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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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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玖

緣迦半邊挑眉,並不搭話,一邊手肘撐起半邊身子,空出的手沖容九招了招。

這一招手,容九身體就比腦子先動了起來,腳步一轉,跑過去替他倒了一杯白水,可謂是已經形成了習慣。

緣迦喝杯白水都能喝出品茶的姿態,累極似的擡擡眼皮,恢覆往常一般懶洋洋的語氣,對滄闔道:“找到人了?”

滄闔了然,應道:“還沒找到人,不過卻是發現了他活動比較頻繁的地方。”

緣迦握杯的手不動聲色地一頓,沒擡眼:“在哪?”

“青丘。”

“青丘?”緣迦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不經意掃了徒弟一眼,“我記得假月宮的壁畫上,就畫著一只青丘的狐貍,而底下那些掛牌子的無臉靈,都不過是狐貍毛……至於那所謂的百樓雅廳,實則就是一棵巨大的老樹,真體還在別的地方。”

這樣看來,那天容九忽然在雅廳內昏死,是因為那個“他”也在假月宮之中。大抵他和“月宮”之主,是相識的。

滄闔一副以旁觀者視角看到了一切的姿態,端端而立,臉上掛著智者的笑:“所以你打算去青丘一趟嗎?”

緣迦隨手把玩著瓷杯:“就去一趟唄,順便把木禾安置了。”

“木禾啊……”滄闔歪頭回憶片刻,“呵呵,能被你當成是朋友的人,可真是三世修來的福氣了。明明活了億萬年記憶不佳,卻還能一直記得死後多年的他們。”

“也並不完全是。”緣迦從懷裏掏出折仙木,仔細盯著這物什看了半晌,嘆出一口氣,輕聲道,“我只是怕我真有一天會忘了他們,所以……必須要在世間留下點有關他們的東西才行。”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而那晶瑩剔透的折仙木帶著餘溫,靜靜躺在他的手心。

他們明明說的都是人間話,容九偏偏沒聽懂這一來二去說的都是什麽。好像是和她無關的事,但聽著聽著,她就懵懵懂懂地發覺,似乎還沒回來多久,師父就又要離開太陰山了。

那麽這次,師父還會不會帶上她一起呢?

不過緣迦並未提及何時才出發青丘,日子便回歸到了以往的細水流長。

通常滄闔一來,都要停駐十天半月再走,這次也不例外,於是靈君大人又住到了木屋最靠邊的偏房。

神界和凡間的時間流速不同,因此在下界,神明本是無需睡眠的存在。對於滄闔來說,房屋床榻就是個暫時休息的工具,除非極度無聊,他才會上床休息,不似緣迦,將睡覺當成一日三餐,一天都要睡上幾個輪回。

滄闔當初亦是出於無聊,才起了教授容九俗世觀念以及文字書寫的想法。如今容九學得差不多了,他這代課師父也該退位了,然而沒想到,他靈君的“學堂”上又多了一位學子。

小黑換上了滄闔給的衣裳,像極了偷跑出來的世家公子,白白凈凈,帶著稚氣。他不會言語,一天到晚嗚呀亂造,雖然大家都聽得懂,但緣迦總是被他叫得心煩意亂,之後便幹脆利落地將之拎到了滄闔面前,撂下一句話:“給我把他往死裏教!”

往死裏教,溫和內斂的靈君大人定是不會,他向來不乏耐心,十天半月對他不過眨眼時間,便一遍一遍,無比耐心地傳授他人知識,至少當時對於容九,是這樣的。

不過小黑的情況看上去有所不同。

“這個字念‘我’。”

“嘻。”

“我。”

“嘻嘻。”

“跟著念,我……”

“嘻……”

“緣迦!過來把人帶走!”

滄闔以為自己教的是塊頑石,可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個金剛鉆。實在教不了,甚至無從下手,便任小黑去了。

後來還是在月神大人鐵拳的威逼和容九的勸解下,小黑才總算克制住了自己的特殊語言。

回到太陰山的第三天,容九在虛末那落下的一身傷雖然好得差不多了,白凈的肌膚上卻留下了千百道醜陋赫人的疤痕,這點讓緣迦頗為不爽,總有種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動了的感覺。

他性子急,要他眼巴巴看著那些疤痕慢慢的自己愈合消失,就跟要幹什麽似的難受。當即二話不說把容九扒光了往玉池一丟,緊跟著他也跳了下去。

泡在熱氣氤氳的玉池中,看什麽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緣迦腰間的印記散發著奪目璀璨的金光,映照出絲絲縷縷的金線游魚似的在池水中晃蕩。

容九自己覺得傷並不重,對此次療傷便不大上心。然而這是她第一次頭腦無比清醒地泡在池水中,沒有任何睡意,她頭腦裏不由自主多了七七八八的雜亂想法。

以前也曾好奇過,為什麽師父替她療傷的手段總是與旁人不同,僅靠一池溫泉水,以及一道金印,兩人像這般坦誠地泡在一起,便能治愈一切。

然而她的好奇心往往是以昏睡為結束,泡著泡著,因為太舒服了,也就一個不留神睡過去了,醒來後自然而然忘記了計較那麽多。

師父腰間的金印,容九只瞄到過一眼,但沒看明白,也不知道是什麽,能幹什麽。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所有的傷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卻,又覆往日白皙。突然起了心思,她見師父雙目緊閉背靠池壁,便悄悄潛到水下。

爛漫一片的池底,只能隱隱約約看見水下物體的輪廓。容九憋著心思,像一條輕巧的魚似的從水下靜靜游到緣迦身邊。

緣迦又在做夢了,睡得熟了,加上完全松下的戒備,他儼然沒有察覺到身邊有個“不懷好意”之人正在靠近。

於是容九順順利利地游到了他身邊,近了方才看見師父赤坦一片的胸前,廓似連綿山巒,色如上好白玉般無暇細膩,此刻正隨著呼吸起起伏伏,每一次頻率都能撥人心弦。

紅了臉,容九清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劇烈的跳動不休,像一下子徒步跑了十萬八千裏,她想喘口氣,卻忘記自己潛在水下,猛喝進了一口池水。

溫熱的池水,攜帶著縷縷金絲,無味。但容九有瞬間迷蒙了,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畫面,但因為很快晃過,她甚至想不起畫面內容是什麽。

脖頸後刺痛了一下,她沒在意,按耐下砰砰亂跳的心臟,轉了個方向,潛到緣迦的身側。

池底有一層小臺階,緣迦整個人是坐在上面的,背靠池壁,他一手撐在岸上托著腦袋,一手隨意搭在身邊,誘人的散漫。

金印正正印在緣迦左側的後腰上,容九湊近了,隔著池水循往金光來源細細看去。

繁雜古樸的花紋,乍看像兩條雙生並蒂的魚,由一點迸出二尾,整個輪廓似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一直以來便是這印記治愈了她身上的傷嗎?

容九眉頭一皺。

可她好像……在別的地方見過這印記。

形似雙魚的印記源源不斷地散發著奪目金光,容九的眼瞳因此被渡成了金色。她伸出手,想去觸碰這雙魚,只是還未得逞,那魚便從眼前一晃到別處去了,緊接著她伸出的手被人一把抓了個正著。

容九一驚,“嘩啦”一下被那只手扯著從水裏冒出頭來,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擡眸看,正對上緣迦溫涼的目光。

池水溫熱,使得他那張常年白皙沒有變化的面容多了幾分緋紅,紅得好看,像極了勾人心魄的妖孽。

容九舌頭直打結,好像一下子又失聲了,張嘴張了半晌才吐出兩個字:“師父……”

緣迦的視線逐漸下移,落在他抓住的那只手上,不鹹不淡道:“怎麽,想趁為師睡著,吃為師豆腐?”

“吃豆腐是什麽?”滄闔教了容九很多,偏偏忘了這些方面的事。

緣迦默默松了她的手,笑笑:“吃豆腐就是,你想偷摸為師。”

她剛剛好像是想摸一摸師父的金印來著,於是容九不置可否地點頭,承認道:“確實,徒兒方才想吃師父豆腐了……”

說話間,緣迦已經擡足走出了玉池,在地上踏出一個個濕答答的腳印,然後拽過單衣披上。

他回頭,見容九還呆在池子裏怔怔望著他,於是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兩眼左右掃了傻徒兒一圈,滿意道:“嗯,不錯不錯,都好了。”頓了頓,正視容九的眼睛,一臉壞笑,“那麽,方才你為什麽想要吃為師豆腐?”

緣迦雖然帶著笑,一如既往不正經的語氣,但容九卻他的眼裏看到幾分嚴厲,便不自覺要往水下藏去,只露出一顆小腦袋在水上掙紮:“我……我,徒兒只是好奇,為什麽師父每次都是以這種方式為徒兒療傷……”

“想知道?”

容九小心翼翼地點頭。

緣迦湊近了一些,帶著蠱惑的嗓音,低低道:“因為……”

“砰!”房門突然被人整個拆了下來,生生打斷緣迦要說的話,他表情一滯,很快聽到一陣“嘻嘻嘻!!”的聲音響起。

緣迦握拳:“……”起身回頭,他吼道,“嘻什麽嘻,小兔崽子一天到晚的……”

他到嘴的訓斥竟然頓住了,容九覺得稀奇,師父竟然還有把罵人的話重新咽回肚子裏的時候。她正要起身看個究竟,四周忽然從天降下四片帷幔將玉池圍了個嚴嚴實實。

“穿好衣服再出來。”緣迦的聲音在帷幔外響起。

害,把徒弟遮嚴實了,算不算是鐵樹的一個進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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