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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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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

不多日,趙範確實如趙雲所料逃離桂陽郡。

王三著急忙慌地前來稟告:“將軍不好了,城門那邊傳來消息,趙範昨夜縋墻而出,已經不見了蹤影。”

趙雲倒是淡淡然,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長槍,說道:“那就一並把桂陽縣府剩下的長史和主簿都處置了吧。也不用太狠絕,將他們革職除官便好。”

王三懵裏懵懂地答應著:“是。”

許晚坐在趙雲下位的案幾前,喝著茶、吃著糕點,有些好奇地道:“處理完桂陽的這幫舊臣,荊州南部四郡也就算徹底平定了。那麽,接下來呢,皇叔總不會就讓你安生地在桂陽當個太守?”

許晚好整以暇,帶著玩味的笑意註視著趙雲。

趙雲忍俊不禁地瞥她,而後不緊不慢地回答:“自然不會讓我們就待在桂陽。等四郡平定,想必不僅是皇叔要有其他安排,就連東吳恐怕都坐不住,讓荊州盡皆落入我們囊中。”

“下一步就該是和東吳拉扯,這荊州到底該有多少歸於我們,又有多少歸於東吳。如果我們占了東吳的部分,該什麽時候歸還了。”趙雲想著想著,無奈地搖了搖頭,更笑。

許晚聞言,了然地撇了撇嘴,她倒是記得歷史上這段時間,劉備在得到西川之前,與東吳之間還有不少虛與委蛇的事件。

許晚也不著急於這些事情地發生,只依舊泰然自若地品嘗糕點。

到許晨亦是匆匆地走了進來,單膝叩拜趙雲,呈上一封文書,說道:“將軍,諸葛軍師傳來消息……”

許晨話音未落,王三去而覆返,“將軍,門外樊夫人求見。”

“樊夫人?”趙雲和許晚異口同聲地重覆,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許晚沒動,趙雲則是先對許晨招了招手,讓他過來,等接過他手中的文書,而後才又對王三說道,“請樊夫人進來。”

趙雲在主位上端坐好,收斂神色,一派疏離、冷漠。

許晚見趙雲變臉比翻書還快,憋忍不住地睜大眼睛,微笑,心想還算他識相,懂得不應該在與自己有過牽扯的女子面前表現得太好相處。

許晚只看了趙雲一會,就心滿意足地挪開眼,去望門首處正走進來的樊夫人。

樊夫人今日打扮素雅,一身水藍色的深衣裙裾,未曾緊致地勾勒出身體的曲線,只松松垮垮的,但即使如此,依舊可辨窈窕婀娜的身形。

許晚不禁又要感慨,這位樊夫人或許比不上甄宓、小喬一類姿容無雙、渾然天成,但比於大多數普通人,還是美艷得不可方物。

許晚和善地對樊夫人揚笑。

樊夫人經過許晚面前的時候,也對她微微笑著頷首。樊夫人走到趙雲面前站定,繼而不徐不緩地跪了下去,拱手對趙雲道:“妾身特來拜見將軍,本無心打擾,只因妾身得知如今趙範逃走,長史、主簿等人將被懲處。妾一介女流,無所依從,現下卻是真心想要仰仗將軍。”

“還請將軍不計前嫌,妾願意竭盡所能侍奉將軍。”樊夫人話罷,沈沈地叩首下去。

樊夫人的話倒是說完了,但是因為這一番話,前堂內一時死寂。許晚不可置信地略略張開唇;許晨擔心地望向許晚;趙雲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一會看看許晚,一會又驚訝不已地看向樊夫人。

王三則是一副瞧熱鬧模樣地來回打量在場的眾人。

直到趙雲為難地開口:“樊夫人,這萬萬不可。”才打破前堂的死寂。趙雲吸了口氣,想清楚地又道:“我當日訓斥趙範的那些話並非是搪塞趙範,而是真心這麽想。夫人既然是趙範兄長的遺孀,便是雲同族的嫂夫人。兄弟妻嫂,不可折辱,這是趙雲為人處世的道理。還請夫人不要為難趙雲,以及……”

趙雲頓了頓,目光定在許晚身上,接著說:“雲已有心悅之人,她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雲也因為有了她再無心與其他女子周旋。萬望樊夫人另覓良緣。”

趙雲說完,便沒再看樊夫人一眼。

許晚對趙雲的這個回答倒還算滿意,眼見樊夫人還跪在堂下,許晚從案幾後走出來,到樊夫人身旁,扶樊夫人起身,順便說道:“夫人先不必難過或者仿徨,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夫人,等夫人回答完再做情緒、表態不遲。”

樊夫人只得低著頭,悶聲說著:“女郎請問。”

許晚於是道:“第一,敢問樊夫人可是真心愛慕趙將軍,還是因為沒有了趙範等人做依靠,覺得自己遲早會落入豺狼虎豹之口,與其被他人狎玩,還不如就跟了趙將軍?”

樊夫人聞言,不可思議地擡眸看許晚,而後又趕忙垂下頭去,認真回答:“是第二者。”說著,更無奈地輕聲,“講白了,妾身已是半老,嫁過人,還差點與亡夫有個孩子,早過了少女懷春的年紀。即便趙將軍確實風度翩翩,可亡夫對妾身的關愛,妾身一日不敢忘。更不敢以為自己配得上趙將軍,只是……只是妾身實在沒有辦法。”

樊夫人說完,變得更加灰頭喪氣。

許晚倒是波瀾不驚,繼續詢問:“第二,敢問樊夫人可曾想過如有一日重獲自由,是想回到自己的故鄉娘家,還是另有別的安排,又或者夫人以為離開了這縣府,自己將流離失所、無處可去,更無人可依?”

樊夫人想了想,已經漸趨平靜地回答:“即便回到家中又能如何,我的父母兄長還不是會想讓我憑借自己的姿容攀上一位有權有勢的大人。我既不想回娘家,在這世上便是無依無靠的一個人。離開縣府,我又能去哪?”

樊夫人苦懨懨地搖頭。

許晚則是松了一口氣,從容不迫地又道:“如果只是因為這些,我倒是可以給夫人提供幾個建議。一者,就如夫人所想,離開這個縣府,你或許就活不下去。那夫人就安心地住在縣府裏,趙將軍會吩咐手下將夫人當作兄嫂好生敬重、照顧起來。縣府雖然不大,財力也不雄厚,但養夫人還是足夠的。”

“二者,我們放夫人離開,給夫人盤纏和車馬,天下之大,夫人想去哪便去哪,即使隨便尋個人間仙境自此隱居,也不是不行。”

“三者,夫人可以想一想自己有什麽營生可做。在夫人找到養活自己的方法前,還是可以一直住在縣府,有趙將軍的命令,想必不會有任何人敢輕慢夫人。若是夫人需要很多錢財做成本,我和趙將軍也可以出資一些,就當是借夫人的,夫人既能日後歸還,也可以每年分一點盈餘給我們。”

“還請夫人明白,無論夫人做了什麽選擇,夫人的年歲都不老,更因為夫人生得貌美,這全天下的青年才俊沒有夫人配不上的,只看夫人想不想配罷了。夫人不必用自己的姿容去討好任何人,或許在其他大人那裏需要,但是在我們在趙將軍面前,永遠都不需要。”

許晚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地說完最後一段。

樊夫人聽罷,已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許晚,覺得挪不開眼。她鮮少見過像許晚這樣,看起來普通尋常,但是內心堅韌如磐石的女子。許晚或許出身不佳,也沒有姣好的容貌,但是許晚有一套自己獨立求生說法,並且能將這個世上給予女子的禮法規條氣質如敝履。

樊夫人震驚了好一會兒,方才鄭重地退開,到與許晚隔了一段距離,對許晚拱手作揖道:“許女郎一言叫人振聾發聵。女郎的建議妾身會好生忖度。無論妾身會選擇哪一條,妾身都感念女郎與趙將軍大恩。”

說著,樊夫人向著許晚,又向著趙雲沈首下去。

樊夫人隨後請辭。

等樊夫人離開後,趙雲方才得空拆開將才許晨遞上來的文書。

王三則是不能理解地道:“一個弱女子想在亂世中僅憑自己的力量茍活,哪有那麽容易?”他深深地註視著許晚,覺得許晚想象得太美好了。

許晚倒是不以為然,“即便艱難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況且,也不是只有女子艱難,縱然你們身為男子,在投靠主公、從軍、建業前,難道就不曾經歷過九死一生嗎?只是,更不容易了一些,我相信樊夫人可以做到。”

至少在這個時代,女子還沒有完全被那套閨閣的教條束縛起來。

許晚這樣說,王三便也不好再反駁。他們並著許晨,三人都沈默著,齊齊地望向坐在堂上的趙雲。趙雲一行一行地讀過文書上的字,越讀,表情越顯得凝重。

許晚剛想張口問,怎麽了?

只見趙雲突然放下信函,嚴肅地道:“許晨、王三,即刻整肅大軍,我們明日便啟程回夏口。晚晚……”趙雲輕嘆,“甘夫人她久病纏綿,因藥石無醫,已於三日前亡故。”

許晚好奇的神色僵在臉上,漸漸地變為哀慟。

她竟然忘記了,東漢建安十四年,這一年劉備的甘夫人病逝,而後才有了與東吳郡主孫尚香的婚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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