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之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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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之前（四）
謝小喬與蘇小七（四）哭泣
姜都春日多雨水。
淅瀝瀝的春雨接連落了一整夜，不算大，只將蔥蔥郁郁的綠葉子都洗涮了一遍，蕉葉愈發碧翠，凝若玉盤，盛著珍珠般的雨水，滾動輕顫，跌落葉下，碎濺在樓下廊前。
小侍女流雲顧不得裙角濺上的雨滴，只小心翼翼的捧著手裏水晶盞，一不留神踏上階前濕痕，身子一歪，盞中盛得滿滿的朱娘果便也隨之掉出幾只，襯著廊下的木紋，鮮紅刺目。
沒有人責怪她，廊下還留下的侍女們噤若寒蟬，水晴水秀兩個年長的掌事姐姐，都只是面目灰敗的低頭立在一旁，自顧不暇。
但即便如此，流雲自個也已忍不住滿心的羞愧，擔憂樓上娘子與家主看到她滿地追果子的狼狽，面頰都漲德通紅。
這樣明顯的動靜，二樓的謝喬與謝喬也的確是看到了。
宗主謝非見狀，為了和緩氣氛，也只微微嘆一口氣：“只留這些一團稚氣的，如何中用？”
但謝喬的面色卻仍舊很冷：“父親的意思，是我想趕幾個侍女都不成了？”
一身素衣的謝非面色仍舊平靜：“阿喬，你莫要賭氣。”
謝喬眼眶瞬間濕潤。
她猛地起身，聲音更利：“什麽是賭氣？謝宗主眼裏，母親自戕，我就只當什麽都不知道，如謝宗主一般，齋戒素服以表誠心，好好過著太平日子，一年出孝後嫁於姬天，便不是賭氣？”
謝喬凝眉，放在案上的手心緊握，最終仍舊壓下情緒，緩緩道：“你也未必一定要嫁進宮中。”
謝喬冷笑起來：“為何不必？母親一死給我鋪下的路，我還非要嫁去不可，若不然，豈不是讓旁人覺著傳言非虛，當真信我是母親與姬辛茍-合而出？”
“阿喬！”
這話一出，謝宗主再也撐不出面上的慈愛溫和。
他面色大變，猛地一聲厲喝：“阿喬，你再是年幼失母，也不該說出這樣的混賬話來！”
謝喬自然也不信這樣的荒誕傳聞。
旁的不提，若她當真是母舅亂-倫所出，母親怎麽會自幼將王子姬天視作乘龍快婿？
但當著生父的面，她仍舊要故意這樣說。
謝喬睫羽輕顫，在眼中氤氳已久的淚水終於斷線的珠子般，大顆滾落下來。
朝霞長公主以美貌聞名諸國，相較之下，謝喬的長相並沒有十分類母，細看起來，五官更多反而像了謝宗主謝非。
但謝喬也清楚，當她這樣哀愁輕泣起來時，相類的哀婉氣質，卻會立即將她與母親三分的相似提至極致。
她就這樣擡眸看向謝非：“我偏要說！父親不在意母親，我在意，我要讓姬辛付出代價。”
雖然眼中落著淚珠，但謝喬這話並無悲聲，只是透著一股堅韌與執拗，但一句話，一聲父親，卻當真讓謝非面上的怒色瞬間僵硬收斂，最終又一點點換成了痛苦與悔恨。
他扭身側目，望向樓下，流雲已經撿起了滾落的朱娘果，重新帶下清洗擺盤。
半晌，謝宗主方才重新轉過身，聲音壓抑的提起了一旁的蘇棲：“你要侍奴，父親為你尋個清白溫順的，此子為衛公子，終究不便。”
在二人說話時，十歲的蘇棲都是一身世家子弟磚紅深衣，安靜的侍坐一旁，此刻被謝非提起，面上也仍是一動不動，不見丁點波瀾。
以別國質子為奴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莫說區區質子，弱主落敗求和時，一國君王舍身為奴的事，也不是沒有過。
但按禮，能夠奴役一國君王的，只能是另一國的君主。
蘇棲到底是衛國質子，謝喬雖為自五姓之首的謝氏嫡出，對他輕視辱沒，甚至私下動手也不算什麽，但這樣明擺著為奴，還是太過招眼。
若不是謝喬是女郎，還能拿香艷的風流逸事遮掩，敢這般僭越，都足夠被有心人諫一句心存不軌。
謝喬聞言卻側過頭，並不看謝宗主，只是賭氣般道：“我偏要如此，謝宗主若是怕王上怪罪，只管將我住處門戶就是。”
她原本就是故意為之，母親在時，攔了她十幾年，但如今母親逝世，她終究是要走到姬辛身邊去。
以小見大，若是她這舅舅連這麽一點“僭越”都不能容忍，她日後的行事，便也要換個路子。
謝宗主再勸幾句，見謝喬只是倔強不應，便也沒有多言，也低頭起身，帶了樓下因為沒能留下，而面路絕望的幾個侍女轉身而去。
謝喬仍舊坐於窗前，安靜看著謝宗主的身形消失在樓下，但生父從眼前離去之後，她面上的執拗與淚水，便也如同日頭下的春雪一般，瞬間消弭隱沒。
身旁蘇棲沈默的為她換了一盞熱度正好的蜜水，方才父女二人只顧著爭執，茶飲都放涼了，誰也沒有沾唇。
謝喬聞聲低頭，面色漠然：“你這樣瞧著我幹什麽？沒見過兩面三刀，心口不一的人嗎？”
蘇棲其實一直都在看著她，只是謝喬這時才留意到身旁的目光。
聽到謝喬的問話，蘇棲想一想，也當真老老實實的應了一句：“沒見過。”
他當真沒見過，以他的身份年紀，周圍人的嫌棄與鄙夷都不需遮掩，即便有顧忌名聲溫文有禮的，背後的變臉也不會讓他看到。
謝喬叫蘇棲的“坦誠”說的一滯，低頭飲下蜜水，才繼續冷聲道：“哭鬧賭氣，摔盆砸碗，是最下乘的法子，不過是仗著他心中還有一分愧疚。”
“我但凡還有一點本事，也不必這般廢物。”
蘇棲安靜的聽她說話，等她說罷，過了十幾息之後，卻又忽的開口道：“我要如何，才能讓你不生氣？”
謝喬眉心忍不住的一顫。
她的確是在生氣。
不論在生父面前如何游刃有餘，諸多算計，都掩不住深藏在心底的怒意。
氣憤於自己的廢物，也痛恨著自己的無力。
這無力也讓她忍不住的冷厲刻薄：“你又能如何，受制於人的無用廢物。”
蘇棲眸子微微一暗，琉璃般的澄澈雙眸都仿佛透出幾分孤寂來。
謝喬忽的扭頭，廊下流雲重新端了盛滿的朱娘果，濕潤水汽的一絲絲浸透了駐仙樓，水道曲廊都縹緲如仙庭霧氣。
閑散安逸，仿佛一切都還如從前。
“去習武吧，我讓府中護衛帶你。”
謝喬忽的出了聲，帶著低啞：“一日日長進，總有能夠反抗的一日。”
蘇棲安靜的起身。
之後一整日，謝喬都沒有看到蘇棲，第二日一早，她看到空蕩的身側出言詢問時，便聽到了侍女的稟報。
蘇質子因為淋雨，今日病了。
弱不禁風版蘇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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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喬與蘇小七（四）哭泣
姜都春日多雨水。
淅瀝瀝的春雨接連落了一整夜，不算大，只將蔥蔥郁郁的綠葉子都洗涮了一遍，蕉葉愈發碧翠，凝若玉盤，盛著珍珠般的雨水，滾動輕顫，跌落葉下，碎濺在樓下廊前。
小侍女流雲顧不得裙角濺上的雨滴，只小心翼翼的捧著手裏水晶盞，一不留神踏上階前濕痕，身子一歪，盞中盛得滿滿的朱娘果便也隨之掉出幾只，襯著廊下的木紋，鮮紅刺目。
沒有人責怪她，廊下還留下的侍女們噤若寒蟬，水晴水秀兩個年長的掌事姐姐，都只是面目灰敗的低頭立在一旁，自顧不暇。
但即便如此，流雲自個也已忍不住滿心的羞愧，擔憂樓上娘子與家主看到她滿地追果子的狼狽，面頰都漲德通紅。
這樣明顯的動靜，二樓的謝喬與謝喬也的確是看到了。
宗主謝非見狀，為了和緩氣氛，也只微微嘆一口氣：“只留這些一團稚氣的，如何中用？”
但謝喬的面色卻仍舊很冷：“父親的意思，是我想趕幾個侍女都不成了？”
一身素衣的謝非面色仍舊平靜：“阿喬，你莫要賭氣。”
謝喬眼眶瞬間濕潤。
她猛地起身，聲音更利：“什麽是賭氣？謝宗主眼裏，母親自戕，我就只當什麽都不知道，如謝宗主一般，齋戒素服以表誠心，好好過著太平日子，一年出孝後嫁於姬天，便不是賭氣？”
謝喬凝眉，放在案上的手心緊握，最終仍舊壓下情緒，緩緩道：“你也未必一定要嫁進宮中。”
謝喬冷笑起來：“為何不必？母親一死給我鋪下的路，我還非要嫁去不可，若不然，豈不是讓旁人覺著傳言非虛，當真信我是母親與姬辛茍-合而出？”
“阿喬！”
這話一出，謝宗主再也撐不出面上的慈愛溫和。
他面色大變，猛地一聲厲喝：“阿喬，你再是年幼失母，也不該說出這樣的混賬話來！”
謝喬自然也不信這樣的荒誕傳聞。
旁的不提，若她當真是母舅亂-倫所出，母親怎麽會自幼將王子姬天視作乘龍快婿？
但當著生父的面，她仍舊要故意這樣說。
謝喬睫羽輕顫，在眼中氤氳已久的淚水終於斷線的珠子般，大顆滾落下來。
朝霞長公主以美貌聞名諸國，相較之下，謝喬的長相並沒有十分類母，細看起來，五官更多反而像了謝宗主謝非。
但謝喬也清楚，當她這樣哀愁輕泣起來時，相類的哀婉氣質，卻會立即將她與母親三分的相似提至極致。
她就這樣擡眸看向謝非：“我偏要說！父親不在意母親，我在意，我要讓姬辛付出代價。”
雖然眼中落著淚珠，但謝喬這話並無悲聲，只是透著一股堅韌與執拗，但一句話，一聲父親，卻當真讓謝非面上的怒色瞬間僵硬收斂，最終又一點點換成了痛苦與悔恨。
他扭身側目，望向樓下，流雲已經撿起了滾落的朱娘果，重新帶下清洗擺盤。
半晌，謝宗主方才重新轉過身，聲音壓抑的提起了一旁的蘇棲：“你要侍奴，父親為你尋個清白溫順的，此子為衛公子，終究不便。”
在二人說話時，十歲的蘇棲都是一身世家子弟磚紅深衣，安靜的侍坐一旁，此刻被謝非提起，面上也仍是一動不動，不見丁點波瀾。
以別國質子為奴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莫說區區質子，弱主落敗求和時，一國君王舍身為奴的事，也不是沒有過。
但按禮，能夠奴役一國君王的，只能是另一國的君主。
蘇棲到底是衛國質子，謝喬雖為自五姓之首的謝氏嫡出，對他輕視辱沒，甚至私下動手也不算什麽，但這樣明擺著為奴，還是太過招眼。
若不是謝喬是女郎，還能拿香艷的風流逸事遮掩，敢這般僭越，都足夠被有心人諫一句心存不軌。
謝喬聞言卻側過頭，並不看謝宗主，只是賭氣般道：“我偏要如此，謝宗主若是怕王上怪罪，只管將我住處門戶就是。”
她原本就是故意為之，母親在時，攔了她十幾年，但如今母親逝世，她終究是要走到姬辛身邊去。
以小見大，若是她這舅舅連這麽一點“僭越”都不能容忍，她日後的行事，便也要換個路子。
謝宗主再勸幾句，見謝喬只是倔強不應，便也沒有多言，也低頭起身，帶了樓下因為沒能留下，而面路絕望的幾個侍女轉身而去。
謝喬仍舊坐於窗前，安靜看著謝宗主的身形消失在樓下，但生父從眼前離去之後，她面上的執拗與淚水，便也如同日頭下的春雪一般，瞬間消弭隱沒。
身旁蘇棲沈默的為她換了一盞熱度正好的蜜水，方才父女二人只顧著爭執，茶飲都放涼了，誰也沒有沾唇。
謝喬聞聲低頭，面色漠然：“你這樣瞧著我幹什麽？沒見過兩面三刀，心口不一的人嗎？”
蘇棲其實一直都在看著她，只是謝喬這時才留意到身旁的目光。
聽到謝喬的問話，蘇棲想一想，也當真老老實實的應了一句：“沒見過。”
他當真沒見過，以他的身份年紀，周圍人的嫌棄與鄙夷都不需遮掩，即便有顧忌名聲溫文有禮的，背後的變臉也不會讓他看到。
謝喬叫蘇棲的“坦誠”說的一滯，低頭飲下蜜水，才繼續冷聲道：“哭鬧賭氣，摔盆砸碗，是最下乘的法子，不過是仗著他心中還有一分愧疚。”
“我但凡還有一點本事，也不必這般廢物。”
蘇棲安靜的聽她說話，等她說罷，過了十幾息之後，卻又忽的開口道：“我要如何，才能讓你不生氣？”
謝喬眉心忍不住的一顫。
她的確是在生氣。
不論在生父面前如何游刃有餘，諸多算計，都掩不住深藏在心底的怒意。
氣憤於自己的廢物，也痛恨著自己的無力。
這無力也讓她忍不住的冷厲刻薄：“你又能如何，受制於人的無用廢物。”
蘇棲眸子微微一暗，琉璃般的澄澈雙眸都仿佛透出幾分孤寂來。
謝喬忽的扭頭，廊下流雲重新端了盛滿的朱娘果，濕潤水汽的一絲絲浸透了駐仙樓，水道曲廊都縹緲如仙庭霧氣。
閑散安逸，仿佛一切都還如從前。
“去習武吧，我讓府中護衛帶你。”
謝喬忽的出了聲，帶著低啞：“一日日長進，總有能夠反抗的一日。”
蘇棲安靜的起身。
之後一整日，謝喬都沒有看到蘇棲，第二日一早，她看到空蕩的身側出言詢問時，便聽到了侍女的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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