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回到慶桂閣，呂姑姑早已等候在內，呂姑姑瞧著似有四十餘歲，面容沈穩，眉間有深深的溝痕，想來平日裏愛皺眉所致，見到穆雙安也無笑意。

穆雙安見到呂姑姑像極了原先家塾裏最嚴格的先生，頓覺手心都有些隱隱作疼起來，忙快步上前行禮見過姑姑。

呂姑姑點點頭：“姑娘禮儀學得不錯。皇後娘娘派了奴婢過來做姑娘的教養姑姑，奴婢便受了姑娘的禮。奴婢如今還兼著章華宮掌事，平日裏起臥均在章華宮。明日起奴婢每日午後過來一個時辰，與姑娘講解宮中規矩。”

“有勞姑姑。”

呂姑姑繼續道“姑娘入宮帶進來的小丫頭，也要每日去宮人所學規矩聽訓。”眾人盡應下。

呂姑姑才幹可見一斑，只略略看了幾眼，便能知何人安置何事，

照著翁主的例，該配四個一等宮女，呂姑姑點了良音、靜川、夢涼、歡枝四人。其餘玉笑並幾個丫頭便充做二等。

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慶桂閣中事，一條一條細致周到。末了方意味深長看著穆雙安道：“姑娘如今未有品級，在宮裏尚算不得正經的主子，是以日後還望謹言慎行。今日姑娘也累了，且好生休息，奴婢先行告退。”

穆雙安點點頭，道：“辛苦姑姑了，姑姑慢走。”一個眼色，靜川早備好金葉子將人送了出去。

待靜川回轉，穆雙安對著良音道：“方才呂姑姑既點了你為一等宮女之首，往後還需你我一體同心，共擔榮辱。”

良音淡淡應了聲是。穆雙安又道：“我入宮這兩日。各宮的娘娘均送了禮來，一時放在那裏也未整理，你點幾個人隨你去整理登記造冊。”禮物錢財之物過於她手，以示看重信任。

良音這才露出點笑意，點了幾個人，也不行禮，自歡歡喜喜的去了。

玉笑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不滿道：“小姐你看她那樣，囂張得很，這幾日在下頭也是一動不動，整日只打雞罵狗的。”

穆雙安只道：“咱們如今剛住進來，凡事皆不清不楚的，不宜意氣行事，她到底如何，不妨再看看。”

玉笑也知她說的有理，小姐剛入宮就發作宮人。難免叫人覺得張狂，她本就有些悍名，若再發作，還不知旁人會如何說。如今在宮裏，不比家中可任性，只得作罷，自去整理箱籠。

待到晚膳時分，良音只說是整理物件累了，告了假，也並未伺候在側。倒是歡枝帶著玉笑、雨兒接了膳食，前後忙個不停。

去了一趟坤德宮請安，回來便領回一個教養姑姑，先不說穆雙安心中作何想，只這消息便讓有的人咂舌不已。

“竟是將呂佚指給她當教養姑姑？”馬婕妤扇子也不搖了，面上甚是訝異。

她對穆雙安甚是不喜，初初入宮的黃毛丫頭，就敢當著眾人面與她拿話相頂。只轉念一想她是穆家人又不足為奇了。先定國公穆冼就是在朝堂上一言不合就要舉著拳頭找人打架的。屢屢被先帝訓斥魯莽，真真是一家子莽貨。

旁邊楚美人笑問：“臣妾入宮晚，倒不知這呂姑姑是何人？”

魏貴妃倚在貴妃榻上，意態閑閑：“呂佚，如今在章華宮任掌事。”

楚美人點點頭：“能任一宮掌事，想來呂姑姑的規矩是極好的，讓她教導穆小姐也是妥當。”

馬婕妤撇撇嘴，這楚美人是皇上自民間微服時選看上的，眼界淺薄不說，宮中之事更是一概不知：“呂佚出了名的面鐵無情，不通世故，章華宮多年無主，章華宮中事她便說了算。你道她為何能坐穩這好差？”

楚美人忙請教，魏貴妃悠悠道：“呂佚這輩子曾任過兩次教養姑姑，一次是福柔長公主，如今福柔長公主遠嫁虢國為後，還有一次，就是咱們皇後娘娘。如今輪到這穆雙安，便是她第三次任教養姑姑了。”

馬婕妤冷笑：“她倒是該好好學學規矩！”

楚美人聽後亦咂舌：“想來這穆小姐日後亦有大造化。”

魏貴妃意味不明笑道：“是大造化還是大禍事，就得看這丫頭是不是個聰明人了。”

穆雙安入宮之後，忙了幾日，這日方得有空，見外頭落日餘暉煞是好看，不由得起了點玩心。

“外頭景致甚好，你們可有人跟我出去玩？”

靜川如今因攬著不少事務，歡枝正在分撥著首飾玩器，二人一時不得空，夢涼素來安靜不愛嬉鬧，只一個玉笑嚷著要跟了去，又點了幾個小宮女，幾人出了門閑閑往前走著。

都是年紀小愛玩鬧的年紀，穆雙安又是可親的性子，說笑間有個小宮女大著膽子道：“奴婢知道一處地方景色最好，後苑東邊不過一裏，最是清凈少人，那有幾棵大海棠樹，這個季節開了花，最是好看。”

穆雙安笑問到：“你叫什麽名字？幾時入的宮？”

小宮女回到：“奴婢名喚雨兒，五歲便選入了宮，如今已有三年了。”

穆雙安點點頭：“那你定是熟悉這裏的了，便信你一回。”

幾人便定了便往那去，後苑往東，果然開了一片花海，紅艷艷的海棠花嬌嫩怡人。

遠遠一人站在樹下，脆嫩的樹葉間點點餘暉落在他冠玉般的眉目間，仿若漾起一層光暈，令人目眩之餘又生出幾分寞落之感。

穆雙安心中一動，走上前去，第一次主動與他攀談：“你也是在等人麽？”

他疑惑的回頭看著穆雙安，並不答話。想來因他並不認識她，可她卻偷偷去看過他，還見到了那日曲水樓外的風波。

穆雙安站在他身邊，微笑著同他先前一般擡頭看天：“我叫穆雙安，我原在家時，也喜歡同你一般站在樹下，卻看著天。”

他垂了頭，有些低落：“我在等人，可她不會來。”

穆雙安眼眸彎彎，眼角微紅：“我也在等人，我等我爹娘回家。”

當日夜裏，穆雙安又翻出些父母之物看了許久，聊起從前半夜方睡下。

第二日剛至巳時，玉笑服侍穆雙安用過茶水，出門即碰上個小宮女匆匆往裏而來，她認出便是昨日的雨兒，忙叫住了問：“你急匆匆的做什麽去？”

雨兒見到玉笑一喜，道：“正要報與姐姐，剛皇後娘娘宮裏的纖維姐姐過來，說是午時請姑娘過去坤德宮用午膳。”

玉笑道：“行了，知道了，你自忙去吧。”回身又去報與穆雙安。赴皇後娘娘午膳，滿屋人自又是一陣忙亂。穆雙安托著腮見夢涼在籠櫃中翻來找去，忙囑咐她不用忙，徑自挑了件石榴色的繡銀紋小褂子。

宮中皇後無子，如今幾位皇子，獨二皇子出自魏貴妃娘娘，身份高又金質玉相，聰穎非凡，文武皆成，極為突出，只是皇帝卻不喜。

皇帝為大皇子處處謀劃，雖說上官琦聲名不顯，但皇上忽然起覆了鮑老大人，任其為太傅，獨教授大皇子上官琦。鮑老大人個性率直幾經起落，卻實是桃李天下的大儒。

坤德宮中，皇後事忙，內堂只坐著一個少年人。

少年轉頭，自然也是認出了她，微微一點頭便罷。穆雙安登時反應過來這是在坤德宮，忙規規矩矩行了禮。大皇子卻無甚反應，只呆呆的盯著茶杯。穆雙安大大方方坐在另一側，穆雙安往四周看看，卻沒見到四公主，有些奇怪，問到：“大殿下可曾見到四公主？”

上官琦搖搖頭：“不曾。”穆雙安本想攀談幾句，誰知這呆皇子問一句答一句，不問便沒話，頓時也沒了興致。兩人相對坐著，不發一語，著實有些尷尬，穆雙安也只好學著他的樣子，呆呆看著自己的茶杯，外壁塗金，內裏繪盛蓮一朵，水波蕩漾下，似花瓣招展，著實好看。

待皇後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不由出聲笑道：“兩個呆頭鵝在看什麽呢？”

穆雙安回過神來，粉面羞紅，正欲起身，卻被皇後按住：“好好坐著，今日家常吃飯，無需那些虛禮。”

穆雙安只好應了：“謝娘娘。”

皇後邁至正位坐下，須臾便有宮人端過來銀盆，三人各自靜了手，又遞過來巾帕，擦沾幹凈，皇後這才道：“琦兒今日可好些了？可還有頭疼？”

上官琦恭謹回道：“回母後，今日好多了，不疼了。”

皇後聞言笑道：“這便好，看來黃連城的藥方不錯，回頭讓他再配幾副吃。”

“如今宮裏你又多了個妹妹，穆小姐你方才可見過了？

上官琦略略擡了擡眸：“見過了。”

“你呀！”皇後嗔怪一聲，又轉向穆雙安道：“這是大皇子，你便當自己哥哥一般。他是個良善孩子，只是不善言語罷了，絕不會欺負你。日後你二人要好好相處。”

穆雙安笑著點頭，眼眸彎彎：“大皇子哥哥好。”

上官琦結結巴巴道：“穆小…穆妹妹好。”

宮人們將菜式擺上桌來，荔枝肉、繡球乾貝、桂花水晶藕、金香幹絲、黨參鵪子羹、另有四色小點心，多是酸甜口的菜肴，正合胃口，穆雙安將將用了一碗，到底第一次在坤德宮用膳，不敢多食。

用過飯漱過口，侍立在後的大宮女琴芳笑道：“果然有大皇子與穆小姐陪著午膳，娘娘都能比平日多用些。皇後也笑道：“瞧他們用得香我自也覺得飯菜更好吃了。”又道：“日後有空，你們便常來陪陪我，整日裏一個人有什麽趣兒。”

上官琦只訥訥應是。穆雙安笑回道：“如此日後雙安就常來叨擾娘娘，娘娘可別嫌我呱噪，原在家中，祖母和嬸子們見我都說頭疼。”

皇後聞言大笑：“我也是個愛熱鬧的，日後只管過來，我不嫌你。”又道：“我知你們孩子家的愛熱鬧愛看戲，正巧 班最近新排了一出花鬧戲，你們便留下與我再看看戲。”

上官琦應下，穆雙安也只好順意留下了。皇後剛起身，冬姑姑匆匆而來：“娘娘，馬婕妤殿外求見。”皇後忙命了宮女纖維領他們過去，又笑著囑咐上官琦道：“琦兒要照顧好穆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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