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 一個年紀約十八九歲的姑娘坐在椅子上沈默不語。她垂著頭, 臉色煞白, 模樣雖然乖巧，面上卻沒有表情, 看不出心情好壞，更不知她此刻正在想什麽。

阿七和李牧白站在審訊室旁的房間裏，從窗戶處朝裏看。

閆冰交代的很徹底, 事件始末、兇器、殺人動機交代的明白易懂。看得出來，她早就做好被發現的準備，李牧白帶隊抓人時，她也沒有抵抗, 平靜地接受了這一事實。

在她看來, 寧願蹲監獄, 賠上這條命，也不想昧著良心把姐姐的死拋到腦後。讓她氣惱的是，自己的父母拿著當年姐姐用命得來的錢, 開了一間小店, 過的有聲有色, 好像已經忘記自己的大女兒是在何等絕望中跳樓自盡的。

這是閆冰最無法接受的。

一條鮮活的生命，怎麽能夠蓋上幾張紅色鈔票就算了事？

李牧白手裏捏著根煙，白色煙霧從口中輕輕吐出, 他瞇著眼，一動不動地註視著閆冰。

閆冰是借送餐的名義敲開付瀲恣的房間門，其餘過程與阿七想象的一樣, 她為了趕時間，踢倒箱子後沒來得及扶起來，據閆冰交代，直到她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間後，時間才剛到八點十分。

也就是說，她口中的趕時間其實是自己嚇唬自己，閆冰雖然報仇心切，心理素質卻並不好。

心理素質不好，離開的又早……

李牧白掐了煙，吩咐：“先去她家裏搜搜，看看能不能找到她說的帶血跡的襯衫。”

北城的天氣格外晴朗。

天空是許久不見的湛藍色，藍汪汪的似一汪清泉，太陽周遭聚集幾片厚重的白雲，刺眼的光線被遮住，透過來的都是些平和的、溫柔的光。

回北城後，薄景沅趕回公司處理事務，黃安的催命電話已經打了十來個。

這幾日付家人一直聚在薄景沅辦公室前鬧事，沒有消停過。薄氏家大業大，在北城也有一定地位，媒體記者喜聞樂見的刊登了連載報道，輿論皆指向薄家。

薄家備受指責。

初意待在公寓裏，百無聊賴，拿起手機一遍遍刷著與曹錚的信息界面，自從價碼提高到六十五萬元後，曹錚沒再來找過她。偶爾初意都想拽著曹錚的衣領問問，薄家擺在這，你就勒索個六十五萬，好意思嗎？當壞人都當的不徹底！

然而還得忍。

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躺了半晌，初意漸漸露出笑容，拿起手機給薄景沅發信息。

初意：薄總，管你借幾個人。

自動腦補自己嬌滴滴的聲音，順便打了個寒顫。

發完信息，初意又給羅晴打了電話，約她去逛商場。

商場裏，初意專門挑貴的買。買的都是些男式的西裝領帶，看的羅晴只想翻白眼：“恩愛不是你這麽秀的吧？就不能給自己買點？”

初意正在看面前的一排男士皮鞋，聽到羅晴的話擡了擡頭，笑笑，低頭繼續看。

她來逛商場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告訴曹錚自己“腰纏萬貫”，加上薄景沅找的那幾人前去“討債”，想來曹錚不會再像大街上買白菜似的砍價。

只不過拿著薄景沅的錢給自己買衣服這事初意有點做不來，畢竟她現在幾乎是吃薄景沅的喝薄景沅的。

羅晴拉了拉她：“真的都給他買？”

初意點頭：“他的卡。”

羅晴像看外星人一樣看初意：“他給你卡，是為了讓你給他買衣服？哎，初意，不是我拜金，我的意思是，咱能不能去逛逛女裝，逛逛就行，不用買，你這樣讓沒有男朋友的我心很累。”

好不容易出來逛一次街，還逛了一個小時男裝，羅晴想打人。

初意視線卻沒離開過櫃臺上的男士皮鞋，隨口回道：“沒名沒分的，怎麽能用他的卡。”

羅晴默了兩秒，頓悟。

下一秒拿起手機給黃安發信息：快讓你們薄總給初意名分！

晚上薄景沅回家時，拎了個小蛋糕。彩虹蛋糕，只有六寸，將蛋糕放到桌子上後，薄景沅一邊換衣服，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初意。

初意被他看的不明所以，眉一彎，笑瞇瞇地問：“薄總，寂寞了？”

薄景沅揚了揚眉笑容，嘴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飄去廚房準備晚餐。初意莫名其妙，盯著他修長的背影看了大半晌，腦子裏浮現的卻是他方才脫衣解扣的模樣。

恩，挺好。

初意頭一次發現，自己的聯想功力絲毫不差旁人，高中那會大概是被付瀲恣掩蓋掉了。

現在回頭想想，如果高中沒有付瀲恣，她大概也會和普通女生一樣，沒事聚在一起聊八卦談天說地，偶爾為成績煩憂，課後還可以跑到操場看男生們打籃球。

再或者，也會談一場酸酸甜甜的戀愛，不至於像現在，想早戀都錯過了年紀。

初意思緒飄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到蛋糕上。

她並不常吃蛋糕，價格太高，一小塊就要十幾塊。只有過生日時，母親才會拎一塊十元左右的小蛋糕回來，都給初意，自己不吃。十塊錢的蛋糕色相差，和眼前的蛋糕沒法比。

初意有點饞。

薄景沅準備晚餐時，就看見初意小心翼翼伸手扒拉著蛋糕盒，兩秒後又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嗖的一下收了回去。面上強裝淡定，眼睛卻一直盯著蛋糕盒子看。

薄景沅想，他這真是養了個閨女呢。

吃過飯，曹錚的信息終於發了過來，這一次他終於出息了些，一口價一百萬，不議價。

薄景沅站在初意身後，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信息。看完嘆口氣：“你這個學長不太禁嚇，聽說當場跪下，痛哭流涕。女朋友，還是你男朋友我比較有骨氣。”

他伸手攬住初意的腰，把她往自己房間帶：“走吧，去休息。”

是到了要休息的時間但是這走的方向……

初意打掉薄景沅的手：“老實點。”

薄景沅：“……，哦。”

薄景沅站在門口，戀戀不舍地看著初意進了她的房間，這哪裏是想要名分的樣兒？

真委屈。

第二日下午，是初意與曹錚約定交錢的時間，事情初意已經安排妥當，只等將錢交給曹錚後，李牧白帶人去人贓並獲。當然，勒索罪只是開頭，曹錚自身有黑點，初意已經將曹錚違法的證據全部交給李牧白，大概夠他喝一壺。

與曹錚約定的地點是人口流動大的濕地公園，曹錚怕出事，要的全部是現金，初意拎著一個編織袋過去。

陰著臉，看著臉上快要笑成花的曹錚。

初意前戲鋪的足夠多，曹錚也沒起疑，與初意見面時還得意洋洋。接過初意手中的錢，想到高中時自己花錢買初意卻落了一場空，一時感慨：“初意，要不你還是跟我走吧，有這一百萬，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薄景沅對你不過是一時興起，還能真長久？”

初意冷笑：“我怕跟著你也長久不了。”

最近曹錚染上吸/毒的毛病，人瘦的像根竹竿，臉也脫了相，賊兮兮的往初意身邊湊，好聲好氣道：“怎麽會不長久？你也知道，我都喜歡你多少年了？我從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你。”

初意往後退一步：“所以就從付瀲恣那把我買了？”

曹錚無所謂道：“我那不是不知道，我哪知道你不是自願的？再說了，最後又沒成。”

“這麽說的話……”初意笑笑，“你覺得我是自願賣給你的？”

曹錚一時無話。

初意冷笑兩聲，瞥了他一眼，轉身往後走。

錢已到手，曹錚不想再多逗留，看著初意的背影跺跺腳，抱著編織袋閃身躲進沒人的小路。

接下來是李牧白的事。

走出濕地公園，初意徹底松下懸在胸口的那口氣。曹錚這人毛病多欲望也多，對付起來雖然簡單，但初意也始終沒敢放松過。現在趙彤三人離開北城，付瀲恣被殺，曹錚也要進監獄裏待幾年，初意這才發現，沒了這些牽絆後，自己的心裏空落落的。

她在公園門口站了大半晌，掏出手機給李牧白撥了電話，電話鈴聲是信號。

一切都已結束。

初意擡腿走到路邊，伸手叫了出租車，去薄景沅的公司。

事先沒好薄景沅打招呼，就是莫名的想去看看他平日裏都在做些什麽。大概很忙，有幾次忙到午飯都來不及吃，晚上餓著肚子回的家。

不是高峰期，出租車一路暢通無阻，停在公司大樓前。

保安不認識初意，初意和他商量了好一會也沒能進去，正想給薄景沅打電話，黃安恰好出來。

看見初意驚了一驚。

驚完，屁顛屁顛跑過來，領著初意上樓。

近來黃安對初意改觀很大，他發現自己還蠻喜歡這個話不多事也不多的女孩。仔細想想，初意也只不過和羅晴一般大，還是個小姑娘。

黃安邊走邊向初意介紹，路過薄景沅辦公室時，看見付家那一幫子人還聚在那。

初意奇怪：“兇手已經抓到了，他們還在這幹什麽？”

黃安撇撇嘴：“還能幹嘛，要錢唄，薄總不讓趕，只能這樣了，真搞不懂薄總到底在想什麽。”

初意歪頭看了片刻，笑道：“放心吧，你們薄總不是能吃虧的人。”

不然她也不會被吃的死死地。

黃安將初意帶到會客室。

薄景沅正在和部門經理談話，估摸著還要談一會，黃安給初意沏好茶，讓她在這裏等著。安排好初意，黃安又匆匆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情，薄景沅忙，他也閑不下。

初意百無聊賴地坐了會，手撐著頭，漫不經心朝窗外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看到付家人忽然嘩啦啦向後退，坐著的都站了起來。

接著，西裝筆挺的男人從辦公室裏走出來。

他身邊跟了一個人，手中拿著一份報告，正和身旁的人說著什麽，腳步快而穩，氣場頗大。

薄景沅低頭說話時，神色淡淡、眉眼如畫，像圖畫中走出的璧人。

與他平日裏塑造的翩翩公子形象一模一樣。

初意彎起唇，想，她這個男朋友，演技真棒。

作者有話要說： 薄景沅：還用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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