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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書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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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書意(八)

= 第十一章 =

謝枝景突然出現,一把抓上布料,鉚足了氣力要將披風從舒意身上扯下。

舒意毫無防備,大力拉拽下,狼狽跌坐在地。

謝聿衡正同玄和向著這處走來,事情發生的始末,也被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大步沖上前去,一把將謝枝景推開,急忙轉身去確認舒意的安危。

“你如何?可有受傷?”

大約是因著謝聿衡永遠都這麽直接且明了的第一選擇。

舒意先前的那些隱忍,那些可望而不可即;

那些永遠身為局外人,去看別人的真情真心時,所積累起的點點滴滴委屈——

在此刻,統統爆發。

她紅了眼眶,聲音裏帶著哭腔。

“好疼。”

手掌撐地處,被刮蹭破一大片,此刻正火辣辣地疼;

腳腕也隨著跌倒時,下意識的借力而扭傷。

舒意想要起身,又無奈跌坐回地。

謝聿衡將舒意一把橫抱起,著急忙慌地就想要將人帶去醫館;

卻見舒意因這動作,霎時白了一張臉。

慌亂間,謝聿衡只得將人再次輕放回一旁的石凳上。

他蹲下身,單膝跪地,

“受傷的是哪一只?”

一邊問著,謝聿衡一邊擡起頭來分辨舒意的神色。

隨即像是忘了還有其他兩人在場,只將那只受傷的腳搭放於他腿上,伸手就要去脫舒意的鞋襪。

舒意又驚又羞,瞬間紅了一張臉,一邊閃躲,一邊用餘光留意著一旁。

謝枝景勉強穩住了身形,擡頭便看到二人如此親昵又自然的舉動。

她咬著牙,捏緊了拳,視線止不住在玄和與面前兩人身上來回,心裏只期盼著師傅能夠做些什麽。

“師兄!”

謝枝景未能如願,只能不甘地再度出聲,向二人走近幾步,

“你、你……”

似是氣急,連著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

謝聿衡站起了身,舒意借著這空檔急忙將腿給收回;

而他的衣袍上,正清晰留有方才舒意搭放時,所蓋上的鞋印。

也不知是刺激到了謝枝景哪處神經。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謝聿衡,再看了看玄和,最後恨恨瞪向正扶著桌沿,掙紮起身的舒意。

“你不要臉!”

說著從身旁腳邊撿起一碎石,向舒意砸去,

“不知羞恥!”

謝聿衡面色大變,想到此次帶著目的而歸的謝枝景,捏成拳的手背筋脈爆起,情緒已臨邊緣。

驀地,那憤怒到止不住輕顫的手被人輕柔包覆。

滿腔怒火被悉數澆滅。

謝聿衡穩住了心神,回過身,看向已經勉強站起了的舒意。

舒意一瘸一拐著向謝聿衡挪動了幾步,站定至他身旁。

她看了一眼腳邊那塊不規則的鋒利石子,原先正輕輕圈握著謝聿衡的那手,轉而攏上他的手臂;

另一只手攤開,置於面頰與謝聿衡手臂之間,將臉輕輕貼上。

舒意因著扭傷的疼痛,借著這個方式,將全身的重量交給了謝聿衡。

她笑起,神色溫柔又篤定。

“怎麽從不曾聽你提及過——還有個‘小師妹’?”

謝枝景氣得渾身發抖,轉念又想到剛才謝聿衡那動真格的神情,便也不好再作為。

身後的玄和只靜靜看著不遠處三人的鬧劇,最終將視線落定於舒意的背影。

四目相對間,舒意無聲宣告主權;

繼而又稍稍起身,那手卻是霸道地從謝聿衡的手臂挪向他的手掌,與之十指緊扣。

玄和卻在這時突然開口,

“枝景。”

他一聲輕喚,似是把三人畫面前,那無形的屏障給敲碎。

“休得無禮。”

轟隆一聲,是腦海裏炸開的嗡鳴。

舒意的臉在聽到名字的瞬間,血色褪盡。

謝聿衡於第一時間便發現了舒意的不對勁,下意識認為是舒意身上的傷以及所受的驚導致。

他一手扶著舒意的肩,一手替她擦去額間的冷汗。

“是不是難受?我帶你下山去。”

說著,伸手就要去橫抱舒意。

“枝景?”

舒意一把攔住謝聿衡的動作。

“謝枝景?”

謝聿衡著實是被舒意這般面色神態嚇到。

他慌裏慌張,嘴裏應著,

“是,是,謝枝景。”

接著,不容舒意抗拒,就要將她橫抱起。

而這一回,謝聿衡並沒等來舒意的阻攔。

隨著肯定的答案落下話音,舒意失去了意識。

* * *

[ 目前進度:0%。 ]

[ 請宿主盡快回歸主線。]

系統機械而冰冷的提示音在已經陷入昏迷的舒意腦海裏,不知停歇地反覆播放。

[ 請宿主盡快回歸主線。]

[ 請宿主盡快回歸主線。]

……

驀地,一道聲音反問道:

“如果我拒絕呢。”

迎接舒意的,是空曠到令人心慌的死寂。

昏迷前的舒意,只確定了一件事:謝枝景。

謝枝景本是舒意一本小說中的女二號,裏頭的戲份最為吸睛的部分,是她與大京朝兩位皇子之間的情感糾葛。

謝枝景是個孤兒,被心善的謝家二老發現後收留,最終在寺廟內,同她的師兄一起長大。

十多歲時,謝枝景於寺廟內偶遇了自京都城而來的貴人。

就這樣,一個孤兒被帶回了國都,搖身一變,成為侍郎府早年間因後宅鬥爭而丟失的嫡出小姐。

至此,謝枝景開始正式摻和進劇情主線。

但,更為重要的是——

謝枝景的師兄。

那個對於謝枝景而言,如同白月光一般存在的師兄,患有心疾;

最後,雙十年華都未到,便因著心疾的發作,撒手人寰。

而謝枝景也並非是真正的嫡出小姐。

只因那一張極其相似的面孔,才被有心之人安排進了侍郎府內。

作為交換條件,正是一瓶據說能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可惜,皇城內並無閑人。

謝枝景很快就被識破,藥其實也只是個讓她死心塌地賣命的幌子。

最終,連著那白月光師兄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對於全文來說也好,對於當時書寫劇情的舒意也罷;

那白月光師兄只是個推動劇情,甚至連著名字都不曾有的邊緣性角色。

可現下,他是個活生生、真切切的人。

他與她相處,逗她笑、擁她入懷、站在她的面前,一聲聲喚她——

“舒意”。

他高興時,眉眼張揚,肆意耀眼;

他委屈時,會不知所措地牽起她幾根手指,指尖輕捏,喚她名字;

他慌張時,會結結巴巴,焦急無措,卻仍真摯著一雙眼,牢牢將她鎖定。

那一聲聲“舒意”最終化作絲線,纏繞心頭。

只要她生出些許退卻或是不堅定,就會被這些細長而綿密的情感,緩慢收緊,勒出血痕。

那些直白而炙熱的感情用疼痛來提醒著她,只有那麽一次,不可以再當一個不敢面對自己真心的——

懦夫。

[ 請宿主盡快回歸主線。]

隨著機械的系統提示音再次冒出,床上的舒意也一並緩緩睜開雙眼。

她低聲開口,

“你從不曾下達過任務、參與過我的生活、給過我正確的指引——”

舒意一聲輕笑,

“現在突然冒出來,說要我去歸位你所謂的劇情?走你所謂的進度?”

[ 請宿主盡快回歸主線,如果任務失敗,將會有不可逆轉的懲罰。]

“這裏是哪裏?”

[ 宿主寫的小說世界。]

“我為什麽會穿越來這兒?”

[ 因為讀者不滿意,寄送刀片,通過怨念,選定宿主。]

“那為什麽——這個世界裏出現了多本我不同小說內的角色?”

又或者說,根本就是混亂的。

蘇姨娘作為舒意早期完結的小說副線角色,與謝枝景所在的,壓根就不是同一本小說。

所有的不對勁全都得到了證實,而系統也隨著舒意的提問,再次安靜了下去。

那些在京都城內生活的細節,那些所遇到的配角,那些和久遠的記憶對不上的劇情——

因為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舒意的某“一”本小說。

這個系統也十分古怪。

它像是沒有全程參與舒意的這場穿越,只短暫地閃現片刻後,就消失。

現下,又在這般當口,突然冒出。

給不出原因,只逼著舒意,一定要回歸劇情。

再沒有聲音響起,能夠給到舒意答案。

雙眼短暫地閉上後,又迅速睜開。

舒意轉過頭去,對上了正笑得一臉陰森的謝枝景。

角落裏的謝枝景見舒意發現了自己,也不再躲藏,只大搖大擺地走出,站定至舒意床邊。

視線像是一條陰冷黏膩的毒蛇,劃過舒意全身,最終落定在她的小臂上。

毒蛇朝著被定為獵物的舒意吐著信子,找準了位置,待到時機合適,便要一擊斃命。

“我就說,師兄怎會被你這麽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給迷了心竅。”

謝枝景似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把柄,再沒先前光是看見舒意,就能被嫉妒給沖沒了理智的狀態。

舒意躺在床上,看似毫無波瀾;

腦子裏卻因“角色”與“活生生的人”,而混亂一片。

“謝枝景”是舒意筆下誕生的角色,但偏偏,又與面前之人無半分相似之處——

“說完了嗎?說完了出去,我需要休息。”

說著,又重新閉上了眼,

“當然,能將你師兄替我喊進來的話,更好。”

“你這個妖女!”

謝枝景只覺臉上被無形的手給扇了個巴掌。

她惡狠狠瞪去,咬牙切齒道:

“和你娘一樣!都是個只知道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舒意手倏地攥緊,卻在下一瞬,便聽有人大力破門而入。

謝聿衡閃身進屋,一把將謝枝景拉離,轉身坐於床邊,確認起舒意的情況。

舒意見狀,借勢而起,雙手攬上謝聿衡的脖頸。

這一舉動,打得屋內另外兩人皆措手不及。

謝聿衡還來不及作何反應,只聽謝枝景尖銳的聲音刺入耳膜,

“師兄!我就說了!她是個妖女!”

舒意看著面前失了智的謝枝景,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想,自己活了兩輩子,就不曾有任何一刻能比現下,更舒意。

她能痛快地遵從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觸碰自己想觸碰的人;

也能讓討厭的人如此難受。

盡管這個“人”,出自舒意自己的筆下。

“她手臂上,分明就是柳條抽出來的!”

謝枝景被舒意那有恃無恐地圈抱著謝聿衡的模樣,給激得只一股腦將話往外倒,什麽也顧不得,

“尋常人被柳條抽到了,能留下這般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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