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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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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配

秦霄接到通知, 罕見的沈默了好久,什麽都沒說掛斷了電話。半夜忽然打給盛長庚,醉醺醺的重覆:“怎麽就沒了, 不是禍害遺千年嗎?”

這大概是盛長庚人生至暗的時刻。

理性告訴自己,這些與她無關, 不是她的錯,她什麽都沒做,但是感性讓她無法面對這一切。

如果人死後還有靈魂的話, 她只知道他是希望她能夠送他一程的,盛家在郊區有一塊獨立的墓地, 爺爺奶奶葬在那裏, 他們一家四口來過很多次。

盛長庚站的很遠,她知道應該避開人, 她的出現很有可能刺激到盛正陽,但葉晗還是看到了她,似乎對她出現在這裏很緊張, 欲言又止, 最終又假裝沒看到。

盛家人丁太單薄了, 加上不能聚集的原因,除了盛正陽和孫秘書,還有幾個公司元老,就只有姑姑一家四口了。

一直以來都見慣了盛正陽得意的姿態, 她幾乎沒有見過他落魄的樣子, 但今天她發現, 她的前養父, 好像忽然間顯露出了老態,其實他也不過五十出頭而已。他有他的可恨之處, 但也不能否認,盛長赫搬出去以後,他利用大家長的權威,也試圖過,想要一家四口整整齊齊。

人都走後,葉晗給她發消息。

“姐,那裏我不方便和你打招呼,我們都相信你一定不會害長赫哥的,舅媽也是,我媽在家裏常說舅媽是天下第一慫貨。舅舅怎麽可能不清楚你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只是遷怒你們,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他唯一的兒子,那麽有錢又怎麽樣,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恨你們了。”

過了會兒,她又發:“姐,長赫哥一出來就去美國找你,家裏就都知道你倆的事情了,聽說舅舅就是因此斷了你在美國的生活費,舅舅對我媽說起過,從小到大好東西都是長赫哥的,你只是捎帶著,但你不爭不搶不吵不鬧,還特別懂事聽話,不該這樣對你,但放任你倆就丟盡了盛家的臉面……”

“長庚姐,我聽說時候是震驚的,但我回味過來的時候內心是羨慕你的,大概是這件事太瘋狂太離奇。我哥是把家族臉面踩在腳底不屑一顧的人,沒人管得了他也沒人敢管他,舅舅也許會後悔吧,滿足我哥的所有要求,為什麽只在這件事上不依著我哥。”

“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很難受,我也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改變不了,一切都會好的,表妹還是你的表妹,血緣是假的,親情是真的,妹妹依舊愛你,回去吧,姐。

“回去吧,姐,也許很多年後,舅舅會想明白的。”

回哪兒去。

盛長庚不知道現在還有哪裏可以去。

T市有舅舅一家,C市有盛正陽,秦霄本來搬到了秦家在C市的老宅裏,曾經也算光鮮,這麽多年沒住人,她住了兩天受不了,先去了大舅家。

盛長庚回來後,一個人住,一個人收拾,空蕩蕩的,好像她是裏面的游魂。

她以前很怕墓地墳地之類的,現在卻覺得坐在這裏最好,一個人都沒有,她倆也終於有機會心平氣和的相處。

哪怕再也沒有回應。

她低垂著頭,在這裏坐了很久,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頭腦一片空白。

直到此刻她依舊覺得很不真實,盛長赫的聲音總在她耳邊回響,她把他從黑名單拉出來,想象他會忽然來電,就像他還鮮活的活在電話那一端一樣。

她還記得他說永遠不會傷害她,其實她所有的傷害都是他帶來的,她來到盛家是因為他,離開盛家也是因為他,訂婚解除婚約都是因為他,就連他的離開,也要把對她的傷害最大化。

很久她才開口,聲音很低,太長時間沒用過的嗓子帶著一股沙啞。

“我有時候很可憐你,媽媽對你真的很差,有時候又很羨慕你,爸爸很舍得為你花錢,有時候也很恨你,我嘴上讓你去死……”

這個字忽然像某個開關,把她拽回現實,現實就是這幾天她總是心口又悶又酸又疼。

就像得了心絞痛。

“……我後悔了,盛長赫。”

是真的後悔了。

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想要跟他再多說幾句這種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到。

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頓在她的身後,又來到她身側,蹲了下來,放下一束白色的花束。

盛長庚擦了眼淚,入眼的是新鮮的猶如初生的潔白,她看著這束花發呆。

瑤臺玉鳳,它的花語是祝你長壽。

放在這裏,就好像嘲笑一般。

半晌,花束的主人開口:“你舅舅一家,我會照顧。”

盛長庚沒有看他,只是問了句:“李介止,這個世界上有你無能為力的事情嗎?”

他嗯了聲:“我不是神。”

盛長庚繼續輕聲問:“隔離結束那天,盛長赫的車是不是你撞爛的,他是不是你舉報進去的?”

“是我。”他承認的毫不猶豫。

這麽明顯的事實她為什麽多此一問,為什麽反覆確認。

如果沒有舉報,盛長赫當天就會追到T市,那麽他就不會死。

其實她和他,還有他們,以及她們,盛長赫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殺死他的儈子手。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篤定:“你現在只有我了。”

如果現在問她,這個世界上是誰恨不得她更倒黴,更不堪,更無助,答案毫無疑問,是面前這個人。

他們共同參與了一場謀殺,但他在謀殺結束後,還想要從這場謀殺中獲利。

盛長庚喃喃的問了句:“李介止,為什麽國內這麽冷,比美國還冷?”

他把她撈進了懷裏。

盛長庚推他:“別摟著我,長赫會看到。”

他從來都不聽她的,摟的更緊:“……所有事情我都會處理,你只需要老實待著。”

李介止松開她,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跟我回B市。”

盛長庚拿了下來,搭在了他手臂上:“你回吧,我想再坐會兒,和他說會兒話。”

又回身坐下了。

她還有很多話要對盛長赫說。

他又把外套披她身上了,也坐在了旁邊。

盛長庚原本要說的話,因為多了一個外人,而變的沈默。

倆人無言的靜坐著,期間他試圖握住她的手,她掙開了。

可能他也知道這個場合不合適,沒再堅持。即便他沒有表露,但盛長庚可以感覺到,他的悲喜和她恰恰相反。

所以他在這裏的畫面,讓她覺得非常的諷刺。

“盛長赫,去找你的那天晚上,我想清楚了……”她緩緩的開口,“我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執拗什麽,姜思遠也好,李介止也好,你也好,其實關了燈都一樣……”

身旁的人忽然出聲:“他死了。”

她知道,不用別人來提醒。

他終於失去了耐心,起身對她一副命令的口吻:“起來,跟我走。”

盛長庚沒起來,但是拿起了花,仰頭遞給了他:“出了陵園扔了吧,一路順風。”

他沒接,額上青筋跳了跳,似乎在隱忍,最後問了句:“你舅一家,你不替他們想想嗎?”

“……我能做的很有限。”

“你還有我。”

她還有他,呵呵。

明明她從來就沒有過他,以前沒有,現在更沒有。

盛長庚沒有過多糾結,他不接的花她直接甩到了地上,再美的花一旦離開了土壤,還不如插在牛糞上的值錢。

半晌,他在她身後,語調平靜:“什麽意思,你拒絕我的幫助?”

“嗯。”

“你舅舅一家被盛正陽打擊報覆也無所謂?”

盛長庚顧不上他們了,她自顧無暇,她沒有能力和精力再去為別人謀劃,她此刻覺得活著已經很累。

“你以後怎麽辦?”他又問一遍。

“與你無關。”

“還是你想跟著這個瘋子下地獄?”

她搖頭,沒有回頭看他,語氣很平和,不帶任何任性情緒:“與你無關,李介止,我以後的任何事情,都與你無關。”

他蹲下,板過她,質問道:“你是不是腦子還不清醒,不了解你現在的狀況?除了我,誰還能替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她擡手去拉他手臂,他肌肉崩的緊緊的,跟他此依y向物h刻的神色一樣。

盛長庚知道,他以為這次她會成為他鍋裏的鴨子,任他宰割,一定沒料到她會拒絕他的偽善。

人有的時候,擁有的越多越怕失去,盛長庚什麽都沒有了也就什麽都不怕了,她可以隨心所欲,也可以口無遮攔:“我腦子最不清醒的是沒有接受盛長赫,而是去美國住你家,甚至爬上了你的床,你明知道我有多麽厭惡你……”

惡言惡語除了傷害別人,實際也會傷害自己。

“……”

他笑在臉上,冷在骨頭裏:“盛長庚,我現在知道了,你有多麽厭惡我,我也知道了,你有多麽會演戲。”

知道了就好。

盛長庚不再看他,又回頭看著這座墓。

……

盛長庚在陵園出來的時候,遇到一個人,不是率先離開的那個。

是個意料之外的人。

她沈默的看著他。

敘舊的氣氛並不好,姜思遠尷尬了一下,先打破沈默:“你換號了,我聯系不到你,今天盛……”,他停頓一下,“我過來碰碰運氣。”

盛長庚見到他後只關心一件事:“方便抱你一下嗎?”

在沒經過主人的同意,盛長庚率先摟住了這具軀體。

這是她倆第一次肢體接觸,和她一直以來想象的不一樣。

沒有用,她摟著曾經覺得最溫暖的東西卻還是覺得冷。

“對不起了。”盛長庚只能想到這句話。

“不要道歉”,他反過來溫和的安慰她,“長庚,你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錯誤,你也是受害者。”

盛長庚擡頭看著他:“你能對我笑一下嗎?就像招生宣傳冊上那樣。”

坐在陽光底下,笑得暖洋洋的,身後鋪滿一地的明亮。

他說:“走,我們去C大。”

嗯,去C大。

車子開出去沒多遠,忽然被巨大的沖擊力撞了一下,力量來自駕駛那側,姜思遠迅速踩了剎車,哪怕系著安全帶,她還是被力道波及,迎面碰到了副駕的內飾上……

……一時分不清是身體疼還是心口疼。

姜思遠緊張的問:“長庚,你沒事兒吧?”

幸好車速沒那麽快。

她搖頭:“你呢?”

他似乎舒了一口氣:“稍微碰了一下,我沒事兒。”

一擡頭,楞了一下。

盛長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肇事者先下了車,繞過兩輛車的車頭來到副駕駛,拉開車門,按開安全帶,硬生生的把她從車裏拽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盛長庚此刻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雙重驚嚇後她才發覺自己驚出一身冷汗。

因為肇事者的車緊貼著姜思遠駕駛側,導致姜思遠無法從那邊順利下車阻止他當街發瘋,盛長庚敵不過男性力量,楞是被他毫不憐香惜玉的拽著,腳步踉蹌的被他拖到路邊。

“……”

他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招手攔下一輛空車,不由分說把她先塞進了車裏,硬擠進來的時候對司機說:“往前開。”

“我不小心蹭了別人的車,是我全責,車主還在,我需要去醫院……,東孝路附近,姓李,介止……,好……”

緊接著又打了律師電話,隨意交代了兩句。

掛了電話,才到了她的順序,語氣有種和剛剛拖她下車時候的態度截然相反的平和。

“姜思遠給了你什麽?”

這通電話他搞定了善後工作,擺脫了他肇事逃逸的嫌疑,同時也讓遇到突發事件大腦陷入當機狀態的盛長庚緩過勁來。

“李介止,解除婚約那天我們就結束了,我不需要你任何的施舍,秦家也不需要,我的任何事情都跟你沒有任何關系,哪怕我盛長庚淪落到出去要飯的地步也會繞過你李家大門。”

聽完她一連串的劃清界限的宣言後,他哼笑:“盛長庚,就算你那個精神病弟弟死了,也想想你的出身,他不過意難忘,和你來一段露水情緣。”

李介止這句話實際已經毫無保留的坦誠了他打算和她未來開展的兩性關系。

沒有期待自然就沒有失望。

“他沒有意難忘。”盛長庚說,“都是我糾纏他,是我對他意難忘,哪怕露水情緣,也是我主動,我付出,我心甘情願求來的,我願意跪著去愛他,仰著脖子跟著他……”

如果還不夠,她可以把對姜思遠的濃濃愛意滔滔不絕的說上三天三夜。

他忽然捏住她下巴。

很用力的迫使她閉嘴。

車內沈默又低沈的氣壓持續太久,以至於等紅綠燈的時候,司機忍不住詢問:“還往前開嗎?”

他笑了笑:“你不來我家要飯是對的,門口保安會放狗的。”

盛長庚已經不想和他拌嘴,很平靜的看著他。

司機靠邊停了車,李介止下車走了。

人有些時候,會產生一些匪夷所思的感受,也許今天太多愁善感了,她想著已經離開的盛長赫,覺得他是個可憐人,看著忽然老態的盛正陽,覺得他是個可憐人。

可她不應該覺得,這個擁有一切東西的人,這個可恨無情自私冷漠的人,這個最不值得可憐的人,僅僅一個背影,竟然也讓她生出一種可憐的情緒來。

但可憐是她一個人的感受,也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與他無關,他也不需要。恰恰相反,他還是那麽高高在上。她會記住他的話,她去要飯,他會放狗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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