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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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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白妙卿唇邊淺笑,不退也不進,亭亭立在原處,柔聲道:“這幾個月來多虧了有公子照拂,妙卿怎敢再叨擾公子。”

她面上平靜,心裏卻是波瀾暗起。

凡是入了她畫舫的人,沒有人不是為了一個“色”字而來。

上京花魁的美色,自然是人人都想得到的東西。她坐上花魁之位不過幾個月,惦記她身子的人已是數不勝數,若非有肅公子做她的靠山,那些人怕是早就對她下手了。

所以她對肅公子,自是存了感激的,但她沒想到,從未對自己有過僭越之舉的肅公子……今日竟也會有這般舉動。

肅公子緩緩收回紙扇,擡眼看著她,“不過是想幫姑娘個忙,姑娘又何必拒絕呢。”

白妙卿低眉淺笑,嗓音清軟如春水,“妙卿家事,還是不勞煩公子了。”

她自小沒了爹娘,被沅陵鎮的一戶孫姓人家收養。十五歲那年,她與鄰家姐妹去逛上京市集,回家時卻發現家中被翻的一片狼藉,而孫氏夫婦已慘遭殺害。

白妙卿無處可去,只得孤身一人來到上京,憑著天生的姣好容貌,入了這明雪樓。

而肅公子從明雪樓的李媽媽處得知此事後,便說要替她查清當年之事,白妙卿已婉拒多次,不想今日他竟再次提起。

她不是不想查清當年養父母之死,只是她獨自一人在上京飄零了許多年,已看透人情冷暖,不願輕易相信任何人。

除了貼身照顧自己的念畫和墨九,她誰都不信。

肅公子見她拒絕,倒也不惱,只輕輕笑了笑,道:“我與姑娘是知己的交情,姑娘若需幫忙,盡管開口就是。”

白妙卿含笑應下:“多謝肅公子。”

肅公子攏了畫扇起身,似有些悵然地看了那箏一眼,“今日未能聽姑娘彈一曲琵琶,實在遺憾。”

白妙卿知他是要走了,起身將他送至紗幔邊處,盈盈福身道:“妙卿新學了一曲芙蓉出水,公子若不嫌棄,下次妙卿彈與公子聽。”

“如此甚好。”肅公子朝她微微一笑,轉身出了紗幔,下了畫舫。

瞧著肅公子漸漸走遠了,一直立在外頭的沈清河這才轉過身來,皺眉看著白妙卿,聲音低沈:“你不該與他走的太近。”

白妙卿淡淡道:“肅公子是客,我只是盡我的本分招呼客人罷了。”

沈清河眼神微閃,盯著白妙卿看了許久,才道:“方才他對你那般舉動,想必白姑娘心裏有數,他是為著什麽來的。”

這紗幔本就是近乎透明的霜色,又薄的很,他站在外頭,只消用餘光淡淡一掃,便能將裏頭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白妙卿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輕聲道:“我心裏有數,不勞沈大哥操心了。”

她心裏知道,雖然肅公子向來以禮待她,行事也還算規矩,但大抵也不過是為了一個“色”字而來。

鬥笠遮著沈清河的上半邊臉,夜色籠罩之下,白妙卿只能看見他清瘦的下巴,和兩片薄薄的唇。

沈清河沒說話。

沈默許久,白妙卿終於啟唇,話也放柔了幾分,“我自然知道他是為著什麽來的,只是我自坐上花魁之位,沒少受他的照拂。在明雪樓,客人就是天,我不能惹怒了他。”

耐心地解釋了一番後,白妙卿輕輕嘆了口氣,沈大哥這人哪兒都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喜歡管自己的閑事。

她想不明白,他不過一個船夫,好好劃他的船便是了,管這麽多做什麽?

說話間,河岸邊傳來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一女子手捧木匣,借著花燈的光亮,邁著小碎步款款步上白妙卿的畫舫。她穿一件極艷麗的芙蓉水袖裙,臉上塗著厚厚一層脂粉,倒顯得嘴唇紅的有些嚇人。

白妙卿眸光一冷,好整以暇地看著那女子,“秦姑娘怎麽來了?”

秦婉柔掩唇輕笑,“自是有好事來告知白姑娘。李媽媽吩咐了,一會兒有位鄭公子要來姑娘船上坐坐,叫姑娘好生招待。”

白妙卿秀眉微蹙,聲音又冷了幾分,“你該知道,我這畫舫上,一日只接一位客。”

秦婉柔笑笑,將手中木匣遞給她,“這位鄭公子仰慕白姑娘已久,為了能見姑娘一面,不惜下了重金,李媽媽感其心誠,這才為他破了規矩。”

見白妙卿沒接,她又自顧自地打開了那木匣,露出裏面擺著的好幾錠金子來,壓低了聲音道:“李媽媽說了,金子她與你五五分成,這些呀,都是姑娘你的。”

她臉上雖帶著笑,語氣卻是酸溜溜的。

李媽媽既已收了金子,白妙卿便也推脫不得了,正想接過她手裏的木匣,秦婉柔卻是拽著匣子沒松手。

白妙卿擡眼看她。

秦婉柔觍著臉,訕笑兩聲道:“我這跑一趟也不容易,白姑娘就當給我些辛苦錢了。”

說著,便從匣子裏摸了一錠金子放入袖中。

白妙卿也沒攔著她,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正好,聽念畫說,是你幫我換的琴弦,這金子就當是謝你了。”

白妙卿心裏清楚,若秦婉柔真想要那金子,在送來之前悄悄拿走就是,如今她非要當著自己的面拿,無非就是要惹自己不快罷了。

秦婉柔聽她提起琴弦一事,臉上卻並不慌張,話中甚至帶了幾分得意,“白姑娘客氣了,都是自家姐妹,說謝倒是生分了。”

這事她既已做出,便也不想遮著藏著,原本她就是擺明了要給白妙卿使絆子的。

白妙卿慢慢地往前走了兩步,清冷的眸子平靜無波,看得秦婉柔脊背發涼,“是啊,都是自家姐妹……秦姑娘換的那琴弦好用的很,不如,進去試試?”

她眼中分明沒什麽表情,秦婉柔卻已沁出一頭冷汗來,連忙擺了擺手,訥訥道:“鄭公子快來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改日再來試琴。”

白妙卿看著她逃一般地跑下了畫舫,唇角勾起淡淡不屑。

這些小伎倆,當真是無趣。

眼瞧著河岸邊一道瘦高人影朝自己的畫舫走來,白妙卿估摸著是那位鄭公子到了,便朝一旁的沈清河福了福身,“有客來,我先進去了。”

她快步走至梳妝臺前,拔下發間步搖,換了支攢花八寶簪,又取了件水紅色衫子披在身上,這才在箏前坐了下來。

鄭公子是新客,她不知他的喜好,但男人大多都喜歡美艷,所以白妙卿著意添了些艷色在身上。

鄭晟一進門,目光便被低頭調弄琴弦的白妙卿吸引了去。

少女一襲茶白衣裙,不染纖塵,肩上松松披著件水紅衫子,平添幾分嬌艷。

不愧是上京花魁,果然不是俗物,也不枉費自己花了數十兩黃金。

鄭晟盯著白妙卿落在琴弦上的手,一雙眼睛早都看得直了,連念畫過來給他上茶都未瞧見,最後還是墨九提高了聲音提醒他:“鄭公子,喝茶。”

鄭晟回過神來,卻仍是直勾勾地盯著白妙卿的一雙玉手,竟是徑直朝她走了過去,癡癡道:“白姑娘這雙手,當真是極美。”

說著,他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眼瞧著就要覆在白妙卿的手背上。

墨九不動聲色地擋住他的手,極客氣地對他說了一句:“鄭公子,自重。”

上京人人皆知明雪樓的規矩,這鄭公子出手這般闊綽,想來也是出身權貴之家,不會連這點規矩都不知道。

他是存心的。

鄭晟不服氣地擡頭看向墨九,見她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便也沒怎麽把她放在心上,不耐煩道:“我與白姑娘說話,你插什麽嘴?”

說著,他拂開墨九的手,又要去摸白妙卿的一雙柔荑。

白妙卿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擱在琴弦上的手,擡眼看著他,“鄭公子,明雪樓的規矩,你不會不知道吧?”

她在明雪樓待了三年,見過不少好色之徒,但如他這般直接的,倒還是頭一次見。

鄭晟見她神色冷淡,也有些惱了,提高了聲音道:“爺花了金子,為的就是尋個消遣,怎的收了爺的金子,倒還裝起清高來了?”

他猛地站起身來,如餓虎撲食一般,伸手就要往白妙卿胸前綿軟之處觸去。

手掌卻未觸到意料之中的綿軟,倒是腕子被一陣冰冷緊緊地鉗住了,劇痛一點一點地滲進骨縫之中。

鄭晟楞了楞,擡頭看時,卻見竟是白妙卿狠狠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她一雙瀲灩著清冷水色的眸子微微瞇著,眼中竟似流露出惋惜之色。

他本以為白妙卿是個嬌弱美人,根本沒想過她會有這般力氣,臉上頓時一僵,怒道:“賤蹄子,還不快松手?”

白妙卿輕輕嘆了一聲,惋惜道:“既然鄭公子不懂規矩,那就別怪妙卿不客氣了。”

說著,便朝一旁的墨九使了個眼色,淡聲道:“動手吧。”

墨九會意,立刻抓住鄭晟的手腕狠狠地按在一旁的案幾上,另一只手則從袖中取出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來,轉頭問白妙卿,“姑娘,剁幾根?”

白妙卿懶懶地往後靠了靠,“我瞧著他那食指與中指最不老實,便替他剁了去吧,也好叫他長長記性。”

鄭晟看著墨九手中的匕首,嚇得臉都白了,本以為白妙卿不過是說些重話來嚇嚇自己,可那把匕首卻是毫不留情地往他的手指處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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