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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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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陸

摘星崖,顧名思義,崖高數百尺,舉手可摘星辰。站在崖上,身旁簇擁著層層雲浪,時而雲霧大散,便能瞧見崖下群山密林,隔絕世事般,孤高而望遠。

這裏靈力充沛,且無人打擾,是個絕佳的修煉之地。

文淵也只是會每月來上那麽一次,畢竟水太滿容易溢出,靈力太滿不見得會是件好事。如今他功德圓滿,已快要位列仙班,只需渡過最後一劫,就能躋身水之仙人中的一員。

每只妖怪,或有或無,都會想要成為仙人,靈力爆漲,擁有更多的生命,若能占據一方仙域,自是更好。

他還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能從眾多妖怪中脫穎而出了。許是太過於激動與期待,以至於文淵絲毫未曾察覺身後有一朵花跟了他一路。

容九變成真身跟著文淵蹦噠了許久,才總算攀上了這座高崖。她累到不行,竭力舒展著花瓣散熱,想不明白文淵為什麽非得跑這地方來修煉,又沒什麽特別的。

對於靈力強弱的感知,容九幾乎沒有。也許是因為她本身所擁有的靈力早已超過了世間任何一處地方,就像大海對比江河,感知不清晰。

文淵在摘星崖的頂點盤膝修煉,而在山腰上通往頂點的路只有一條。因此容九心想,只要在路口看著,等時辰過去應該就沒事了吧。

想著,她變回了人身,盤腿坐在通往頂點路上的一塊巨石上休息。

風很輕緩,像一只成熟溫柔的手,一下一下撫過容九的臉龐,空氣中隱隱有花香,不遠處林葉摩挲,哼唱著一出小調。

許是昨晚睡的太遲,一大早又被師父拔了起來,溫暖的光曬得她渾身暖洋洋的,如浸泉中,坐著坐著,她就腦袋一耷拉,睡了過去。

很快,她做了一個夢,一個沒來由的夢。

夢裏,她的面前橫著一條寬闊無比的紅河,看不見彼岸,似是深淵巨海,冒著蒸騰熱浪,滾滾巖漿流動,咕嘟咕嘟地響。光是她站在幾十米開外的地方,便已經熱得滿頭大汗了,若是更近一步,似乎都能被紅河的熱浪所灼傷。

然而在這麽一個地方,河的中心,竟影影綽綽站著一個女子。那名女子的身影一直在瘋狂扭動著,掙紮著,發出淒厲的叫喊,撕心裂肺,似是不堪忍受紅河的溫度而痛不欲生,直叫人聽不下去,心生憐憫。

那溫度和叫聲都太過真實了,容九幾乎能感同身受,猛然間從夢中驚醒了,一滴豆大的汗從額頭滑落。還沒等她恢覆平靜,不知道林中哪裏傳出一聲尖叫,嚇得她心跳一滯。

屏住呼吸細聽,那尖叫聲竟然又再次響起了。

不是在做夢!

容九連忙反應過來跳下巨石,她的心臟跳得很快,好像隨時都要沖破皮肉,在胸腔裏撞得生疼。如同無頭蒼蠅似的轉了一圈,那尖叫聲對她似乎有著莫名的吸引力,於是她不可遏制地想要找到聲源,看神情,應是已然將緣迦的任務拋到了腦後。

好像尋到了方向,容九狂奔過去,她的臉色煞白,不知是累的,還是被嚇的,反正她自來到人間後,便沒有跑的這麽急促過,如同逃亡一般。

跑到一半的時候,尖叫聲戛然而止,她後知後覺的停下腳步,混濁的雙眼逐漸清晰起來,卻已經分不清自己此刻身處何處了。

周圍都是一模一樣的樹,高高大大,枝繁葉茂的,迷霧重重遮住了天光,自然也讓人辨不清時辰。

容九這才清醒過來,動作遲緩地往四下掃了一圈。她好像明明記得發生了什麽,卻又奇怪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朝著尖叫聲狂奔而去。若是換作平時的她,遇到這種詭譎的情況時,第一時間肯定是拔腿就跑,跑的越遠越好,絕對不會靠近。

她惜命的緊,縱然知道不管受了什麽傷,只要和師父在池水裏泡一泡就會好,卻也是絕對不會如此莽撞的。

所以,定是那叫聲有問題。

容九當機立斷,從衣裳上撕扯下一角,再撕小一些,分別揉成小小一團,塞進耳朵裏。就算不能完全阻隔聲音,至少也能起到一點作用吧。

不是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險,容九不想將師父找來。就從目前情況來看,事情只是有些詭異,但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不想麻煩師父大動幹戈跑一趟,就算到時候真的出了事,只要銀鈴還在,她就能夠確信自己會平安無事。

想著,容九摸了摸手腕上的銀鈴。涼涼的,但很安心。她勾唇笑了一笑,隨即歸於嚴肅,從地上撿起了一片落葉。

這裏極其陰蔽,葉片大多潮濕,容九施法從葉片中提取出水分以匯聚形成的水滴,眨眼睛,那懸浮在空中的便水滴化作了一只透明的蝴蝶。

那會帶領她尋到一條河。

回去找文淵,那自然是做不到了,所以只能順著河流走,尋到出路才至關重要。

由水幻化的蝴蝶在空中盤旋一圈,然後朝著一個方向撲棱著翅膀飛去。容九跟上蝴蝶,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已能聽到細微的水流聲。

聽這響動,附近應該是有個瀑布。前方已經能看到明亮的光了,容九向著光源狂奔過去,那蝴蝶在沖破林間陰翳的一瞬間,“啵”的一聲,化成了一片水霧在陽光中消散,折射出一道絢爛的虹光。

她跟著沖過那道光與影的分界線,豁然展現在眼前的是溫暖無比的烈日灼光,一道數十層樓高的瀑布,失重落下的流水撞碎在崖間碎石上,裂成了一串串亮白的新銀。

這裏看著靜謐,幽深的林子將此圍成一番兩極般的天地。若不是現在急於尋找一條出路,也許容九會停下腳步來細細觀賞此處風光。

然而她現在心裏發毛,只想要盡快離開,囫圇掃了兩眼瀑布周圍,便順著流水的方向走去。可還沒走兩步,就定在原地不動了。

她好像……看見了一個人,一個男人,正一動不動地站在某棵樹的樹枝上盯著自己,形如鬼魅亂影,悄無聲息。

脊背一涼,如同獵物得知自己被盯上,容九感覺背上躥了一層虛汗,她不敢回頭,眼角餘光瞥見地上緩緩多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逐漸靠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在一瞬間忽如弦上之箭一樣沖了出去。

顯然,跑的再快在法術面前都是無濟於事的。

容九跑了沒幾步,身後便出現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猛地往後拖去,隨即腰上跟著一緊,眨眼間她就被人野蠻地牢牢鉗制住了腰和下顎。

“你是何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男人略帶沙啞沈重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聽上去他像是被人冒犯了一樣,語氣兇狠,手段也夠暴戾,鉗制容九的手使了幾分力氣,像是要生生捏碎眼前這個小姑娘的下巴。

距離如此之近,就算耳朵裏塞著東西,容九也能聽清楚男人說了什麽,但她梗著脖子說不出話來,於是竭力想要看清男人的臉,可陽光刺目,除了一個朦朧的臉部輪廓,她什麽也看不清。

“我,路……路過的!”憋了半天,容九才從嗓子眼裏擠出幾個字來。

原本只是想找條路離開而已,沒想到正正捅了人家的巢穴。她欲哭無淚,兩只手不停地扒拉著男人捏在她下巴上的手,但對方力氣不小,她扣了半天,也不見其有任何松動的跡象。

漆懷沈默片刻,忽地撤了捏在容九臉上的手,卻是將腰間收緊了些,接著把容九往懷裏一拉扯。

他似乎是冷靜下來了,說話總算不像吃了炮仗樣那麽火爆,如同被那瀑布的流水澆熄了一腔燎原之火,不鹹不淡道:“你說,你是路過的?那是怎麽個路過法呢?”

一下子掐一下子抱的,把容九都給整懵了。男人的胸膛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她不願意貼近,但也不敢有其它大的舉動,只得小心翼翼地擡頭,這一擡頭,就讓她清清楚楚看見了男人的容貌。

男人應該還算好看,五官端端正正,劍眉星目,打頭一眼瞧,俊,再瞧第二眼,很俊,總之就是好看,是一張看著很陽剛的臉。但容九被他一通操作鬧的早已辨別不出什麽了,只覺得眼前這人無非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有鼻子有眼的陌生人。

她覺得男人雖然抱著她,可心裏的防備定是沒卸下的,說不定只要她稍稍挪下腳,都會被當場滅成一把灰。

沒什麽脾氣,也不敢有脾氣,容九啞著聲道:“我就是棵不起眼的小草,聽聞摘星崖利於修煉才來的,沒想到不小心闖入了上仙的地盤……”

不管是人是妖,喊上仙的話,總能先博得對方一番歡心。至少容九是這麽想的。

漆懷聽到那兩個字並沒有感到歡喜,而是冷哼一聲。他沒想到只是來這鬼地方療個傷,還能被人當成是“仙”,也不知道這姑娘是不是在故意嘲諷他。

見她耳朵上塞了什麽東西,漆懷擡手分別摘去了她耳朵裏塞著的東西。發現只是普普通通的碎布,隨手就給扔在地上了,隨即低下頭仔細嗅了嗅懷中人身上的氣味。

是草精的氣味沒錯。還是株沒什麽名頭的草,能化成人形,應該是踩了狗屎運了。

容九此刻小算盤打的啪啪響,還好來之前身上沾染了草的孢子粉,不然也尋不到這麽絕佳的理由。若是今日能安然脫身,可得好好謝謝那株草了。

“原來如此啊。”漆懷的心計也跟著爬起來了,長眸裏露出奇怪的眼神,盯著容九的臉仔仔細細地看,“可為什麽我總覺得你這氣味奇奇怪怪的,好像摻了點什麽似的。”

容九心頭一跳,她看見男人朝她的臉緩緩伸出空出的一只手,慌亂間強行鎮定,把手按在腰帶微微凸起的地方。

那人湊近她的脖頸間,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臉如癡如醉的表情,忽然感慨萬千道:“嘶……你好香啊……”

一陣惡寒打心裏起,容九渾身的汗毛豎了個遍,她當即一把抽出腰間的發釵,趁男人像個癡漢似的嗅來嗅去時往他臉上劃去。

很順利,男人被氣味迷昏了頭,發釵因此擦過了他的臉,他手上一松,容九便抓住松懈的時機猛地掙脫,一下子彈開遠遠的,滿臉警惕地盯著眼前的怪人。

發釵上沾著怪人的血,那人偏著頭楞了一會兒,好像感覺不到痛似的,待反應過來,便扭過頭看著容九,微微一笑。

容九眉頭一皺,她看見男人臉上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心中暗道不妙。

對方忽然目光一凜,望向容九的眼神中竟帶著毫不掩藏的危險,向前一步,他道:“你的鼻子上……”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不知哪裏傳出一陣“泠泠”響聲,一眨眼的時間,伴隨著鈴聲,原本還站在面前的白衣女子陡然消失在了青天白日中。

這是漆懷沒有預料到的,他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應過來。

看她那同樣嚇了一跳的模樣,定是有人在其它地方施術將她帶走的,而非是她自己所為。

漆懷雙手抱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呵呵,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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