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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纏上的第四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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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纏上的第四十天】

【被纏上的第四十夜】

趙閔和虞樊原以為,謝圭璋被困在鐵閘之中,被火.藥那麽一炸,定然是失了性命,哪承想,他又重新殺了回來。

趙閔觳觫一滯,不禁慨嘆這人的命,真夠硬。同時,聽聞此人殺入聽雨莊的消息,趙閔心中不免忌諱。平心而論,他有些懼怕謝圭璋,這個毀天滅地的邪魔,上一回大開大闔殺入國公府的場景,抵今為止,仍舊歷歷在目。

虞樊凝眉道:“集合聽雨莊所有兵力,將他們統一部署於十二曲院,本官不信,本莊一千精銳,還殺不死一個人!莫非這個魔頭,真有不死的神通不成?”

莊上守衛頗多,殺手也埋伏了不少,單憑謝圭璋一個人,如何能夠從漫天埋伏之中,殺出重圍。

守兵面如金紙,腦袋搖得跟紡車一般快,磕磕絆絆地說:“攔、攔不住的!謝圭璋身上揣滿了火.藥,但凡有人攔他,他就會點燃一枚火藥,一副準備跟我們同歸於盡的樣子……他是個徹首徹尾的瘋子,守在前線的人,差不多都被他炸死了……”

此話儼若一塊巨石,憑空拋擲於水潭之中,趙閔與虞樊容色各異,兩人相視的時候,都能在彼此的眸瞳之中,覓尋到一份難以掩飾的恐懼與顫栗。

虞樊回過神來,真正意識到,沖著謝圭璋這一骨子瘋邪的勁兒,他們根本攔不住,聽雨莊勢必不能再待下去,必須盡快離開。

虞樊知曉哪裏有密道可逃,但此一刻,他思及邱振棠還留在聽雨莊之中,驀覺事況變得有些棘手了,凝聲問道:“縣爺目下人在何處?”

守兵稟聲說道:“縣爺還留於曲院之中,因為磨先生送黃芪湯盅去了……”

虞樊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謝圭璋殺入聽雨莊內,磨鏡就趕在這一節骨眼兒上,去給邱振棠送湯藥,這時間點,未免也太過於巧合。

虞樊吩咐守兵,先護送趙閔從河上密道逃出去,密道裏的河流,與抵往臨安的漕河互通,目下將近入春的時節,漕河裏的凍冰,大部分都已解凍,融化成了雪水,讓趙閔從漕河出逃,顯然是上上之策。

趙閔逃去漕河,虞樊駛著烏篷船返回十一曲院,也就是流芳院。

-

這廂,謝圭璋步入七角廳院,身邊跟著宗濟、惠生二人。

廳院之中空無一人,只有瑟瑟發抖的數位濃妝艷抹的侍婢,她們是服侍邱振棠的人,先是聽到前幾座院突然起火,然後聽到諸多衛兵被炸傷了,莊內一片哀鴻遍野的情狀,她們本想逃命,但聽雨莊皆是火海,猶若陰曹地獄,根本無路可逃。

看著三人,侍婢為了保求己命,連連跪下,懇求謝圭璋能饒自己的性命。

謝圭璋眼尾蘸染著一圈薄紅,掃視一圈案上的杯盤狼藉,淡聲問道:“今夜是誰來過莊子上?”

侍婢惶懼道:“是、是護、護國公……”

謝圭璋眸色掠過了一抹興味,修長玉潤的指尖,輕輕抵在下頷處,一副若有所思之色,似笑非笑道:“啊,原來是趙閔。”

他原本面上是銜笑的,但下一息,面容一下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容色變得陰鷙冷戾:“他人在何處?”

侍婢驟然感受到了一陣泰山將崩的壓迫感,仿佛有一只手,鉗扼住了她們的咽喉,一種窒息感攫中了她們。她們面容上盡是一片迷惘之色,面面相覷,一陣無言,只道:“晚宴結束後,縣爺就差人護送他去流芳院歇息了,護國公應當就在流芳院裏……”

流芳院居於十一曲院,謝圭璋他們就是從流芳院那兒搜刮至此,流芳院方才他們探賾了一番,除了歌姬舞女,就是鋪天蓋地的守兵,連趙閔的半截人影都不曾看到。

趙閔不見了,他也沒尋到趙樂儷的身影。

直覺告訴謝圭璋,趙樂儷見著趙閔,一定會尋他追索她母親失蹤的真相,不過,趙閔此人,為了一己利益,發現大女兒尚活在人世,一定不會留下活口。

甫思及此,謝圭璋眸底掠過了一抹濃重的厭離之色,頓時沒了盤詰的耐心,正欲落下刀,一面蒲葵扇擋住了他,宗濟法師和稀泥道:“有話可以好好問嘛,不要老是打打殺殺,要為自己積點功德。”

謝圭璋深呼吸了一口寒氣,閉了閉眼眸,握著刀的骨腕,一直在隱約地顫,在橘橙色燭火的映照之下,刀面上那稠紅的人血,泛散著陰毿毿的鬼魅光澤。

見謝圭璋不說話,宗濟就當他是默認了,一晌不著痕跡地順走長幾上的酒釀,一晌問:“相信你們是不知情的,那麽,就問一下磨鏡和盛伯人在何處?”

問清楚磨鏡和盛伯人在何處,自然也能夠問清楚趙樂儷的下落。

這兩人的下落,侍婢自然是知情的,遂是老老實實地交代道:“半刻鐘前,磨先生就去給邱縣爺送去黃芪湯藥了,至於盛伯,他和那位藥倌應該還待在藥坊裏,奴家一直守在主廊,並未看到他們從藥坊裏離開……”

在侍婢的率引之下,謝圭璋一行人很快來到藥坊,藥坊就設在七角廳院的後面,隔著一陣距離,謝圭璋看到了藥坊前有一群守兵,見著他們來,守兵們紛紛執著長矛對準他。

謝圭璋眸底懨離之色益濃,本欲從身上扯下一枚火.藥扔過去,但思及他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藥坊之中,火.藥威力煞是驚人,為了不殃及藥坊之中的人,他只能克制住動作,腕間長劍一揮,那一群守兵脖頸上,俱是添了一道血痕。

他們甚至都尚未來得及反應,慘叫一聲,紛紛倒地。

宗濟哎喲一聲:“善哉善哉。”連忙捂住了小沙彌的眼。

負責帶路的侍婢,目睹此狀,兩股顫顫,連大氣也不敢出。

方離花院,甫入藥坊,謝圭璋穿過竹青色門簾,縱目望去,坊內藥具一應俱全,爐膛剛熄不久,燒至一半的幹柴上,冒著些微赤紅色的火光,可見是剛熄竈不久。

謝圭璋很快就看到了盛伯,他伏倒在了近旁的圈椅上,他勁步行上前去,拭了一拭盛伯的脈搏,脈象平穩,看來是被人弄昏了。

謝圭璋往盛伯身上某個穴道,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盛伯很快就醒轉了過來,見著是謝圭璋一行人趕來了,如蒙大赦,忙道:“謝大人,您終算來了,快去找回趙姑娘!”

謝圭璋心中不好的預感,幾乎是成了真,薄唇深抿,殷紅的眸銜著一抹笑,只不過,笑並不達眸底,道:“她怎麽了?”

盛伯道:“就在一個時辰前,磨大人先跟她坦白自己要殺邱振棠的緣由,邇後,吩咐老奴照顧趙姑娘,老奴見趙姑娘心事重重,似乎還被旁的事情所牽累,老奴心中有些計較,但也不好多問,本欲護送她去後院的客屋裏,詎料,趙姑娘往老奴身上撒了麻藥,老奴沒個防備,一下子就昏厥了……”

小沙彌倒是想起來了,道:“上一回某個夤夜裏,我在山頂寺庴裏閱覽佛經,也是不知不覺地昏了過去,如此細細想來,原來是趙姑娘的手筆。”

宗濟搖著蒲扇,納罕道:“趙姑娘是從何處得來的麻藥?”

提及麻藥,盛伯有一些心虛,道:“其實,麻藥是磨大人給趙姑娘準備的,讓她在夜探佛塔之時,以防不時之需……”

盛伯也沒預料到,小沙彌會是自己人。

目下局勢緊急,他亦是根本來不及多話了,忙不疊說道:如果老奴沒有推測錯的話,趙姑娘是去找護國公了,護國公就在流芳院當中,老奴看到虞樊也去了流芳院——“

謝圭璋眸色深冷,仿佛淬了一片寒霜:“他們並不在流芳院當中。”

沒有等盛伯接下來的答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慢著,問題出在這三人都並不在流芳院。

方才去在流芳院上岸時,他們也沒有看到對應數量的烏篷船,

這意味著,趙閔很可能將趙樂儷帶到了船舫上。

以趙閔過河拆橋的秉性,他不可能會給趙樂儷留活口。

謝圭璋拋下一句:“邱振棠先交給你們。”

宗濟、小沙彌和盛伯,三人尚未反應過來,就見謝圭璋忽然朝外行了出去。

十二曲院外停泊著幾只烏篷船,但艄公已經逃光了。

謝圭璋又返了回去:“誰會乘船?”

眾人:“……”

這個毀天滅地的亂世魔頭,上得了刀山,下得了火海,水性亦是極好,但居然不會乘船,也是一樁稀罕事。

小沙彌年歲太輕,沒走過水道,一時半會兒也學不來,定然不能指望。

盛伯中了麻藥,氣力僅失,饒是會撐船,但此刻也是有心無力。

最後剩下一個宗濟法師。

三人行裏,最後的希望。

三道目光,構成了某一種沈甸甸的重量,齊齊聚焦在了老者身上。

宗濟道:“貧僧能載你一程,只不過,有一個條件。”

謝圭璋:“……”削薄的唇畔,噙起了一絲哂然的弧度。

時局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了,這個老酒缸偏偏要給他設局,也不知是出於什麽緣由。

謝圭璋太陽穴處的青筋,微不可察地迸動了一番,笑意溫熙薄涼,道:“您要我做什麽?”

仿佛是為了表示對他的尊崇,他道這句話時,特地用了一個客氣的「您」。

宗濟執著蒲葵扇,閑散地扇了一扇,仿佛就是等著他這句話了,道:“待救下趙姑娘之後,你得尋我提三個人生之問,這三個問題,不得馬虎,不得搪塞,不得敷衍,須得發自肺腑,發乎胸臆,知否?”

謝圭璋狹長的眸角劇烈的抽搐了一番,原來聖僧所謂的條件,就是給他提出「人生三問」。

他想起數個時辰以前,夜探佛塔,宗濟就一直纏著讓他提出問題,他並不信佛道,是以,並不想多加理會,他本以為這一樁事體已然翻篇了,詎料,聖僧一直將這一樁事體記掛在心。

謝圭璋潦草地點了點首,勉強表示應允。

宗濟法師見他點首應答,嘿然一笑,這才拍了拍蒲扇,隨著他出了藥坊,離開七角廳院。

烏篷船就停泊在十二曲院的院門前,雨勢稍歇,檐角一直垂著成串的雨珠,天地之間仿佛都沈浸於濃重的雨色之中。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船,宗濟持蒿撐槳,謝圭璋獨身長佇於船頭,這一只船,幾如一枝出鞘而去的快箭,速速從十二曲院疾離而去。

謝圭璋正想著趙閔會帶趙樂儷去何處,這時候,迎面是一片江波煙雨之中,駛來了一艘烏篷船,對船上的艄公一看到謝圭璋,震悚之情溢於言表,急忙收蒿擺槳,掉頭而行,一副做賊心虛的行相。

一抹哂色拂掠過謝圭璋的眉庭,他略施輕功,玄色衣袂在潮濕的虛空之中翻飛,猶若驚鴻,下一息,他便掠至船中,艄公避之唯恐不及,遠遠候在了舢板上。

謝圭璋一劍挑起了簟簾,直入艙內,舉眸一挑,偌大的船艙之中,只有一張狐絨鋪氈,一塊長幾,一疊景泰藍的纏枝紋茶盞,一只博山爐,一只花瓶,並沒有多餘的人。

——等等。

謝圭璋聽到地下傳了一陣細微的響動,好像是什麽人的□□聲,嘴被捂著,只能發出悶悶的「唔唔唔」聲。

若是尋常的人,在婆娑雨聲的掩映之下,很可能就忽略掉這些細微的聲響。

但謝圭璋的耳力畢竟勝於尋常人數籌,這些細微的聲響,自然逃不過他的耳力。

謝圭璋覺得,腳下情狀不太對,速速循聲尋溯而去,劍尖疾然一晃,挑起毛毯一角,露出了地面上的楠木地面,他踢開這一塊松動的木板,發現地面之下蜷藏著一個人。

此人的嘴被布條塞住了,這還不是最打緊的事,讓他感到意外地是,他身上所穿的服飾,是虞樊的官袍。

往他的面容看過去,卻根本不是虞樊。

此人膚色黧黑,應當是常年跑船的艄公。

謝圭璋陡地意識到不對勁,這個人是艄公,那麽方才撐槳收蒿的人,肯定就是虞樊了!

艄公就是虞樊喬裝打扮的!

這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走了一出金蟬脫殼之計。

正要返身直追,就聽到舢板處傳了宗濟的聲音:“哎,你要做什麽,跑何處去——”

虞樊要逃。

謝圭璋心緒陡沈,亟亟飛掠至了船艙之外,目下局勢極為關鍵,務必要擒住虞樊,虞樊是很可能知曉趙閔下落的人,唯有知曉趙閔的下落,才能知道趙樂儷人在何處。

謝圭璋覺得自己此番有些大意了,方才攔截住這一艘烏篷船的時候,一門心思以為虞樊就藏於船艙之中,抑或著是艙內會埋伏有守兵。

哪承想,虞樊並不在艙內,艙內也沒有任何守兵。

虞樊到底也是有些城府的,知曉自己不敵謝圭璋,就偷奸耍滑,跟艄公對調了彼此的衣飾,意欲瞞天過海。

謝圭璋覺得自己真是大意了,速速轉身回去,甫一出船簾,就與意欲潛逃的虞樊,直截了當地打了個照面。

虞樊的眸底掠過了一抹陰毒之色,遽地行至宗濟法師近前,從袖裾之中摸出一柄利刃,刀鋒直直抵在他的脖頸之間,寒聲道:“別過來。”

虞樊直直望著謝圭璋,道:“你再過來,休怪我不義。”

他所執的那一柄劍,偏巧,就是謝圭璋所贈給趙樂儷的青玉短劍,端的是削鐵如泥,只消宗濟法師亂動一分,這一柄短劍的劍尖,就會刺破他的頸部動脈。

謝圭璋的面容神態,變得極其微妙,唇畔處銜著一抹溫熙如雪的笑,道:“她的短劍,怎麽會在你手上?”

雨幕之中的氣氛,陡地劍拔弩張起來。

虞樊自然知曉這個「她」所指何人,他淡笑道:“這是太子妃遺漏在船上的東西,我順勢執起來用,有何不可?”

一抹翳色在謝圭璋邃深的眸底聚攏,青玉短劍遺漏在此船,就意味著這原來是趙閔的船,

直覺告訴謝圭璋,虞樊定然與趙閔交換了烏篷船,趙閔乘著其他船只逃跑了。

當下的局勢,不可不謂之「一步慢,步步慢」。

謝圭璋掀起狹長的眼瞼,眸底霾意漸濃,眼尾蘸染了一抹稠血般的殷紅,濃郁的弒殺之氣瘋狂地溢出,嗓音冷沈如霜,道:“她在何處。”

虞樊唇畔露出了一絲慧黠的笑,挾持著宗濟步步後退,凝聲說道:“你給我準備一艘船,比及我逃出聽雨莊,我自會話與聖僧,且放了他之後,你就能知曉太子妃在何處了。”

謝圭璋狹了狹眸,未有真正的反應,只聞宗濟道:“虞書記,你可尚未問過貧僧的意見,就妄自替貧僧擅做主張,何理之有?”

虞樊沒回過神,身軀陡地一疼,見是宗濟掄起那一柄破舊開岔的蒲扇,往他身上大穴一捅而去,虞樊驀然感受到一陣近乎撕心裂肺的疼痛,青玉短劍「哐當」一聲,墜落在地,整個人倒在上。

謝圭璋看了宗濟一眼,這位聖僧竟然深藏不露,原來身手卓絕,照實了得。

宗濟法師露出一副「剩下的拷問環節就交給你了」的神態。

謝圭璋勁步朝前,見虞樊掙紮著要起身,他一腳撚在對方身上,且摸出一枚火藥,放在虞樊口中,摸出火折子,眼尾蘸染一抹陰郁的薄紅,銜笑道:“我最後問一遍,趙樂儷在何處。”

火光熹微,照亮了虞樊驚恐怖懼的面容。

濕寒的雨夜,眼前的男子悉身洇散著濃重的水汽,遠空處,偶爾有閃電乍起,電光糅合著燭火,照亮了青年淡薄的衣袂,泠泠寒光儼若一枝細膩的工筆,描摹著他峻冷的輪廓,眉庭盡顯陰戾之色。

在性命與護主二者之間,虞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當下點首如搗蒜。

謝圭璋將火.藥從他口中取出,寒聲說道:“說。”

虞樊驚魂甫定,忙不疊說道:“護國公以獲悉縣主下落為由,延請太子妃夤夜時分在流芳院前晤面,我就跟隨前去,原以為兩人是在水榭內敘話,結果發現,護國公延請太子妃上了船,一路往河崖的方向駛去,轉眼到了河中心的位置,我就看到護國公抱起太子妃,將她,將她拋擲在了河中……”

穹頂之上驟然響起來一道驚雷,狂風驟起,整一座船舫,仿佛掐住了咽喉,驟地跌入死寂。

目下雨勢正急,江流之上雨水蹉跎,要覓尋到一位被拋入河崖之中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縱使能逃過一劫,生還下來的幾率,亦是微乎其微。

謝圭璋眸色黯沈到了極致,此一刻,驀覺心腔最深處,空了一塊,至於空的地方是什麽,他並不知道。

他加重了履底的力道,虞樊不堪重負,口中噴出一口汙血,宗濟勸阻道:“他知曉整個貪墨洗錢的內幕,留他一命可以做證人。”

謝圭璋往河崖的方向凝眺而去,雨勢變得輕微,他看清河崖之外半裏以內的位置,設有一處水閘。

郴州分有東水關和西水關兩個地方,河崖坐東朝西,如此,他所看到的這一處水閘,應當是西水閘。

目下還不是防洪浚河的時期,水閘未開,這就意味著河崖裏的水,定不會流入外河。

謝圭璋神情微動,宗濟應當是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說:“此人交給貧僧處置便是,你且快去尋人。”

事不宜遲,謝圭璋速速策船而去。

雨風濯濯,濡濕的雨水打濕他的衣襟,寒意冷到了骨子裏。

謝圭璋的心,亦如這蒼茫空濛的天地,驟然失了一個準確的錨點。

——趙樂儷,我不準你死。

——沒有我的準允,陰曹也不能帶走你。

驅船抵崖,他與船順著瀑崖直往而下,洶湧的瀑流打濕了他的袖裾,不知搜尋多久,他在迫近水閘的一排棧橋上,看到了一處殘灰的樟木樁,有一塊東西,在雨絲的濯洗之下,顯得熠熠生輝。

謝圭璋一眼就認出,這是玉璜。

他迅疾策船而去,途中嫌船速過慢,他縱身掠入河中,潛游至那殘樁近前,順著那一枚玉璜,他找到了一具冷颼颼的柔軟軀體。

是趙樂儷。

謝圭璋將她從河水裏抱起來,隔著數層衣料,他能切身感知到,女郎身體如墜冰窟,是通身遍體的冷。

謝圭璋觸撫她的脈搏,發現她尚有一息尚存。

他輕聲低喚:“趙樂儷。”

女郎沒有應。

謝圭璋摟緊她,嗓音添了一絲喑啞:“阿儷。”

兩人就像是被遺棄在孤島上的兩葉扁舟,無所憑依。

但他看著她,能想起往日種種,是她重新賦活了他。

他絕不能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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