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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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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番外

《棲喬》現世番外 上

桐城四中,教學樓。

“謝喬?”

“進來啊,你傻站在門口幹嘛?”

喧鬧中,謝喬腳步遲疑的徘徊在教學樓高二年級的走廊外,面色迷茫混沌,直到一個梳著雙馬尾圓臉女生一把拉住了她。

女生態度熟稔又隨意,口中一句句連珠炮似的不停:“你不是請假了?是感冒了?有沒有發燒?現在好了沒?”

當了幾十年王太後,臨終前還當了幾年大周帝的謝喬,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這樣“失禮”的直白與熱情,一時間竟然有些怔楞,直到對方又催促著問了幾次怎麽了,她才努力適應著這記憶中普通人的相處模式,有些僵硬的開口:“嗯,沒事了,謝謝……”

頓了頓,因為實在想不出這姑娘的名字,想到曾經的謝喬隨口叫了一句:“親愛的。”

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來的風氣,美女、老婆,親愛的這種過於親昵的稱呼,卻多得已經爛大街起來,路邊發gg的都會隨口叫幾句親親。

“怎麽還油嘴滑舌的?”

女生一看就是個大咧咧的性子,果然一點沒覺得不對,笑呵呵的埋怨一句,不光拉著她進了教室,還順手將她塞進了座位——

她們是前後桌。

這可真是幫了大忙,謝喬連教室在哪兒都想不起來,更別提自己的座位。

謝喬松一口氣,在作業本上掃了一眼女生的名字,郁小霜。

果然,看到名字之後,謝喬便也立即覺得很是耳熟,的確是她高中時期,唯一相處的不錯的朋友。

郁小霜還在歡快的扭過身子來問她:“你怎麽看起來不太對?是不是還不舒服?對了,英語卷子我上節課幫你收了一半了,要不要我陪你送去張老師辦公室?”

說著,郁小霜還在啪啪的拍了拍她桌子上亂糟糟疊在一起的白色試卷。

謝喬的目光移動,也終於從遙遠褪色的記憶裏回憶出一點信息——

她似乎還是班任的英語課代表?

現在想起英語,謝喬腦子裏就剩一句“how are you,I m fine”了!這課代表當的,多冒昧啊!

謝喬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的確得去一趟班主任辦公室,認認地方,之後大概還有不少事要找這位張老師。

郁小霜實在是一位熱情的好姑娘,見她點頭,大包大攬的站起來:“你不舒服先坐著,我幫你喊一嗓子!”

說罷,她就幾步竄上講臺,啪啪的拍了拍手裏的黑板擦,在一片蕩起的白色粉塵中大聲問斥:“英語作業還有沒有交的?再不交沒有機會了啊!老班生氣沒怪我沒提醒你們!最後兩分鐘,都快點快點!”

叫喊聲引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動靜,但正經交作業的沒有幾個。

大部分學生無動於市,有的打趣謝喬來了為什麽還是郁小霜要英語作業,有的上來要已經交了的試卷匆匆回去照抄,那筆桿快得都能看出殘影,居然還有交數學作業上來的,郁小霜嫌棄幾句不長耳朵,倒也順手收下來,放在自己的桌上。

謝喬也聽出來了,郁小霜是數學課代表,還是班裏的學習委員。

郁小霜看看表:“沒事,還有十五分鐘才上自習,咱們再等七八分鐘也來得及。”

說完,或許是看謝喬的表情不太好,還又安慰了一句:“沒事,你是英語課代表,老班的卷子,這已經算是交的多了,你看看我這兒三瓜倆棗的,有人交就不錯,少點也沒事,老師都習慣了。”

謝喬只能再次點頭。

她也差不多記起來了,四中不算是一所好高中。

外界都有傳言,說四中有的是有錢人,因為這裏可“買分”,分檔次,明碼標價。就算中考分數不足,只要家長願意照價付款,照樣直接入學。

而她之所以會進入這裏,是中考成績出來之後,被四中的老師特意上門“勸”進來的,學費、住宿費都全免,還可以拿助學金,甚至承諾了高考成績超出本科線多少分後還可以拿獎勵。

當家,代價也是有的,她所在的班級,已經算是所謂的“重點”班,學習氛圍都可見一斑,但凡自制力差點被影響了,別說獎勵了,能不能順利考上大學都是兩說。

這麽說起來,也難怪郁小霜和她關系這麽親近,畢竟班裏屬於“好學生”的那一批,選擇本來就不多。

在等著同學們“筆走龍蛇”的時間裏,謝喬低頭整了整自己桌上的課本,書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熟悉又陌生,實實在在的按在手上。

初冬的季節,她的座位挨著打開透氣的窗戶,呼吸時,會吐出青絲般的縹緲的白氣,看起來越發恍如隔世。

莊周夢蝶,不知蝶與周生。

看著眼前這活生生的一切,恍惚間,會生出一種此時才是現實,在姜國的一切,都是她病中做了一個長長的夢的錯覺。

可即便當真只是恍惚一夢,那麽真切的經歷,長到融入骨血般的記憶與感情,又怎麽不算是一世?

在姜國與大周的一切,她的母親,天下,繼承人,還有蘇棲……

蘇棲。

只是想到這兩個字,謝喬便覺自己的心口生出一股巨大空洞,惘然之外,又帶著尖銳的刺疼。

她回來了不是一件壞事,她基本原本就是現世之人,在異地作出一番成就,最終還能夠游子歸鄉,也沒什麽遺憾。

可是蘇棲呢?

現世處處都好,可是,沒有蘇棲。

“差不多了,謝喬咱們走吧!”

郁小霜的聲音驚醒了謝喬。

擡頭看去,郁小霜也抱了一疊不厚的作業本:“我和你一起去,把數學老師的作業也一塊送了,正好現在小老頭不在,我偷偷放他桌上,要不然每次就送這麽點,我都不好意思。”

現在已經是高二的後半學期,馬上就要高三,老師們不約而同對班上不愛學習的學生們,都基本采取了放任態度,這也導致她們這些課代表收上來的作業變得更少。

謝喬回過神來,笑著點點頭,暫且放下心事,也整好試卷,跟在對方身後,一起走出了教室,路上聽著郁小霜零零碎碎的提起考試成績,也難免分出一絲心力,思量起自己的日後來。

她是一個好學生,學校裏的教學計劃也規範系統,老師也都稱得上盡責。

但她早已經將學校裏的知識忘了個差不多,剛才整理課本時,大致掃了一眼,除了語文歷史還能看懂,剩下的定理公式甚至有些念都忘了怎麽念,這麽這麽半截來上,是一定跟不上的。

勉強自己留在學校,只是浪費時間,她如果還打算上大學,最好的選擇,是暫時請假休學,請私教老師來根據她的情況計劃,一對一教學。

先補習半年,看她能夠回憶出多少,等到高三時,如果她跟得上,老師也開始帶著從頭開始同意同意覆習時,她可以再回來試試。

不過這樣的話,宿舍肯定是不能住了,家裏也不太行,第一步,是租一件環境良好的小房間搬出來,然後再說找老師的事。

問題是,不管是租房,還是請家教,都需要錢。

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她的父母自都有工作,甚至爸爸還在事業單位帶職,雖然都不是大富大貴,但也能稱得上小康,最起碼,供一個女兒正常的讀書費用,是一點不費力的。

曾經的她,之所以過的這樣困頓,除了父母的失職,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青春期小女生的自尊執拗,最不願意開口與各自組成家庭的父母開口乞討。

兩邊的父母各自重組了家庭,只拿她當成失敗的證明與累贅,她賭氣不肯要,爸媽當然也不會貼心的主動多給,最後忍耐的就只有她自己。

讓現在的謝喬看起來,卻是大可不必。

既然生下了孩子,出學費出食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撫養費這個東西,高考這種關鍵的時候不要,難不成等她十八歲成人工作以後嗎?

多活了一輩子的謝喬重回新手村,只要拋開了這所謂的親情,對這種情況,有數不盡的手段。

就在和小霜一起送作業認路的功夫裏,謝喬已經決定好了明天就請假,先去她爸爸單位走一趟。

房子其實也不必租了,媽媽嫁去外地,姥姥姥爺留下的老房子說好是給她的,如果她沒記錯的,那房子還是空的,只是離學校遠了點,其實環境地段都不錯,談好了,收拾收拾,直接就能入住。

等到看見班主任,說了幾句話之後,腦子裏覆蘇的記憶就更多。

張老師,一位外面嚴厲,內裏十分負責的好老師,或許她的家教也不用找別人,就托張老師給她介紹幾個剛剛畢業的,穩重細心的學長就可以。

在心裏思量著這些現實的瑣碎,歸屬感漸漸增強的同時,因為蘇棲而生出的刺疼,便也隨之沈在了最深處。

郁小霜的時間卡得剛剛好,預備鈴聲響起的同時,她們也剛好踏入教室。

郁小霜還在關心她:“你身體還好嗎?今天好像該你看自習了,要不要我替你?”

看自習,班幹部還要代老師看晚自習。

這個消息又叫謝喬一陣無奈,正在考慮要怎麽拒絕道謝,教室便忽的傳來一陣喧鬧。

“謝喬,謝喬回來啦!”

“課代表你還看自習啊,陳昊剛才來找你了,約你老地方見!”

陳昊。

這個名字,謝喬是真沒有一點印象。

就在她還努力回憶這又是哪位同學的時候,周圍人的擠眉弄眼,呦呦起哄聲,讓她忽的反應過來。

不是同學,是她高中時的暧昧對象。

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陳昊應該是比她低一個年級的體育生,入學不久,就開始追求她。

謝喬當然沒有早戀的興趣,她之所以沒有拒絕,也只是為了用這份關系,威懾同班的霸淩團夥,換來安靜的學習環境,

這種不算十分優秀的學校環境下,是很容易出現校園霸淩的。

霸淩者是最知道欺軟怕硬的,謝喬的父母離異,從來不會管她,不論活動還是家長會,都從來不會出面,而因為這樣的經歷,又讓她平常在學校中,也是沈默寡言,不多社交,甚至稱得上孤僻。

這樣的表現,便足夠引來一些青春期少年,心存惡意的試探。

不算嚴重,基本停留一些口頭上的孤立嘲諷,最過分的,也就是宿舍裏打破水壺,教室裏被推翻課桌,弄臟課本作業這樣的小打打鬧。

當然,謝喬也不是軟柿子,在四中這種地方,好學生總是會有些特權的,她借助老師與學校的力量,也有過反擊,制止了對方更加過分的行徑。

但也只是緩解,並沒有一勞永逸解決問題。

說來可笑,在學生的邏輯裏,找老師這種官方“勢力”,效果反而不如陳昊這個所謂的“校霸”追求。

那時的她,應該是很痛苦的。

雖然忘了對方的名字,但謝喬居然還清楚的記得自己當初的感覺。

在青春期的敏感與壓抑中,這樣帶著目的的拉扯與暧昧,充滿著算計與屈辱,每一次面對這樣的起哄,心裏都泛著一股酸澀的苦大仇深。

“謝喬,你要不別去了……”

郁小霜的面上帶著擔憂,作為謝喬唯一的朋友,她也是班級裏體諒她敏感心思的人。

回想起一切的謝喬搖搖頭,聲音溫柔又平靜:“沒事,我去一趟說清楚,回來請你喝奶茶。”

現在只是預備鈴,以她記憶裏陳昊的行事,如果等不著她,大半會在自習時直接找來教室,到不如一次解決,省下事後的麻煩。

在當時叫她痛苦不已的事兒,現今回想起來,不過是一條江河裏再尋常不過的小浪花,甚至事後想一想,陳昊這個所謂“校霸”,也不算什麽大惡人。

不過是個自大可笑的青春期男生,對於“女朋友”的興趣還沒有籃球大,之所以追求她,也只是因為謝喬有個校花的名頭,又學習好,有這麽一個“女朋友”,在同齡人之間,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下樓時,謝喬還在努力的從記憶中回憶這個陳昊的模樣。

畢竟在她的記憶裏,早戀這個事大多還是遮遮掩掩的,萬一她找不到人,或者直接認錯,就實在尷尬。

但當真到地方之後,謝喬一時間卻忍不住沈默。

好消息是不用找了,這個陳昊就站在最顯眼的地方,並且遠遠的就在和她打招呼。

壞消息也是這個,因為這個陳昊,不光是顯眼,看著還很像一個顯眼包。

所謂的“老地方”,也不過就是籃球場後不遠的小空地,而陳昊就靠在籃球場邊的燈柱下。

這樣初冬的時候,他卻只穿了一身單衣,袖子擼在肘部,頭發噴了定型水,綁了對鉤發帶,站姿還是那種還是電影漫畫才有的,曲起一只腳向後踩在柱子上,打招呼時側身歪脖,兩根指頭並在一起,擦著太陽穴劃過眉側,帶著一點低沈氣泡:“喲,在這兒!”

離近了,謝喬還忽然發現,他甚至還很刻意的在耳朵上夾了一支煙!

憑良心講,或許真正的校園未成年會覺得欣賞這種“痞帥”風格,但是如謝喬這種穿回來的“老人家”,卻只覺得一言難盡。

青春期的男孩……都這麽蠢的嗎?

陳昊體育隊的同伴在網後吹口哨起哄,路過的同學們聽著動靜,說不出是羨慕還是覆雜的目光,謝喬猛的停下腳步,察覺到了半輩子沒有過的無措。

她現在是真的挺尷尬的,比認錯人更尷尬,甚至有點想把臉遮住扭頭就走。

“幹嘛?看傻了?”

陳昊顯然沒有發現謝喬心思,見她沈默,還自我感覺良好的擡了擡下巴:“我們一會兒要去唱歌,他們都帶女朋友,你去不去?”

謝喬默默地後退一步:“不去。”

陳昊嫌棄的切了一聲:“又來欲擒故縱這套,不行,你今天得給我一句痛快話,到底有沒有打算當我女朋友?”

對方的表現,也讓本來還打算婉轉一點,照顧小孩自尊的謝喬,說的格外幹脆:“沒有,以後別來找我了,咱們不是一路人。”

“你,你以為你有什麽了不起的?”

陳昊沒料到她這樣毫不留情,當著身後的同伴,顯然有些失態:“別人吹幾句,你就真當自己是校花了?謝喬,你別給臉不……艹!”

罵聲只到一半,謝喬身後便忽的閃過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得仿佛一陣風,吹起了她鬢角散下的碎發。

伴著拳頭觸及皮肉的沈悶聲響,下一刻,剛才還滿面怒色的陳昊身形就忽的一低,捂著小腹瀉痛苦的佝躬身。

籃球場背後的空地外,栽了一片金黃的銀杏林,這個時候樹葉早已落下,落葉圍著燈柱鋪成不規則的金色形狀,被風吹起,葉片邊緣都仿佛透著模糊的光暈。

謝喬的眸光一縮,也猛地向前,避過遮擋視線的銀杏葉,迫不及待的看向剛剛出現的黑色身形。

“小七!”

但事實上,謝喬還沒等真正看清來人的面貌,就已經顫抖出聲。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久太久,久到早已互相融進了自己的骨血,即便拋開身形五官,即便相隔了一個世界,但只需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甚至心頭熟悉的感覺與悸動,都在清晰的提醒她。

是蘇棲。

將陳昊按在地上的單薄身影擡頭轉身,一雙琉璃雙眸漆黑似墨,出口便是謝喬十分熟悉的姜國雅言:“阿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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