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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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叮鈴鈴，叮鈴鈴。”
林洛還趴在暖洋洋的被窩裏睡著覺的時候，卻被一陣惱人的電話鈴聲吵醒了。
好不容易有個周末可以休息，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林洛將手伸出被窩，夠到床頭放著的手機，迷迷糊糊地接起來：“餵，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很是暴躁：“哪位？我是你的媽！洛洛，說好的周六十點半相親，你怎麽現在還在睡覺！人家男方都等了你半個多小時了！”
林洛揉著朦朧的睡眼，迷迷糊糊道：“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我什麽時候答應你要相親了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愈發地恨鐵不成鋼，變得咬牙切齒起來：“就是上次你林姨給你介紹的啊，海外博士，市立醫院的醫生，林洛，我命令你現在給我立刻起來，去十梓街的新球咖啡館相親！“
“媽，我不去……”
話音未完，電話那頭的話音卻分明一滯，接著就是一聲長長的嘆息，語氣帶著濃濃的失望。
“哎，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女兒，別人家的女兒這個歲數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你這真是要氣死你媽呀……”
老母親的話語越來越低落，最後竟然還帶上了濃重的鼻音。
林洛知道自己每每都會被她用這招殺挺，最終肯定會敗下陣來，還不如早點服輸，答應算了，於是敷衍道：“行了行了，我去還不行嗎？媽，你就別再演戲了行嗎？我馬上就去。”
電話那頭被戳穿的孫月梅女士破涕而笑：“沒大沒小的，說你媽演戲，我這還不全是為了你，你快給我過去，三十分鐘內必須給我趕到咖啡館。”
林洛模糊地應了一聲後，掛斷了電話。
她長嘆一口氣，爬出被窩，雖說是初秋，但天氣還是有些微涼爽的，室內的溫度也不高，此刻，剛爬出被窩的她只覺得渾身涼颼颼的。
林洛起身穿上拖鞋去衣架那裏選衣服。
她有些怕冷，所以特意選了一件雪紡襯衫，配了一條皮革的背帶裙，梳妝打扮一番，就快速的出門了。
坐到車裏以後，林洛對著後視鏡觀察了一下自己的妝容是否得體，她從包裏取出一只楓葉紅色號的口紅抹了抹，又抿了抿雙唇，覺得氣色還行後發動了汽車。
車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嘈雜的街道巷陌，時間臨近中午，今天日頭正甚，刺目的白光落在道路上，好似鍍了一層金色的光暉。
坐在車內的林洛想到自己每每都會被她的親生母親用這種哭哭啼啼地方式逼著去相親，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工作以來，她被逼著參加過的相親不少，但卻總是遇不到那個讓她心動的人。
十分鐘後，林洛便穿著得體的出現在了十梓街那家新開的秋月咖啡館門前。
她走到店門口，對著玻璃的倒影簡單地整了整衣裝，捋了捋肩膀上的長發，然後擠出一個招牌的禮貌微笑，推開了咖啡館的門。
畢業工作好幾年都沒有找到對象的她，對於相親這件事，早已熟門熟路。
她拿出手機低頭對著孫月梅女士發消息：“放心，已到咖啡館。（微笑臉）”
手機那頭幾乎是秒回的，孫月梅女士發來四個字：“務必成功。”
林洛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有服務員上前來詢問自己是否有訂座位，林洛爽快地報出了孫月梅給她的桌號。
六號桌。
服務員微笑著沖自己道：“女士您好，六號桌的客人已經來了好久了，我來帶您過去。”
林洛跟著服務員穿過木制走廊，長廊兩邊擺著許多別出心裁的咖啡色木質結構的書架，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書籍和盆栽，書籍大都是一些暢銷的，但盆栽就各式各樣了，有形狀可愛的多肉還有垂下來的綠蘿和紫藤花。
這家咖啡廳的頂燈也很別致，是那種交錯盤雜的棋盤式的，懸下來的燈是銅珠形狀的，色調是暗淡的灰黃。
給人以靜謐、安詳和舒心之感。
在回廊的盡頭，林洛看到一個頎長筆挺的背影正靠窗而坐，他穿著一件略微寬松的米白色的西服，下身也是一色的褲子，從林洛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側臉，透明玻璃窗外灑進來的光影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光，鼻若懸梁，膚若耀玉。
一般人若是通身穿白，並不會顯得如此幹凈純澈，但不知為何，眼前的男子如此穿著，卻給她一種明凈若白玉，璀璨若皎月之感。
讓她想到古代儒雅的翩翩書生少年，意氣風發，面若冠玉。
又讓她想到了山間采藥一席白紗衣的隱士，俗塵不染，純凈若琉璃。
林洛一時楞怔了，服務員伸手示意自己這就是六號座，她方才回過神來。
讓人等了這麽久確實是有些不好意思，林洛略帶局促地走上前去，未看清人就語帶抱歉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啊，遲到了這麽久，讓你久等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確實失禮在先，所以先賠禮道歉總歸是沒錯的。
男子聞言，緩緩轉過頭來。
林洛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
精致的眉眼，高挑的鼻梁，薄唇輕輕抿著，給人一種高貴不可褻瀆的神聖之感。
他的瞳孔在咖啡館灰白的色調下泛著淡茶色的光芒，那光芒中呈現出一絲又一絲的柔和，慢慢交疊，像是二月山巔融化的積雪。
四目相對。
林洛一瞬不瞬地瞧著他，他亦一瞬不瞬地瞧著自己。
不得不說，這真是她相親以來見到過最帥的帥哥了。
但不知為何，她心中只覺有一種莫名地感覺升騰而上，緊緊攥著她的心臟，讓她的心跳和呼吸都靜默了下來。
這種感覺很微妙，無比熟悉又難以言喻。
不過，這麽帥的人，應該從小到大都沒這麽等過人吧……
怪不得他現在幹巴巴地坐在那兒，都不回應自己了。
林洛將長發捋到耳後，垂眸再次表示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路上堵車，遲到了這麽久，我真是感到抱歉。”
這個時候，隨便編個善意的謊言或許能消減一些他心中的芥蒂。
男子茶色的眸子微微一閃，回過神來一般，禮貌的笑意浮進眼底。
他的聲音如高山溫泉一般淳厚動聽。
“沒關系，林小姐請坐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上前替自己移開座位。
他站起來的時候，身姿巍峨如玉山，修長的手臂緩緩將凳子移開，示意自己入座。
林洛面露微笑地道了句謝謝，然後坐下。
不知道為何，從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開始，她就覺得那種異樣的感覺非常強烈。
他的目光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初次見面，我叫赫連湛。”
男子大大方方的介紹自己，並且向她優雅地遞出了骨節分明的一只手。
赫連湛？
這三個字出現的時候，林洛只覺得自己的腦中像是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下，帶給她極大的震動。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名字她極其熟悉，仿佛曾經喚過了上百遍，但她搜腸刮肚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曾經有過什麽認識的故人叫這個名字。
她收斂了訝異的目光，恢覆了一貫的笑意，看著眼前那雙潔白如玉的手，將自己的手遞了上去。
雙手交握的一刻，林洛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都漏了一拍。
怎麽會這樣，她今天怎會如此失態，難道是因為歲數越來越大，所以對顏值高的男生越來越沒有抵抗了嗎？
為掩飾內心不安，林洛努力勾出了一個笑，熱情道：“你好，我叫林洛，很高興認識你。”
赫連湛回應自己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後松開了握著自己的紳士手。
兩人自覺入座，一時無言，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赫連湛面上雖是一貫的雲淡風輕，但他此刻的心卻跳動的極快，像是有一面戰鼓在他心頭擂動著，久久不能平息。
他也不知道為何，今日在看到林洛的一剎那，他的內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波動，這種感覺，是他從小到大，都從未有過的。
是一種似曾相識的，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雖然這種感覺難以言喻，但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心頭難以掩住的悸動。
說實在的，他每次出來相親確實是被家裏逼的，在海外求學這麽多年，一直到回國工作，他都沒有碰到過喜歡的女孩，家裏人著急，所以才會逼著自己來相親。
說實在的，從小到大，喜歡他的姑娘不少，有些更是對他展開過瘋狂的追求。
但他總覺得自己對那些女孩的感覺，每每都少了些什麽。
所以他不願意將就。
或許正如長輩們經常說的，緣分沒來，就出現不了一個可以讓他真正感到心動的。
但今天，在看到林洛的第一眼時，那種奇特的，心跳加速的感覺卻突然襲上心頭。
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湧上來，像是穿透了無盡的歲月和時空，那麽玄，那麽奇，又那麽妙。
這種說不上的熟悉和悸動，讓他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他的視線就這麽久久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
不得不說，林洛長得很對他的審美，杏眼撲閃，瓊鼻靈巧，巴掌大的臉上下巴尖尖的，格外玲瓏秀氣。
她垂眸時，那長長的睫羽落下大片陰影，像是蝶翼一般落在雪色嬌柔的肌膚上。
像她這樣的漂亮又優秀的女孩，應該從小到大都不缺男孩子追吧。
與此同時，林洛也在心中想著：像他這樣的帥氣又禮貌的男孩子，應該讀書時不會少女孩子追求吧。
二人共同尷尬沈默了一會兒。
赫連湛突然溫和一笑，伸手將黑色大理石桌面上的菜單取了過來，遞到了林洛面前道：“林小姐想喝什麽咖啡？”
林洛微微一頓，旋即挽出一個清甜的笑容，將菜單拿到手裏，道了一聲謝謝後，翻看起來。
看了兩眼後，她合上菜單，擡眼對上赫連湛柔聲道：“要一杯黑糖瑪奇朵吧。”
赫連湛微微頷首，伸手招呼服務員過來，說道：“兩杯黑糖瑪奇朵。”
服務員應聲而去。
林洛臉上染了幾分疑惑道：“你也喜歡喝甜的？”
赫連湛勾著嘴角點點頭，眼睛從剛才與服務員的交談中轉回來看著她。
“是啊，吃甜食容易讓人心情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子彎彎的，窗外光影落在裏面，似有星星點點的光輝在閃爍。
林洛表示十分讚同，她舉起雙手，沖著赫連湛眨眨眼睛，唇角便梨渦深深。
“舉雙手讚同。”
赫連湛笑了一聲，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眼中更有浮光流轉。
“林小姐平時工作壓力大？所以需要吃甜食來解壓？”
林洛輕笑出聲：“是啊，現在社會競爭壓力那麽大，哪一行都不容易，赫先生難道沒有感觸嗎？”
赫連湛垂了垂眸子，抿唇道：“是啊，我回國時間雖不長，但確實發現國內各個行業的競爭壓力大，就比如我們醫院，各項晉升考核機制，各種再繼續教育和培訓，都給本就忙碌的工作添加了諸多壓力。”
頓了頓，他繼續道：“不過，林小姐不是在公司做行政管理嗎？怎麽壓力也這麽大嗎？”
林洛擡眼看向他，將一縷碎發撫至耳後：“是啊，雖說是文職，但也不輕松，平時加班加點是常事，現在整個社會內卷太嚴重了。”
說話間，服務員將兩杯一模一樣的咖啡端上了桌子。
“內卷？”赫連湛慢條斯理地端起服務員剛送過來的咖啡，眼神透露著一絲新奇。
林洛也順勢從服務員手中接過咖啡杯道：“是啊，赫先生回國時間不長，可能還沒聽過這個詞，內卷就是說，某個領域內大家互相傾軋，過度競爭，內耗的情況。”
赫連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如此說來，好像內卷確實無處不在。”
林洛沖他淺淺一笑，赫連湛亦笑了一聲，二人之間的氣氛瞬間活躍了起來。
兩人就這麽閑談聊天，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自在暢快，三觀很是相合。
吃完午飯，兩人才有些意猶未盡地道別。
走到咖啡廳門口，林洛禮貌地向赫連湛揮手道別，然後轉身往停車場走去。
初秋涼風習習，雖說艷陽當空，但那風吹在人身上還是會讓人覺得有些涼意，林洛攏了攏衣袖，不禁加快了去停車場的腳步。
但沒走幾步，身後的赫連湛便將她叫住了。
“林小姐。”
林洛轉頭看去，黑長的秀發被秋風吹得擋住了眼睛，她撥開擋住視線的長發。
落目處，是咖啡店門身若修竹的赫連湛，他臉上帶著些許局促，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姿遮住了她面前的光影。
赫連湛的語氣帶著些小心翼翼地試探。
“林小姐，如果明天有空的話，要不我們一起去角直看燈會？”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林洛擡頭便道：“好，沒問題。”
說完後，她內心方才想到：燈會？什麽燈會？
但心中想問面上卻又已經不好意思再說出口了，只得假裝自己知道這燈會的事情，沖著赫連湛傻傻地微笑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為何這麽不矜持，想都沒想就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同時也有點懊惱，覺得赫連湛會不會認為自己太過好約，顯得比較隨便。
因為腦中一直在天人交戰，所以林洛臉部的表情看起來微微有些奇怪。
這一切都被赫連湛盡收眼底。
他的眸子裏散發出了淡淡的光輝，他彎了彎眼睛道：“那明天你發我定位，我到你家樓下接你，不見不散。”
林洛微微闔眸點點頭，還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道：“好的，那明天我睡醒了叫你。”
赫連湛笑出了聲，日光灑在他的臉上，陽光又恣意的模樣。
“好，隨叫隨到。”
林洛低頭啞然而笑，擡眼彎著眼睛沖他揮揮手道別，然後轉身離開。
赫連湛註視著林洛離去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停車場的入口。
她今日著一身淺碧色的皮革背帶裙，顯得十分俏皮可愛的模樣，走路的時候還時不時帶著些小雀躍的步子。
墨色的長發在身後晃來蕩去，就像是小朋友蕩來蕩去的秋千，讓人一看就被她的愉悅心情所感染。
從始至終，赫連湛的嘴角一直沒有落下來過，他微微勾著唇，眼中的笑意就像是點點星子，越匯越多，最後匯聚成一條汪洋的星河，散發著奪目的光彩。
他今日的舉動可以說是他人生當中最主動的一次了。
可以說，在他30年的人生生涯中，他都沒有對一個女孩子如此主動過。
所以，連他自己都不禁自問為什麽？
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情不自禁嗎？
林洛回到家的時候，手機上便閃現了兩條微信。
一條是孫月梅女士的，一條是赫連湛的。
“相親順利嗎？”
“到家了嗎？”
林洛打開微信飛快的回覆道：“一切順利。”
然後關掉了與母親的對話框，接著點開赫連湛的頭像，那是一片藍天，中間用白雲點綴著有一張笑臉。
這頭像，可真是經典極了。
十幾年前初中時候，她好像用過。
不過這是額外話，林洛看著那條微信，嘴角不自覺得揚起，快速的回覆。
“到了，“貓貓笑臉。”
發完後，她將手機擱在玻璃茶幾上，一屁股坐到灰色皮革沙發上，歪靠在那裏，伸手打開一包薯片，哢哧哢哧的吃了起來。
手機很快亮了，赫連湛回過來了一句話。
“你喜歡小貓？”
發表情包就說自己喜歡貓了嗎？不得不說，常年在國外的赫連湛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高嶺之雪，不惹塵世。
他好像對很多流行的東西，都了解的很少。
不過，她確實愛貓，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是啊，貓貓這麽可愛，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呢？（可愛表情。）”
微信那頭，赫連湛回覆道：“巧了，我也喜歡。”
林洛順勢問道：“那你有沒有考慮養一只？”
微信那頭沒有回話，卻是發回來了一條視頻，視頻中一只通體雪白的長毛貓咪，正在客廳的茶幾上來回踱步。
圓滾滾的身子，藍晶晶的瞳孔，異常可愛。
視頻裏還傳來了赫連湛的聲音。
“圓球，看過來，圓球。”
原來赫連湛本就是鏟屎官啊，若單從他的外形來判斷的話，這一點還真是看不出來。
林洛彎著唇角回覆：“哈哈，圓球真是太可愛了吧，下次帶出來給我見見唄。”
“好啊，我家正好有太空包，明天就給你帶出來。”
“耶，（興奮表情）”
“那明天我們算是正是約會嗎？”
林洛沒想到赫連湛會這麽直接地問自己，一時有些無措，臉上還莫名染上了一些紅暈。
但也只是糾結了片刻，她便回道。
“算。”
翌日一早，林洛便有些內心過於雀躍而睡不著了。
昨天晚上她查了一下，今天角直古鎮的活動，是穿越漢朝為主題的。
凡是穿漢服的，一律免門票。
她倒也不是特意為了免門票啥的，不過，她記得她之前為了公司表演舞蹈的時候，買過一套漢服。
這套漢服是李桃家的，針織細膩不繁雜，衣袂上秀了許許多多暗色的雲紋，十分精美。
這套衣服記得她當時入手的時候花了好幾千塊，一共也就穿了那麽一次，實在是有些可惜。
今天倒是個極合適的機會。
只是不知道赫連湛會不會喜歡呢？
林洛雖心頭有一絲猶豫，但在衣櫃前踟躕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那一套漢服穿在了身上。
管他喜不喜歡，她開心就好。
等她下樓的時候，赫連湛已在小區的樓下等了自己好久了。
赫連湛長身玉立的站在斜陽下，就這麽靜靜的瞧著自己，嘴角的弧度溫柔似水。
極巧的是，他今日也穿了一套漢服。
他本就身姿高挑，這一身薄紗質地的湛藍色漢服皮在他身上，顯得極為風度翩然。
他腰間束著緞帶，衣襟上描著銀線繡成的神獸圖騰。
一陣微風拂過時，有風盈袖，愈發顯得清雋風逸。
一時間，林洛的思緒變得恍然起來，有種穿梭了歲月和光年，回到前世的感覺。
她望著不遠處立在碧草地上的赫連湛。
赫連湛亦穿過往來的行人看向自己。
他的眸中先上染上了幾分訝異，隨後是濃濃的笑意遮蓋了原本的驚訝。
林洛今日長發未挽，只別了一根白玉的發卡，整個人在一席粉霞色的漢服下膚色如白雪，面頰若桃李。
她沖著赫連湛展顏而笑。
赫連湛向她伸出了手，陽光下，那只修長如白玉的手從材質細膩的袖口伸出。
似鍍著層層光暈。
林洛眸中明亮一片，她腳步輕快地朝著赫連湛奔去。
然後順勢將自己的手交在他手中。
不知為何，這個動作她做起來習慣而不扭捏，幾乎是不加任何思考的，無比自然，沒有任何的矯揉造作。
仿佛前世做了上千遍。
她仰頭看著赫連湛，陽光下，赫連湛的眸子灼灼生彩。
“真沒想到，才回國的赫先生也喜歡漢服？”
赫連湛輕輕抿唇道：“生在異國，心在家鄉，我從小就喜歡中國風的東西。”
林洛仰臉笑：“那我和赫先生還真是同道中人。”
“還叫赫先生嗎？是不是太生分了？”
赫連湛執起兩人相握的手，笑得一臉粲然。
“我跟洛洛都順利牽手了呢。”
林洛看著赫連湛的笑臉，不禁些羞澀起來。
面對赫連湛，她怎麽就這麽不矜持啊。
林洛靦腆的低下頭，下意識就想松開赫連湛的手。
卻被他感知到後，一把牢牢的握住了。
“握住了就不準松開。”
頭頂傳來一句低沈卻又霸道的話語。
林洛頃刻間擡首看他，目光帶著訝然。
卻見赫連湛的眸中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
“走，再不出發，一會該趕不上晚上的燈會了”
赫連湛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林洛向前走。
M城離角直並不遠，赫連湛駕車，半小時後，兩人便到了古鎮的入口。
今日是角直古鎮舉辦的一年一度的花燈會，所以場面格外熱鬧，再加上妙趣橫生的漢服活動，吸引了更多的年輕人來參加。
林洛透過玻璃車窗看到不遠處的入口處已然人山人海，心中暗嘆這次活動的規模龐大。
這時，自己身前的車門被赫連湛打開了。
他向自己紳士地遞出手：“洛洛，下來吧。”
林洛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手遞給他，然後跳下了車。
赫連湛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在初秋的暖陽下，讓人有種格外舒然暢達之感。
由於兩人都自覺穿了漢服，所以進入景區不需要門票，自然是暢通無阻的。
林洛想也沒想，拉這赫連湛就想往裏走。
“走吧，湛湛。”
赫連湛一楞，旋即笑著道：“你叫我什麽？”
“湛湛啊，有什麽不對嗎？”
赫連湛笑出了聲：“雖說沒什麽不對，但總覺得好像幾十年都沒人這麽叫我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說從幼稚園開始便沒有人這麽叫自己了，林洛沖他慧黠地眨眨眼睛，神秘兮兮道：“湛湛多好，多麽親切。”
赫連湛將她的手握地更緊了，俯身與她靠近距離道：“我也覺得甚好。”
林洛無聲而笑，眼睛裏似墜了星星一般閃閃發亮。
“那我們快進去吧，不要浪費時間啦。”
赫連拉住她道：“別急，還有同伴沒帶上呢。”、
同伴？
林洛一時恍惚，卻間赫連湛從後備箱內將一只太空包取了出來背在肩上。
林洛心中一陣雀躍，蹦跳到他身後觀賞起那個太空包裏的小家夥起來。
正是昨天晚上視頻給她看的，那只赫連湛養的名字叫圓球的貓咪。
圓球一雙碧藍色的大眼睛楚楚可憐的看著自己，無聲地喵喵了兩聲，好像想讓自己將她放出來玩。
林洛伸出手指無聲地扣了扣太空包的玻璃蓋子，眉開眼笑道：“圓球，不能將你放出來，這兒人太多了，你走丟了可就不好辦了，這樣，你就跟著我和湛湛一起看風景，可好？”
圓球無聲地喵喵了兩聲，伸出毛茸茸的腳墊對著她的手指撓了撓，好像在對她說話一般。
林洛的眼睛彎地更像月牙了。
不得不說，養貓真的可以讓人輕松又解壓。
光是與它這麽對視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但此刻被這太空包的主人卻好像有些不耐煩了。
赫連湛轉過身來，伸手將自己牽住，挑了挑眉毛無聲笑道：“洛洛，你今天究竟是跟誰來約會的？”
看著赫連湛向她抗議自己被冷落這件事，林洛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靦腆，不自覺得垂下首，臉頰氤氳起兩團淡淡的紅霞。
“好了，不逗你了，我們走吧。”
赫連湛笑了一聲，拉起自己往城內走。
步入城內，青石板的街道，灰白交間的城墻就像是浮光掠影一般劃過，舞榭歌臺，小橋流水，靜謐又安寧。
漫步其中，就像是穿梭了歲月一般。
今日又有格外多身著漢服的男男女女，擡眼望去，如置身一片耀目煙霞內，愈發覺得自己仿佛生在古代某個盛世，穿梭在熱鬧的集市街道上。
或許是二人外形出眾，走在人群中時不時有人側目而視，對她二人投來艷羨的目光。
兩人往古戲臺子的方向走，一位身著休閑衫，帶著游客帽的清秀男子將二人攔了下來，他笑逐顏開地對二人道：“小哥哥小姐姐等等。”
林洛和赫連湛停下腳步，略帶疑惑地看向他。
那年輕男子笑呵呵道：“是這樣的，我剛開了一家漢服店，就在這古鎮上，不知道小哥哥小姐姐願不願意來當本店的模特。”
見林洛和赫連湛並未回答，那男子繼續說道：“是安某唐突了，單純是覺得小哥哥和小姐姐顏值出眾，所以忍不住想問上一問。”
“若二位有意向的話，小店一定會蓬蓽生輝的，待遇什麽的我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
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是看上他們兩個做店裏的模特了。
雖說店主也是一番好意，但赫連湛想也沒想，搖頭便要拒接，他素來不喜拍照，覺得那是既繁瑣又浪費時間的事兒。
但林洛卻在他想拒絕地前一刻，點頭答應了下來：“好的，我們願意。”
赫連湛愕然。
林洛一臉欣喜的對著那個男子，滿是期待地問道：“那待遇怎麽說，給你拍一組的話給多少？”
赫連湛方才早已遞到嘴邊的話只好默默收回，僵硬的面孔亦無奈地換上了一副淺淺的笑意。
既然她喜歡，便隨她的心意吧。
程軒衣舍坐落在碧波蕩漾的三尺橋邊，店主引著赫連湛跟林洛二人過去，便想在實地取景，為二人拍攝一組淘寶店鋪的宣傳照。
對於這件可以輕松賺錢的事兒，林洛顯得比較興奮，她很快便換好著裝站在衣舍外面等候了。
她換上的是殿裏一套店家主推的唐代漢服，廣袖束腰，華彩流仙，殿內的化妝師小姐姐還給自己紮了兩個飛天髻，簪了珍珠紫流蘇發簪，額間點了梅花形狀的花鈿，打扮得格外精致。
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好差事，店主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幫他們拍一組照片，便給兩千塊的酬勞。
沒一會兒，赫連湛也換好衣服出來了，他換上了一席月白色的錦袍，廣袖飄逸，腰間玉帶橫成。
移形換步間，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素塵不染的氣度。
在店主的極力要求下，赫連湛還配合著帶上了假發套，長發半挽，用銀冠豎起高髻，愈發襯得他眉眼如畫，面龐俊美。
林洛看到他推開雕花木門朝自己走來，天光微微傾落下來，整條巷道的古樹雖然參天，但卻是枝葉扶疏，斑斑樹影落在他臉上，呈現一種朦朧之美。
他站在石階上擡起長眸望向自己，那眸中攜著淡淡笑意，讓人沈溺。
那一刻，赫連湛周身似乎有光芒萬丈籠罩，讓林洛莫名虛了眼，她立在那兒，定定地瞧著他向自己走來。
這樣的場景，她總覺得或許前世，他們之間就存在過了。
赫連湛走到林洛身邊站定，發現了她呆呆楞怔的樣子，輕撫了一下她的發梢，問道：“怎麽了，為何如此失神的看我？”
林洛收回了驚艷的目光，直言不諱道：“你這麽穿，真是好看極了，好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赫連湛撲哧一聲笑出來，黑眸中閃著光亮：“既然你喜歡，這套衣服咱們回頭買回去可好？”
林洛不假思索地頷首，但轉念一想，這衣服做工精美，必定品質不俗，恐價格也十分美麗，若是買下來，今日豈不是白打工了？
所以她又馬上搖了搖頭。
“不不不，我覺得，你之前自己那身也好看，這件要不就別買了。”
赫連湛將她的微表情盡收眼底，也猜出她心中的小心思。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濃得化也化不開。
他低頭在她耳畔輕聲道：“放心，不用你的工錢。”
“帥哥美女，準備好了嗎？”
彼時，正站在他們不遠處的店主提著單反相機對二人喊道。
“好了。”
林洛連連頷首，赫連湛與她並排而立，臉上掛上了淺淺的微笑。
那店主放下相機，沖二人道：“就這麽幹巴巴地站著可不行，您二位要親密一點，親密一點。”
兩人相視一眼，卻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並未移動身子。
店主在一旁一個勁兒地催促：“都是小情侶的，有什麽好害羞的呀。”
赫連湛聞言，目光頓了一頓，想了一刻後，便伸手將林洛的肩膀攬住了。
林洛的身子明顯一僵，不過，這件事既然是自己攬下來的，那就應該想到現在這樣的處境。
面對店主期待的目光，她覆又將淺淺的笑意掛上嘴角。
“對對對，就這樣，小姐姐如果把頭靠在你男朋友的肩上，就更好了。”
那店主喋喋不休地指導著二人的動作。
林洛的嘴角微微一僵，轉頭撇見赫連湛閃閃發亮的目光。
下一刻，她便順勢將自己的腦袋大大方方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赫連湛的肩膀很寬，給人較足的安全感。
不知為何，林洛靠在他肩頭的時候，可以清楚聽到他起起伏伏的心跳聲。
拍完整組照片的時候，已是日暮西斜。
臨別時，赫連湛果不其然要將這件衣服買下，那店主眉開眼笑的，眼中精光四射地給了他半價，說是交個朋友，以後說不定還可以找他們當本店的模特。
鬼知道赫連湛有沒有被那店主坑錢，但林洛卻是實實在在地拿到了自己這小半日的工錢，足足一千塊錢。
兩人步行到臨湖的家常菜館吃了些當地農家菜，吃完的時候夜幕已經悄悄來臨。
窄窄的河道上有晃悠悠的烏篷船在緩緩劃動著，水面上浮動著月影流光。
不一會兒，山上的銅鐘敲響。
那銅鐘就像是什麽預報的信號一般，本來熙熙攘攘，四散游蕩的人群突然都停下了腳步。
千萬盞華燈在同一時刻倏然綻放華彩，照亮天際。
這場盛大的花燈會便開始了。
人群開始慢慢移動，逐漸往同一個方向湧動。
看著洶湧的人潮都往十裏廊橋的方向而去，赫連湛亦拉著林洛一起往那個方向走去。
林洛一邊跟著赫連湛的腳步，一邊疑惑問道：“廊橋那便是有什麽表演嗎？”
赫連湛邊行邊道：“表演也有，但更多的人是沖著放天燈去的。”
“放天燈？”
“一會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隨著擁擠的人群來到十裏廊橋附近。
放眼望去，無數販賣天燈的攤子早已支好。
赫連湛拉著林洛找到一處人不多的攤子排隊，不一會兒，便輪到了。
那攤販故意打扮成了古代小販的模樣，說話也故意用客官這樣的辭藻，從而營造古代的氛圍，讓人如臨其境。
小販笑吟吟對二人道：“姑娘和公子可是要點天燈？”
赫連湛和林洛不假思索地同時頷首。
小販當即笑道：“那你們自行挑選吧，挑完了可在一旁的桌上寫心願吧，然後去廊橋上放，一盞燈十五塊錢，掃二維碼付款。”
最後一句話可真是讓人出戲，林洛和赫連湛相視一笑，然後挑選好了花燈，去一旁早已備好筆墨的朱紅色長桌上寫字。
赫連湛從小練得是瘦金體，工整以外，更是蒼勁有力，林洛想偷瞄一眼他在寫的內容，卻只看到了字體沒看清內容。
赫連湛發現她偷看，輕咳一聲將字條收了起來，塞到了天燈裏。
“我寫完了。”
赫連湛神色平靜的凝視著自己，林洛頗有些心虛，立刻垂下眸子去寫。
可是寫什麽呢？
她有什麽心願呢？
林洛提筆開始寫，寫完對親人的祝福後便想寫些什麽祝福一下自己。
赫連湛始終站在自己身後。
林洛用眼神趕走他：“你去那邊呆著，我寫完就過來找你。”
赫連湛乖乖照做了。
寫完了所有的心願後，林洛興高采烈地捧起天燈與赫連湛一起走上廊橋去點放。
今日是花燈節，本來整個廊橋水榭的位置都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彩燈，擡眼看頭頂，無數璀璨的花燈從檐角，回廊頂垂下來，異彩紛呈。
赫連湛拉著自己走到廊橋的最高處，這裏的廊橋有三層的，從第三層上往下眺望，亭臺樓閣，萬家燈火，碧水流光。
夜風吹起衣擺，獵獵作響。
往頭頂凝望，無數盞天燈正在升騰而起，飄過高高的寶塔，直沖深藍的九霄。
仿佛帶著無數少年少女的希冀和歡笑，向著無邊無際的高山大海而去。
林洛的心情突然有些激動起來，她拉著赫連湛的袖子道:“湛湛，我們也快放吧。”
赫連湛笑著頷首，從袖中拿出方才店家給的打火機，小心翼翼地將天燈內的蠟燭點亮。
隨著蠟燭的點亮，林洛只覺得內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憧憬。
她捧著手中的天燈，闔上了雙眸，啟唇默念禱告了一番後，睜開眼睛將手中的天燈緩緩的松開了。
那一刻，天燈逐漸升騰而起，隨後匯入天空中那茫茫一片的“天燈隊伍”中，很快辨認不清自己原先放的究竟是哪一盞。
無數的天燈，便是無數人的心願。
無數的心願在這深色的夜幕下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林洛偷偷望了一眼身旁的赫連湛，不知何時，他也早已將花燈放了，此刻正對著湛藍色的夜空神思。
月色將柔光灑在他的身上，恍若夢境一般。
晚風吹得林洛額前的碎發紛亂，她用手捋了捋，將長發攏到耳後，輕輕開口道：“赫連湛，你在想什麽？”
赫連湛回頭瞧她，目光深如淵海。
“想到了很久以前。”
林洛訥訥道：“很久以前？”
“小時候的事情了，太久遠了。”
林洛喃喃道：“你小時候的事？”
“想到了小時候，媽媽離我而去的那個時候。”
赫連湛說的時候，眼中彌漫上了一層淡淡的憂郁。
林洛知道這件事，她媽媽說過，林阿姨介紹赫連湛的時候就提到了他的身世。
他的母親在他六歲的時候便病故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時候，赫連湛的母親強撐著體質條件未達可生育指標的身子，卻忍著危險非要將赫連湛生下來。
結果孩子出生了，很健康，很聰明。
她的身子卻因為消耗過度，在又堅持活了幾年後，離開人世。
不知為什麽，看到此刻神情落寞的赫連湛，林洛心中沒來由的泛上一陣陣心疼。
她輕輕拉住他的錦緞袖口的一角。
柔聲對他說：“赫連湛，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其實她明明心中有許許多多可以安慰他的話語，但話到嘴邊卻只剩這麽一句。
一切都過去了。
除此以外，其他再多的話都是矯情。
沒有經歷過他人苦，是感受不到他人設身處地的痛處的。
也沒有資格去勸別人如何做。
但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這才是諸多傷痛最有效的良藥。
赫連湛的目光在天燈的映照下，閃閃爍爍，天地遼闊。
雖然此地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但他卻是遺世而獨立的。
林洛忍不住靠近了他幾分，伸手悄悄去握住他藏在廣袖內的寬厚手掌。
她用自己的手中的溫度，去溫暖他掌中的那片冰涼。
赫連湛的手掌明顯僵硬了一下，他感受到林洛的溫度，他平日從不向人展示出自己脆弱柔軟的一面，但今日，再這樣的情境下，身邊站著這樣一個女孩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竟然情不自禁地將自己最脆弱的一角展露了出來。
好在，她懂他。
她靜靜無聲地立在他身側，卻將最好的安慰帶給了他。
“赫連湛。”她朱唇微啟，仰臉看著他。
“以後我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赫連湛的心在剎那間抖動了一下，他的目光轉向身旁的女子，寧靜又深遠，然後便是無盡的柔情席卷了上來。
“好。”
他輕輕地回答，然後伸手將她擁進了懷中。
兩人緊緊相擁的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下來，唯有二人砰砰的心跳。
在耳畔縈繞，久久不絕。
山上的銅鐘聲又響了幾下，頃刻間無數的煙花在廣場上盛放，焰光四射，光彩奪目。
林洛轉頭望向那些盛放的煙花，眼中滿是興高采烈。
她擡手指著天邊的煙火，歡欣道：“太美了，湛湛，快看。”
赫連湛亦轉過臉去，漫天絢麗，將他的眸子照亮。
那一刻，眼底深處的沈郁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輕松和歡愉。
他垂首看看懷中女子望著天空滿是期待的臉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在遇到赫連湛之前，林洛從來也沒想過，單身這麽多年的自己竟然會跟一個相親了一天，約會了一次的男人，這麽快的確定男女朋友關系。
而且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吸引和欣賞，仿佛對方冥冥之中就是自己天定的那一個。
很是玄妙的感覺。
從角直古鎮回去的那晚，林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赫連湛也是穿的一身白衣，纖塵不染。
可他的身份卻是一個修真界人人都喊打喊殺的大魔頭。
他的性格也不是現在這般的溫和儒雅，相反，他渾身充滿了戾氣，是個陰晴不定，極近瘋狂的魔道老祖。
他生來就是為了覆仇的，心中只有毀滅的仇恨之火，看不到任何的光明。
何其悲哉。
林洛是被送去獻給他的新娘。
奇怪的是，他對所有人都冷酷無情，但唯獨對林洛，他始終都保留著心底的仁慈，他將她留在身邊，明知道她是別人送來監視自己的，卻始終沒有動過她一絲一毫。
他甚至為了她放下了原本與仇人一起毀滅的念頭，在最後一刻，對自己留了後手。
後來林洛也並未放棄他，明知危險，還是趕回來救他，後來順利讓他重獲新生。
這時兩人才發現他們對各自的情感其實早已經根深蒂固，無法撼動。
最後一幕是他們二人隱居山水，過著簡單又想幸福的生活。
夕陽西下，兩人並肩坐在滄瀾山上看著夕陽一點點落到海裏。
絢麗的彩霞染在一望無際的天邊，是那麽波瀾壯闊。
那一刻，林洛將自己埋在心底多年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凝視著他，表情極為認真,眼中被霞光點亮。
“赫連湛，若有來世，我希望你是一個被世界溫柔以待，同樣也會用溫柔對待世界的人。”
赫連湛聽著她的話轉過頭來，晚風吹得他發絲輕揚。
他字字鏗鏘。
“若有來生，我一定會再次尋到你，在茫茫人海中。”
雲煙裊裊，赫連湛的話語很快消散不見。
林洛也在這一刻，醒了。
夢中的種種實在是太過真實，讓她一時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冥冥中林洛覺得，或許，那就是他們的上輩子？
所以這輩子，赫連湛遵守承諾，終於尋到了自己。
林洛無聲地笑了，她被自己這滿腦子的不切實際、玄而又玄的想法逗笑了。
怎麽可能呢？
這世間有沒有上輩子和輪回都不好說呢。
但真真假假又何方呢？
最重要的是，她的內心在告訴她，她喜歡赫連湛，這就夠了。
手機突然在這一刻發出了動靜，林洛擡手打開屏幕，上面顯示一條未讀消息。
赫連湛：洛洛，我做了好長一個夢啊。
林洛的心咯噔了一下。
回覆道：什麽樣的夢？
赫連湛：總之，全部是關於你的，你看，我做夢都夢著你。
林洛飛快的按鍵：夢到我怎麽樣了，可以具體說說嗎？
但下一刻，她握在打字鍵上的手指突然停頓了，她將這些字全部刪去，然後回了一個麽麽噠的表情。
林洛關閉了屏幕，她在手機這頭無聲的笑了起來。
現在，她已經無須再去追問什麽了。
有些事情，或許揭露了，反倒無味了。
或許永遠不揭開真相，心底便會永遠存著那份神秘之感。
也可以讓她可以永遠留存那一份美好的幻想。
她只需知道，對方心裏有自己，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過年的時候，M城突然下了很大的一場雪。
林洛還在公司的時候，就聽到孫月梅女士的電話三連call了。
“什麽時候到啊到底，你爸爸還有你哥和嫂子早就在了。”
林洛一邊按著電梯的按鈕，一邊無奈地回道：“媽，都跟您說了今天公司有點事兒，讓你們先吃，大概七點才能來鄉下，你怎麽還總是打來催啊。”
那頭的孫月梅女士顯然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哼了一聲別扭道：“我們這才不是急著要見你，我們這是為了早點見到我家女婿。”
林洛被她說的一時語塞，半晌才道：“媽，回頭人到家了你可別胡說八道，弄得別人尷尬知道嗎？怎麽就女婿了，我跟湛湛才談了三個月不到呢。”
說這段話的時候，電梯正好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了。
林洛一邊說話，一邊擡眼看向前方，便見赫連湛穿著一身休閑的白色羽絨服，早已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看著自己。
林洛一時有些窘迫，也不知道剛才電話裏說的話有沒有被他聽到。
“行了行了，媽你快別說了哈，湛湛在呢，我們七點半到，就這樣。”
“誒誒，不是說的七點怎麽又變成七點半了，你這孩子……”
孫月梅在電話中極為不滿，但她的大嗓門就這麽被林洛掐斷在手機裏。
林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沖著赫連湛綻開一個尷尬的微笑。
赫連湛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溫和道：
“走，再晚丈母娘該不高興了。”
林洛被他拉著往前走，腦中一直盤旋著剛才他說的話。
丈母娘？什麽時候的事兒？
孫月梅什麽時候就成你丈母娘了。
兩人來到鄉下過年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此時萬家燈火，炊煙陣陣。
林洛跟赫連湛走進家門的時候，孫月梅女士的眼睛都亮了。
她扔下碗筷趕緊沖上起來，一雙眼睛就沒從赫連湛身上移開過：“太好了，太好了，湛湛終於來了。”
林洛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傷害，自己的親生母親竟然一眼都不看自己。
此刻大哥大嫂還有父親也圍了上來，熱情地寒暄道：“洛洛今年總算帶男朋友回家了，真是可喜可賀。”
林洛有些羞赧地對她哥哥嗔怪道：“哥，你能別這麽說話嗎？弄得你妹妹很不好意思的好嗎？”
眾人笑作一團。
林爸招呼道：“來來來，湛湛快過來一起坐，吃年夜飯了。”
林洛擡首訝異的瞧著父親。
湛湛？她爸什麽也叫他湛湛了。
不行，湛湛是我一個人可以叫的，你們不能搶。
赫連湛禮貌又客氣地回道：“謝謝叔叔阿姨，這些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叔叔阿姨笑納。”
赫連湛將自己帶來的節禮悉數奉上，孫月梅滿臉堆笑道：“湛湛太客氣了，以後來可不許再帶東西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完年夜飯後，便去雪地裏放煙花。
看著沖天的煙火綻滿天際，林洛喜不自勝地從赫連湛背後沖過去抱住他。
赫連湛轉過身來，一雙烏黑的眸子被漫天煙火映照的格外透亮，就像一塊閃閃發光的美玉。
林洛踮起腳尖，親不自禁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赫連湛的眸子閃了閃，下一刻，便將她拉到一旁了樹影中，躲在陰影下，俯下頭親吻她。
綿長又甜蜜的味道在二人心間盛開，如同一盞美酒，醇香迷人。
在這一片純凈的白雪世界，在這一片喧騰的煙火之下，兩人的身影緊緊相依相偎。
這輩子，他和她再也不要分開。
湛湛和洛洛要永遠幸福在一起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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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叮鈴鈴。”
林洛還趴在暖洋洋的被窩裏睡著覺的時候，卻被一陣惱人的電話鈴聲吵醒了。
好不容易有個周末可以休息，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林洛將手伸出被窩，夠到床頭放著的手機，迷迷糊糊地接起來：“餵，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很是暴躁：“哪位？我是你的媽！洛洛，說好的周六十點半相親，你怎麽現在還在睡覺！人家男方都等了你半個多小時了！”
林洛揉著朦朧的睡眼，迷迷糊糊道：“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我什麽時候答應你要相親了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愈發地恨鐵不成鋼，變得咬牙切齒起來：“就是上次你林姨給你介紹的啊，海外博士，市立醫院的醫生，林洛，我命令你現在給我立刻起來，去十梓街的新球咖啡館相親！“
“媽，我不去……”
話音未完，電話那頭的話音卻分明一滯，接著就是一聲長長的嘆息，語氣帶著濃濃的失望。
“哎，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女兒，別人家的女兒這個歲數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你這真是要氣死你媽呀……”
老母親的話語越來越低落，最後竟然還帶上了濃重的鼻音。
林洛知道自己每每都會被她用這招殺挺，最終肯定會敗下陣來，還不如早點服輸，答應算了，於是敷衍道：“行了行了，我去還不行嗎？媽，你就別再演戲了行嗎？我馬上就去。”
電話那頭被戳穿的孫月梅女士破涕而笑：“沒大沒小的，說你媽演戲，我這還不全是為了你，你快給我過去，三十分鐘內必須給我趕到咖啡館。”
林洛模糊地應了一聲後，掛斷了電話。
她長嘆一口氣，爬出被窩，雖說是初秋，但天氣還是有些微涼爽的，室內的溫度也不高，此刻，剛爬出被窩的她只覺得渾身涼颼颼的。
林洛起身穿上拖鞋去衣架那裏選衣服。
她有些怕冷，所以特意選了一件雪紡襯衫，配了一條皮革的背帶裙，梳妝打扮一番，就快速的出門了。
坐到車裏以後，林洛對著後視鏡觀察了一下自己的妝容是否得體，她從包裏取出一只楓葉紅色號的口紅抹了抹，又抿了抿雙唇，覺得氣色還行後發動了汽車。
車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嘈雜的街道巷陌，時間臨近中午，今天日頭正甚，刺目的白光落在道路上，好似鍍了一層金色的光暉。
坐在車內的林洛想到自己每每都會被她的親生母親用這種哭哭啼啼地方式逼著去相親，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工作以來，她被逼著參加過的相親不少，但卻總是遇不到那個讓她心動的人。
十分鐘後，林洛便穿著得體的出現在了十梓街那家新開的秋月咖啡館門前。
她走到店門口，對著玻璃的倒影簡單地整了整衣裝，捋了捋肩膀上的長發，然後擠出一個招牌的禮貌微笑，推開了咖啡館的門。
畢業工作好幾年都沒有找到對象的她，對於相親這件事，早已熟門熟路。
她拿出手機低頭對著孫月梅女士發消息：“放心，已到咖啡館。（微笑臉）”
手機那頭幾乎是秒回的，孫月梅女士發來四個字：“務必成功。”
林洛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有服務員上前來詢問自己是否有訂座位，林洛爽快地報出了孫月梅給她的桌號。
六號桌。
服務員微笑著沖自己道：“女士您好，六號桌的客人已經來了好久了，我來帶您過去。”
林洛跟著服務員穿過木制走廊，長廊兩邊擺著許多別出心裁的咖啡色木質結構的書架，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書籍和盆栽，書籍大都是一些暢銷的，但盆栽就各式各樣了，有形狀可愛的多肉還有垂下來的綠蘿和紫藤花。
這家咖啡廳的頂燈也很別致，是那種交錯盤雜的棋盤式的，懸下來的燈是銅珠形狀的，色調是暗淡的灰黃。
給人以靜謐、安詳和舒心之感。
在回廊的盡頭，林洛看到一個頎長筆挺的背影正靠窗而坐，他穿著一件略微寬松的米白色的西服，下身也是一色的褲子，從林洛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側臉，透明玻璃窗外灑進來的光影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光，鼻若懸梁，膚若耀玉。
一般人若是通身穿白，並不會顯得如此幹凈純澈，但不知為何，眼前的男子如此穿著，卻給她一種明凈若白玉，璀璨若皎月之感。
讓她想到古代儒雅的翩翩書生少年，意氣風發，面若冠玉。
又讓她想到了山間采藥一席白紗衣的隱士，俗塵不染，純凈若琉璃。
林洛一時楞怔了，服務員伸手示意自己這就是六號座，她方才回過神來。
讓人等了這麽久確實是有些不好意思，林洛略帶局促地走上前去，未看清人就語帶抱歉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啊，遲到了這麽久，讓你久等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確實失禮在先，所以先賠禮道歉總歸是沒錯的。
男子聞言，緩緩轉過頭來。
林洛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
精致的眉眼，高挑的鼻梁，薄唇輕輕抿著，給人一種高貴不可褻瀆的神聖之感。
他的瞳孔在咖啡館灰白的色調下泛著淡茶色的光芒，那光芒中呈現出一絲又一絲的柔和，慢慢交疊，像是二月山巔融化的積雪。
四目相對。
林洛一瞬不瞬地瞧著他，他亦一瞬不瞬地瞧著自己。
不得不說，這真是她相親以來見到過最帥的帥哥了。
但不知為何，她心中只覺有一種莫名地感覺升騰而上，緊緊攥著她的心臟，讓她的心跳和呼吸都靜默了下來。
這種感覺很微妙，無比熟悉又難以言喻。
不過，這麽帥的人，應該從小到大都沒這麽等過人吧……
怪不得他現在幹巴巴地坐在那兒，都不回應自己了。
林洛將長發捋到耳後，垂眸再次表示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路上堵車，遲到了這麽久，我真是感到抱歉。”
這個時候，隨便編個善意的謊言或許能消減一些他心中的芥蒂。
男子茶色的眸子微微一閃，回過神來一般，禮貌的笑意浮進眼底。
他的聲音如高山溫泉一般淳厚動聽。
“沒關系，林小姐請坐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上前替自己移開座位。
他站起來的時候，身姿巍峨如玉山，修長的手臂緩緩將凳子移開，示意自己入座。
林洛面露微笑地道了句謝謝，然後坐下。
不知道為何，從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開始，她就覺得那種異樣的感覺非常強烈。
他的目光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初次見面，我叫赫連湛。”
男子大大方方的介紹自己，並且向她優雅地遞出了骨節分明的一只手。
赫連湛？
這三個字出現的時候，林洛只覺得自己的腦中像是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下，帶給她極大的震動。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名字她極其熟悉，仿佛曾經喚過了上百遍，但她搜腸刮肚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曾經有過什麽認識的故人叫這個名字。
她收斂了訝異的目光，恢覆了一貫的笑意，看著眼前那雙潔白如玉的手，將自己的手遞了上去。
雙手交握的一刻，林洛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都漏了一拍。
怎麽會這樣，她今天怎會如此失態，難道是因為歲數越來越大，所以對顏值高的男生越來越沒有抵抗了嗎？
為掩飾內心不安，林洛努力勾出了一個笑，熱情道：“你好，我叫林洛，很高興認識你。”
赫連湛回應自己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後松開了握著自己的紳士手。
兩人自覺入座，一時無言，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赫連湛面上雖是一貫的雲淡風輕，但他此刻的心卻跳動的極快，像是有一面戰鼓在他心頭擂動著，久久不能平息。
他也不知道為何，今日在看到林洛的一剎那，他的內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波動，這種感覺，是他從小到大，都從未有過的。
是一種似曾相識的，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雖然這種感覺難以言喻，但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心頭難以掩住的悸動。
說實在的，他每次出來相親確實是被家裏逼的，在海外求學這麽多年，一直到回國工作，他都沒有碰到過喜歡的女孩，家裏人著急，所以才會逼著自己來相親。
說實在的，從小到大，喜歡他的姑娘不少，有些更是對他展開過瘋狂的追求。
但他總覺得自己對那些女孩的感覺，每每都少了些什麽。
所以他不願意將就。
或許正如長輩們經常說的，緣分沒來，就出現不了一個可以讓他真正感到心動的。
但今天，在看到林洛的第一眼時，那種奇特的，心跳加速的感覺卻突然襲上心頭。
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湧上來，像是穿透了無盡的歲月和時空，那麽玄，那麽奇，又那麽妙。
這種說不上的熟悉和悸動，讓他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他的視線就這麽久久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
不得不說，林洛長得很對他的審美，杏眼撲閃，瓊鼻靈巧，巴掌大的臉上下巴尖尖的，格外玲瓏秀氣。
她垂眸時，那長長的睫羽落下大片陰影，像是蝶翼一般落在雪色嬌柔的肌膚上。
像她這樣的漂亮又優秀的女孩，應該從小到大都不缺男孩子追吧。
與此同時，林洛也在心中想著：像他這樣的帥氣又禮貌的男孩子，應該讀書時不會少女孩子追求吧。
二人共同尷尬沈默了一會兒。
赫連湛突然溫和一笑，伸手將黑色大理石桌面上的菜單取了過來，遞到了林洛面前道：“林小姐想喝什麽咖啡？”
林洛微微一頓，旋即挽出一個清甜的笑容，將菜單拿到手裏，道了一聲謝謝後，翻看起來。
看了兩眼後，她合上菜單，擡眼對上赫連湛柔聲道：“要一杯黑糖瑪奇朵吧。”
赫連湛微微頷首，伸手招呼服務員過來，說道：“兩杯黑糖瑪奇朵。”
服務員應聲而去。
林洛臉上染了幾分疑惑道：“你也喜歡喝甜的？”
赫連湛勾著嘴角點點頭，眼睛從剛才與服務員的交談中轉回來看著她。
“是啊，吃甜食容易讓人心情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子彎彎的，窗外光影落在裏面，似有星星點點的光輝在閃爍。
林洛表示十分讚同，她舉起雙手，沖著赫連湛眨眨眼睛，唇角便梨渦深深。
“舉雙手讚同。”
赫連湛笑了一聲，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眼中更有浮光流轉。
“林小姐平時工作壓力大？所以需要吃甜食來解壓？”
林洛輕笑出聲：“是啊，現在社會競爭壓力那麽大，哪一行都不容易，赫先生難道沒有感觸嗎？”
赫連湛垂了垂眸子，抿唇道：“是啊，我回國時間雖不長，但確實發現國內各個行業的競爭壓力大，就比如我們醫院，各項晉升考核機制，各種再繼續教育和培訓，都給本就忙碌的工作添加了諸多壓力。”
頓了頓，他繼續道：“不過，林小姐不是在公司做行政管理嗎？怎麽壓力也這麽大嗎？”
林洛擡眼看向他，將一縷碎發撫至耳後：“是啊，雖說是文職，但也不輕松，平時加班加點是常事，現在整個社會內卷太嚴重了。”
說話間，服務員將兩杯一模一樣的咖啡端上了桌子。
“內卷？”赫連湛慢條斯理地端起服務員剛送過來的咖啡，眼神透露著一絲新奇。
林洛也順勢從服務員手中接過咖啡杯道：“是啊，赫先生回國時間不長，可能還沒聽過這個詞，內卷就是說，某個領域內大家互相傾軋，過度競爭，內耗的情況。”
赫連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如此說來，好像內卷確實無處不在。”
林洛沖他淺淺一笑，赫連湛亦笑了一聲，二人之間的氣氛瞬間活躍了起來。
兩人就這麽閑談聊天，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自在暢快，三觀很是相合。
吃完午飯，兩人才有些意猶未盡地道別。
走到咖啡廳門口，林洛禮貌地向赫連湛揮手道別，然後轉身往停車場走去。
初秋涼風習習，雖說艷陽當空，但那風吹在人身上還是會讓人覺得有些涼意，林洛攏了攏衣袖，不禁加快了去停車場的腳步。
但沒走幾步，身後的赫連湛便將她叫住了。
“林小姐。”
林洛轉頭看去，黑長的秀發被秋風吹得擋住了眼睛，她撥開擋住視線的長發。
落目處，是咖啡店門身若修竹的赫連湛，他臉上帶著些許局促，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姿遮住了她面前的光影。
赫連湛的語氣帶著些小心翼翼地試探。
“林小姐，如果明天有空的話，要不我們一起去角直看燈會？”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林洛擡頭便道：“好，沒問題。”
說完後，她內心方才想到：燈會？什麽燈會？
但心中想問面上卻又已經不好意思再說出口了，只得假裝自己知道這燈會的事情，沖著赫連湛傻傻地微笑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為何這麽不矜持，想都沒想就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同時也有點懊惱，覺得赫連湛會不會認為自己太過好約，顯得比較隨便。
因為腦中一直在天人交戰，所以林洛臉部的表情看起來微微有些奇怪。
這一切都被赫連湛盡收眼底。
他的眸子裏散發出了淡淡的光輝，他彎了彎眼睛道：“那明天你發我定位，我到你家樓下接你，不見不散。”
林洛微微闔眸點點頭，還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道：“好的，那明天我睡醒了叫你。”
赫連湛笑出了聲，日光灑在他的臉上，陽光又恣意的模樣。
“好，隨叫隨到。”
林洛低頭啞然而笑，擡眼彎著眼睛沖他揮揮手道別，然後轉身離開。
赫連湛註視著林洛離去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停車場的入口。
她今日著一身淺碧色的皮革背帶裙，顯得十分俏皮可愛的模樣，走路的時候還時不時帶著些小雀躍的步子。
墨色的長發在身後晃來蕩去，就像是小朋友蕩來蕩去的秋千，讓人一看就被她的愉悅心情所感染。
從始至終，赫連湛的嘴角一直沒有落下來過，他微微勾著唇，眼中的笑意就像是點點星子，越匯越多，最後匯聚成一條汪洋的星河，散發著奪目的光彩。
他今日的舉動可以說是他人生當中最主動的一次了。
可以說，在他30年的人生生涯中，他都沒有對一個女孩子如此主動過。
所以，連他自己都不禁自問為什麽？
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情不自禁嗎？
林洛回到家的時候，手機上便閃現了兩條微信。
一條是孫月梅女士的，一條是赫連湛的。
“相親順利嗎？”
“到家了嗎？”
林洛打開微信飛快的回覆道：“一切順利。”
然後關掉了與母親的對話框，接著點開赫連湛的頭像，那是一片藍天，中間用白雲點綴著有一張笑臉。
這頭像，可真是經典極了。
十幾年前初中時候，她好像用過。
不過這是額外話，林洛看著那條微信，嘴角不自覺得揚起，快速的回覆。
“到了，“貓貓笑臉。”
發完後，她將手機擱在玻璃茶幾上，一屁股坐到灰色皮革沙發上，歪靠在那裏，伸手打開一包薯片，哢哧哢哧的吃了起來。
手機很快亮了，赫連湛回過來了一句話。
“你喜歡小貓？”
發表情包就說自己喜歡貓了嗎？不得不說，常年在國外的赫連湛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高嶺之雪，不惹塵世。
他好像對很多流行的東西，都了解的很少。
不過，她確實愛貓，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是啊，貓貓這麽可愛，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呢？（可愛表情。）”
微信那頭，赫連湛回覆道：“巧了，我也喜歡。”
林洛順勢問道：“那你有沒有考慮養一只？”
微信那頭沒有回話，卻是發回來了一條視頻，視頻中一只通體雪白的長毛貓咪，正在客廳的茶幾上來回踱步。
圓滾滾的身子，藍晶晶的瞳孔，異常可愛。
視頻裏還傳來了赫連湛的聲音。
“圓球，看過來，圓球。”
原來赫連湛本就是鏟屎官啊，若單從他的外形來判斷的話，這一點還真是看不出來。
林洛彎著唇角回覆：“哈哈，圓球真是太可愛了吧，下次帶出來給我見見唄。”
“好啊，我家正好有太空包，明天就給你帶出來。”
“耶，（興奮表情）”
“那明天我們算是正是約會嗎？”
林洛沒想到赫連湛會這麽直接地問自己，一時有些無措，臉上還莫名染上了一些紅暈。
但也只是糾結了片刻，她便回道。
“算。”
翌日一早，林洛便有些內心過於雀躍而睡不著了。
昨天晚上她查了一下，今天角直古鎮的活動，是穿越漢朝為主題的。
凡是穿漢服的，一律免門票。
她倒也不是特意為了免門票啥的，不過，她記得她之前為了公司表演舞蹈的時候，買過一套漢服。
這套漢服是李桃家的，針織細膩不繁雜，衣袂上秀了許許多多暗色的雲紋，十分精美。
這套衣服記得她當時入手的時候花了好幾千塊，一共也就穿了那麽一次，實在是有些可惜。
今天倒是個極合適的機會。
只是不知道赫連湛會不會喜歡呢？
林洛雖心頭有一絲猶豫，但在衣櫃前踟躕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那一套漢服穿在了身上。
管他喜不喜歡，她開心就好。
等她下樓的時候，赫連湛已在小區的樓下等了自己好久了。
赫連湛長身玉立的站在斜陽下，就這麽靜靜的瞧著自己，嘴角的弧度溫柔似水。
極巧的是，他今日也穿了一套漢服。
他本就身姿高挑，這一身薄紗質地的湛藍色漢服皮在他身上，顯得極為風度翩然。
他腰間束著緞帶，衣襟上描著銀線繡成的神獸圖騰。
一陣微風拂過時，有風盈袖，愈發顯得清雋風逸。
一時間，林洛的思緒變得恍然起來，有種穿梭了歲月和光年，回到前世的感覺。
她望著不遠處立在碧草地上的赫連湛。
赫連湛亦穿過往來的行人看向自己。
他的眸中先上染上了幾分訝異，隨後是濃濃的笑意遮蓋了原本的驚訝。
林洛今日長發未挽，只別了一根白玉的發卡，整個人在一席粉霞色的漢服下膚色如白雪，面頰若桃李。
她沖著赫連湛展顏而笑。
赫連湛向她伸出了手，陽光下，那只修長如白玉的手從材質細膩的袖口伸出。
似鍍著層層光暈。
林洛眸中明亮一片，她腳步輕快地朝著赫連湛奔去。
然後順勢將自己的手交在他手中。
不知為何，這個動作她做起來習慣而不扭捏，幾乎是不加任何思考的，無比自然，沒有任何的矯揉造作。
仿佛前世做了上千遍。
她仰頭看著赫連湛，陽光下，赫連湛的眸子灼灼生彩。
“真沒想到，才回國的赫先生也喜歡漢服？”
赫連湛輕輕抿唇道：“生在異國，心在家鄉，我從小就喜歡中國風的東西。”
林洛仰臉笑：“那我和赫先生還真是同道中人。”
“還叫赫先生嗎？是不是太生分了？”
赫連湛執起兩人相握的手，笑得一臉粲然。
“我跟洛洛都順利牽手了呢。”
林洛看著赫連湛的笑臉，不禁些羞澀起來。
面對赫連湛，她怎麽就這麽不矜持啊。
林洛靦腆的低下頭，下意識就想松開赫連湛的手。
卻被他感知到後，一把牢牢的握住了。
“握住了就不準松開。”
頭頂傳來一句低沈卻又霸道的話語。
林洛頃刻間擡首看他，目光帶著訝然。
卻見赫連湛的眸中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
“走，再不出發，一會該趕不上晚上的燈會了”
赫連湛一邊說著，一邊拉著林洛向前走。
M城離角直並不遠，赫連湛駕車，半小時後，兩人便到了古鎮的入口。
今日是角直古鎮舉辦的一年一度的花燈會，所以場面格外熱鬧，再加上妙趣橫生的漢服活動，吸引了更多的年輕人來參加。
林洛透過玻璃車窗看到不遠處的入口處已然人山人海，心中暗嘆這次活動的規模龐大。
這時，自己身前的車門被赫連湛打開了。
他向自己紳士地遞出手：“洛洛，下來吧。”
林洛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手遞給他，然後跳下了車。
赫連湛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在初秋的暖陽下，讓人有種格外舒然暢達之感。
由於兩人都自覺穿了漢服，所以進入景區不需要門票，自然是暢通無阻的。
林洛想也沒想，拉這赫連湛就想往裏走。
“走吧，湛湛。”
赫連湛一楞，旋即笑著道：“你叫我什麽？”
“湛湛啊，有什麽不對嗎？”
赫連湛笑出了聲：“雖說沒什麽不對，但總覺得好像幾十年都沒人這麽叫我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說從幼稚園開始便沒有人這麽叫自己了，林洛沖他慧黠地眨眨眼睛，神秘兮兮道：“湛湛多好，多麽親切。”
赫連湛將她的手握地更緊了，俯身與她靠近距離道：“我也覺得甚好。”
林洛無聲而笑，眼睛裏似墜了星星一般閃閃發亮。
“那我們快進去吧，不要浪費時間啦。”
赫連拉住她道：“別急，還有同伴沒帶上呢。”、
同伴？
林洛一時恍惚，卻間赫連湛從後備箱內將一只太空包取了出來背在肩上。
林洛心中一陣雀躍，蹦跳到他身後觀賞起那個太空包裏的小家夥起來。
正是昨天晚上視頻給她看的，那只赫連湛養的名字叫圓球的貓咪。
圓球一雙碧藍色的大眼睛楚楚可憐的看著自己，無聲地喵喵了兩聲，好像想讓自己將她放出來玩。
林洛伸出手指無聲地扣了扣太空包的玻璃蓋子，眉開眼笑道：“圓球，不能將你放出來，這兒人太多了，你走丟了可就不好辦了，這樣，你就跟著我和湛湛一起看風景，可好？”
圓球無聲地喵喵了兩聲，伸出毛茸茸的腳墊對著她的手指撓了撓，好像在對她說話一般。
林洛的眼睛彎地更像月牙了。
不得不說，養貓真的可以讓人輕松又解壓。
光是與它這麽對視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但此刻被這太空包的主人卻好像有些不耐煩了。
赫連湛轉過身來，伸手將自己牽住，挑了挑眉毛無聲笑道：“洛洛，你今天究竟是跟誰來約會的？”
看著赫連湛向她抗議自己被冷落這件事，林洛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靦腆，不自覺得垂下首，臉頰氤氳起兩團淡淡的紅霞。
“好了，不逗你了，我們走吧。”
赫連湛笑了一聲，拉起自己往城內走。
步入城內，青石板的街道，灰白交間的城墻就像是浮光掠影一般劃過，舞榭歌臺，小橋流水，靜謐又安寧。
漫步其中，就像是穿梭了歲月一般。
今日又有格外多身著漢服的男男女女，擡眼望去，如置身一片耀目煙霞內，愈發覺得自己仿佛生在古代某個盛世，穿梭在熱鬧的集市街道上。
或許是二人外形出眾，走在人群中時不時有人側目而視，對她二人投來艷羨的目光。
兩人往古戲臺子的方向走，一位身著休閑衫，帶著游客帽的清秀男子將二人攔了下來，他笑逐顏開地對二人道：“小哥哥小姐姐等等。”
林洛和赫連湛停下腳步，略帶疑惑地看向他。
那年輕男子笑呵呵道：“是這樣的，我剛開了一家漢服店，就在這古鎮上，不知道小哥哥小姐姐願不願意來當本店的模特。”
見林洛和赫連湛並未回答，那男子繼續說道：“是安某唐突了，單純是覺得小哥哥和小姐姐顏值出眾，所以忍不住想問上一問。”
“若二位有意向的話，小店一定會蓬蓽生輝的，待遇什麽的我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
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是看上他們兩個做店裏的模特了。
雖說店主也是一番好意，但赫連湛想也沒想，搖頭便要拒接，他素來不喜拍照，覺得那是既繁瑣又浪費時間的事兒。
但林洛卻在他想拒絕地前一刻，點頭答應了下來：“好的，我們願意。”
赫連湛愕然。
林洛一臉欣喜的對著那個男子，滿是期待地問道：“那待遇怎麽說，給你拍一組的話給多少？”
赫連湛方才早已遞到嘴邊的話只好默默收回，僵硬的面孔亦無奈地換上了一副淺淺的笑意。
既然她喜歡，便隨她的心意吧。
程軒衣舍坐落在碧波蕩漾的三尺橋邊，店主引著赫連湛跟林洛二人過去，便想在實地取景，為二人拍攝一組淘寶店鋪的宣傳照。
對於這件可以輕松賺錢的事兒，林洛顯得比較興奮，她很快便換好著裝站在衣舍外面等候了。
她換上的是殿裏一套店家主推的唐代漢服，廣袖束腰，華彩流仙，殿內的化妝師小姐姐還給自己紮了兩個飛天髻，簪了珍珠紫流蘇發簪，額間點了梅花形狀的花鈿，打扮得格外精致。
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好差事，店主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幫他們拍一組照片，便給兩千塊的酬勞。
沒一會兒，赫連湛也換好衣服出來了，他換上了一席月白色的錦袍，廣袖飄逸，腰間玉帶橫成。
移形換步間，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素塵不染的氣度。
在店主的極力要求下，赫連湛還配合著帶上了假發套，長發半挽，用銀冠豎起高髻，愈發襯得他眉眼如畫，面龐俊美。
林洛看到他推開雕花木門朝自己走來，天光微微傾落下來，整條巷道的古樹雖然參天，但卻是枝葉扶疏，斑斑樹影落在他臉上，呈現一種朦朧之美。
他站在石階上擡起長眸望向自己，那眸中攜著淡淡笑意，讓人沈溺。
那一刻，赫連湛周身似乎有光芒萬丈籠罩，讓林洛莫名虛了眼，她立在那兒，定定地瞧著他向自己走來。
這樣的場景，她總覺得或許前世，他們之間就存在過了。
赫連湛走到林洛身邊站定，發現了她呆呆楞怔的樣子，輕撫了一下她的發梢，問道：“怎麽了，為何如此失神的看我？”
林洛收回了驚艷的目光，直言不諱道：“你這麽穿，真是好看極了，好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赫連湛撲哧一聲笑出來，黑眸中閃著光亮：“既然你喜歡，這套衣服咱們回頭買回去可好？”
林洛不假思索地頷首，但轉念一想，這衣服做工精美，必定品質不俗，恐價格也十分美麗，若是買下來，今日豈不是白打工了？
所以她又馬上搖了搖頭。
“不不不，我覺得，你之前自己那身也好看，這件要不就別買了。”
赫連湛將她的微表情盡收眼底，也猜出她心中的小心思。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濃得化也化不開。
他低頭在她耳畔輕聲道：“放心，不用你的工錢。”
“帥哥美女，準備好了嗎？”
彼時，正站在他們不遠處的店主提著單反相機對二人喊道。
“好了。”
林洛連連頷首，赫連湛與她並排而立，臉上掛上了淺淺的微笑。
那店主放下相機，沖二人道：“就這麽幹巴巴地站著可不行，您二位要親密一點，親密一點。”
兩人相視一眼，卻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並未移動身子。
店主在一旁一個勁兒地催促：“都是小情侶的，有什麽好害羞的呀。”
赫連湛聞言，目光頓了一頓，想了一刻後，便伸手將林洛的肩膀攬住了。
林洛的身子明顯一僵，不過，這件事既然是自己攬下來的，那就應該想到現在這樣的處境。
面對店主期待的目光，她覆又將淺淺的笑意掛上嘴角。
“對對對，就這樣，小姐姐如果把頭靠在你男朋友的肩上，就更好了。”
那店主喋喋不休地指導著二人的動作。
林洛的嘴角微微一僵，轉頭撇見赫連湛閃閃發亮的目光。
下一刻，她便順勢將自己的腦袋大大方方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赫連湛的肩膀很寬，給人較足的安全感。
不知為何，林洛靠在他肩頭的時候，可以清楚聽到他起起伏伏的心跳聲。
拍完整組照片的時候，已是日暮西斜。
臨別時，赫連湛果不其然要將這件衣服買下，那店主眉開眼笑的，眼中精光四射地給了他半價，說是交個朋友，以後說不定還可以找他們當本店的模特。
鬼知道赫連湛有沒有被那店主坑錢，但林洛卻是實實在在地拿到了自己這小半日的工錢，足足一千塊錢。
兩人步行到臨湖的家常菜館吃了些當地農家菜，吃完的時候夜幕已經悄悄來臨。
窄窄的河道上有晃悠悠的烏篷船在緩緩劃動著，水面上浮動著月影流光。
不一會兒，山上的銅鐘敲響。
那銅鐘就像是什麽預報的信號一般，本來熙熙攘攘，四散游蕩的人群突然都停下了腳步。
千萬盞華燈在同一時刻倏然綻放華彩，照亮天際。
這場盛大的花燈會便開始了。
人群開始慢慢移動，逐漸往同一個方向湧動。
看著洶湧的人潮都往十裏廊橋的方向而去，赫連湛亦拉著林洛一起往那個方向走去。
林洛一邊跟著赫連湛的腳步，一邊疑惑問道：“廊橋那便是有什麽表演嗎？”
赫連湛邊行邊道：“表演也有，但更多的人是沖著放天燈去的。”
“放天燈？”
“一會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隨著擁擠的人群來到十裏廊橋附近。
放眼望去，無數販賣天燈的攤子早已支好。
赫連湛拉著林洛找到一處人不多的攤子排隊，不一會兒，便輪到了。
那攤販故意打扮成了古代小販的模樣，說話也故意用客官這樣的辭藻，從而營造古代的氛圍，讓人如臨其境。
小販笑吟吟對二人道：“姑娘和公子可是要點天燈？”
赫連湛和林洛不假思索地同時頷首。
小販當即笑道：“那你們自行挑選吧，挑完了可在一旁的桌上寫心願吧，然後去廊橋上放，一盞燈十五塊錢，掃二維碼付款。”
最後一句話可真是讓人出戲，林洛和赫連湛相視一笑，然後挑選好了花燈，去一旁早已備好筆墨的朱紅色長桌上寫字。
赫連湛從小練得是瘦金體，工整以外，更是蒼勁有力，林洛想偷瞄一眼他在寫的內容，卻只看到了字體沒看清內容。
赫連湛發現她偷看，輕咳一聲將字條收了起來，塞到了天燈裏。
“我寫完了。”
赫連湛神色平靜的凝視著自己，林洛頗有些心虛，立刻垂下眸子去寫。
可是寫什麽呢？
她有什麽心願呢？
林洛提筆開始寫，寫完對親人的祝福後便想寫些什麽祝福一下自己。
赫連湛始終站在自己身後。
林洛用眼神趕走他：“你去那邊呆著，我寫完就過來找你。”
赫連湛乖乖照做了。
寫完了所有的心願後，林洛興高采烈地捧起天燈與赫連湛一起走上廊橋去點放。
今日是花燈節，本來整個廊橋水榭的位置都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彩燈，擡眼看頭頂，無數璀璨的花燈從檐角，回廊頂垂下來，異彩紛呈。
赫連湛拉著自己走到廊橋的最高處，這裏的廊橋有三層的，從第三層上往下眺望，亭臺樓閣，萬家燈火，碧水流光。
夜風吹起衣擺，獵獵作響。
往頭頂凝望，無數盞天燈正在升騰而起，飄過高高的寶塔，直沖深藍的九霄。
仿佛帶著無數少年少女的希冀和歡笑，向著無邊無際的高山大海而去。
林洛的心情突然有些激動起來，她拉著赫連湛的袖子道:“湛湛，我們也快放吧。”
赫連湛笑著頷首，從袖中拿出方才店家給的打火機，小心翼翼地將天燈內的蠟燭點亮。
隨著蠟燭的點亮，林洛只覺得內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憧憬。
她捧著手中的天燈，闔上了雙眸，啟唇默念禱告了一番後，睜開眼睛將手中的天燈緩緩的松開了。
那一刻，天燈逐漸升騰而起，隨後匯入天空中那茫茫一片的“天燈隊伍”中，很快辨認不清自己原先放的究竟是哪一盞。
無數的天燈，便是無數人的心願。
無數的心願在這深色的夜幕下散發出耀眼的光輝。
林洛偷偷望了一眼身旁的赫連湛，不知何時，他也早已將花燈放了，此刻正對著湛藍色的夜空神思。
月色將柔光灑在他的身上，恍若夢境一般。
晚風吹得林洛額前的碎發紛亂，她用手捋了捋，將長發攏到耳後，輕輕開口道：“赫連湛，你在想什麽？”
赫連湛回頭瞧她，目光深如淵海。
“想到了很久以前。”
林洛訥訥道：“很久以前？”
“小時候的事情了，太久遠了。”
林洛喃喃道：“你小時候的事？”
“想到了小時候，媽媽離我而去的那個時候。”
赫連湛說的時候，眼中彌漫上了一層淡淡的憂郁。
林洛知道這件事，她媽媽說過，林阿姨介紹赫連湛的時候就提到了他的身世。
他的母親在他六歲的時候便病故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時候，赫連湛的母親強撐著體質條件未達可生育指標的身子，卻忍著危險非要將赫連湛生下來。
結果孩子出生了，很健康，很聰明。
她的身子卻因為消耗過度，在又堅持活了幾年後，離開人世。
不知為什麽，看到此刻神情落寞的赫連湛，林洛心中沒來由的泛上一陣陣心疼。
她輕輕拉住他的錦緞袖口的一角。
柔聲對他說：“赫連湛，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其實她明明心中有許許多多可以安慰他的話語，但話到嘴邊卻只剩這麽一句。
一切都過去了。
除此以外，其他再多的話都是矯情。
沒有經歷過他人苦，是感受不到他人設身處地的痛處的。
也沒有資格去勸別人如何做。
但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這才是諸多傷痛最有效的良藥。
赫連湛的目光在天燈的映照下，閃閃爍爍，天地遼闊。
雖然此地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但他卻是遺世而獨立的。
林洛忍不住靠近了他幾分，伸手悄悄去握住他藏在廣袖內的寬厚手掌。
她用自己的手中的溫度，去溫暖他掌中的那片冰涼。
赫連湛的手掌明顯僵硬了一下，他感受到林洛的溫度，他平日從不向人展示出自己脆弱柔軟的一面，但今日，再這樣的情境下，身邊站著這樣一個女孩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竟然情不自禁地將自己最脆弱的一角展露了出來。
好在，她懂他。
她靜靜無聲地立在他身側，卻將最好的安慰帶給了他。
“赫連湛。”她朱唇微啟，仰臉看著他。
“以後我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赫連湛的心在剎那間抖動了一下，他的目光轉向身旁的女子，寧靜又深遠，然後便是無盡的柔情席卷了上來。
“好。”
他輕輕地回答，然後伸手將她擁進了懷中。
兩人緊緊相擁的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下來，唯有二人砰砰的心跳。
在耳畔縈繞，久久不絕。
山上的銅鐘聲又響了幾下，頃刻間無數的煙花在廣場上盛放，焰光四射，光彩奪目。
林洛轉頭望向那些盛放的煙花，眼中滿是興高采烈。
她擡手指著天邊的煙火，歡欣道：“太美了，湛湛，快看。”
赫連湛亦轉過臉去，漫天絢麗，將他的眸子照亮。
那一刻，眼底深處的沈郁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輕松和歡愉。
他垂首看看懷中女子望著天空滿是期待的臉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在遇到赫連湛之前，林洛從來也沒想過，單身這麽多年的自己竟然會跟一個相親了一天，約會了一次的男人，這麽快的確定男女朋友關系。
而且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吸引和欣賞，仿佛對方冥冥之中就是自己天定的那一個。
很是玄妙的感覺。
從角直古鎮回去的那晚，林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赫連湛也是穿的一身白衣，纖塵不染。
可他的身份卻是一個修真界人人都喊打喊殺的大魔頭。
他的性格也不是現在這般的溫和儒雅，相反，他渾身充滿了戾氣，是個陰晴不定，極近瘋狂的魔道老祖。
他生來就是為了覆仇的，心中只有毀滅的仇恨之火，看不到任何的光明。
何其悲哉。
林洛是被送去獻給他的新娘。
奇怪的是，他對所有人都冷酷無情，但唯獨對林洛，他始終都保留著心底的仁慈，他將她留在身邊，明知道她是別人送來監視自己的，卻始終沒有動過她一絲一毫。
他甚至為了她放下了原本與仇人一起毀滅的念頭，在最後一刻，對自己留了後手。
後來林洛也並未放棄他，明知危險，還是趕回來救他，後來順利讓他重獲新生。
這時兩人才發現他們對各自的情感其實早已經根深蒂固，無法撼動。
最後一幕是他們二人隱居山水，過著簡單又想幸福的生活。
夕陽西下，兩人並肩坐在滄瀾山上看著夕陽一點點落到海裏。
絢麗的彩霞染在一望無際的天邊，是那麽波瀾壯闊。
那一刻，林洛將自己埋在心底多年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凝視著他，表情極為認真,眼中被霞光點亮。
“赫連湛，若有來世，我希望你是一個被世界溫柔以待，同樣也會用溫柔對待世界的人。”
赫連湛聽著她的話轉過頭來，晚風吹得他發絲輕揚。
他字字鏗鏘。
“若有來生，我一定會再次尋到你，在茫茫人海中。”
雲煙裊裊，赫連湛的話語很快消散不見。
林洛也在這一刻，醒了。
夢中的種種實在是太過真實，讓她一時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冥冥中林洛覺得，或許，那就是他們的上輩子？
所以這輩子，赫連湛遵守承諾，終於尋到了自己。
林洛無聲地笑了，她被自己這滿腦子的不切實際、玄而又玄的想法逗笑了。
怎麽可能呢？
這世間有沒有上輩子和輪回都不好說呢。
但真真假假又何方呢？
最重要的是，她的內心在告訴她，她喜歡赫連湛，這就夠了。
手機突然在這一刻發出了動靜，林洛擡手打開屏幕，上面顯示一條未讀消息。
赫連湛：洛洛，我做了好長一個夢啊。
林洛的心咯噔了一下。
回覆道：什麽樣的夢？
赫連湛：總之，全部是關於你的，你看，我做夢都夢著你。
林洛飛快的按鍵：夢到我怎麽樣了，可以具體說說嗎？
但下一刻，她握在打字鍵上的手指突然停頓了，她將這些字全部刪去，然後回了一個麽麽噠的表情。
林洛關閉了屏幕，她在手機這頭無聲的笑了起來。
現在，她已經無須再去追問什麽了。
有些事情，或許揭露了，反倒無味了。
或許永遠不揭開真相，心底便會永遠存著那份神秘之感。
也可以讓她可以永遠留存那一份美好的幻想。
她只需知道，對方心裏有自己，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過年的時候，M城突然下了很大的一場雪。
林洛還在公司的時候，就聽到孫月梅女士的電話三連call了。
“什麽時候到啊到底，你爸爸還有你哥和嫂子早就在了。”
林洛一邊按著電梯的按鈕，一邊無奈地回道：“媽，都跟您說了今天公司有點事兒，讓你們先吃，大概七點才能來鄉下，你怎麽還總是打來催啊。”
那頭的孫月梅女士顯然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哼了一聲別扭道：“我們這才不是急著要見你，我們這是為了早點見到我家女婿。”
林洛被她說的一時語塞，半晌才道：“媽，回頭人到家了你可別胡說八道，弄得別人尷尬知道嗎？怎麽就女婿了，我跟湛湛才談了三個月不到呢。”
說這段話的時候，電梯正好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了。
林洛一邊說話，一邊擡眼看向前方，便見赫連湛穿著一身休閑的白色羽絨服，早已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看著自己。
林洛一時有些窘迫，也不知道剛才電話裏說的話有沒有被他聽到。
“行了行了，媽你快別說了哈，湛湛在呢，我們七點半到，就這樣。”
“誒誒，不是說的七點怎麽又變成七點半了，你這孩子……”
孫月梅在電話中極為不滿，但她的大嗓門就這麽被林洛掐斷在手機裏。
林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沖著赫連湛綻開一個尷尬的微笑。
赫連湛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溫和道：
“走，再晚丈母娘該不高興了。”
林洛被他拉著往前走，腦中一直盤旋著剛才他說的話。
丈母娘？什麽時候的事兒？
孫月梅什麽時候就成你丈母娘了。
兩人來到鄉下過年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此時萬家燈火，炊煙陣陣。
林洛跟赫連湛走進家門的時候，孫月梅女士的眼睛都亮了。
她扔下碗筷趕緊沖上起來，一雙眼睛就沒從赫連湛身上移開過：“太好了，太好了，湛湛終於來了。”
林洛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傷害，自己的親生母親竟然一眼都不看自己。
此刻大哥大嫂還有父親也圍了上來，熱情地寒暄道：“洛洛今年總算帶男朋友回家了，真是可喜可賀。”
林洛有些羞赧地對她哥哥嗔怪道：“哥，你能別這麽說話嗎？弄得你妹妹很不好意思的好嗎？”
眾人笑作一團。
林爸招呼道：“來來來，湛湛快過來一起坐，吃年夜飯了。”
林洛擡首訝異的瞧著父親。
湛湛？她爸什麽也叫他湛湛了。
不行，湛湛是我一個人可以叫的，你們不能搶。
赫連湛禮貌又客氣地回道：“謝謝叔叔阿姨，這些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叔叔阿姨笑納。”
赫連湛將自己帶來的節禮悉數奉上，孫月梅滿臉堆笑道：“湛湛太客氣了，以後來可不許再帶東西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完年夜飯後，便去雪地裏放煙花。
看著沖天的煙火綻滿天際，林洛喜不自勝地從赫連湛背後沖過去抱住他。
赫連湛轉過身來，一雙烏黑的眸子被漫天煙火映照的格外透亮，就像一塊閃閃發光的美玉。
林洛踮起腳尖，親不自禁地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赫連湛的眸子閃了閃，下一刻，便將她拉到一旁了樹影中，躲在陰影下，俯下頭親吻她。
綿長又甜蜜的味道在二人心間盛開，如同一盞美酒，醇香迷人。
在這一片純凈的白雪世界，在這一片喧騰的煙火之下，兩人的身影緊緊相依相偎。
這輩子，他和她再也不要分開。
湛湛和洛洛要永遠幸福在一起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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