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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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初見
四季更疊，時光輪轉，雪山寒冰不改分毫。
花暮遲被關的第十二年，閉關的念影下了山。
她從前聽雪神說起過靈族的一些事情：比方說生有惡念，需要潛心修煉，化解戾氣。
但是多年來，那樣不堪的情況從來沒有在她身上出現過。
當日得知花暮遲做了挖人眼睛的血腥之事，雪神才與她提及雙生神胎的瓜葛。原來那些本應埋在她體內的惡念與戾氣，盡數歸於了花暮遲身體裏。
她不曾過多關註花暮遲的心思，一直將他當做小孩子看待，後悔又自責。
她或許是一位好神君，但不是一位好姐姐。
在那之後她選擇了閉關修煉，一晃便是十二年的光景。
花暮遲被關花界，她尤其掛心，下山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他。
這些年四海安寧，七界平和，不曾有事發生。
關著花暮遲的地方是花界一處禁地，花界祭司偶爾會去探視一番，以防發生變故。
折栩仙君，便是花界新任職的祭司大人。此時花界與其他族界不同，尚是渙散的自由之國，因得花神護佑從不會有妖魔侵染，子民都過得閑散雅致，只有祭司大人主管著祈福祭天活動與一些突發事件。
念影每每以花神的身份出現，都是白紗遮面，並不以真面目示人。
碰巧，這日她來得匆忙，也忘記了祭司會探視這回事，竟和折栩撞了個正著。
折栩是一位修行很深的仙君，千歲不到，他相貌偏俊，身姿挺拔，比海冥王寂含足足高了一頭。
兩人碰面時，念影頗覺尷尬，尚未來得及解釋，便聽他先開了口：“是前雪山傳了消息過來，說神君要來此，小仙已等候多時。”
“……”
其實念影是想隨意編個理由，說她並非花神，只是路經此處的小仙。但顯然，對方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而且……
這小小的山洞裏，說是路經，也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折栩彎身行了禮：“神君裏面請。”
念影當即笑了笑：“客氣了。”
那是折栩第一次看見他們花界的神女，只一眼，便已癡了。
念影性子隨和，面對人時沒有半點冷傲之態。往後好幾回，她常去看花暮遲，一來二回的，和折栩處成了朋友。
是和玉玲瓏一樣能一起喝酒一起閑談的朋友。
也是因他之故，念影結識了楚素。
楚素是九尾狐族的一只小狐貍，曾因天災父母雙亡，被月族的人帶回撫養長大。那撫養教導她的人，正是月族的女皇陛下：月啻。
月族與花族本是同脈，屬於靈族。但月族遠在四海之外，鮮少與其他族界有交涉，數千年來，已有很多人都漸漸淡忘了月族。
念影少時好學，從雪神的書閣裏翻看過許多記錄古事的書本。
雖關於月族的記敘不多，但她綜合了一本本書，也能大概理清楚其中關系。
女皇有一位兄長和一位姐姐，當初與帝君雪神並肩作戰後又簽訂協議的是她的姐姐：月嵐善。這位嵐善神尊同帝君關系極好，在四海七界安定後，遠離月族，行走塵世，扶危濟貧。
而那位兄長，書中並無記載真名，只知月族子民尊其為夜玄神君。
當時打造六神器的時候，也有他一份。
相傳，他是一位立於不敗之地的戰神。
起初的族類廝殺爭鬥，哪怕是雪山之地的生靈也遭受過災難，經歷過變動，但月族沒有。神君守護著月族的子民，每一位要傷害月族的人都敗於他之手，月族子民沒有受到過傷害，也沒有丟失過一絲一毫的地界。
月族所有的紛爭，他都可以安穩化解。
念影偶有一回與微醺的雪神閑談，提及此人，只聽雪神的意思：她還曾和他交過手，但不出意外的敗了。也是那一架，兩人打成了朋友。
那天念影是隨雪神一道去了趟無垢山，聽一聽渡陽真君主持的法會。她聽玉玲瓏說夜玄神君也會去，但從頭到尾連個影子都沒看見過。
雪神當時說：“哪怕是帝君與他動起手來，定也不是對手。”
她說到此，忽然嘆息一聲：“幸好，他的戾氣被壓制住了，也是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念影並沒有聽懂後面那句是什麽意思，只是在心裏隱隱為這位神君描摹了一個影子。
昔年帝君除妖清魔，征戰四方，一身霜甲，手持神劍，傲然之姿俯瞰眾生。那麽夜玄神君，他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應該像折栩那樣高，神姿勇武，像帝君那樣威儀自成，又像雪神這樣不染塵俗。
後來念影與楚素相處時無意提起這個人，楚素說：“我師尊性情冷淡，我與幾位同門都很怕他。”
楚素那時好玩，時常不聽女皇的話，從月族跑出來。
念影剛與她認識的時候，只覺得這位狐仙姐姐有趣得很，活潑的性子同她身邊的人都很不一樣。
可就是她太過活潑，頭一回隨著念影去雪山，就惹出了禍事：
她將雪山的一株萬年雪蓮給搗碎了。
雖說是不小心，可也終歸是闖禍了，未等雪神察覺，她就化作小狐貍，一溜煙跑沒了影兒。
念影當時是很想把這只狐貍抓回來痛打一頓的。
只幸好雪神這兩日都只悶在房中看書，興許沒這麽快註意到。
果然，連著三四日，都沒被發現。
念影算是松了口氣，那晚下山跑了趟忘憂洞府，找玉玲瓏拿了兩壇酒。
論起釀酒，還得是玉玲瓏。怪不得先前連折栩都說，他一早便想去忘憂洞府找玲瓏仙君討一壺酒嘗嘗了。
雪神自來只有本域內的仙神，少有外人進入，念影倚在樹上喝得盡興，尚有醉意，便想回去歇息。
“阿顏。”
耳邊陡然傳來一聲叫喚。
念影聽見是玉玲瓏的聲音，忙一轉頭，瞇著眼睛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確是玲瓏。
只再一轉眼，卻見樹下不知何時走來了一位白衣男子。
他腳步又輕又慢，適才她毫無察覺。
嗯？
這誰啊？
念影隨手丟下了酒壇，然而動作幅度太大，因著酒意意識稍有迷糊，搖搖晃晃的，整個人從樹上栽了下來。
玉玲瓏驚直了眼，剛一伸手準備施法不令她摔在地上，但樹下那人卻搶了先。
念影尚未著地，便被人伸手攬住，直起了身子。
換做以往，對於旁人這樣的靠近，她鐵定是要推開人就跑路的，更甚的會忍不住把對方的記憶清除掉。
好比先前她同樣醉酒從樹上掉下來，寂含恰好出現接住了她，她一推開人立馬遁形逃離現場，事後絲毫不提及此事，當做失憶。
念影一偏頭，這才瞧清了此人的模樣。
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人，是不是有些好看過了頭。
待她平穩站定，對方松了手，視線聚焦落在她錯愕的神情上，似暖風般的笑意漸漸鋪散在臉龐，柔聲道：“你是朝顏吧？”
念影眼睫顫了顫，“你認得我？”
“我來見雲舒的。”
雲舒？
念影眉頭顰蹙，能這樣直接喚雪神的名字，那必然身份不簡單。
默了默，她問：“……前輩和姑姑很相熟嗎？”
他嘴角抿著一絲淺笑：“好友。”
姑姑的好友？
念影思忖著，卻沒法將腦子裏能想到的人與此人重合起來。
對方斂了斂笑意，繞過她擡步而走。
“前輩，等等！”
念影眨了眨眼睛，按住顫抖不停的心，小心翼翼地說：“我……能問一問你的名字嗎？”
他腳步頓了頓，背對著她。半晌後，淡聲說了名字：
“月沈吟。”
月沈吟？
不曾聽見過這個名字。
“阿顏。”玉玲瓏此時才跑過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人都走了，還看呢。”
念影看向她問：“玲瓏，你認識他嗎？”
玉玲瓏雙手負於背後，在原地走了兩步，半玩笑半認真的語氣：“我哪兒和他認識啊，我不過是認識他身邊的那個小寵物罷了。”
“……小寵物，是什麽？”
玉玲瓏顯露著發自內心的笑容，格外真切：“一只赤角龍。”
赤角龍？
赤角龍是上古魔龍，只存於東境烈極海。這個人，難道和烈極海有關系？
念影問：“所以他到底是誰啊？”
“他呀——”玉玲瓏拉長了音，“就是你最感興趣的那位月族殿下，夜玄神君啊。”
念影語氣都變得有些凝固：“怎麽是他啊？”
玉玲瓏戳著她的額頭：“花神大人，你不是一直都對他很好奇的嗎？今天好不容易看到真的，怎麽這副神情？”
念影嘀咕：“他怎麽長這樣。”
“他這樣貌還不夠出挑嗎？”
玉玲瓏咂嘴：“其實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也不太敢相信，原來一副皮囊能好看到這種地步。”
是很出挑。
她曾經在腦子裏對他的描摹，只有“不染塵俗”這一條合適。
可他長得太過出挑，太過好看，讓她覺得……他應該被藏起來，而不是一次次地參與那些紛亂屠戮。
這樣純凈的一張臉，若染了血，是太重的玷汙。
念影輕輕嘆息一聲，步入旁邊的亭中坐下，手觸碰上琴弦。
如果她親眼看見月沈吟身染血腥的場景，大概會長嘆一聲可惜。
.
次日一早折栩來了一趟雪山。
花暮遲那邊出事了。
折栩說：他不知用了什麽辦法破除封印，跑了出去。
念影不多言，便直接隨他下了山。
然而這一離開，中途就和花暮遲撞了個正著。
他一看見念影二話沒說就撲過去，緊緊抱住她，小聲哭泣了起來。
“……”
念影登時怔住，一雙手無處安放。
“阿姐……”他哽咽著，“不要再關我了，我會好好聽姐姐的話。”
念影紅了眼圈，心裏泛起無盡的心疼和憐惜。
“小遲。”
她拭去了拭花暮遲的眼淚。
花暮遲蹭著她的手：“阿姐，我不會再犯錯了，你原諒我了嗎？”
念影受不得他哭。
“姐姐自然原諒你了。”她露出笑容，“只要你聽話，姐姐會一直疼你的。”
“阿姐，我不會再讓你煩心。”
念影摸了摸他的頭發：“你乖就好。”
花暮遲笑得百般溫順。
餘後一段時間裏，他的確很是乖巧，什麽都聽姐姐的。念影想著：他還是那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喜歡撒潑，喜歡黏著姐姐。
只不過，每每她和折栩接觸，花暮遲都表現出了毫不掩飾的厭惡。
念影不止一次耐心與他解釋：他是她最親的人，她會有其他朋友，但都是和他不一樣的。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血親，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這話花暮遲極其受用，每一次聽見都會笑得格外燦爛。
這天楚素和折栩一起來了雪山，恰好花暮遲跟隨雪神去了無垢山看法會，念影便留兩人一起用了膳。
楚素離開時，折栩突然提起了月沈吟。
念影也是從他口中才得知，原來前些日子月沈吟特意來雪山，就是因為楚素惹了禍。
折栩說：“他是素素的師父啊，你還不知道吧？女皇陛下常年忙於政務，素素算是被他教導長大的。”
念影靜默未語。
片刻後，折栩又說：“我聽說他有一門秘術，能聽到人的心聲。”
這一言，激發了念影極深的興致。
“還有這種法術？”
她也有所耳聞，一直都以為是謠傳。
折栩點頭：“自然是真的。但是他只會教給他徒弟，旁人……怕是沒機會學。”
念影一蹙眉：“你是說，狐仙姐姐就會這個？”
折栩再次點頭：“她會啊，素素可擅長這個了。”
念影抿了口茶水：“這是超乎天常的術法，姑姑說過，不應該存在的。”
折栩一笑：“你不信的話，可以試試啊。”
念影是五分信五分不信的。
於是三日後，她再見楚素，帶著好奇想要試探一番。
兩人在茶館坐了會兒，念影突然表現出一副苦悶的模樣，凝眉嘆氣。
楚素微怔：“你怎麽啦？”
念影擡眼看向她，軟聲喚道：“狐仙姐姐。”
“出什麽事了嗎？”楚素問。
念影只嘆了口氣，沒有應話。
“是折栩出事了？”
念影不語。
“還是你有什麽事要找我幫忙？”
念影仍是沒說話。
楚素抿了口茶，驀地伸手過來，按在她手背上。
念影偏頭睨向她。
楚素一驚，又驀地松開了手。
“怎麽了？”這回換做了念影問話。
楚素瞪了她一眼：“我當你是朋友，你怎麽這樣試探我呢？”
念影喜笑顏開：“所以這個術法真的存在啊。”
楚素扯了扯嘴角：“這個術法我師尊不會教外人的。”
念影托腮看她：“那如果我也能拜他為師呢？”
楚素眨眨眼：“那你還是莫要想了，我師尊也不會輕易收徒的。”
.
念影一回雪山就同雪神提起此事。
雪神自來疼她，答應得極快：“你既開口，我自然會答應。”
念影當晚還拿著玉玲瓏從前給的人界戲本看了好一些，她想著若見了人，得編出一個恰當的理由，將她的身世經歷說得淒慘哀苦些，想來也能引起夜玄神君的憐惜。
三日後雪神帶著她去了樊月皇城。
她想了許多理由：什麽“出生爹娘就亡故，被仇家追殺”，“奄奄一息的時候被雪山的仙子撿回去，用雪藕呵護了三四個月才活過來”，“沒有仙根進修太慢，一直被人欺負”，諸如此類。
卻不想見到月沈吟時，雪神提起來意，最後只說了簡簡單單的一句“勞你費心了”，他便欣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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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前聽雪神說起過靈族的一些事情：比方說生有惡念，需要潛心修煉，化解戾氣。
但是多年來，那樣不堪的情況從來沒有在她身上出現過。
當日得知花暮遲做了挖人眼睛的血腥之事，雪神才與她提及雙生神胎的瓜葛。原來那些本應埋在她體內的惡念與戾氣，盡數歸於了花暮遲身體裏。
她不曾過多關註花暮遲的心思，一直將他當做小孩子看待，後悔又自責。
她或許是一位好神君，但不是一位好姐姐。
在那之後她選擇了閉關修煉，一晃便是十二年的光景。
花暮遲被關花界，她尤其掛心，下山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他。
這些年四海安寧，七界平和，不曾有事發生。
關著花暮遲的地方是花界一處禁地，花界祭司偶爾會去探視一番，以防發生變故。
折栩仙君，便是花界新任職的祭司大人。此時花界與其他族界不同，尚是渙散的自由之國，因得花神護佑從不會有妖魔侵染，子民都過得閑散雅致，只有祭司大人主管著祈福祭天活動與一些突發事件。
念影每每以花神的身份出現，都是白紗遮面，並不以真面目示人。
碰巧，這日她來得匆忙，也忘記了祭司會探視這回事，竟和折栩撞了個正著。
折栩是一位修行很深的仙君，千歲不到，他相貌偏俊，身姿挺拔，比海冥王寂含足足高了一頭。
兩人碰面時，念影頗覺尷尬，尚未來得及解釋，便聽他先開了口：“是前雪山傳了消息過來，說神君要來此，小仙已等候多時。”
“……”
其實念影是想隨意編個理由，說她並非花神，只是路經此處的小仙。但顯然，對方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而且……
這小小的山洞裏，說是路經，也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折栩彎身行了禮：“神君裏面請。”
念影當即笑了笑：“客氣了。”
那是折栩第一次看見他們花界的神女，只一眼，便已癡了。
念影性子隨和，面對人時沒有半點冷傲之態。往後好幾回，她常去看花暮遲，一來二回的，和折栩處成了朋友。
是和玉玲瓏一樣能一起喝酒一起閑談的朋友。
也是因他之故，念影結識了楚素。
楚素是九尾狐族的一只小狐貍，曾因天災父母雙亡，被月族的人帶回撫養長大。那撫養教導她的人，正是月族的女皇陛下：月啻。
月族與花族本是同脈，屬於靈族。但月族遠在四海之外，鮮少與其他族界有交涉，數千年來，已有很多人都漸漸淡忘了月族。
念影少時好學，從雪神的書閣裏翻看過許多記錄古事的書本。
雖關於月族的記敘不多，但她綜合了一本本書，也能大概理清楚其中關系。
女皇有一位兄長和一位姐姐，當初與帝君雪神並肩作戰後又簽訂協議的是她的姐姐：月嵐善。這位嵐善神尊同帝君關系極好，在四海七界安定後，遠離月族，行走塵世，扶危濟貧。
而那位兄長，書中並無記載真名，只知月族子民尊其為夜玄神君。
當時打造六神器的時候，也有他一份。
相傳，他是一位立於不敗之地的戰神。
起初的族類廝殺爭鬥，哪怕是雪山之地的生靈也遭受過災難，經歷過變動，但月族沒有。神君守護著月族的子民，每一位要傷害月族的人都敗於他之手，月族子民沒有受到過傷害，也沒有丟失過一絲一毫的地界。
月族所有的紛爭，他都可以安穩化解。
念影偶有一回與微醺的雪神閑談，提及此人，只聽雪神的意思：她還曾和他交過手，但不出意外的敗了。也是那一架，兩人打成了朋友。
那天念影是隨雪神一道去了趟無垢山，聽一聽渡陽真君主持的法會。她聽玉玲瓏說夜玄神君也會去，但從頭到尾連個影子都沒看見過。
雪神當時說：“哪怕是帝君與他動起手來，定也不是對手。”
她說到此，忽然嘆息一聲：“幸好，他的戾氣被壓制住了，也是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念影並沒有聽懂後面那句是什麽意思，只是在心裏隱隱為這位神君描摹了一個影子。
昔年帝君除妖清魔，征戰四方，一身霜甲，手持神劍，傲然之姿俯瞰眾生。那麽夜玄神君，他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應該像折栩那樣高，神姿勇武，像帝君那樣威儀自成，又像雪神這樣不染塵俗。
後來念影與楚素相處時無意提起這個人，楚素說：“我師尊性情冷淡，我與幾位同門都很怕他。”
楚素那時好玩，時常不聽女皇的話，從月族跑出來。
念影剛與她認識的時候，只覺得這位狐仙姐姐有趣得很，活潑的性子同她身邊的人都很不一樣。
可就是她太過活潑，頭一回隨著念影去雪山，就惹出了禍事：
她將雪山的一株萬年雪蓮給搗碎了。
雖說是不小心，可也終歸是闖禍了，未等雪神察覺，她就化作小狐貍，一溜煙跑沒了影兒。
念影當時是很想把這只狐貍抓回來痛打一頓的。
只幸好雪神這兩日都只悶在房中看書，興許沒這麽快註意到。
果然，連著三四日，都沒被發現。
念影算是松了口氣，那晚下山跑了趟忘憂洞府，找玉玲瓏拿了兩壇酒。
論起釀酒，還得是玉玲瓏。怪不得先前連折栩都說，他一早便想去忘憂洞府找玲瓏仙君討一壺酒嘗嘗了。
雪神自來只有本域內的仙神，少有外人進入，念影倚在樹上喝得盡興，尚有醉意，便想回去歇息。
“阿顏。”
耳邊陡然傳來一聲叫喚。
念影聽見是玉玲瓏的聲音，忙一轉頭，瞇著眼睛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確是玲瓏。
只再一轉眼，卻見樹下不知何時走來了一位白衣男子。
他腳步又輕又慢，適才她毫無察覺。
嗯？
這誰啊？
念影隨手丟下了酒壇，然而動作幅度太大，因著酒意意識稍有迷糊，搖搖晃晃的，整個人從樹上栽了下來。
玉玲瓏驚直了眼，剛一伸手準備施法不令她摔在地上，但樹下那人卻搶了先。
念影尚未著地，便被人伸手攬住，直起了身子。
換做以往，對於旁人這樣的靠近，她鐵定是要推開人就跑路的，更甚的會忍不住把對方的記憶清除掉。
好比先前她同樣醉酒從樹上掉下來，寂含恰好出現接住了她，她一推開人立馬遁形逃離現場，事後絲毫不提及此事，當做失憶。
念影一偏頭，這才瞧清了此人的模樣。
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人，是不是有些好看過了頭。
待她平穩站定，對方松了手，視線聚焦落在她錯愕的神情上，似暖風般的笑意漸漸鋪散在臉龐，柔聲道：“你是朝顏吧？”
念影眼睫顫了顫，“你認得我？”
“我來見雲舒的。”
雲舒？
念影眉頭顰蹙，能這樣直接喚雪神的名字，那必然身份不簡單。
默了默，她問：“……前輩和姑姑很相熟嗎？”
他嘴角抿著一絲淺笑：“好友。”
姑姑的好友？
念影思忖著，卻沒法將腦子裏能想到的人與此人重合起來。
對方斂了斂笑意，繞過她擡步而走。
“前輩，等等！”
念影眨了眨眼睛，按住顫抖不停的心，小心翼翼地說：“我……能問一問你的名字嗎？”
他腳步頓了頓，背對著她。半晌後，淡聲說了名字：
“月沈吟。”
月沈吟？
不曾聽見過這個名字。
“阿顏。”玉玲瓏此時才跑過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人都走了，還看呢。”
念影看向她問：“玲瓏，你認識他嗎？”
玉玲瓏雙手負於背後，在原地走了兩步，半玩笑半認真的語氣：“我哪兒和他認識啊，我不過是認識他身邊的那個小寵物罷了。”
“……小寵物，是什麽？”
玉玲瓏顯露著發自內心的笑容，格外真切：“一只赤角龍。”
赤角龍？
赤角龍是上古魔龍，只存於東境烈極海。這個人，難道和烈極海有關系？
念影問：“所以他到底是誰啊？”
“他呀——”玉玲瓏拉長了音，“就是你最感興趣的那位月族殿下，夜玄神君啊。”
念影語氣都變得有些凝固：“怎麽是他啊？”
玉玲瓏戳著她的額頭：“花神大人，你不是一直都對他很好奇的嗎？今天好不容易看到真的，怎麽這副神情？”
念影嘀咕：“他怎麽長這樣。”
“他這樣貌還不夠出挑嗎？”
玉玲瓏咂嘴：“其實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也不太敢相信，原來一副皮囊能好看到這種地步。”
是很出挑。
她曾經在腦子裏對他的描摹，只有“不染塵俗”這一條合適。
可他長得太過出挑，太過好看，讓她覺得……他應該被藏起來，而不是一次次地參與那些紛亂屠戮。
這樣純凈的一張臉，若染了血，是太重的玷汙。
念影輕輕嘆息一聲，步入旁邊的亭中坐下，手觸碰上琴弦。
如果她親眼看見月沈吟身染血腥的場景，大概會長嘆一聲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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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折栩來了一趟雪山。
花暮遲那邊出事了。
折栩說：他不知用了什麽辦法破除封印，跑了出去。
念影不多言，便直接隨他下了山。
然而這一離開，中途就和花暮遲撞了個正著。
他一看見念影二話沒說就撲過去，緊緊抱住她，小聲哭泣了起來。
“……”
念影登時怔住，一雙手無處安放。
“阿姐……”他哽咽著，“不要再關我了，我會好好聽姐姐的話。”
念影紅了眼圈，心裏泛起無盡的心疼和憐惜。
“小遲。”
她拭去了拭花暮遲的眼淚。
花暮遲蹭著她的手：“阿姐，我不會再犯錯了，你原諒我了嗎？”
念影受不得他哭。
“姐姐自然原諒你了。”她露出笑容，“只要你聽話，姐姐會一直疼你的。”
“阿姐，我不會再讓你煩心。”
念影摸了摸他的頭發：“你乖就好。”
花暮遲笑得百般溫順。
餘後一段時間裏，他的確很是乖巧，什麽都聽姐姐的。念影想著：他還是那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喜歡撒潑，喜歡黏著姐姐。
只不過，每每她和折栩接觸，花暮遲都表現出了毫不掩飾的厭惡。
念影不止一次耐心與他解釋：他是她最親的人，她會有其他朋友，但都是和他不一樣的。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血親，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這話花暮遲極其受用，每一次聽見都會笑得格外燦爛。
這天楚素和折栩一起來了雪山，恰好花暮遲跟隨雪神去了無垢山看法會，念影便留兩人一起用了膳。
楚素離開時，折栩突然提起了月沈吟。
念影也是從他口中才得知，原來前些日子月沈吟特意來雪山，就是因為楚素惹了禍。
折栩說：“他是素素的師父啊，你還不知道吧？女皇陛下常年忙於政務，素素算是被他教導長大的。”
念影靜默未語。
片刻後，折栩又說：“我聽說他有一門秘術，能聽到人的心聲。”
這一言，激發了念影極深的興致。
“還有這種法術？”
她也有所耳聞，一直都以為是謠傳。
折栩點頭：“自然是真的。但是他只會教給他徒弟，旁人……怕是沒機會學。”
念影一蹙眉：“你是說，狐仙姐姐就會這個？”
折栩再次點頭：“她會啊，素素可擅長這個了。”
念影抿了口茶水：“這是超乎天常的術法，姑姑說過，不應該存在的。”
折栩一笑：“你不信的話，可以試試啊。”
念影是五分信五分不信的。
於是三日後，她再見楚素，帶著好奇想要試探一番。
兩人在茶館坐了會兒，念影突然表現出一副苦悶的模樣，凝眉嘆氣。
楚素微怔：“你怎麽啦？”
念影擡眼看向她，軟聲喚道：“狐仙姐姐。”
“出什麽事了嗎？”楚素問。
念影只嘆了口氣，沒有應話。
“是折栩出事了？”
念影不語。
“還是你有什麽事要找我幫忙？”
念影仍是沒說話。
楚素抿了口茶，驀地伸手過來，按在她手背上。
念影偏頭睨向她。
楚素一驚，又驀地松開了手。
“怎麽了？”這回換做了念影問話。
楚素瞪了她一眼：“我當你是朋友，你怎麽這樣試探我呢？”
念影喜笑顏開：“所以這個術法真的存在啊。”
楚素扯了扯嘴角：“這個術法我師尊不會教外人的。”
念影托腮看她：“那如果我也能拜他為師呢？”
楚素眨眨眼：“那你還是莫要想了，我師尊也不會輕易收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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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影一回雪山就同雪神提起此事。
雪神自來疼她，答應得極快：“你既開口，我自然會答應。”
念影當晚還拿著玉玲瓏從前給的人界戲本看了好一些，她想著若見了人，得編出一個恰當的理由，將她的身世經歷說得淒慘哀苦些，想來也能引起夜玄神君的憐惜。
三日後雪神帶著她去了樊月皇城。
她想了許多理由：什麽“出生爹娘就亡故，被仇家追殺”，“奄奄一息的時候被雪山的仙子撿回去，用雪藕呵護了三四個月才活過來”，“沒有仙根進修太慢，一直被人欺負”，諸如此類。
卻不想見到月沈吟時，雪神提起來意，最後只說了簡簡單單的一句“勞你費心了”，他便欣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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