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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纏上的第五十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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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纏上的第五十三夜】

【被纏上的第五十三天】

這廂,趙樂儷行至舢板前,慈敏很快就註意到了她。

江浪上濡濕濕涼的風,有一下沒一下地吹拂著她裙裾,雪裾之上生出無數褶皺,須臾,褶皺成了海。

女郎發絲飄渺如綠雲擾擾,平髻之下是一張清麗婉約的面容,慈敏細細打量著她的五官,越是細望,她發現,趙樂儷的面容愈發像極她的母親,漁陽縣主。

“姨母有什麽話,想要交代我?”

慈敏沒有率先奔入正題,而是先吩咐道:“將我此前交付予你的玉璜拿出來罷。”

冥冥之中,趙樂儷覺察到姨母有話要說。

她便是從前襟之中,將玉璜徐緩地掬了出來。

在月色的掩映之下,玉璜的肌理與紋理明晰可見,尤其是鏨刻有兩個瘦金體小字的那一面,「清明」二字昭然醒目,力道遒勁健碩,猶若蟄伏的巨龍,隨時準備扶搖直上九萬裏。

“聽謝圭璋說,你此前頻頻夢見寒山寺那一場夜火,是嗎?”慈敏溫和地問,“並且,你還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帶著你逃離火海,你還看到那個人身上,佩掛有一枚玉璜,其制式與紋路,與我交給你的這一枚玉璜,一模一樣,就只有顏色不一致,你的是玄色的,他是雪白色的,是這樣嗎?”

趙樂儷心間打了一個突,掬著玉璜的動作,緊了一緊。

她面容之上,訝色難掩。

這是一種少女心事被洞察到了的無措。

慈敏笑了笑,很輕很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不是我有意打探你,而是我想讓你有一個心理準備。”

趙樂儷心道一句「果然」,姨母果真是有事瞞著她,她有話要對她說。

之所以提及她的夢魘,不過是一場對話的鋪墊。

在趙樂儷微微怔然地註視之下,慈敏清了清嗓子,說:“是這樣,出現在你夢境之中的人,不是旁的,正是端王殿下。”

趙樂儷怔了很久,方才納罕道:“我為何會頻頻夢到他?”

慈敏長久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母親與安婕妤乃是手帕交,兩家人頻繁走動往來,你與端王自幼時起便相識了。當時,縣主與安婕妤見你們二人情誼深篤,遂是給你們定下了一門親事,需要有一個重要的信物為證,剛巧那時候,端王隨先帝出征,祓除邊境蠻夷之亂,先帝對這位皇孫頗為重視,賞賜他了一對玉璜,這是從宋太.祖時期就一直流傳下來的天子信寶,先帝屬意於端王,比起政績庸常的宋熹帝,他說過一句話:「宋諶類朕。」”

“宋諶雖非皇後所出,但在先帝心中的地位,遠遠勝過嫡出的宋謨。是以,宋諶手上有一對玉璜,黑為陰,白為陽,安婕妤就將黑色的那一枚玉璜,送給了漁陽縣主,本欲待你及笄之時,就將玉璜贈與你。”

此話儼若一根驚堂木,倏然當空砸落而下,在趙樂儷的心中砸出了不輕的波瀾。

姨母說她年幼的時候,便與宋諶是舊相識。這一點她可以消化並接受,及至姨母談及兩人還定下了一門娃娃親,此話儼若一塊巨大的磐石,轟然之間,砸向了趙樂儷的心河,掀起了萬丈狂瀾。

她從未料知道,自己在年幼的時候,還與端王有過一門親事。

既是如此,她為何不知曉?

似乎是洞察出了趙樂儷的困惑,慈敏抿唇而笑,露出了一個「你先聽我說完」的眼神,且道:“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在你十歲那年,先帝薨逝,沒過多日,端王便是在寒山寺的一場夜火之中罹難,安婕妤亦是在火海之中不幸喪生,二人屍骨無存。縣主認為是宮中某位貴人,嫌安婕妤與端王阻礙了其他皇子奪嫡的道理,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催之」,不外乎如是。縣主為了不讓你受到牽連,將玉璜收走了,你及笄的時候,她也沒有將玉璜交給你,因為在那一年,宋熹帝在雁蕩山舉行千歲宴,趙閔帶著縣主偕同赴宴,當夜,縣主亦是罹難,下來不明。”

“先是端王與安婕妤,再來就是漁陽縣主,我覺得他們的遭際,都是同一個人或是同一批人所為,我也預料到,儷兒,矛頭下一個勢必會指向你。”

趙樂儷怔怔地望著姨母,怔楞了許久,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慈敏這麽一番話,所包含的信息量委實是太大了,教她一時難以反應過來。

晌久,她面容上的血色一寸一寸地淡下去,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緊了一緊,道:“這些事,為何我此前一直都不知曉?”

江畔處的風勢,逐漸緩和了下來,遠處各個酒家的幡旗,正在不疾不徐地漂泊著,近處的梨樹篩下了一片淋漓雪白的月光,隱隱約約地,她能聽到梨花的花枝,在溶溶春夜之中悄然綻開的聲響,這般的聲響,是非常細微的,難以覺察到的,但因為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人籟寧謐,趙樂儷和慈敏都沒有說話,趙樂儷能夠明晰地聽到梨花貼著耳屏處抽枝綻開的聲響。

趙樂儷胸線微微地起伏著,仿佛竭力克制著什麽情緒,嗓音盡量保持著一種鎮定與平靜:“姨母,為何您所述這些前情舊事,我一點都不知悉?”

慈敏一錯不錯地凝睇著她,躊躇了許久,適才凝聲說道:“因為我封存了你的記憶。”

趙樂儷喉頭驀然哽住,她想過種種可能,惟獨沒有想過這種。

這廂,只聽慈敏繼續說道:“選擇性地讓你遺忘過去,我不想讓你知曉太多與端王的事,他雖然曾經是皇太子,但那又如何,他給你帶來了只有災厄和危險,我不希望你背著痛苦過一生。”

趙樂儷大腦有一些混沌,慈氏的這一番話,儼若一只輕不可見的素手,悄然撥開了她的記憶之閘,翛忽之間,諸多記憶迅疾脫了閘,排山倒海般,席卷至她的腦海之中。

——火海之中,牽著她的手、帶著她逃生的少年,一片環佩相擊聲中,她逐漸看清了他的面容,這一回,少年的臉不再是朦朧不清的。

——峨冠博帶,首束玉冠,玉冠之下,是一張清雋溫致的白皙面容,眉骨之中透著一重深邃,鼻若懸膽,唇畔薄淺,衣袂翻飛飄揚,如雲如霧。

——他淡淡地擡起眸來,望向她的眼神,充溢著一重憂慮與沈定,兩人對視之時,趙樂儷悉身不禁起了一層綿軟的顫栗。

這是一張格外熟稔的面孔,雖然今番是第一次見,但她對此並不感到陌生。

仿佛兩人已經相識已久。

在薄如蟬翼的月色覆照之下,趙樂儷的眸瞳於剎那之間,悄然怔了住,額庭和後頸之處,悄然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她想起來了。

——她全都想起來了。

趙樂儷眼前一片恍惚,諸多記憶從塵封的記憶之閘中掙脫出來,擾得她頭疼欲裂,慈敏想要過來攙扶她,趙樂儷卻是擡起了纖纖素手,做出了一個推拒的動作。

慈敏看到了趙樂儷推拒的動作,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口中喃喃道:“儷兒……”

趙樂儷胸線微微起伏,眸色沈沈地凝了一凝,搖了搖首,“您先別過來,我現在想要冷靜一下。”

慈敏聽得此話,心如刀絞,道:“儷兒,姨母並非有意要瞞你,姨母只是不想讓你背負著這般多痛苦的記憶活著,姨母這是為了你好。

慈敏說著,試圖伸開手臂,緊緊擁抱住她,道:“儷兒,你要懂得姨母的良苦用心……”

話未畢,趙樂儷沈靜而有力地阻斷了她的話辭:“既然姨母是一心一意替我著想,為何當初要替我承接了太子禦賜的婚事,讓我嫁至東宮?”

連日以來,在心中淤積的種種委屈,此一刻悉數爆發。

趙樂儷驀然紅了眼眶,鼻翼輕微地翕動了一下,眸瞳之中,氤氳著一團朦朦朧朧的清霧,一團濡濕的水汽,將墜欲墜,眼看就要從眸眶裏砸落下來。

慈敏被趙樂儷這一番話震懾得說出不來。

趙樂儷眸光盈盈,說道:“姨母,你分明知曉宋謨存有貳心,懷揣著弒父篡位的心思,你只讓我去調查母親失蹤的真相,但故意隱瞞了端王失蹤這一樁案情,您這般做,當真是為我好嗎?”

慈敏眉庭之中愧意愈發深濃,哽咽了許久,適才緩聲說道:“不是這樣的,儷兒,你誤會我了,我不是沒有懷疑過太子,只是,太子與端王交情不錯,有同袍之誼,我覺得他不太可能做出逼宮篡位的事,這與他為人秉性不符合。”

趙樂儷淡淡地笑了一下,她深深闔攏住了眼眸,覆又緩緩睜開,直直望向慈敏:“您的「我覺得」,差點讓我死於太子府少詹士的刺劍之下,若是沒有謝圭璋的仗義襄助,您今日也不可能會見到我。”

此話一落,慈敏面上愧意愈深,她低低地垂下了眼瞼,睫羽在臥蠶處投落下了一片濃深的翳影。

她整個人一下子顯得憔悴了許多,低聲喃喃道:“終究是姨母害了你啊……”

趙樂儷很輕很輕地搖了搖螓首,秾纖濃密的睫羽,在虛薄的空氣之中顫了一顫,勾勒出了一個輕微的弧度,輕聲說道:“姨母並沒有害我,只是,我現在稍微緩了過來,您所告訴我的種種,我都可以接受,我唯一不太能接受的,就是您可以封鎖了我的記憶,以至於……”

她目下完全沒有辦法面對謝圭璋了。

在昨日,兩人剛剛傾訴過衷腸,互道了心意,她已經做足了進入一段戀愛關系的準備,但是,她不論如何,都沒有料知到,早在幼時起,她已然與端王締結過了一樁婚事。

她掌心之上所攥握的物什,不僅僅是太子的貼身信寶,更是她與端王結親的定情信物。

一時之間,此物猶若炙手的一只山芋,她收著也不是,摒棄也不是。

一番細致地思量之後,趙樂儷深呼吸了一口涼氣,鄭重其事地道:“待我尋查到了母親的下落,我會將這一枚玉璜交還給您。”

此話一落,慈敏的容色發生了顯著的變化。

她張了張口,喉頭卻是哽了一下,什麽話都道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慈敏適才說道:“如果,我是說如何,端王殿下尚還活在人間,你當如何是好?”

趙樂儷沈定地思量了好一會兒,凝聲說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或許過去的我,真的愛慕著端王,但如今物是人非,我已然不是當初的自己了,心境亦是發生了一些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尊重端王,但如今——我對他難再有男女之間的情誼。”

一抹異色拂掠過了慈敏的眉庭,她直直望著趙樂儷,女郎的面容溫韌而堅毅,也是在這樣的時刻之中,慈敏確證了這樣一樁事體,趙樂儷已然是打定了主意,她心系於謝圭璋,不再心悅於端王。

其實,慈敏也有這樣的一個困惑,冥冥之中,她覺得端王尚還活在人世之中,她不由往謝圭璋所在的方向,細細看了一眼。

男子長佇於艙外,長劍懸於腰間,儀姿秀挺如寒松,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似乎覺察到了趙樂儷心緒不虞,他那靜湖一般的眼眸,遙遙凝睇了過來,眸光之中攢藏著一抹揉不開的凝色,不怒而威。

遠觀上去,他仿佛與夜色融為了一體,但因氣場實在太過於強大,又教人難以忽略它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出於慈敏的錯覺,她再一次深覺,謝圭璋與端王宋諶氣質肖似,不論是身量還是氣質,都仿佛從一個模子裏鏨刻出來的,除了面容上的差異。

慈敏很想將這個發現,話與趙樂儷知,但又覺得這樣太過於唐突了,橫豎她會覺察到的罷。

慈敏遂是按捺住這樣的猜測,摁住不表。

她想要伸出手,將趙樂儷深深拉入懷中,趙樂儷起初想要掙紮,但又覺得這般做,委實是太過於殘忍了,雖然放棄了掙紮,伸手很輕很輕地回摟了一下姨母。

慈敏道:“你方才說了,你知道你有你自己的路,你要自己走,姨母表示尊重,今後不會再攔著你。”

趙樂儷的眸睫於細薄的空氣之中,輕輕震顫了一下,揚起了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姨母,沒有料到她竟是會妥協,姨母素來是這樣要強的人,趙樂儷很少會看到她輕易妥協的面目。

慈敏本來是要將她帶回姑蘇,但經此多番周折,她忽然改變了原始的初衷,允許讓她走自己的路了。

趙樂儷心中游蕩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覆雜思緒,她本來以為還要多加說服,但是,今番,姨母態度出現了一絲松動,她不會再阻攔她,而是讓她去走自己的路。

趙樂儷心中有說不出來的動容,姨母誆瞞了她這麽多事,封存了她的記憶,循理而言,她理應有自己的情緒,諸如怨懟,諸如憤懣,但在今下的光景之中,她忽然又隱隱釋懷了。

現在知曉真相,為時還不晚,一切都還來得及。

——至少趙樂儷是這樣認為的。

趙樂儷忽然想起來,是謝圭璋對她說姨母有事對她說,如此,謝圭璋是否知曉這些內情呢?

甫一思及此,趙樂儷遂是問慈敏這件事:“端王與我的過往,謝圭璋他知悉嗎?”

慈敏聞罷,有些啼笑皆非,沈思了好一會兒,適才說道:“謝圭璋很早就發現了一絲端倪,方才便是尋我求證了真相,他心思格外敏捷,善於舉一反三,我只是隱微地拋出了一絲線頭,他就能舉一反三,窺一管而知全貌,我本來打算一直瞞著你,但謝圭璋說了,我最好跟你坦誠一切。”

趙樂儷眸心劇烈地顫了一顫,薄唇翕動了一番,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她心中起了一絲不輕的波瀾,原來,他已然知曉了真相,但他沒有表態,只是想讓她知曉真相。

方才她問他,姨母要對她說什麽,謝圭璋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很輕很輕地摸了摸她的頭,說讓她跟姨母聊一聊,就知曉了。

獲悉了真相之後,趙樂儷心中有一小塊地方,忽然之間塌陷了下去,雖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顯,但它到底還是塌陷了下去。

趙樂儷薄唇輕輕抿成了一條細細的線。

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

慈敏拂袖抻腕,在趙樂儷的肩膊處,很輕很輕地拍了拍:“姨母的話,就帶到此處了,你且回去罷。”

趙樂儷隱微地聽出了一絲端倪——

從這一席話裏,聽出了一絲離別之意,她心中空落落一片,心中起了一團微灼的思緒,急聲問道:“姨母,你這是要離開了?”

慈敏溫然一笑,說道:“尋覓慈氏的重任,就真正落在了你身上。雖然我仍舊有些不太放心讓你和謝圭璋在一起,但是,經歷了方才一番試探,我對他真正有所改觀,總體而言,瑕不掩瑜罷。”

在趙樂儷微怔的註視之下,慈敏俯身,敞開雙臂,很輕很輕地擁了她一下,邇後扳過她的肩脊,將她往船艙的方向輕然一推,溫和道:“我和你的姨夫、整個慈家皆是一切安好,儷兒不必有後顧之憂,你盡管去調查縣主的下落罷。”

趙樂儷想要轉身過去,想要抓住慈敏的手,哪承想,慈敏飛升一掠,縱身往河岸之上行去,吩咐那位靜候在岸畔處的綱首,吩咐他起錨開拔。

綱首豪爽地道了一句「好咧」,少時,吩咐其他船家起錨,其中一位提前買通了的艄公麻溜地躍至舢板處,手執長蒿,麻溜地滑起槳來,槳葉滑動平靜的江面,掠起槳聲陣陣與重重滔聲,這一艘停泊於漫漫長夜之中的船,儼若一柄出鞘的利箭,徐緩地朝著夜色之中行駛而去。

趙樂儷的神魄,在一瞬之間空了一空,心中掠起一片幽幽的空茫。

船體跟著江水晃動的時候,她整個人的心,亦是跟隨著江水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她有些茫然若失,眼睜睜地看著姨母的身影逐漸消弭在了江岸之上。

船體驟地顛簸了一下,她重心倏然不穩,整個人顫巍巍的,作勢要往一旁倒去。

這時候,近處伸出來了一只勁韌結實的手,不偏不倚地托住了她的身軀。

趙樂儷驀然一怔,朝著力道源出的方向凝睇而去,發現是謝圭璋穩穩扶住了她。

趙樂儷揚起了巴掌大的小臉,指尖揪住了他的袖裾,指腹在他的衣袂之中扯出數條褶皺。

直至慈敏的身影消弭在了河岸堤畔的盡頭,趙樂儷心中生出了一種茫然若失之意。

姨母此番帶她回姑蘇,本也是出於一種好心,她卻是峻拒了她的好意,還對她質詢了一些事情,口吻變得很沖。

當時她並不自知,但如今情緒平覆下來,她覺得自己做得並不對。

饒是想要致歉,為時晚矣。

覺察到女郎情緒低落,謝圭璋眸色凝了一凝,敞開了雙臂,俯身抱住她。

他的下頷深深抵在了她的鬢角與發梢處,她推拒了他一下:“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謝圭璋怔了一番,片晌,溫然道:“好,阿儷你靜一靜。”

言訖,他緩緩松開她。

趙樂儷徐緩地闔攏眼眸,靜靜地聽著男子的槖槖靴聲,由近及遠,逐漸消散在了船艙盡頭。

這廂,宗濟法師正在喝燒酒,看到謝圭璋回來了,樂呵一笑,道:“在趙姑娘那兒吃了閉門羹,是也不是?”

謝圭璋不涼不溫地橫掃他一眼。

整座船艙內的氣壓頓時變得特別低,空氣凝結成了一片瘆人的寒霜。

其他人見狀,莫敢妄自言語。

宗濟執起蒲扇,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意:“你得暇時,回百鬼閣,好生問一問閣主,那一枚玉璜的事,真相自會水落石出。”

宗濟不是第一回提及百鬼閣和另一枚玉璜。

一抹凝色浮掠過謝圭璋的眉庭,“你數次提及百鬼閣,用意何在?”

宗濟眸底露出了一絲慧黠之色,輕搖蒲扇:“佛曰:不可說。”

-

郴州府,蘇仙嶺,白露寺。

風雨如晦,電閃雷鳴。

袁瞻率引一眾死士自四面八方團團包抄住了寺廟,空氣之中彌散著一團濃郁的血腥氣息。

住持望著橫屍遍地的僧人,嚇得魂飛魄散,顫巍巍地跪伏在地:“饒命,饒命……邱知縣和虞書記的死,真的與老衲毫無幹系,都是、都是磨鏡磨郎中所帶來的一幫人幹的!”

刀刃已然喋了血,刃尖離住持脖頸的大穴不足一寸之遙,只消袁瞻往前推進那麽幾分,住持便會即刻斃命。

住持眸瞳怔縮:“這個、這個……老衲不清楚,他們沒有說……”

袁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著痕跡地將刀往前遞送半寸。

空氣之中,滲透著更為濃郁的血腥氣息。

住持感受得到了莫大的疼楚,忙不疊道:“老衲記起來了,記起來了!”

他兢懼地看著袁瞻:“他們說過,要去北上,去徽州,對!就是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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