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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燙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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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燙傷

楊周雪一大早就說要走。

我坐在椅子上喝粥,十七在門口候著,眼巴巴地看著我一口接一口地喝完了一整碗粥後,又給自己舀了一碗。

“這麽著急?”

楊周雪嘆道:“我總得搞清楚姬……”她頓了一下,偏過頭,不露聲色地看了十七一眼,改了口,“搞清楚大祭司要我做什麽。”

她匆匆披上我的那件披風,說什麽都不肯坐輪椅,也不要十七陪著:“從後門繞出去再拐兩個彎就能到觀海閣了,我只是受的傷沒好全,又不是殘了,何必總跟著我——你幫我盯著謝明月。”

我楞了一下,擡頭看過去。

楊周雪沒再看我,她手裏拿著我硬要她帶在身上的湯婆子,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直接就走了。

我又喝了一口粥,對十七道:“她是不是離開得太果斷了些?

十七說不出話,他蹲在門檻外,歪著頭聽我用大夏話說完後,伸手比劃了兩下。

我勉勉強強看懂了——你不舍得她離開你嗎?

我微微哽了一下。

我其實想過這個問題。

在大夏的時候,表面上是我一直依附著楊周雪在宮裏和將軍府中艱難地掙紮出一線出路,實際上是被兩面夾擊的楊周雪將我試探著伸過去的手當成了最後了一根救命稻草,攥緊了手。

現在在北陵,我和楊周雪同樣位於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卻是她先找到了一方立足之所,雖說依舊不夠穩妥,但也最後保證暫時的安全,於是輪到我等待著楊周雪庇護住我。

如果這麽想的話,我不願她頻繁地離我而去,倒也是極為合理的。

可我知道,不完全是這樣的。

我找不到理由去解釋楊周雪對我這般好的原因,她不是那種會輕易動惻隱之心的性格,我看得出來。

那麽我又有什麽值得她這麽珍之若重地去對待呢?

不可能是這個紙糊一樣的姐妹身份——我都不願意承認我是她的姐姐,按照楊周雪的性格,自然也不會因為多了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姐姐而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我在離開大夏的這些日子裏,很少會想到自己在將軍府和宮裏來來去去時的細節,今天外面又落了雪,我打發十七去給我燒水的時候,腦海裏突然回憶起我和楊周雪的初見。

我身後是瘋瘋癲癲的謝氏,身上是新舊不一的補丁,楊周雪站在臺階上,看我的時候是用仰視的角度。

而我和她中間隔著未化的雪,還有階上階下的距離。

我其實從未看清她那個時候看向我的眼神。

“砰”地一聲,我聽到有東西撞在門板上的聲音,把我還沒不清楚的思路打斷了。

我擡起頭看過去,十七大概沒做過燒水泡茶之內的精細活,他站在門口一臉茫然地看著我,茶壺裏的水潑了出來,打濕了他身上的衣服。

我:“……”

我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十七大概是有些怕了,他縮了縮脖子,把茶壺遞給我。

我接過去後才發現茶壺裏燒開的熱水已經沒了一半,沒泡開的茶葉飄在水面上,白色的霧氣從壺口處彌漫上來。

我將茶壺擱在桌上,見十七衣服上被茶水打濕的地方已經蒸騰起了白霧,不需要看就知道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已經被燙得泛紅。

我不欲為難他,便道:“你去後廚或者是柴房把衣服換了,再去找赫連狨那裏的醫官要點藥把燙傷的地方處理一下吧。”

十七直楞楞地看著我。

我沒搞懂他這是什麽意思,便催促道:“讓你去你就去,燙傷拖太久的話容易留疤——如果赫連狨不理你,你就跟他說是我讓你找的……他選的這個住宅,卻連治傷的藥都沒準備……”

我還沒說完,就聽到阿容的聲音在十七身後響起,他話音裏帶著笑:“謝明月,你一個人自言自語什麽呢?”

我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又來了,十七看到阿容的時候露出了一點局促的表情,我這才想起來是貯禾把他帶回觀海閣的,可貯禾和阿容的關系並不好,十七猝然碰到阿容,有些不知所措倒也是理所應當。

“你來這裏做什麽?”我有些不滿,“怎麽不從大門進來?”

“我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翻墻練練自己的輕功。”阿容看了一眼十七,和昨天勾搭著十七的肩膀將他帶出去一樣,沒露出排斥的表情,更沒像十七那樣一臉局促不安,而是對我道,“昨天你不是要我找醫官給你帶藥材嗎?我心裏可掛念著這件事,這不給你帶過來了?”

我這才看到他身後背著一個藥簍子。

“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快就過來,”我有些意外阿容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赫連狨回北陵過上了日理萬機的日子,我以為你也會忙得腳不沾地。”

阿容笑道:“那也是他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剛剛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什麽呢?”

“沒有自言自語,”我從阿容手裏接過了藥簍子,指了指一旁的十七,“剛才我讓十七幫我燒水泡茶,他把茶壺給我送過來的時候不小心濺了自己一身水,我讓他去找赫連狨的醫官要燙傷藥呢。”

阿容扭過頭看著站在門檻外的十七:“他小時候一只手能拿五個摞在一起的碗走獨木橋,現在居然會因為拿不穩茶壺濺了自己一身水?十七,你武功落下了?”

我一邊分揀著草藥,一邊開解道:“這有什麽的,北陵這邊天寒地凍,也許只是手抖。”

阿容突然伸手拿了點草藥出來,包好後扔給了十七:“別去找醫官了,他最近比我還忙。這幾種藥都是外敷的,能治燙傷,你自己去處理吧。”

我用餘光看到十七將草藥揣進懷裏後離開了我的視線,問正在打量著茶壺的阿容:“你把他支開是要跟我說什麽嗎?”

“我在想你們大夏的冬天跟我們北陵的冬天有什麽區別,居然能讓第一次去大夏吹了沒半個月的十七回北陵之後就冷到經受不住北陵冬天的風了。”

阿容說著,如刀刃般尖銳的目光從我臉上一晃而過。

“你別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不定真的只是手抖。”

阿容嗤笑一聲:“你還挺會為他開脫,怎麽沒見你這麽為楊周雪說話?”

“這跟楊周雪有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阿容閑著沒事,幹脆也開始幫我分揀草藥,藥簍子裏的草藥種類太多,數量又不一致,大概要分揀很久,他繞來繞去又回到了一開始的話題,“如果不是大夏的風把他的腦袋吹成了一團漿糊,那就只可能是人了。”

我聽出來阿容在陰陽怪氣我,於是瞪了他一眼:“你再用這種語氣說話,你就回你的觀海閣去。”

“我回觀海閣幹嘛?”阿容沒什麽耐心,他就著茶壺裏的水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也沒挑剔十七稀爛的茶藝,“花愁天天纏著我學蠱術,蠱術哪有那麽好學?她再不看著點她的閣主之位,可要被後來者居上咯。”

我敏銳地皺起眉:“後來者居上?你的意思是大祭司想讓楊周雪當觀海閣閣主?荒謬!”

”我知道楊周雪會什麽都跟你說,但是我沒想到她居然連這種事都向你和盤托出了。”阿容把手裏的茶杯放下來,他道,“不過怎麽就荒謬了呢?姬安和慶平帝離心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除非觀海閣重新掌握在他可以控制的人手裏,否則局面就是不死不休。”

“那也不能讓楊周雪去。”我堅定道。

如果楊周雪成為了觀海閣閣主,那麽她的後半輩子都擺脫不了和人虛與委蛇的結局。

我不要她這樣。

“你以為我們很想讓她當觀海閣閣主嗎?先不說楊周雪是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控制的人,倘若她身上一半的大夏血脈被曝光,那麽多的是人想要她的性命——你真的覺得北陵人僅僅只是看不起大夏人嗎?”

我突然就覺得來北陵是一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阿容看著我,冷笑:“後悔了?”

我沒出聲。

“現在你後悔了也沒用了,不過楊周雪現在在觀海閣裏,她應該猜得到姬安一定要讓她來北陵是什麽意思。”

“赫連狨不可能猜不到吧,”我質問,“那他為什麽要聽姬安的話把楊周雪帶回來?”

“誰說一定是大祭司了?”阿容很好笑一樣地勾起嘴角,“慶平帝巴不得看到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結果,當時姬安說北陵的希望就寄托在太子身上時,已經讓前些年好大喜功卻又頻頻無功而返的慶平帝不再是民心所向。太子和姬安兩個人為了爭權奪利而兩敗俱傷,才是慶平帝喜聞樂見的結局。”

原來史書上所謂的“皇家無父子”從來都不是無稽之談。

阿容幫我分揀好草藥後站起來說要去看看十七身上的燙傷,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沒忍住問出了聲:“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是因為知道我一定會把這些消息告訴楊周雪,好讓她站在赫連狨這邊嗎?

阿容頓了一下,他回過頭,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裏。

他道:“不是。”

我訝然。

“是因為如果貯禾還在,一定會巴不得楊周雪和太子離心,而我偏要跟她對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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