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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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輪回
李牧從小就是一個安靜的性格，他好像沒有喜歡過什麽，也沒有特別執著過什麽，在別人思考著自己未來有多麽絢爛，李牧就已經預見到自己會一個人走完一生的自我認知。
灰色，單調，安靜，這就會是我的世界。李牧這麽朝朋友何意清描述道。
何意清楞了下，說：“李牧，你別這麽悲觀好嗎？”
何意清的爸爸與李牧父母是研究院的同事，何媽媽是家庭主婦，一個很溫暖的阿姨，大家又住在同一個小區裏，何媽媽平時還會主動幫忙照顧李牧。何意清與李牧兩人是一起長大，兩人就差了幾個月，他也算是李牧的竹馬，一個活潑開朗，一個沈靜寡言，兩人的友情也一直維持至今。
李牧聽見何意清這麽說，他卻有點疑惑，哪裏悲觀了？這叫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
他認為自己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性格內向，還有點輕微社恐，所以無論與誰都維持著一個不冷不熱的關系，哪怕是自己的父母，李牧也做不到與他們無話不說。
李牧的父母都是投身於國家事業的科研人員，日常工作忙碌，自己都不一定照顧得好，壓根沒有什麽心思管過小孩，估計是在某一天與別人的聊天中意識到兒子已經26歲了，也該到了問有沒有對象的年紀，李牧的媽媽還特地打電話來問過自家兒子有沒有談戀愛的事情，李牧的回答是沒有。
“要是遇見喜歡的，就大膽點，主動去追求。”
媽媽在電話那頭說道。
“嗯。”李牧簡潔地回應了一聲，母子二人就將電話掛斷。
這一通電話之後，李媽媽倒也沒有再問過兒子這個問題，之前這麽一問就像是公事公辦一樣，了解一下這個問題的情況，了解了也就了解了，沒有其他。
李牧正常收拾好自己就去上班，這天，ICU裏面住進來一個新病人，而李牧正好是這位新病人的管床護士。
早上查房的時候，醫院上至院長與書記這樣的人都來到ICU裏面，一堆人圍在病人床旁邊，神色都相當嚴峻，而這位飽受眾人註視的病人正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不為所動，各種管子插在身上，腦袋被包紮地不成模樣，面上也是各種淤青擦傷，右腿被固定，真是慘不忍睹，李牧也站在床邊靜靜聽著主任與院長他們的談話，順便拿著病歷夾快速瀏覽起來，病例夾上有著病人的名字——趙巖。
旁邊的同事小聲地向李牧說著這位的情況，夜裏緊急送過來，車禍導致身體多處斷裂，內臟破裂，以及多面積多組織不同程度的擦傷，目前陷入昏迷。
“他姓趙，趙遠東的趙。”
“國坤控股集團老總就是他爹。”
“據說車禍都是自己作，喝酒還要去與別人飆車玩兒。”
“富二代不都這樣嘛，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糜爛得很。”
後面幾個同事小聲地咬著耳朵。
李牧安安靜靜聽著同事們口中的瓜，忽然，就被護士長叫道：“李牧。”
“嗯。”李牧應道。
“給病人翻身的時候多註意他身上的管子，還有腿。”護士長說道。
“好的。”李牧點了點頭。
ICU裏面分了幾個區，李牧所在的這個區的病人都算是比較嚴重的，沒一個是清醒的，耳邊只有儀器監測的聲音，以及護士們偶爾的交談聲。
又是一個夜班，深夜的病房的溫度更冷了，李牧坐在床尾的桌子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閉著眼，耳邊是儀器工作的聲音，以及病人輕輕的呼吸聲。
輸液泵提示的聲音響起，在這安靜的病房裏尤為尖銳，李牧拿過托盤裏的藥過去，取下輸液泵上面已經空去的輸液器，換上新的藥，李牧看著電子檢測儀上的數據，一邊觀察著趙巖的情況，趙巖依舊安安靜靜地睡在病床上，昏暗的病房，儀器亮著黃色的熒光，外頭是中央大燈，趙巖臉上的傷已經結痂了，一張傷痕累累的面孔，嘴唇有一些幹涸，還有些起皮。
李牧從櫃子裏拿出棉簽，往水杯裏沾了沾水，輕輕地打濕趙巖的唇，他輕輕地沾染那雙飽滿的唇，雖然唇角帶著傷的黑痂，很長的羽睫，鴉羽般墨黑，說實話，還挺好看的。
李牧看著這副模樣的趙巖，倒是有點好奇趙巖原來的模樣是怎麽樣的呢？
他用棉簽濕潤過趙巖的唇，濕潤的棉簽劃過唇線，直至最後唇尾，手往上輕輕一提，棉簽與唇瞬間分開，細細的水絲一拉，幾乎察覺不到，瞬間斷開，修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李牧側過頭——
“咳...咳...咳咳”
輕細的咳嗽，有一絲著急的喉嚨發出的嗡嗡聲，李牧趕緊看了過去——
躺在床上的趙巖費力地張開眼睛，室內是一片的昏暗，他的視野一片模糊，但還是能意識到身邊是有人的，他極其艱難地偏過視線，儀器的滴答聲，外頭照進來的白光，一雙溫潤的眸子。
他張了張嘴巴。
-
刺眼白光，汽車的鳴笛聲幾乎就要刺穿耳膜，尖銳的撞擊，絕望的尖叫。
趙巖的意識止不住在下沈。
簌簌疾風，趙巖死死抱住懷裏的人，他的意識正在墮落，再一次墮落，他看向頭頂的天空，以及身上的人，死亡的陰影將他籠罩，失重的下墜感，可他確實如此的困倦以至於戰勝對死亡的敬畏與恐懼，懷裏的人近乎癲狂地看著他，雙手攀附住他的脖頸，嘴唇一張一閉。
他聽見——
【去死吧！】
“啊啊啊——”
絕望的求救聲一同淹沒在無盡的深谷。
“不！”
趙巖猛地睜開眼睛，更是極力地喘著氣，他看著周圍的一切，整個人都陷入短暫的迷惘與困惑之中。
藍天白雲，萬裏山脈蔓延至沒有盡頭，趙巖從地上站了起來，轉過身，瞳目一縮，他看見身後是一個空寂的亭子，空蕩蕩不見任何一個人的身影，而他，正好站在磐石邊緣之上，在後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遠離危險”的警示牌就在他的旁邊。
趙巖撇過一眼深淵，深不見底。
這裏是？！這裏不是他來爬山的地方嗎？
對了，爬山...
“馬上就要一周年紀念日了。我們去爬山怎麽樣？”
熟悉的聲音貼在耳邊，口吻親昵，宛若情人之間的呢喃，可是似有一道冷氣直沖天靈蓋，讓趙巖神色驟變，更下意識想要發出驚叫。
“趙巖，喝一點水吧。”
一只白皙的手向前伸了過來，一瓶被打開的礦泉水遞了過來。
“趙巖，我想去亭子外看看。”
“趙巖，我害怕，你陪我過去看看。”
“趙巖，我要你陪我。”
【趙巖。】
“李牧。”趙巖將這個名字直接脫口而出，楞怔地站在原地，俊朗的臉孔更是一瞬的茫然與空白。
“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趙巖環顧一圈這無人之地，這裏只有一個亭子，郁郁青青的植物叢在不遠處，他趕忙過去，但很快趙巖就意識到，他永遠都沒辦法走到那片植物那裏，永遠隔著一段距離？！
毛骨悚然，更是頭皮發麻。
“李牧？李牧？你在哪裏！出來！出來！出來！滾出來！”趙巖握緊拳頭，幾乎是朝這四周嘶吼，空蕩蕩的回音，沒有人的回音。
“真他媽的！”趙巖朝亭子走過去，腦子裏一團亂，他迫切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可這他媽怎麽冷靜下來？！
腦子很換亂，也很痛苦，根本無法形成任何一個完整的句子，破碎的思緒，無法集中的大腦，混沌不堪。
趙巖將這個亭子看了一圈，這裏沒有任何李牧的痕跡，就連那個背上山的書包也不在。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啊！”暴怒之下，趙巖直接給了旁邊的柱子一拳，直觀的疼痛感讓自己那顆激烈跳動的心臟似乎緩和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趙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又疼起來，他就像是無頭的蒼蠅在一個透明瓶罐裏到處亂撞，頭破血流，也茫然無知！
他不明白自己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就像是掉落在一個怪圈裏面，好端端地陪著李牧來爬山，但是現在這個結果他媽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牧不見了！
而他...
下墜，再一次下墜...
懷裏的人露出一個絕望而淒厲的笑，無法控制的昏迷與沈睡，死亡的獠牙直接朝趙巖直面撲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趙巖只感覺自己快要崩潰，腿腳不穩，他直接跪倒在地上，雙手用力抱住腦袋，瞳目瞪大，他想起來了，他...
紀念一周年，男友約著他來爬山，結果呢？
他掉落懸崖了。
他和李牧一起掉落懸崖了？！
難不成他死了嗎？!
死？！
笑話！絕對是笑話？！他怎麽會死呢？！絕對不可能！！！
不可能！
可越是抗拒，可他的眼前越是那一幕的回顧。
懸崖李牧懸崖李牧懸崖李牧懸崖李牧。
“我死了？”趙巖近乎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可是為什麽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裏？！
李牧呢
他倆一起掉下去，憑什麽這裏只有他一個人？！
李牧去哪裏了？！
趙巖慢慢地擡起頭，表情狠厲卻是讓人無法相信的迷茫，他皺著眉，就像是一個迷途的旅人。
直到他聽見一聲輕細的嘆息，“哎。”
“誰？！誰在這裏！出來！滾出來！”趙巖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是誰在這裏裝神弄鬼！？”他憤怒地叫囂道，卻也非常明確地知道自己這樣的無能狂怒沒有任何作用，不過只是在聲色俱厲罷了。
直到再一聲嘆息，他轉過身，他看見亭子裏坐著的一位少女。
什麽時候出現的？趙巖瞇了瞇眼睛。
一位身著白袍的美麗少女，金色的波浪卷耷拉在肩膀，一雙憂傷的眼睛看了過來，仿佛世間沒有任何瑕疵可以打破那雙眼睛中的純凈。
“你是誰？”趙巖警惕地看著她。
“我是麗塔。”少女站起身，緩緩從亭子裏走出來，她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提著一盞精致的燭燈塔，美麗的眼眸溫柔地看向趙巖：“我來指引迷路的游魂。”
“游魂？”趙巖略微疑惑一瞬間，兀自面目一沈，一雙眼眸如同蟄伏已久，伺機而動的狩獵者，他直直地看著麗塔：“你在說我？”
他的語氣用著疑惑，但眼神已經表明了一切。
麗塔手提燈塔朝趙巖哀傷地笑：”迷路的游魂啊，天堂與地獄都為你打開大門，白色的羽毛掉落，鮮紅的血液流出，可是沒有一條屬於你的歸路。“
“人世間的懷抱在向你招手，迷路的游魂，你需要回到真正的歸途。”
很是荒誕，也很是歌劇表演的動作隨著少女的聲音一同落入趙巖的面前，他聽著少女如同吟游般念叨出來的話語，眼神瞬間迸射出一點兒的光亮，他咽了咽唇，才有些幹澀地開口：“我能夠回到人間？”
“是的。”少女朝趙巖露出一個動人的笑，“但這需要條件。”
“什麽條件？”趙巖目光灼灼地盯住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燈塔裏的火煙跳動著，黑色的眸子映射出耀眼的光。
“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嗎？”少女哀傷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果然，一提到這個話題，趙巖的臉色立馬沈下去，他垂了垂頭，沈默了一會兒，才艱澀地開口道：“...我墜崖了。”
“你為什麽會墜崖呢？”少女追問道，一雙美麗的眸子是那樣的溫潤而善良。
“因為...”趙巖正要說出口，可腦袋下意識疼，太陽穴突突地跳，他不禁擡手按住額角，是啊，好端端地，他為什麽會墜崖？
【喝一點水吧。】
【趙巖，我想到亭子外去看看。】
【趙巖，我害怕。】
【趙巖，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
【去死吧！】
【趙巖，我恨你！】
“水...”趙巖不由小聲說出一個字，少女仍然溫柔地看著他。
危險的磐石邊緣，李牧站在那兒，孤單的身影，瘦弱的身軀，他低頭望下去。
李牧瘦了。趙巖看著背對自己的李牧，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為什麽呢？
他走過去，李牧向他伸出手，他對上李牧的眼，那雙冷清的眸子倒映出看不見底的深淵。
簌簌疾風，藍天與高山，趙巖看著身前的李牧，那雙眼睛映射出的恨意似乎就要將他吞噬。
深淵吞噬去二人的身影。
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瓶水！是那瓶水！”趙巖口吻止不住激烈起來，“那瓶水有問題！李牧給我喝了一瓶有問題的水！”
“都是他搞的鬼！我受夠了！他自己要死為什麽拉上我？！”
“李牧！”
趙巖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名字，就像是要稀碎這個人的骨肉般，眼露兇光。
他喝了一瓶加了藥的水！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麽可能墜崖？！
燈盞中的燭火跳動著，如同趙巖眼中無法掩蓋的滔天仇恨，眼前的少女的面孔變化著，燭火熊熊燃燒，跳躍，直到他看見面前站著的李牧。
“趙巖，陪我去亭子外看看吧。”
李牧向趙巖伸出手。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那麽愛你！你卻要殺死我？！為什麽？！”趙巖沖過去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肩膀，發狂地吼。
“回答我！為什麽啊？！”
燈盞失手掉落地面，破碎的玻璃，熊熊烈焰彌散而開，一瞬間火焰攀爬而上包圍在內的二人身軀，可趙巖依舊死死抓住眼前的李牧。
“對啊，為什麽呢？”
李牧竟然還朝趙巖微笑，他的面孔變化著，似男似女的聲音從他的嘴巴裏發出，他的面容與金發少女的面容重合著，火焰炙熱，趙巖無法不為之震撼。
“沒有歸途的游魂啊，可憐而可悲，一次次失去曾經的記憶，滯留在永恒的輪回，請揭開掩蓋住的死亡幕布，回到屬於你們的真正歸途。”
下一瞬，眼前的李牧瞬間被大火吞噬，而貪婪的火蛇順著趙巖的軀體直沖而來，將他徹底焚燒而亡。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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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單調，安靜，這就會是我的世界。李牧這麽朝朋友何意清描述道。
何意清楞了下，說：“李牧，你別這麽悲觀好嗎？”
何意清的爸爸與李牧父母是研究院的同事，何媽媽是家庭主婦，一個很溫暖的阿姨，大家又住在同一個小區裏，何媽媽平時還會主動幫忙照顧李牧。何意清與李牧兩人是一起長大，兩人就差了幾個月，他也算是李牧的竹馬，一個活潑開朗，一個沈靜寡言，兩人的友情也一直維持至今。
李牧聽見何意清這麽說，他卻有點疑惑，哪裏悲觀了？這叫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
他認為自己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性格內向，還有點輕微社恐，所以無論與誰都維持著一個不冷不熱的關系，哪怕是自己的父母，李牧也做不到與他們無話不說。
李牧的父母都是投身於國家事業的科研人員，日常工作忙碌，自己都不一定照顧得好，壓根沒有什麽心思管過小孩，估計是在某一天與別人的聊天中意識到兒子已經26歲了，也該到了問有沒有對象的年紀，李牧的媽媽還特地打電話來問過自家兒子有沒有談戀愛的事情，李牧的回答是沒有。
“要是遇見喜歡的，就大膽點，主動去追求。”
媽媽在電話那頭說道。
“嗯。”李牧簡潔地回應了一聲，母子二人就將電話掛斷。
這一通電話之後，李媽媽倒也沒有再問過兒子這個問題，之前這麽一問就像是公事公辦一樣，了解一下這個問題的情況，了解了也就了解了，沒有其他。
李牧正常收拾好自己就去上班，這天，ICU裏面住進來一個新病人，而李牧正好是這位新病人的管床護士。
早上查房的時候，醫院上至院長與書記這樣的人都來到ICU裏面，一堆人圍在病人床旁邊，神色都相當嚴峻，而這位飽受眾人註視的病人正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不為所動，各種管子插在身上，腦袋被包紮地不成模樣，面上也是各種淤青擦傷，右腿被固定，真是慘不忍睹，李牧也站在床邊靜靜聽著主任與院長他們的談話，順便拿著病歷夾快速瀏覽起來，病例夾上有著病人的名字——趙巖。
旁邊的同事小聲地向李牧說著這位的情況，夜裏緊急送過來，車禍導致身體多處斷裂，內臟破裂，以及多面積多組織不同程度的擦傷，目前陷入昏迷。
“他姓趙，趙遠東的趙。”
“國坤控股集團老總就是他爹。”
“據說車禍都是自己作，喝酒還要去與別人飆車玩兒。”
“富二代不都這樣嘛，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糜爛得很。”
後面幾個同事小聲地咬著耳朵。
李牧安安靜靜聽著同事們口中的瓜，忽然，就被護士長叫道：“李牧。”
“嗯。”李牧應道。
“給病人翻身的時候多註意他身上的管子，還有腿。”護士長說道。
“好的。”李牧點了點頭。
ICU裏面分了幾個區，李牧所在的這個區的病人都算是比較嚴重的，沒一個是清醒的，耳邊只有儀器監測的聲音，以及護士們偶爾的交談聲。
又是一個夜班，深夜的病房的溫度更冷了，李牧坐在床尾的桌子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閉著眼，耳邊是儀器工作的聲音，以及病人輕輕的呼吸聲。
輸液泵提示的聲音響起，在這安靜的病房裏尤為尖銳，李牧拿過托盤裏的藥過去，取下輸液泵上面已經空去的輸液器，換上新的藥，李牧看著電子檢測儀上的數據，一邊觀察著趙巖的情況，趙巖依舊安安靜靜地睡在病床上，昏暗的病房，儀器亮著黃色的熒光，外頭是中央大燈，趙巖臉上的傷已經結痂了，一張傷痕累累的面孔，嘴唇有一些幹涸，還有些起皮。
李牧從櫃子裏拿出棉簽，往水杯裏沾了沾水，輕輕地打濕趙巖的唇，他輕輕地沾染那雙飽滿的唇，雖然唇角帶著傷的黑痂，很長的羽睫，鴉羽般墨黑，說實話，還挺好看的。
李牧看著這副模樣的趙巖，倒是有點好奇趙巖原來的模樣是怎麽樣的呢？
他用棉簽濕潤過趙巖的唇，濕潤的棉簽劃過唇線，直至最後唇尾，手往上輕輕一提，棉簽與唇瞬間分開，細細的水絲一拉，幾乎察覺不到，瞬間斷開，修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李牧側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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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細的咳嗽，有一絲著急的喉嚨發出的嗡嗡聲，李牧趕緊看了過去——
躺在床上的趙巖費力地張開眼睛，室內是一片的昏暗，他的視野一片模糊，但還是能意識到身邊是有人的，他極其艱難地偏過視線，儀器的滴答聲，外頭照進來的白光，一雙溫潤的眸子。
他張了張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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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白光，汽車的鳴笛聲幾乎就要刺穿耳膜，尖銳的撞擊，絕望的尖叫。
趙巖的意識止不住在下沈。
簌簌疾風，趙巖死死抱住懷裏的人，他的意識正在墮落，再一次墮落，他看向頭頂的天空，以及身上的人，死亡的陰影將他籠罩，失重的下墜感，可他確實如此的困倦以至於戰勝對死亡的敬畏與恐懼，懷裏的人近乎癲狂地看著他，雙手攀附住他的脖頸，嘴唇一張一閉。
他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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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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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趙巖猛地睜開眼睛，更是極力地喘著氣，他看著周圍的一切，整個人都陷入短暫的迷惘與困惑之中。
藍天白雲，萬裏山脈蔓延至沒有盡頭，趙巖從地上站了起來，轉過身，瞳目一縮，他看見身後是一個空寂的亭子，空蕩蕩不見任何一個人的身影，而他，正好站在磐石邊緣之上，在後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遠離危險”的警示牌就在他的旁邊。
趙巖撇過一眼深淵，深不見底。
這裏是？！這裏不是他來爬山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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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一周年紀念日了。我們去爬山怎麽樣？”
熟悉的聲音貼在耳邊，口吻親昵，宛若情人之間的呢喃，可是似有一道冷氣直沖天靈蓋，讓趙巖神色驟變，更下意識想要發出驚叫。
“趙巖，喝一點水吧。”
一只白皙的手向前伸了過來，一瓶被打開的礦泉水遞了過來。
“趙巖，我想去亭子外看看。”
“趙巖，我害怕，你陪我過去看看。”
“趙巖，我要你陪我。”
【趙巖。】
“李牧。”趙巖將這個名字直接脫口而出，楞怔地站在原地，俊朗的臉孔更是一瞬的茫然與空白。
“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趙巖環顧一圈這無人之地，這裏只有一個亭子，郁郁青青的植物叢在不遠處，他趕忙過去，但很快趙巖就意識到，他永遠都沒辦法走到那片植物那裏，永遠隔著一段距離？！
毛骨悚然，更是頭皮發麻。
“李牧？李牧？你在哪裏！出來！出來！出來！滾出來！”趙巖握緊拳頭，幾乎是朝這四周嘶吼，空蕩蕩的回音，沒有人的回音。
“真他媽的！”趙巖朝亭子走過去，腦子裏一團亂，他迫切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可這他媽怎麽冷靜下來？！
腦子很換亂，也很痛苦，根本無法形成任何一個完整的句子，破碎的思緒，無法集中的大腦，混沌不堪。
趙巖將這個亭子看了一圈，這裏沒有任何李牧的痕跡，就連那個背上山的書包也不在。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啊！”暴怒之下，趙巖直接給了旁邊的柱子一拳，直觀的疼痛感讓自己那顆激烈跳動的心臟似乎緩和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趙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又疼起來，他就像是無頭的蒼蠅在一個透明瓶罐裏到處亂撞，頭破血流，也茫然無知！
他不明白自己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就像是掉落在一個怪圈裏面，好端端地陪著李牧來爬山，但是現在這個結果他媽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牧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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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墜，再一次下墜...
懷裏的人露出一個絕望而淒厲的笑，無法控制的昏迷與沈睡，死亡的獠牙直接朝趙巖直面撲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趙巖只感覺自己快要崩潰，腿腳不穩，他直接跪倒在地上，雙手用力抱住腦袋，瞳目瞪大，他想起來了，他...
紀念一周年，男友約著他來爬山，結果呢？
他掉落懸崖了。
他和李牧一起掉落懸崖了？！
難不成他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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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絕對是笑話？！他怎麽會死呢？！絕對不可能！！！
不可能！
可越是抗拒，可他的眼前越是那一幕的回顧。
懸崖李牧懸崖李牧懸崖李牧懸崖李牧。
“我死了？”趙巖近乎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可是為什麽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裏？！
李牧呢
他倆一起掉下去，憑什麽這裏只有他一個人？！
李牧去哪裏了？！
趙巖慢慢地擡起頭，表情狠厲卻是讓人無法相信的迷茫，他皺著眉，就像是一個迷途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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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誰在這裏！出來！滾出來！”趙巖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是誰在這裏裝神弄鬼！？”他憤怒地叫囂道，卻也非常明確地知道自己這樣的無能狂怒沒有任何作用，不過只是在聲色俱厲罷了。
直到再一聲嘆息，他轉過身，他看見亭子裏坐著的一位少女。
什麽時候出現的？趙巖瞇了瞇眼睛。
一位身著白袍的美麗少女，金色的波浪卷耷拉在肩膀，一雙憂傷的眼睛看了過來，仿佛世間沒有任何瑕疵可以打破那雙眼睛中的純凈。
“你是誰？”趙巖警惕地看著她。
“我是麗塔。”少女站起身，緩緩從亭子裏走出來，她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提著一盞精致的燭燈塔，美麗的眼眸溫柔地看向趙巖：“我來指引迷路的游魂。”
“游魂？”趙巖略微疑惑一瞬間，兀自面目一沈，一雙眼眸如同蟄伏已久，伺機而動的狩獵者，他直直地看著麗塔：“你在說我？”
他的語氣用著疑惑，但眼神已經表明了一切。
麗塔手提燈塔朝趙巖哀傷地笑：”迷路的游魂啊，天堂與地獄都為你打開大門，白色的羽毛掉落，鮮紅的血液流出，可是沒有一條屬於你的歸路。“
“人世間的懷抱在向你招手，迷路的游魂，你需要回到真正的歸途。”
很是荒誕，也很是歌劇表演的動作隨著少女的聲音一同落入趙巖的面前，他聽著少女如同吟游般念叨出來的話語，眼神瞬間迸射出一點兒的光亮，他咽了咽唇，才有些幹澀地開口：“我能夠回到人間？”
“是的。”少女朝趙巖露出一個動人的笑，“但這需要條件。”
“什麽條件？”趙巖目光灼灼地盯住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燈塔裏的火煙跳動著，黑色的眸子映射出耀眼的光。
“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嗎？”少女哀傷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果然，一提到這個話題，趙巖的臉色立馬沈下去，他垂了垂頭，沈默了一會兒，才艱澀地開口道：“...我墜崖了。”
“你為什麽會墜崖呢？”少女追問道，一雙美麗的眸子是那樣的溫潤而善良。
“因為...”趙巖正要說出口，可腦袋下意識疼，太陽穴突突地跳，他不禁擡手按住額角，是啊，好端端地，他為什麽會墜崖？
【喝一點水吧。】
【趙巖，我想到亭子外去看看。】
【趙巖，我害怕。】
【趙巖，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
【去死吧！】
【趙巖，我恨你！】
“水...”趙巖不由小聲說出一個字，少女仍然溫柔地看著他。
危險的磐石邊緣，李牧站在那兒，孤單的身影，瘦弱的身軀，他低頭望下去。
李牧瘦了。趙巖看著背對自己的李牧，心裏一抽一抽的疼，為什麽呢？
他走過去，李牧向他伸出手，他對上李牧的眼，那雙冷清的眸子倒映出看不見底的深淵。
簌簌疾風，藍天與高山，趙巖看著身前的李牧，那雙眼睛映射出的恨意似乎就要將他吞噬。
深淵吞噬去二人的身影。
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瓶水！是那瓶水！”趙巖口吻止不住激烈起來，“那瓶水有問題！李牧給我喝了一瓶有問題的水！”
“都是他搞的鬼！我受夠了！他自己要死為什麽拉上我？！”
“李牧！”
趙巖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名字，就像是要稀碎這個人的骨肉般，眼露兇光。
他喝了一瓶加了藥的水！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麽可能墜崖？！
燈盞中的燭火跳動著，如同趙巖眼中無法掩蓋的滔天仇恨，眼前的少女的面孔變化著，燭火熊熊燃燒，跳躍，直到他看見面前站著的李牧。
“趙巖，陪我去亭子外看看吧。”
李牧向趙巖伸出手。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那麽愛你！你卻要殺死我？！為什麽？！”趙巖沖過去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肩膀，發狂地吼。
“回答我！為什麽啊？！”
燈盞失手掉落地面，破碎的玻璃，熊熊烈焰彌散而開，一瞬間火焰攀爬而上包圍在內的二人身軀，可趙巖依舊死死抓住眼前的李牧。
“對啊，為什麽呢？”
李牧竟然還朝趙巖微笑，他的面孔變化著，似男似女的聲音從他的嘴巴裏發出，他的面容與金發少女的面容重合著，火焰炙熱，趙巖無法不為之震撼。
“沒有歸途的游魂啊，可憐而可悲，一次次失去曾經的記憶，滯留在永恒的輪回，請揭開掩蓋住的死亡幕布，回到屬於你們的真正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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