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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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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來人推開屋門,舒顏呼吸放輕,使勁把自己縮成一團。

在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外面的一切,那人一身白衣,他走到池邊,一手撈著袖子另一手盛起一捧水,他盯著掌中的鮮紅液體,微微蹙眉。

舒顏緊閉雙唇,眼中水霧泛起,現在的洛殊既不覆槐溪山時的少年意氣,也不像淩雲派再見時的穩重從容,寬松的袍子蓋在身上,隨著主人的動作微微飄蕩,他比從前瘦了很多,周身環繞著一種淡漠氣息,仿佛隨時會乘風而散,平靜、冷寂、滿身寂寥。

他拈了拈指尖的紅痕,細細思索然後否認道:“不對,血液不是這樣的,應該再……”

他轉到櫃前拿出一只瓷瓶,估摸著分量往裏撒了些白色粉末,入水不久,水池就散出了血液的腥味,若舒顏剛才見到的液體是現在這樣,定會將其當做血池。

像做試驗一樣慢慢調試,直到達成最佳效果,洛殊滿足一嘆,又開始琢磨起旁邊的人偶,他小心抱著人偶坐在地上,墻上的明珠泛出光芒,他手持一把紫檀刻刀細致勾勒,細長的眉、小巧的鼻、櫻色的唇,像一個技藝高超的畫師,一點一點將另一個舒顏再現。

他的動作嫻熟,每次下刀都像本能一樣熟稔自然,盡管如此,他還是小心翼翼,像一個初入江湖的劍客,一招一式都無比謹慎。

在舒顏看來,這個人偶栩栩如生,十分完美,洛殊卻還不滿意,不管再怎麽相似,也沒有師父的靈動,及不上師父半分。他將人偶點燃,藍色的火焰把人偶包圍,不過半柱香時間就化成了一團黑灰。

洛殊沒有再用法術,而是親自將這裏打掃幹凈,直到聽到落鎖的聲音,舒顏才從裏面走出。

此時已是晚上,屋裏一片漆黑,她推了推門,發現門已從外面鎖住,於是撿了顆明珠,充作蠟燭觀察周圍情形。池邊的木櫃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櫃子很大,足有半面墻那麽寬,自己住的時候它已經不在了,舒顏打開櫃門,發現裏面滿滿的都是人偶材料,玉石木料占了大半,觀察木料時,她不小心觸到一匹布帛,被手上的觸感嚇了一跳,那布帛不僅十分細膩,竟還帶著絲人體的溫熱,在明珠的照耀下,布帛白皙細膩,又輕薄如紙,與人皮相差無幾!更令人恐懼的是,明珠的光芒照亮了舒顏的手背和輕薄的布料,二者如出一轍。

舒顏輕輕顫抖,她緊盯著自己的手背,時間一長,皮膚與布帛在眼中漸漸重合,她凍在原地,重生之後自己從來沒問過這件事,紅姬早就死了,她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堆白骨,那自己現在又是什麽?

“呼呼……”舒顏的呼吸逐漸沈重,想努力冷靜下來,仙俠世界哪咤還只是幾節蓮藕,自己也不算什麽吧。

盡管心裏一遍遍寬慰自己,但還是無法跨過心裏的坎,可惜現實沒有給她留下多餘時間,門口又突然響起開鎖的聲音。

舒顏心下慌張,只得再次扯開紗幔,躲在低矮的榻上。

月光從門縫中洩入,洛殊似有所覺,他站在門口環視一圈,正想離開卻聽到‘啪嗒’一聲——一粒明珠撞在他的靴前。

洛殊眼神一冽,彎腰撿起明珠,他運轉神識,很快就發現了帷帳裏的人,盡管表面看起來一切如常,心裏卻泛起了殺意,他只當初廷殿守備疏漏,又溜進了一個覬覦季無修財物的小賊,上界人士趨之若鶩的寶物他沒有興趣,若是想要憑本事來取就是,但他萬不該闖進這間屋子!他在心中嗤笑,闖進來也就罷了,還過於蠢笨,連東西都拿不好,居然留下這種紕漏。

他握著劍柄,有威壓從身體中滲出,恨不得將闖入都賊人千刀萬剮,幾節幻劍已經對準了簾下的人影,他突然一頓,想起真人的叮囑:事成之前必得多行善事,萬不可擅造殺孽。

素白的手指從劍柄松開,他一步步靠近,終於看到裏面蜷縮的人影,是個女人?

紗帳被長劍挑開,紗幔飛舞,徹底現出女子的容顏。洛殊呆立在原地,只覺渾身血液凝結,手裏的絕濤也砰一下砸落在地。這麽多年來,只能在記憶裏出現的人突然變得清晰,鮮活。肌膚白皙,烏發如墨眸子中盛滿了星河,比畫像,比木雕都更加美麗……

舒顏坐在矮榻上,看著洛殊站在紗幔之外,原本冷硬的面色在瞬間從驚愕轉為呆滯,最後只定定看著自己,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他的嗓子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淡色的薄唇幾次翕動都沒有發出聲音,隔了很久才不確定地問道:“……師父?”

殘存的理智讓他快速否認,師父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兒?她明明已經…已經…難道這是夢境,上天終於肯給予眷顧,讓他能與師父於夢中相見?

洛殊只覺得胸口有什麽東西要破開,心中情緒如巖漿般激蕩沸騰,一點一點啃食自己的理智,突然腦中一陣劇痛襲來。他嘔出幾口鮮血,定定倒在舒顏面前。

“小殊?!”

血液順著唇角滴在衣襟之上,舒顏慌張的看著他胸前的鮮血,用袖子顫抖著擦去他嘴角的血跡。

看著滿手的鮮血,舒顏抱著他朝門外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敏華!!敏華!!"

突然聽到一個陌生女聲叫自己的名字,敏華連忙循聲趕去。到了門口卻自覺止步,這裏是尊上的禁地,如果沒有他的允許擅自進入,必定會受罰,但是……

事急從權,他還是咬咬牙,推開了房門。

季殊房中突然出現絕色女子的消息在一夜間傳遍了上界,有人說那女子心術不正妄想用美色蠱惑季殊,謀奪他的財產,也有人說季殊心術不正,早早與那與女人暗通曲款,只是這次太過放縱,出了岔子才引發內傷。

看著弟子們手忙腳亂地把他帶下去,舒顏本想跟上,卻突然被人一攔:“你不是我派弟子,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此時她與敏華不過初見,敏華的性格也和以後有了很大差異。他見舒顏一問三不知,便先做主,把人鎖進了柴房。

看見身上的粗繩,舒顏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一上來就收到了這份大禮。由於手腳都被縛著,她只得靠著墻壁歇息一晚。晨光打在臉上時,舒顏意識還不清醒,她動了動手腳,只覺酸疼得緊,默默在心裏腹誹幾句,挪一挪腿都像爬了萬千只螞蟻,唉!也不知到底要把我關到什麽時候?

周圍十分安靜,舒顏只得祈禱洛殊趕緊醒了,先把她帶出去,其他一切都好說。

恢覆意識時,洛殊下意識按了按自己的頭,他眉間微蹙,之前那種劇烈的疼痛已消失無蹤。紛雜的回憶湧入腦中,昨晚的奇遇也浮現在他眼前,他坐在床上暗暗出神,那是夢還是什麽?

看見洛殊醒來,敏華連高興迎上去,雖然他和尊上還不熟悉,尊上也不像其他長老那麽親近隨和。但他對尊上仰慕仰慕已久,如今終於有與尊上親近的機會,他心裏早樂開了花。

敏華控制住自己的笑容,恭敬侍立在一旁:“尊上可還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懸脈峰請醫者過來看看?”

洛殊搖頭,止住了他的動作,有些不確定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看見尊上這幅模樣,敏華更覺舒顏居心不良,義憤填膺道:“我們昨夜在您的房裏了發現一個陌生女子,我們已將其制服,不知尊上要如何處置那人?”

“女子?!”

洛殊瞳孔一縮,一把拉開被子,大踏步往前走去:“她在哪?”

尹華心裏一驚,吞吞吐吐指著一間屋子:“柴房。”

師父被關在這種地方,洛殊恨不得用絕濤把它劈成幾瓣,他站在門口,遲遲不敢推開木門,敏華見狀想為他代勞,他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走了進去。等了這麽久,洛殊終於嘗到了失而覆得的滋味看見師父蜷縮成一團靠在墻角,洛殊心生憐惜,素凈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卻在即將觸碰之時又頓了下開,看到舒顏手腳上的麻繩,洛殊臉色一沈將其斬斷,繩索綁了一夜,舒顏的手上也被弄出一圈淤青,看到這些傷痕,洛殊既憤怒又懊悔,他撥開舒顏額上的碎發,右手溫柔的抵在她的頸後,一把將人抱起,也不避諱,直接當著眾弟子把舒顏抱了出去。

初廷殿弟子從未見洛殊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向來淡漠淩然於眾人的眸子變得溫柔而多情,他們屏住呼吸讓出通道,低埋著頭不敢直視,只能看到半截白衫飄過眼簾。

洛殊拉下紗帳,白色的帳子隔斷了旁人的打量,他坐在床邊,白色的紗霧隨風飄蕩,身影朦朧,他的聲音冷淡而克制:"都下去吧,敏華在柴房禁閉七日,若還不能參悟‘珈婁決’就禁閉一月。"

突然得到尊上關懷,敏華心裏激動,只當自己已在這呆了多日,終於被寄予厚望,鬥志滿滿,直到拿著書在柴房呆了三日仍一無所得,才後知後覺認識到自己多半是被尊上遷怒了!

昨夜沒睡好,現在有了柔軟的床鋪,舒顏又結結實實睡了一覺,等她恢覆意識時,只覺有人坐在她身邊,酸疼的手腕被人按揉,一點點松泛起來。她睫毛微動,看見洛殊低埋著頭,先用手把藥膏揉開,再小心地按住自己的傷處。

“嘶——”

聽到床上的聲音,洛殊驚喜地擡起頭:“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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