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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花暮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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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花暮遲

王宮內,長樂殿如遭颶風般一片狼藉,淩亂不堪。

侍女們在收拾間談論:“王上今日又發火了?”

“可不是嗎,自從兩天前那位上仙來過後,王上動輒就發怒。”

“咱們王上什麽都好,就是這隨意發火的脾氣……”

“咳咳!”年長的執事姑姑走了進來,“莫要隨意議論。”

侍女們心虛地都住了嘴,將打碎的東西整理好後彎身退下。

花暮遲剛從外面回宮,純凈的白袍外披著件及地大氅,墨發松散,衣襟上沾著些許血跡,像是剛打過架一樣。

在宮中所有人的記憶裏,他離開王宮辦事是常態,且很多時候都是獨自一個人,下了旨意不許人跟著。

臨近薄暮,有侍女過來稟報:顧修帶了位女子進宮,想要見他。

花暮遲把玩著手裏的小瓶子,裏邊清晰可見淺藍色的液體,瓶底似乎還裝著什麽圓狀的東西。

“他倒是有這閑情雅趣,搭上了好看的姑娘。”

侍女道:“越陽君說,那位姑娘叫做念影。”

花暮遲手一抖。

侍女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君上,若是不見的話……”

“更衣。”

花暮遲握緊瓶子站起身,“帶她過來見我,再命人去備些膳食。”

他換了身閑雅的淺青色衣袍,斂散高高在上的君王之態,在鏡前打量了自己的眼睛許久。

“我的眼睛好看嗎?”他突然問。

身後的侍女忙道:“王上的眼睛很是好看呢。”

花暮遲雙指輕輕拂過右眼,細聲喃喃:“經過魂魄洗禮的冥魔容姿悅目,這眼睛自然也是要比常人都好看許多的。”

.

念影步入長樂殿,花暮遲立馬就迎了過來。

外邊濕雨,念影面上沾了些許雨水。花暮遲屏退侍女,不知從哪裏拿了塊繡帕,細心為她擦了擦。

念影不動不響,任由他擦了雨水後親手給她解了鬥篷。

就在他要去碰她的手時,她往後退了一步。

花暮遲笑起來,溫聲問她:“你怎麽來這裏了,見我的?”

念影眼也不眨地打量著他,或者直接說,在觀察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又和之前不一樣了。

然而他這樣的面貌,卻又半點不違和。若非是先前有特比註意過,不太容易察覺。

他眼前這副少年模樣很是好看。

良久,念影才問:“月沈吟呢?”

花暮遲笑容凝固:“怎麽,你擔心他?”

念影踱步上前,同他靠得極近,輕輕問道:“你是什麽人?”

花暮遲眼裏的落寞一閃而逝。

“我是你最親近的人,是最在乎你的人。”

“……”

“念影。”花暮遲歪頭看著她,眼中流露著極其覆雜的情緒,咬字切齒,“為什麽你喜歡他,卻不記得我半分?”

“你可真心狠。”

念影回避開他的眼神,冷冷道:“如果你清楚從前的事可以告訴我,畢竟我沒有過去的記憶,也不知道和你之間發生過什麽。你和我說這些,我都聽不懂。”

他諷笑:“可你為什麽還是這樣在意月沈吟!?”

念影微微搖頭,“我想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念影,他不值得。我才是你最親的人,只有我真心對你好,不要被他騙了。”花暮遲自然地牽起她的手,目光和語氣都甚是柔和,“以後就待在這裏,不要再去找他了。我會好好保護你,我不會讓他傷害你。”

念影身子不動,也沒掙脫,只是凝視著他。

“念影,好不好?”

花暮遲想要拉她去坐下。

念影垂下眼瞼,低聲嘆了口氣。

花暮遲頓時狂瀾:“難道你真的這麽喜歡他?你離不開他嗎?”

“……”

“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

念影像是面對小孩子般耐心解釋,“而我對他的喜歡,只是簡單的男女之情。就像你也會喜歡上別的女子,會娶她為妻,和她相伴一生。”

花暮遲欲言又止。

這些話,是你曾經和我說過的。

還有必要再說一遍嗎……

他神情慢慢冷靜下來,在一陣良久的沈默過後,轉身走向大殿的另一側:“我讓人準備了你愛吃的膳食茶點,一起用膳。”

念影望著他的背影,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那似乎是帶著五分無奈五分愛憐的笑容。

念影胃口不佳,和顧修一起時本就吃了些東西,此刻連茶水都有些喝不下去,更別提飯菜點心了。

花暮遲很容易就察覺到,“怎麽,都不愛吃嗎?”

念影頷首:“是,都不愛吃。”

花暮遲溫柔地笑著:“那你想吃什麽,我吩咐人去做。”

念影脫口道:“荷蜂糕。”

花暮遲臉色唰的一下變了。

念影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神看著他:“怎麽?”

“換一個。”

“我想喝醉濃陰。”

“……那酒太烈,不適合你。”

“那就來一盞眉千歲吧。”

花暮遲重重擱下筷子,氣得手抖。半晌後才擡眼與她對視,強行擠出話:“你是故意的嗎?”

念影微微挑動眉梢:“故意什麽?”

“故意提月沈吟喜歡的東西。”

念影聞言忍俊不禁,極其冷靜地飲了口茶水:“你連他的喜好都了解,看起來不像是仇敵。”

花暮遲一噎。

大殿中安靜了稍許。

“我是不小心知道的。”花暮遲說。

“我不了解他,也不想了解他,我厭惡他。”

他竭力解釋,似乎很怕人誤會這一點,尤其是面前的念影。

念影只笑而不語。

兩人又維持了小半刻的安靜。

用完膳後,花暮遲帶著她到處走了一圈,他多話,問一句念影就應一句,她沒敷衍,可態度太過淡漠,令花暮遲百般煩躁。

她記起來了嗎?

花暮遲心裏不斷問自己。

如果她沒有記起來,為什麽會來王宮見他?可如果她記起來了,又豈會這樣平靜地和他說話?

“念影。”花暮遲驀地開口,“月沈吟不在荊州,這些日子你就待在這裏,可好?”

念影抿了抿嘴角,遂一點頭:“好。”

.

這一待就是三四日。

花暮遲每日都同念影一起用膳,偶爾下下棋,聽聽戲,他總有說不完的話,還時不時地提起幽染楓。

念影不禁失笑。

這孩子怕不是看到她在幽州時和幽染楓的相處方式後才會有那個閑情雅致下棋聽戲,畢竟以他的本性,是做不來這種事的。

這天清晨念影從噩夢中驚醒,出了一身的汗。

外面守候的侍女進入殿中,同她說起:“姑娘昨日答應了王上今日一起去城外賞花的。”

念影摸了摸後頸的薄汗,“我先沐浴。”

侍女忙去準備熱水。

水汽氤氳,濃霧茫茫,念影置身其中,神思漸漸恍惚。

她久沒從浴桶中起來,水都涼了起來,外邊的侍女急促道:“姑娘,莫要讓王上等急了。”

念影如夢初醒。

意識清醒過來,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要起身,驀地聽見一陣雷響。

本是晴明的天色變得晦暗,鋪天蓋地的雷雨席卷,狂風交加。

念影往紗簾外看去,等候的兩位侍女悄無聲息地倒在了地上。

不是說去了渝州找雲幕燈,這麽快就得手了?

念影眉頭鎖緊,從浴桶中離開,拿過備好的薄衣穿上,隨意披了外袍。她踱步往外走去,一掀紗簾,月沈吟的面容映入了眼中。

對方只字未言,親昵地將她攬入懷裏,勾住她的下巴吻了過來。

念影闔上雙眼,溫順地回應著他的索取,沒有半點抵抗的意思。

兩人滾上床榻,月沈吟手落在腰間時,她才將他推開,沙啞開口:“別碰。”

月沈吟停下了動作。

念影扶著他的手臂坐起來,凝目看著他。

月沈吟手攬至她發後,溫聲道:“你有話問我?”

念影問:“花神是怎麽答應嫁給你的?”

“她喜歡我。”

“這個理由足夠嗎?”

念影極輕地嘆息一聲。

“……像我這樣喜歡你麽?”

月沈吟輕輕抵住她的額頭,低啞道:“比你現在要更喜歡。”

念影手搭在他肩上,盯著他的眼睛問:“那麽萬年前,你又為什麽要幫助魔皇作惡?”

月沈吟輕笑:“也許我就是生來性惡呢。所以這種事情,我做起來得心應手,根本無需緣由。”

念影又問:“如果神魔之間再度和萬年前一樣,你還會作出一樣的選擇嗎?”

月沈吟捉住她的手,在指上輕咬了一口。

“念念。”他說,“我想要的,是你,是我們的以後。三界之事我都不想去管。”

念影不為所動:“你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月沈吟唇際浮笑:“如果我說會幫魔界,你想怎麽樣,殺了我嗎?”

念影親昵地勾住他的脖子,貼面相問:“所以花神當年沒有殺你,是因為舍不得麽?”

月沈吟輕輕按住她的心口。

“那要問問她自己,究竟舍不舍得我死。”

念影輕啄了下他的唇。

“如果能重來,我一定會殺了你的。”難得主動,說出的話卻格外冰冷。

月沈吟不禁又笑了:“舍得嗎?”

.

長樂殿廊廡下,花暮遲已經等了半個時辰。

他吩咐了人去催促,但是人到現在還沒過來給他回話。

怎麽還不來?

花暮遲來回踱步,急促不安,連身後的侍女都跟著心急。

直至見天降驚雷,風雨交加,他才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身後侍女上前:“王上,下雨了,今日還出城嗎?”

花暮遲扯了扯衣襟,袖下的另一只手捏得骨頭都快碎了。

在原地站定片刻後,他擡步走出長樂殿,身形幻散,寂然無聲地出現在了念影歇息的寢屋外。

外面被設下了一道術法,他一靠近腳下就若灼傷,渾身疼痛。

他伸出手掌,輕閉上雙眼。

屋內的情景顯現,他便只看到了兩人貼近的畫面,還是念影主動的。

畫面僅一瞬,花暮遲如遭雷殛。

長日漫漫,歷經思念的月沈吟再度瘋狂起來。

傍晚,在長樂殿的花暮遲心口疼痛了一瞬,緊接著就見殿中宮衛與侍女都無聲昏睡倒地,那個厭惡的身影緩緩顯現在面前。

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是憐薰和忬藺。

這兩個人花暮遲都認得。

他遽然起身,將手裏的杯盞朝月沈吟砸了過去。

結果自然是徒勞,完全沒有碰著。

他盯著月沈吟,瞳孔怔紅。

“我帶她離開了,雲幕燈已經拿到,要回月冥城了。”月沈吟平靜地通知他。

花暮遲咬牙迸出字:“把人還給我。”

月沈吟微含笑意地同他對視。

花暮遲愈發惱怒,上前狠狠揪住他的衣服,怒目切齒:“月沈吟,當初是你逼迫她的,是你勉強她的……你有什麽資格帶她走?你有什麽資格留在她身邊?”

“你在月冥城好好做你的冥帝不好嗎,你們各自安好不行嗎?為什麽要靠近她,為什麽要害她?”

月沈吟輕輕按住他的手,平靜自若,一字一句緩緩說出:“當年聽奉你的命令殘戮生靈的血魔還被封印在荊州地底,入魔作亂的是你,挑起三魔族對立的是你。到底是誰在一次次給她添亂,是誰在害她?”

花暮遲神情微怔,手上力道松了些。

月沈吟垂眼一笑:“天魔血尊大人,如果你不想遭罪的話,就應該聽話一些。本座念及夫人,不曾對你真的動手。”

花暮遲脊背頓生涼意,恍若被人掐住咽喉,險些喘不過氣。

“你少來這套。”

他松開手擺袖轉身,氣沖沖坐下,端起整壇子酒往嘴裏灌,遂說:“月沈吟,你恨毒了我吧,好幾次都想要殺了我吧?”

月沈吟自上而下打量了他片刻。

“她若不是你的姐姐,你早就死了一千回了。如果你還要胡鬧,那便再嘗試一次被囚禁在地底終不見天日的滋味。”

花暮遲又灌了口酒,“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月沈吟沈默片刻後:“好好待在這裏,哪裏都不許去。你若再惹禍,我真的會把你關起來。”

花暮遲冷不丁瞪了他一眼,“你沒資格管我的事。”

大殿安靜了半晌。

月沈吟驀地擡腿,坐到了花暮遲對面。

他從掌中幻化出一樣東西:

是一枚樣式普通的同心佩,只是邊側有一點紅色的暈染。

月沈吟拿著同心佩讓他瞧清,提醒:“成婚當日你送的。”

花暮遲:“……”

“好好想一想,我有沒有資格管你。”

花暮遲整個人怔住,就連憐薰和忬藺也都同時僵住。

前者或許心裏想的是:他怎麽還留著這裝體面的破玩意兒?

而後者:咱君上對待小舅子那可真是有情有義有愛有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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