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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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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事

馬車裏康氏見小姑子累了,便提出讓年令儀在馬車裏休息一會。

小小的空間很安靜,偶爾有些顛簸,年令儀有些疲倦,倚靠在車背上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意識漸漸迷離。

她夢見了前世的自己……

自己死了,死在了延嘉宮的那張塌上。

臉色蒼白,手無力地垂落,逐漸沒了脈搏。

看著前世的自己毫無聲息地躺在塌上,涼意從年令儀的心底竄起…

沒過一會,殿外傳來動靜,李玄若踉踉蹌蹌地沖進延嘉宮,不見平日裏沈穩的樣子,明黃色的龍袍亂了他也毫不在意,他趕走了所有人,俯在她的塌前,緊緊地抓著她逐漸僵硬的手不放,淚珠從眼裏一滴一滴地掉下來。

就這麽枯坐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理朝政。

王公公勸他休息也不為所動,就坐在這,握著她的手陪著她。

後來,她看見自己的遺體被人梳洗打扮,裝進了備好的棺槨,葬禮隆重,最後她被送進了皇陵。

下葬前,她看著李玄若那張素來英俊的臉變得無力憔悴,幾日間,頭上竟冒出星星白發。

明明未及而立,正值壯年,卻渾身散發出暮氣沈沈。

年令儀驟然驚醒。

康氏坐在旁邊,拍了拍她的後背,關心地問道:“離離,做什麽噩夢了嗎?”

“嗯,是做了噩夢…緩緩就沒事了…”年令儀眼角沁出了點點淚花,嘴上回答地很平靜,但心中仿佛寂靜的水面上投進來一顆石子,泛起了點點漣漪,有些痛,有些酸。

她的心口有些發堵。

李玄若那張流淚的臉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他那麽剛強自傲的人不應該流淚…

她想給他擦掉…

可她更不想再活的那麽累了。

她不想再進宮,再經受一次喪子之痛,像無數宮嬪一樣,只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等待,只能在重重宮墻裏眺望遠處的天空,羨慕飛鳥的自由,把苦往心裏咽。

過的又怕又累……

讓她自私一回吧……

世界很大很大,而她的人生很長很長,她會有一個幸福的家,會有子女承歡膝下,會過幸福充實的日子。

馬車在平坦的街道上行地很快,回到年府,年令儀心緒平穩了,告別康氏,自己回了弄玉築。

晚膳上,年懷章告知年府眾人年老夫人從娘家來了信。

年府老夫人徐氏出身姑蘇名門,徐家乃朱門繡戶,培養的女兒也是知書達禮、才學廣博,年老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了年令儀的祖父,祖父中了進士後外一直放做官,直到後來在地方上做出一番政績,又被回到京城入了翰林院,之後便一直仕途順利。

年老夫人隨丈夫浮沈半生,久經風雨,治家有方,把後院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丈夫得以心無旁騖一心在官場,二人男主外女主內,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幸福圓滿了大半輩子,感情甚篤,祖父後院也甚是幹凈,並無姬妾爭寵,膝下也只有年懷章這一個嫡子。

年家在三代人的經營下如日中天,但年老夫人的母家徐家卻日漸衰微,父母逝世後,子輩只餘下年老夫人的一個弟弟,但弟弟是個不成器的,敗光了深厚的家底,現今只留一個兒子苦苦支撐大族往日的風光。

兩年前年令儀的這位舅祖父故去了,祖母當時因事未歸,現下無事,就在一個月前回了趟母家,說去祭奠父母弟弟,順便看看侄子侄孫。

現今年令儀的祖母寫信,稱就要啟程回來,不日就能歸京。

祖母雖在老家,但年懷章已寫信告知年令儀生病之事,不入太子府便要為女兒張羅起擇婿的事,年令儀自小在祖母膝下長大,祖母對年令儀的婚事很上心,當即在信上稱娘家的侄兒為人不錯,博學多才,現在已經考了鄉試,還中了解元,來年要來京裏參加春闈,道若是中了進士,那就不失為一門好親事。

年懷章為人開明,又一直把女兒當做掌中珠,就特意在晚膳上提起來,問問女兒和夫人、兒子的意見。

這就要議親了嗎?這麽快?

是呀……自己已經及笄了……也應該了……

年令儀努力壓下心裏的那點不適,轉念一想,挑個未婚夫也是件好事,如果相貌、人品、才學都不錯,和自己也聊得來,父親母親也滿意,那這輩子就嫁這位表兄吧。

她記得這位表兄名叫徐諄,和她年紀相仿,中了進士後回到姑蘇任通判,後來他在宮中聽母親說這位表兄為官清正廉潔、賢良方正,年紀輕輕就升至正五品姑蘇知州。

“只要那表兄品貌端正,有真才實學,女兒便沒意見…更何況祖母慧眼識珠,她老人家覺得好的人那定是不錯…”

年懷章點了點頭,說出自己對未來女婿的要求:“看他來年春闈表現如何再下決斷…咱們家不用女婿家世多顯赫,最重要的是要對離離好,還要有人品好,知上進,舅舅家雖然近年衰微了些,但是大族的底蘊還在,更何況本就是親戚,婆媳間也相處也好些,省得你以後在婆家過的不如意……”

年懷章又道:“不過那小子必須要中進士才配的上我們離離,為父要把他留在京城,父親可舍不得你跟著他外放受苦…”

“轉眼離離就要許人家了,我這個做父親的舍不得啊……”

年懷章說著說著,心中惆悵不舍,頗有幾分明日就要嫁女的傷感。

“不過舅舅去世那小子三年內不能娶妻,現已過了兩年,還要等一年,正好,父親再留你一年,也順便考察那小子一下……”

雖然八子還沒有一撇,年懷章卻把未來早早盤算好了,喝了一口茶,而後又嘆了口氣。

年令儀看著父親的舉動,心裏有些發笑,道:“父親這說的,離離就算嫁了人,也是在京城,能時常回來看看您啊,又不是見不到了,更何況只是有這個意向,還未落到實處,您就想得這麽長遠了!”

年懷章心頭仍然郁悶:“你是爹的心頭肉啊!更何況那個當爹的舍得嫁女兒啊……”

“雖然我也舍不得女兒,但你這個父親卻更誇張!女婿還沒進門呢,你這個岳父就先愁的不行,那將來還了得。”孟氏見丈夫的樣子不免有些發笑,打趣道:“我當年嫁給你的時候,你不是也挺高興的!”

“我那是娶妻,現在是嫁女,怎麽能一樣啊?”年懷章又喝了口茶,笑著看向妻子,道,“我娶你要是不高興,泰山大人哪能饒得了我!”

年母聽了這話樂不可支,康氏和年啟明也笑作一團,小小的裕哥兒雖然聽不懂大人們的笑點在哪裏,但也很給面子地拍手哈哈大笑。

黑夜裏年府淡黃色燈火,亮的是是闔家的溫馨。

……

東宮。

李玄若自下午從宴會回來就一直坐在書房。

一直到太陽落下,明月升上,幾點星辰浮現在天邊。

期間李玄若只宣王有得進來了一次,吩咐他找些做荷包的材料,要好料子,再找一個年紀大些、手藝精巧的繡娘來,稱今天就要,叫他速去找。

李玄若吩咐完就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了,也未叫人傳晚膳。

坐在書案前的椅子上,李玄若正沈想著。

上一世離離入宮後自己過的第一個生辰,離離送了自己一個藏藍色鴛鴦荷包。

年令儀自幼不喜女紅,年家長輩寵愛她,也就沒有強求,因此女紅很是稀松平常,但因為李玄若過生辰,年令儀便提前許久就開始準備了。

他還記得生辰那天,離離滿心歡喜地把荷包捧到他的面前,雙頰微紅,臉上的笑容像是四月的桃花一樣燦爛,流出潔白的貝齒,紅唇仿佛落下的花瓣一樣,一雙眸子亮晶晶的,仰頭看著他。他瞬間被這明亮的眼神擊中了,心跳側漏了一拍。

他接過荷包,低頭便吻上了她花瓣似的雙唇,看著她本就微紅的臉頰變成緋紅色,如同上了胭脂一般。

後來他偶然聽院子裏的下人說,離離為這荷包熬了許多個夜,不知紮破了多少次手,拆拆補補,只盼著能繡出一個最好的給他。

這只荷包的意義更加非凡了,被他珍藏在身邊,時時刻刻都帶在身上。

後來離離病逝了,這只荷包也就成了他思念她的舊物,掛在身上時不時摩挲,布料泛白,邊也磨破了,可他從沒舍得放下。

縱使尚衣局的貢品布料多麽名貴,繡工多麽精湛,他也從沒換下來過。

至他死前,那只荷包仍然放在他的床頭。

今日在公主府,憑他與離離多年的相處,他篤定離離對自己仍有感情,但她始終不願意承認,不敢再邁出那一步。

這次,自己做個厚臉皮之人,唯有主動些才能讓離離心中有足夠的安全感。

便做只荷包給離離吧!

“殿下,繡娘來了。”王公公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

李玄若道了聲“進”,王公公領著一個年過五旬的繡娘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些名貴布料和絲線。

把人和東西留下,王公公就自覺退下了。

關上書房的門,王公公心中暗嘆:覺得主子現在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今天在宴會上被年姑娘拒絕,獨自哀傷,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現下還要去學些女子的活計!跟著繡娘學做荷包!

在門口站崗的東宮正副統領李揚李暢雖不知書房裏殿下吩咐了什麽,但也見著王公公帶進去一個繡娘和不少布料絲線,心中也是吃驚萬分。

李揚李暢二人自小跟在李玄若身邊,對太子殿下也是十分了解,太子殿下從來只都是嫌棄女人麻煩,什麽時候對女人上過心吶!

結合近來太子殿下對年大姑娘一系列反常的舉動,三人湊在一起八卦得出結論:殿下這回是徹底栽在年大姑娘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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