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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纏上的第九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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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纏上的第九十八天】

【被纏上的第九十八天】

謝圭璋看了好一會兒,宋熹帝其實並沒有罹患癲癇,只不過目下是借著患病的由頭,在後宮過著自在逍遙的日子,這一段荒廢朝政的生活,讓他活得格外滋潤,整個人生了不少肉,就像是中年發福。

不過,帝王很快就註意到他,吃了一嚇:“謝圭璋,怎的是你?!你你你是如何闖進來的!”

這一驚一乍的,讓他嚇得從暖榻之上驚跳而起,那個教他放紙鳶的小宮娥被他捉住,擋護在他的身前:“你、你別過來!有人要行刺朕!來人吶,快救駕——”

謝圭璋看著如此荒淫無道且貪生怕死的父皇,心中有一塊隱微的地方,劇烈地塌陷了下去,雖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顯,但它到底還是塌陷了下去。

謝圭璋走上前,宋熹帝驚惶地連退數步,後者掐著宮女的脖頸,躲在宮女身上,冷汗潸潸地左顧右盼,發現禦林軍並沒有如他的預期所想的出現。

謝圭璋笑了一聲,道:“父皇連兒子的面孔都不認得了嗎?”

在宋熹帝驚懼地註視之下,他從袖裾之中摸出了一對玉璜,玉璜有黑色兩色,彰顯陰陽互補之意。

這是先帝贈予給端王殿下的貼身信物,宋熹帝自然也不可能認不出。

他明顯地僵怔住了,起初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後來再仔細一看,這一對玉璜的紋理與色澤,與先帝所給的,簡直是一模一樣,縱使是仿制也難以做到。

“你真的是宋諶?”

宋熹帝稍微放下了一絲防備之心,但到底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道:“……可是,你不是在寒山寺那場大火之中被燒死了嗎?”

謝圭璋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我被謝麓救了,收入百鬼閣裏為其效命,如今我回來了,要重新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這一句話信息量太大,宋熹帝一時半會兒緩沖不過來。

聽及謝麓二字,他面容上變得格外覆雜,似有神往,也有疏冷,但不好在兒子面前表現得太明顯,只能輕輕咳嗽一聲,道:“謝麓如今人在何處,還在百鬼閣裏嗎?”

謝圭璋拋給了他一個□□:“她去了白鹿宮。”

宋熹帝面色驚變,這個白露宮是他為專門為慈姩修繕的,關她謝麓什麽事?!

宋熹帝想要去白露宮,但又懼怕謝麓那潑辣彪悍的性子,只能認慫地滯在原地。

謝圭璋將宋熹帝的面色變化納藏於眼底,冷笑了一下,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真如此。

謝圭璋道:“你知道是誰讓謝麓去白鹿宮的嗎?”

在宋熹帝驚怔地註視之下,謝圭璋道:“是漁陽縣主。”

一語掀起千層風浪。

“慈姩還活著?!”宋熹帝說不出的震驚,道:“她人在何處?”

謝圭璋溫聲道:“當年在雁蕩山上,她墜崖之後,被長孫皇後所救,這三年一直活在坤寧宮的密室裏。”

宋熹帝搖首如紡車,道:“不,這不可能,若是慈姩被長孫氏所救,長孫氏不可能不告知予我,你、你一定是在騙我!”

謝圭璋笑出聲來,但這一抹笑意,並不真正抵達眸底,反而顯出幾分冷漠的況味,道:“我想不到,宋玄,你怎會好色如斯,強迫漁陽縣主委身於你,當時縣主已經身為人母,你卻一心想著以假死的名義名正言順地將她納入後宮,你這樣做的時候,可有顧慮到縣主和縣主女兒的感受?”

宋熹帝被這般批判,絲毫沒有面紅耳赤,一舉將小宮娥推搡在地,怒聲道:“宋諶,你如今是在以什麽口吻對我這個父親說話!我封你稱王,不是讓你吃裏扒外的,同為一家人,你身上流著我宋玄的血,自始至終我們皆是父子,你合該尊重我才是,少拿你昔日掙得的功勳來壓制我!我可不吃這一套!”

“再說了,我相中誰,那是我的權利,但凡我所相中的女子,那是她們至高無上的榮幸!這大內皇城的風水格外養人,定不會叫她們香消玉殞!你個孽子懂什麽!”

宋熹帝挺了挺胸,高昂下頷:“你今日膽敢對我如此放誕無禮,當心我褫奪了你的王位,將你外放藩地!”

謝圭璋似乎是聽到了一樁彌足可笑的笑聞,很快,他的笑意收住了,嗓音冷得瘆人:“宋玄,你被關押至璇璣宮的這一刻開始,你就是個傀儡,手無實權,你以為這大內皇城的人,會再聽命於你嗎?一個罹患癲癇、神識不清的年邁帝王?”

謝圭璋搖了搖首:“真可笑。”

宋熹帝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胸線劇烈地起伏著,沖上來想要廝打他,哪承想,被體無完膚地壓制住了,謝圭璋慢條斯理地將龍袍從對方手上順走,披在自己身上。

宋熹帝眸瞳充血,震悚地看著這一切,道:“宋諶,反了你!竟然敢逼宮篡位!”

謝圭璋道:“錯了,一開始反的人,不是我,是宋謨,想必你也發現他並非原來的大皇子,但你一直沒有拆穿,反而配合此人演戲布局,放任他蠶食大璋朝的疆土,放任他私造軍.火,讓他待你執政——

“宋玄,你的心該有多大,讓一個金國國賊坐在大璋朝的龍椅上,塗炭蒼生,陷萬民於倒懸之中!”

謝圭璋的容色,淡到幾乎毫無波瀾起伏,氣勢冷冽如鋒,字字句句儼如削在聽者的心口之上。

“這一段如此荒唐的事情,註定會載入史冊,百年之後,你會被後人唾罵厭棄。”

宋玄震懾住了,長久地看著謝圭璋一眼,張了張嘴,但是完全說不出話。

不知為何,他竟是從宋諶的面容上,看到了當年先帝的英姿。

先帝當年也批判過他,為君者,坐不垂堂,一行一止都有史官盯著,務必要儉省自身。

仿佛是某種命運輪回,先帝死後二十年,他再次聽到這句話。

此刻,見到宋諶,幾如見到當年的先帝。

宋玄腿軟得幾乎要下跪。

謝圭璋道:“這江山行將易主,此處也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

這一話平靜無瀾,仿佛某種預告、某種征兆。

一位內侍捧著一盤東西上來,宋玄只一眼,悉身血液凝凍而住。

那是一條雪毿毿的白綾。

兒子是在逼迫他去死!

“你怎麽能、怎麽能?!……”宋玄劇烈地喘息著,面容上蘸染了一層惶色。

“擺在你前的只有兩條路。”

謝圭璋眸色沈寂無瀾,“要麽懸縊自盡,要麽出宮,接受千夫所指。”

“縱使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是身上都流著宋氏一族的血,怎麽能趕盡殺絕!”

“父親,我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謝圭璋搗劍出鞘,劍光差點閃瞎了宋玄的眼,“若是你不是我父親,恐怕這柄長劍已經見了血。”

宋玄容色蒼白如紙,額庭、頸部和手背俱是滲出了潸潸的冷汗。

謝圭璋沒了耐心,吩咐內侍端了半柱香上來。

謝圭璋沒什麽都沒說,直接離去了。

那個受要挾的小宮娥也被內侍帶走。

清冷淒寒的宮殿裏,僅餘下了一個失意絕望的帝王。

龍袍被奪,江山易主,後宮遣散,這大內皇廷裏,目之所及之處,皆是瘡痍。

時下百廢待興,重整這座皇廷與天下民生的君主,不再是他宋玄,更不是鳩占鵲巢的完顏宗翰,而是真正的太子,昔日的端王。

謝圭璋死了,宋諶回來了。

這種一無所有的感覺,讓宋玄悲痛欲絕,癱坐在地許久,忽然笑了出來,滿眼都是淚。

他後悔,幾近於肝腸寸斷。

做不成君主,重新當個好父親也行。

但他已經失去了所有機會。

宋玄看著懸吊上枝上的白綾,風一拂,白綾在空中徐緩地飄蕩。

仿如一只手,在慢條斯理地招呼他過去。

宋玄回望了一眼璇璣宮,還有遠方連綿的宮城。

都說天生的君王,回宮之時,會有紫氣從東方徐緩飄來。

宋玄遠眺之時,竟是看到了漂浮在金鑾殿上的紫氣。

恐怕,他也見不到宋諶君臨天下的那一日了。

宋玄朝著白綾行走了過去。

-

少時,清冷幽寂的璇璣宮裏,響起了杌凳倒地的聲響。

這一聲很微小,但格外明晰。

謝圭璋並沒有走遠,一直佇立於殿外。

內侍心驚膽顫地侍守在旁側,這位端王殿下,七年前母親被大火燒死,如今他親自將自己的生父送去自縊了。

也當真是冷血啊,面容一絲表情也沒有。

“公公去拾掇一下罷。”謝圭璋淡聲道。

內侍領命稱是,速速去了。

這廂,趙樂儷離開白鹿宮,來璇璣宮尋謝圭璋。

隔著一截不遠的距離,她看到了他,仿佛初見那般,形象落拓而孤寂,眸底盡是落寞。

儼如毫無生氣的廢墟。

這似乎才是謝圭璋真實的樣子。

趙樂儷行上前去,剛想說話,但連人被摟入懷中。

男人的臉埋在她的頸窩裏,她很快就感覺到,肩膊上的衣衫濕了個透徹。

他在哭。

趙樂儷看到了被擡出來的一具屍體、一席沾血的明黃龍袍。

還有一條白綾。

剎那之間,她什麽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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