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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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伍
初冬夜裏，下了一場氣勢洶洶的暴雨，雨比豆大，沖擊力堪比一張拉滿弓的箭矢，齊刷刷地從空落下，鋪天蓋地籠罩了白石鎮。
厚重晦澀的雲層中，劈過一條明亮的紫電，連貫而出，將夜空照得透亮，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隆隆雷響，聲勢浩大。
鮮少有人渡劫飛升是這種陣勢的，一時白石鎮所有的生靈全都停下了手頭的事，紛紛站在屋檐下擡頭往空中望去，一邊擔心，一邊期待。
若是此人渡劫成功，那當是仙界中不可小覷的力量。古往今來，能造成這種陣勢的，不過爾爾。
雷劫只劈渡劫之人，那暗紫色的閃電攜裹著沈重的天罰氣息，團團籠罩在郊外某處的上空。
狹隘偏僻的巷子裏，一對樣貌相似的姐妹正淋著頭頂的暴雨，憂心忡忡地仰頭望向電閃雷鳴的黑雲中心。
她們滿臉都是雨水，全身濕透，狼狽不堪。
忽然其中一人大聲道：“文淵要渡劫了。”
另一方斬釘截鐵地搖搖頭，面如菜色，連連後退兩步，如同渡劫的要是自己似的貼在墻邊上，打著哆嗦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麽大的雷劫，他會死的！”
“我們要去幫他。”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姑娘緊緊盯著縮在墻邊的人，她腰間的血色墜玉在暗色裏閃著堅毅的螢螢紅光。
雪裳拼命搖頭，往日對文淵的愛戀依存在此刻全被恐懼所占據，她帶了哭腔，眼淚混著雨水一起從臉上流下，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不舍昔日的愛人：“要救你去救！我不去！”
洛裳不可置信地看著妹妹：“你……”
“我怎麽了！”雪裳抹了一把臉上冰涼的液體，以一種冷漠決絕的神情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喜歡文淵！那天在摘星崖看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眼裏亮起的光，分明就是看上他了！為了他，你甚至違約了月宮的事，可是你沒想到吧，月宮裏的文淵，就是你所一眼鐘情的那人！”
雪裳半哭半笑，扶著墻站直了身子，她高高擡起頭，以一種不屑的神情睥睨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姐姐：“反正文淵今天就要死了，你要是去救他……”她的目光忽然下移，死死盯在了洛裳的腰間，“我一直不懂娘當年為什麽偏偏把血玉交給你，現在想來，或許就是為了讓你用它去救愛慕之人也說不定。”
她話裏帶著引誘，心計十足，說完便把姐姐丟在原地，尋避雨之所去了。
洛裳眼睜睜看著自己至親至愛的妹妹搖晃著身子離開，決絕到連一個回頭都成了吝嗇。她的手摸上了腰間的玉墜，被雨水沖刷著的玉墜，難以言說的濕滑冰冷。
初冬的雨，已算的上刺骨，更何況那沒心沒肺的風吹過，洛裳心裏拔涼一片。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在那個方向，有著醞釀聚集起更為強大的雷電暴雨。
面臨天劫，縱然是儒雅隨和的文淵，也只會嚇得面無血色，堪堪四處逃竄。
一個響雷迎頭劈來，文淵嚇得慌忙往邊上一閃，那雷正正劈在了他的腳邊，沾著雨水，電流躥連到他的身上，一陣與死亡擦肩而過的酥麻。
那頭耀眼好看的銀發，此刻無力地耷拉著，沒有那般蓬松奪目了。
此番雷劫赫大，他躲避許久，早已累到氣喘籲籲，心裏想著幹脆就這樣吧，一瞬間卻又忽然騰起，不甘就此死在天威之下。
只要過了這道砍，他就能脫胎換骨了。
如此想著，他在地上翻過一個狼狽不堪的跟頭，原本白凈的衣裳上沾了渾身的泥，一道紫電落完一擊，便收了尾巴從他邊上縮回去。
文淵重重喘了口氣，躺倒在空無一人的湖旁。突然，細密的雷聲和一道接一道威威赫人的紫電一齊消失不見了，除了雨聲，天空寂靜的可怕，烏雲如蓋，施展沈沈壓力。
文淵心頭一跳，暗覺不妙，還沒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忽然一聲堪比炸山的猛烈巨響從整個天空蔓延，無數的，密密麻麻的紫電在剎那間從天而降，似與潮濕的空氣都擦出了數道火花，避無可避。
連雨都被紫電截斷了痕跡，一瞬間的空空蕩蕩，好像時間被凝固了，文淵躺在地上，他眼中映照出一場萬雷降落的場面，面容被電流映成了紫色。
一道黑影猝不及防地以疾風的速度般撲來，“嗞——”刺耳嘯厲的天劫宛如與雪山之巔的玄冰相撞，撞出了連綿不絕的滋滋聲，以及，那落在無數喧囂中的，獨樹一幟的空靈一響。
紅光漫天，文淵怔怔擡眼，見身前逆著天光站了一個人，渾身被紅色的柔光所包圍，承載了萬雷一擊。
她長發濕透，重到風吹不動，仔細盯著躺在地上的人，洛裳緩緩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雷電拼盡了全力，給予他們最後一擊，強烈的電流連帶著整片森林都陷入了沖擊。周圍生靈早已撤退，此刻正齊齊蹲在另一座山頭眼巴巴望著森林被照得通紫泛紅。
無論是洛裳還是文淵，都無一幸免於難，在文淵暈厥前，他分明看見了女子眼眶掉出了一滴淚水，清晰可見，不同於那毫無感情從天而降的天水。
文淵心頭一滯，勉強出聲喚道：“雪裳……”
好像他們來此，本就是為了解決一樁未能善終的事。但幾天玩樂下來，似乎並沒有感到此事有多麽嚴重，直到最重要的線索突然浮出水面，露出端倪來。
緣迦給容九看了原本洛裳與文淵的結局。
在小小的鏡像中，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呈現著兩人悲慘隱晦的一生。不同的場景和人物撲閃而過，起初容九看見夜空中劃過了兩道流星，隨即兩個女子突然現身荒郊野外。
明明就是這幾天同樣有所參與的事情，現在竟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重新出現，且畫面中，沒有她和緣迦。
從雪裳承認身份真相大白，近一個月的朝夕相處下來，二人仍舊形影不離，似乎將錯就錯。兩個人的身邊，時常還會跟著另一道稍顯落寞的身影。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雪裳和文淵還未成夫妻，遇到坎坎道道時，便已經想著單飛了。
最終救了文淵一命的人，是洛裳，然而在文淵眼裏，來人是雪裳。
容九倒吸一口冷氣，臉上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血玉救了洛裳一命，洛裳又救了文淵，但最後文淵上門要娶的人，是妹妹雪裳。在他眼裏，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好像沒什麽毛病。
可洛裳並未說明真相，這點令容九費解。
文淵與雪裳成親多年後，文淵憑借自身強大的靈力修為，加之岳父勢力，已成功躋身水之仙人之首，成了仙界最富盛望的五行仙人。
權勢，名望，妻子，他都有了，乍看幸福美滿，但他時常會回到白石鎮最初修煉的地方，那個湖泊，看著心事重重。
好景不長，岳父仙逝後，雪裳也因誤闖蠻荒，被悲筏所殺。後來畫面閃現地越來越快，容九看得雲裏霧裏，突然變緩，是在一個類似山洞的空曠空間裏，裏面混沌一片，只擺著一張桌子和椅子，椅子上綁著一個低著頭的男人，旁邊的桌子上則擺了一件火紅的新服。
然後她看見洛裳走了進來，儀態端莊，無論是過去未來都沒有什麽分別。但這個洛裳顯然病態許多，摔了新服，甚至強行給文淵套上一個鐲子。
“你既不愛我，那我便要你不得不愛我！”畫面最後，洛裳癡狂瘋癲的聲音在那個洞穴似的地方回蕩許久。
回憶就此結束，容九下巴脫臼了似的將嘴張得老大，還是緣迦心善，大掌托住徒弟的下巴往上一擡，這才將之合起。
緣迦嘆出一口氣，仰頭望著不遠處遙遙飛升而去的萬盞明燈。
凡是虛界生靈，同樣都在點著紙糊的燈，就好像真正的人類。紙燈緩緩盤踞了半片天空，如同無數顆明亮的星，與圓月相映成輝，緣迦暗如墨色的眼裏因此流光溢彩：“當年洛裳在血玉的保護下救了文淵，可文淵卻將她錯認成妹妹雪裳，導致……”
“不對。”容九打斷師父的話，晃了晃腦袋，一點沒有註意到此刻頭頂上的美景，她咬了咬因震驚太久而有些木了的牙，腦海中閃過一句熟悉的話，忽然間恍然大悟了，擡起頭，正對上緣迦一雙比夜空萬燈齊燃還要好看的眼睛，微微一頓，但很快恢覆常色。
“在徒兒盯著文淵的時候，曾遇上過湖邊一株常年偷看文淵的草，那草說過文淵的眼睛和鼻子很靈，徒兒今天聞到洛裳和雪裳身上的氣味，發現她們的氣味完全不一樣，如果真如那草所言，就算相貌一樣不好辨認，文淵也斷是不可能聞不出她們二人的不同的！”
更何況，血玉的氣味經久不散，凡是有靈氣的東西，都不可能被區區雨水給沖刷去了氣味。
所以，不管是文淵還是洛裳，似乎都有問題。
容九又想起來了，神色肅然地問緣迦道：“師父，你說血玉和洛裳姑娘都有問題，那是何意？”
然而緣迦定定望著徒弟，心思不知道飄到了何處，他說不出現在是個什麽心情，好像有點欣慰和感慨。徒弟一直被困頓在山野之外，隔離人間浮華，數百年來皆是如此。可沒想到她會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機敏聰慧，心細如發。
細細想來，從前不管滄闔教她什麽，她總能一遍記住，過目不忘，能力卓越非常，反觀他這個正兒八經的師父，倒像是掛了個空名。
“無論如何，斛茵都已經不在了，你若繼續這樣下去，只怕還會再弄丟容九。”
那夜滄闔的話在他耳畔回響起，那時他固執地認為——他是神，要保護一個人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是滄闔過於緊張和浮誇了。
如今，像是完全封閉的屋子破了一個洞，緣迦動搖了。
也許容九需要的不僅僅是冗長無聊的一生保護，她年輕，活力風光，乖巧聰明得討人歡喜，這樣的她不該永遠禁錮在他這棵老鐵樹的身邊，應該出去，像大多數自由自在的妖怪一樣，去過自己的生活。而他，則會在一旁默默為其擋災截難，直至她過完一生。
心念一動，緣迦幾乎將那些話脫口而出，然後他及時地聽到容九的聲音，以一種破空之勢襲來，與他心靈相撞出一片金石之聲，以至於他能在剎那間懸崖勒馬。
“師父，師父？”
對，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緣迦心想，等此事結束了，再說出一切吧。
他亂了他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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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少有人渡劫飛升是這種陣勢的，一時白石鎮所有的生靈全都停下了手頭的事，紛紛站在屋檐下擡頭往空中望去，一邊擔心，一邊期待。
若是此人渡劫成功，那當是仙界中不可小覷的力量。古往今來，能造成這種陣勢的，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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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隘偏僻的巷子裏，一對樣貌相似的姐妹正淋著頭頂的暴雨，憂心忡忡地仰頭望向電閃雷鳴的黑雲中心。
她們滿臉都是雨水，全身濕透，狼狽不堪。
忽然其中一人大聲道：“文淵要渡劫了。”
另一方斬釘截鐵地搖搖頭，面如菜色，連連後退兩步，如同渡劫的要是自己似的貼在墻邊上，打著哆嗦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麽大的雷劫，他會死的！”
“我們要去幫他。”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姑娘緊緊盯著縮在墻邊的人，她腰間的血色墜玉在暗色裏閃著堅毅的螢螢紅光。
雪裳拼命搖頭，往日對文淵的愛戀依存在此刻全被恐懼所占據，她帶了哭腔，眼淚混著雨水一起從臉上流下，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不舍昔日的愛人：“要救你去救！我不去！”
洛裳不可置信地看著妹妹：“你……”
“我怎麽了！”雪裳抹了一把臉上冰涼的液體，以一種冷漠決絕的神情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喜歡文淵！那天在摘星崖看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眼裏亮起的光，分明就是看上他了！為了他，你甚至違約了月宮的事，可是你沒想到吧，月宮裏的文淵，就是你所一眼鐘情的那人！”
雪裳半哭半笑，扶著墻站直了身子，她高高擡起頭，以一種不屑的神情睥睨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姐姐：“反正文淵今天就要死了，你要是去救他……”她的目光忽然下移，死死盯在了洛裳的腰間，“我一直不懂娘當年為什麽偏偏把血玉交給你，現在想來，或許就是為了讓你用它去救愛慕之人也說不定。”
她話裏帶著引誘，心計十足，說完便把姐姐丟在原地，尋避雨之所去了。
洛裳眼睜睜看著自己至親至愛的妹妹搖晃著身子離開，決絕到連一個回頭都成了吝嗇。她的手摸上了腰間的玉墜，被雨水沖刷著的玉墜，難以言說的濕滑冰冷。
初冬的雨，已算的上刺骨，更何況那沒心沒肺的風吹過，洛裳心裏拔涼一片。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在那個方向，有著醞釀聚集起更為強大的雷電暴雨。
面臨天劫，縱然是儒雅隨和的文淵，也只會嚇得面無血色，堪堪四處逃竄。
一個響雷迎頭劈來，文淵嚇得慌忙往邊上一閃，那雷正正劈在了他的腳邊，沾著雨水，電流躥連到他的身上，一陣與死亡擦肩而過的酥麻。
那頭耀眼好看的銀發，此刻無力地耷拉著，沒有那般蓬松奪目了。
此番雷劫赫大，他躲避許久，早已累到氣喘籲籲，心裏想著幹脆就這樣吧，一瞬間卻又忽然騰起，不甘就此死在天威之下。
只要過了這道砍，他就能脫胎換骨了。
如此想著，他在地上翻過一個狼狽不堪的跟頭，原本白凈的衣裳上沾了渾身的泥，一道紫電落完一擊，便收了尾巴從他邊上縮回去。
文淵重重喘了口氣，躺倒在空無一人的湖旁。突然，細密的雷聲和一道接一道威威赫人的紫電一齊消失不見了，除了雨聲，天空寂靜的可怕，烏雲如蓋，施展沈沈壓力。
文淵心頭一跳，暗覺不妙，還沒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忽然一聲堪比炸山的猛烈巨響從整個天空蔓延，無數的，密密麻麻的紫電在剎那間從天而降，似與潮濕的空氣都擦出了數道火花，避無可避。
連雨都被紫電截斷了痕跡，一瞬間的空空蕩蕩，好像時間被凝固了，文淵躺在地上，他眼中映照出一場萬雷降落的場面，面容被電流映成了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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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光漫天，文淵怔怔擡眼，見身前逆著天光站了一個人，渾身被紅色的柔光所包圍，承載了萬雷一擊。
她長發濕透，重到風吹不動，仔細盯著躺在地上的人，洛裳緩緩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雷電拼盡了全力，給予他們最後一擊，強烈的電流連帶著整片森林都陷入了沖擊。周圍生靈早已撤退，此刻正齊齊蹲在另一座山頭眼巴巴望著森林被照得通紫泛紅。
無論是洛裳還是文淵，都無一幸免於難，在文淵暈厥前，他分明看見了女子眼眶掉出了一滴淚水，清晰可見，不同於那毫無感情從天而降的天水。
文淵心頭一滯，勉強出聲喚道：“雪裳……”
好像他們來此，本就是為了解決一樁未能善終的事。但幾天玩樂下來，似乎並沒有感到此事有多麽嚴重，直到最重要的線索突然浮出水面，露出端倪來。
緣迦給容九看了原本洛裳與文淵的結局。
在小小的鏡像中，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呈現著兩人悲慘隱晦的一生。不同的場景和人物撲閃而過，起初容九看見夜空中劃過了兩道流星，隨即兩個女子突然現身荒郊野外。
明明就是這幾天同樣有所參與的事情，現在竟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重新出現，且畫面中，沒有她和緣迦。
從雪裳承認身份真相大白，近一個月的朝夕相處下來，二人仍舊形影不離，似乎將錯就錯。兩個人的身邊，時常還會跟著另一道稍顯落寞的身影。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雪裳和文淵還未成夫妻，遇到坎坎道道時，便已經想著單飛了。
最終救了文淵一命的人，是洛裳，然而在文淵眼裏，來人是雪裳。
容九倒吸一口冷氣，臉上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血玉救了洛裳一命，洛裳又救了文淵，但最後文淵上門要娶的人，是妹妹雪裳。在他眼裏，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好像沒什麽毛病。
可洛裳並未說明真相，這點令容九費解。
文淵與雪裳成親多年後，文淵憑借自身強大的靈力修為，加之岳父勢力，已成功躋身水之仙人之首，成了仙界最富盛望的五行仙人。
權勢，名望，妻子，他都有了，乍看幸福美滿，但他時常會回到白石鎮最初修煉的地方，那個湖泊，看著心事重重。
好景不長，岳父仙逝後，雪裳也因誤闖蠻荒，被悲筏所殺。後來畫面閃現地越來越快，容九看得雲裏霧裏，突然變緩，是在一個類似山洞的空曠空間裏，裏面混沌一片，只擺著一張桌子和椅子，椅子上綁著一個低著頭的男人，旁邊的桌子上則擺了一件火紅的新服。
然後她看見洛裳走了進來，儀態端莊，無論是過去未來都沒有什麽分別。但這個洛裳顯然病態許多，摔了新服，甚至強行給文淵套上一個鐲子。
“你既不愛我，那我便要你不得不愛我！”畫面最後，洛裳癡狂瘋癲的聲音在那個洞穴似的地方回蕩許久。
回憶就此結束，容九下巴脫臼了似的將嘴張得老大，還是緣迦心善，大掌托住徒弟的下巴往上一擡，這才將之合起。
緣迦嘆出一口氣，仰頭望著不遠處遙遙飛升而去的萬盞明燈。
凡是虛界生靈，同樣都在點著紙糊的燈，就好像真正的人類。紙燈緩緩盤踞了半片天空，如同無數顆明亮的星，與圓月相映成輝，緣迦暗如墨色的眼裏因此流光溢彩：“當年洛裳在血玉的保護下救了文淵，可文淵卻將她錯認成妹妹雪裳，導致……”
“不對。”容九打斷師父的話，晃了晃腦袋，一點沒有註意到此刻頭頂上的美景，她咬了咬因震驚太久而有些木了的牙，腦海中閃過一句熟悉的話，忽然間恍然大悟了，擡起頭，正對上緣迦一雙比夜空萬燈齊燃還要好看的眼睛，微微一頓，但很快恢覆常色。
“在徒兒盯著文淵的時候，曾遇上過湖邊一株常年偷看文淵的草，那草說過文淵的眼睛和鼻子很靈，徒兒今天聞到洛裳和雪裳身上的氣味，發現她們的氣味完全不一樣，如果真如那草所言，就算相貌一樣不好辨認，文淵也斷是不可能聞不出她們二人的不同的！”
更何況，血玉的氣味經久不散，凡是有靈氣的東西，都不可能被區區雨水給沖刷去了氣味。
所以，不管是文淵還是洛裳，似乎都有問題。
容九又想起來了，神色肅然地問緣迦道：“師父，你說血玉和洛裳姑娘都有問題，那是何意？”
然而緣迦定定望著徒弟，心思不知道飄到了何處，他說不出現在是個什麽心情，好像有點欣慰和感慨。徒弟一直被困頓在山野之外，隔離人間浮華，數百年來皆是如此。可沒想到她會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機敏聰慧，心細如發。
細細想來，從前不管滄闔教她什麽，她總能一遍記住，過目不忘，能力卓越非常，反觀他這個正兒八經的師父，倒像是掛了個空名。
“無論如何，斛茵都已經不在了，你若繼續這樣下去，只怕還會再弄丟容九。”
那夜滄闔的話在他耳畔回響起，那時他固執地認為——他是神，要保護一個人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是滄闔過於緊張和浮誇了。
如今，像是完全封閉的屋子破了一個洞，緣迦動搖了。
也許容九需要的不僅僅是冗長無聊的一生保護，她年輕，活力風光，乖巧聰明得討人歡喜，這樣的她不該永遠禁錮在他這棵老鐵樹的身邊，應該出去，像大多數自由自在的妖怪一樣，去過自己的生活。而他，則會在一旁默默為其擋災截難，直至她過完一生。
心念一動，緣迦幾乎將那些話脫口而出，然後他及時地聽到容九的聲音，以一種破空之勢襲來，與他心靈相撞出一片金石之聲，以至於他能在剎那間懸崖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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