦悶和委屈一股腦翻上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多年前的那些負面情緒,卷土重來。

再後來——

似乎有很清越疏冷的聲音從耳朵裏鉆進來,不急不徐、溫柔又仁慈。

猶如普渡眾生的梵音,慢慢安撫著她。

林循摁了摁太陽穴,喃喃開口:“沈郁,剛剛你是不是,給我背了什麽古詩詞?”

他頓了一會兒,片刻後,淡淡道:“沒,你記錯了。”

“沒記錯,”林循執拗地看著他,回憶很清楚地襲來,“你好像背了《桃花源記》……為什麽是這篇?”

他聞言皺眉哂了一聲。

“你是裝醉麽?記得這麽清楚。”

他懶得說,畢竟當初那個夜晚,她喝得爛醉,第二天便不記得了。

那天也是像今天這樣。

安安靜靜的停車場裏,她整個人扒在他後背,扯都扯不走。

他被逼迫著一首接一首地背著古詩詞。

直到背到那篇《桃花源記》,她似乎感受到了文中那種與世隔絕的安寧,漸漸睡著了。

他不過是試試,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還是一樣有用。

年歲漸長,她卻好像從來沒變過。

林循沒得到答案,也沒強求。

她抱著膝蓋坐在床上,視線肆無忌憚落在他身上。

心跳一點一點地,平覆著,熱烈著。

怎麽會有這麽矛盾的人呢?

那側臉線條出類拔萃,明明滿是倨傲,看著不好接近。

卻偏偏又好心軟。

就像許多年前,夢裏那個金光閃閃又悲憫的神仙,一次又一次庇佑照拂她。

剛剛坐在ktv的包廂裏,聽著躁動不安的鼓點,久違的驚恐和焦慮發作的瞬間,喘不過氣的瀕死感襲來。

她幾乎以為,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可現在一覺睡醒,又像十八歲的時候一樣,什麽事都沒有了。

所有的不安也好、悲哀也罷,統統被治愈。

一如很多年前那樣。

林循吸了吸鼻子,心裏酸軟,又有強烈的貪婪壓制不住地湧上來。

寂靜的房間裏,她的心臟怦怦跳著。

舌尖頂了頂牙緣,忽然沖動地,想要試探一下。

看他到底能心軟到什麽程度。

她裝著酒醉未醒的模樣,含含糊糊地咕噥:“沈郁,房間裏好黑。你坐過來點,坐在床邊,離我近一點。”

他看不見,所以這戲不需要演技。

她嘴上“醉醺醺”說著,目光卻十分清醒地凝視著他。

果然看到他不耐地皺了皺眉,似乎拒絕的話就在嘴邊。

林循登時噤聲,手指輕輕摳了摳手背上的紋身,心裏泛上一陣莫名的委屈。

只是這樣麽?

可下一秒,他忽然皺著眉,語氣中帶著猶疑與擔憂:“……怎麽又糊塗了。”

他說著,站起身,伸手緩慢摸著床沿,又彎腰觸到她肩膀。

竟然。

真的在她身邊坐下了。

在靠她很近的地方。

他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說出的話也寡淡。

“行了,睡吧。我等你睡著再走。”

林循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忍不住攥緊手心。

幾息後,她大著膽子伸出手去夠他衣袖,繼續呢喃著試探:“你再過來些……”

她咬了咬唇,心臟狂跳起來,有點羞於啟齒,但還是閉了閉眼,說道。

“……你抱抱我,很……怕。”

她說完,極力平穩著幾乎要抑制不住的紊亂呼吸,一瞬不瞬盯著他臉上的表情。

聽到她的話,他眉心狠狠一跳,幾乎難以置信地擡頭,面上表情亦是僵了一瞬。

而後驀地站起身,距離驟然拉遠。

看來,這就是極限了?

林循伸出的手空落落停在半空,心臟也錯跳了幾拍。

突然生出些借酒裝瘋、博取同情的心虛感。

同時又覺得難過。

是到此為止了吧?

再心軟,也該有個度。

她心下嘆了口氣,訥訥地想要收回手。

可下一瞬間。

床邊站著的人忽然嘆了口氣,問她:“你知道我是誰?”

林循怔怔道:“知道,沈郁。”

他聞言沈默了會兒。

林循也跟著,屏住呼吸不敢吱聲。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窗外刮進一彎冷風。

窗簾鼓起來。

萬家燈火投在床邊,斜斜照出了窗戶銳利的邊角。

他終於彎下腰,一側膝蓋半跪在床邊,小心翼翼地傾身過來。

修長雙手慢慢擦著她肩膀,克制地繞到她背後。

而後,很輕很輕地,抱了一下她。

像是在哄一個難眠的孩子。

獨屬於他的氣息籠罩而至。

林循未收回的手僵在他身後。

呼吸瞬間停滯。

大腦也跟著宕機。

他竟然。

沒有拒絕。

竟然,心軟至此。

林循楞楞地被他抱著,鼻頭突然發酸,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片刻後,她察覺到他松開雙手,似乎想要抽身離去。

她忽然覺得心裏一空,下意識合攏了雙臂圈住他。

所有的理智和曾經的考量,逐步被強烈的渴望蠶食。

心臟幾乎快要跳出胸膛。

安安靜靜的房間裏,酒味與薄荷煙味交織,他的身體僵硬而溫暖。

卻沒有推開她。

林循閉上眼睛,一鼓作氣將臉埋進他胸膛,雙手緊緊收攏。

聲音悶悶的,帶著惶惑不安又沖動的顫抖。

終究沒忍住,做了最後的試探。

“都到這個程度了,你就再心軟一次,行不?”

“別拒絕我,沈郁,我想跟你談戀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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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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