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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君惜取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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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君惜取少年時

兩三日不眠不休,沈聿風身心俱疲回到國公府,來到門前,想起沈連氏,不由得長嘆一聲。

有小廝來牽了馬,他撫著僵硬的肩頸,面色肅然進了門。

“國公爺回來了!”呂媽媽喜道。

沈聿風並未理會,將劍拋給鄧西,徑直來到正堂落座。

沈連氏聽到呂媽媽叫喊,忙碎步趕過來,一邊走,一邊還理了理衣裳。

從女使手裏接過茶,沈連氏小心翼翼端到沈聿風面前,“國公爺這幾天真是辛苦了。”

沈聿風不說話,也不擡手去接,只是直直看著她。

“國公爺這是怎麽了?”沈連氏面露赧色,將茶盞放在案幾上,便退到一旁。

“我讓你想的事,想得怎麽樣了?”沈聿風冷聲問道。

沈連氏微怔,隨後笑道:“什麽事也不急於這一時,想必您已經幾日沒合眼了,不如,我伺候您沐浴?”

想起蕭卿塵調侃他,一把年紀還吃美人計,沈聿風惱羞成怒,猛一拍案,茶盞裏的茶湯顫了又顫。

“國公爺這是做什麽,嚇了我一跳。”沈連氏來到他身邊,擡手揉捏他的肩,柔聲道,“知春知道錯了,還不行嗎?不過就是在吳媽媽的事情上扯了慌,她呀,得了些婦人之癥,之前只是不好說出口,這才——”

聽她滿口胡言,沈聿風再也忍不住,拍掉她的手,冷聲道:“是我沒說清楚?”

“聿風...”

“連覺夏!”

沈連氏手一頓,眸子裏閃過一絲驚慌。

“我給過你機會!”沈聿風起身,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怒道:“你不肯說,我來替你說!”

沈連氏奮力想要掙脫,沈聿風腕上一用力,將人猛地拉到身前。

“七年前,你得知我夫人病重,覺得有機可乘,便在一家老小的飯菜裏下了迷藥,隨即又放了一把火,燒死連氏全家十一口,其中包括你的孿生姐姐,連知春。”

“你放手!”

“然後,你裝作是你姐姐,孤苦無依,前來投奔我,沈連兩家是世交,你知道我絕對不會拒絕。”沈聿風咬牙道,“然後你趁著我夫人纏綿病榻,處心積慮,利用我與你姐姐青梅竹馬的舊情,讓我——”

連氏梗起脖子,冷笑道:“國公爺怎麽不說下去了?”

“那可是你的親生父母,和你的姐姐呀!你怎麽下得了手!”沈聿風額頭暴起青筋,雙眼猩紅,“你,你根本不配為人!”

連氏嗤道:“我下套,也得國公爺您上鉤才行啊,這一個巴掌拍不響,要不是您對我姐姐念念不忘,我做再多也是枉然吧?”

“你——”

手腕被緊緊扼住,血液不暢,整個手掌已經充血發紅,連氏幹脆放棄抵抗,獰笑道:“同樣是連家的女兒,連知春她處處都好,得雙親誇讚,得你愛慕。”

“我卻不學無術,驕縱蠻橫,是個侮辱門楣的累贅,早知如此,在繈褓裏就該把我掐死的,何苦讓我來到這世上!”

“你與知春雖容貌相似,但卻是雲泥之別。你事事與她爭搶,她從不放在心上...”

“從不放在心上?”連氏狂笑,“若真的沒放在心上,我們姐妹之間的小事,你又怎麽會悉數知曉?你們都被她的模樣騙了,她根本跟我是同一種人!”

“我殺了你!”沈聿風勃然大怒,一把將她甩在地上,轉身邊去抽供在堂上的劍。

可劍到她喉邊,卻頓住,那只握劍的手不住發抖。

連氏仰起頭,將雪白的脖子對準劍尖,面色坦然,“來吧,殺了我!”

沈聿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胸口劇烈起伏。

“承認吧,要不是我,你這輩子只能空留遺憾。”連氏將散落下來的碎發掖在耳後,面露嘲諷,“你伏在我身上,喚我姐姐的名字的時候——”

“你閉嘴!”沈聿風暴喝,“你別提你姐姐!”

他激動之下,劍刃滑過連氏脖子,瞬間留下一道血口。

“我憑什麽不能提?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連氏面目猙獰,“在你認識她之前,你也誇過我的,你忘了?”

“我那是不知道你醜陋的真面目!”

“伺候你這麽多年,如今倒嫌棄我醜陋了?”

沈聿風剛要說更多,鄧西急匆匆進來,饒是有心裏準備,看到眼前這一幕也是一驚,隨後附到他耳邊輕聲道:“國公爺,官家,官家怕是不行了。”

“什麽?”沈聿風一驚,轉身剛要走,回頭看看地上的連氏,吩咐道,“鄧西,把連氏送到開封府去,連帶著吳叔、覓兒還有那些罪證,一並送去,告訴他們,按律判決,不得姑息!”

“是!”

來不及沐浴更衣,沈聿風滿臉胡茬來到官家寢殿,殿外璟王直抹淚。

“父親已是彌留,魏國公還是快進去看看吧。”

進了寢殿,皇後、太子和皇太孫正圍坐在榻前,抽泣聲此起彼伏。

官家雙眼緊閉,呼吸濁重,嘴裏含糊不輕地喚著:“鉞兒,鈺兒,慢些跑...”

皇後泣不成聲,“官家已經神志不清了,可他,他一直叫著孩子們的名字,像是一直停留在,眾皇子們聚在一起,無憂無慮玩鬧的小時候。”

“父親!”太子哽咽。

沈聿風紅著眼上前,屈膝跪下,朗聲道:“官家,我會好好照顧太子,幫他守好皇位,您放心去吧!”

聞言,官家眉頭漸漸舒展,呼吸也開始變得冗長,用盡所有氣力,呼出了此生最後一口氣。

“官家!”

“祖父!”

皇城內喪鐘大作,所有妃嬪皇子,宮人內侍們,皆伏地嚎啕。

宮墻之外,有百姓也聞得喪鐘,自發地跪地,朝官家寢殿方向磕頭。

消息傳到崔府時,崔奉老淚縱橫,跪在院子裏,高聲道:“臣崔奉,送官家!”

小輩們也跪了一地,允棠伏在其中,有些恍惚。

官家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勤政愛民,為百姓建造了一個,時和歲稔的太平盛世。

可晚年,卻親眼見證了子女相殘,蒼蒼白發人,肝腸寸斷地送走了一個又一個黑發人。

想起逼宮那日,官家那步履蹣跚的背影,才明白那團龍窄袍內,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歲暮老人而已。

禮部連夜開始忙碌,忙先帝喪儀,忙新皇登基。

皇城內,乃至整個汴京城內,一片素縞,靜默非常。

適逢國喪,州橋夜市,瓦子青樓都停擺,人們面無表情地在街上行走,兩頭的商鋪都自發掛上白色的送喪燈,小娘子們頭上的簪花,也換成了白色。

百姓們試圖將這個春天的生機和色彩,硬生生從汴京城內抹去。

太子蕭秉欽於次日,四月初二登基,更年號為建寧,此為建寧元年。

其餘皇子為避諱新皇,統一將名字中的“秉”字,改為“舉”。

皇太孫蕭弘易,立為太子,入主東宮;官家嫡女福寧郡主,晉升為福寧公主,賜公主府。

太子妃立為皇後,側妃姜氏為貴妃,眾妾室和庶子女們,還有先帝的妃嬪們,也都按禮晉升,此處略去不提。

先帝喪儀程序繁瑣,一直到四月末,才將靈柩葬入皇陵。

退去素白衣衫,允棠躲在屏風後面,偷看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蕭卿塵。

此時他正在抱著團子,看窗外。

“等過了國喪,我們便成親吧。”

蕭卿塵驚愕轉身,放下團子,“你,此話當真?”

“你傻嗎?誰會拿婚事開玩笑?”

蕭卿塵又驚又喜,一把抱起她瘋狂轉圈圈,笑道:“太好了,我終於等到這天了!”

“你瘋了嗎!”允棠猛捶他肩膀,“叫人聽到你大聲說笑,是要掉腦袋的!”

他立刻噤了聲,小心翼翼將她放下來,低頭柔聲道:“我真是太高興了。”

允棠忍不住笑出聲,“瞧你那傻樣!”

“對了,剛才你換衣裳時,翟媽媽來過,說楚妙君在流放路上,被人刺死了。”

“嗯。”

“萬家人,我也給送回去了,伍巡見萬小夫人被養得白白胖胖,對我千恩萬謝呢。”

允棠啞然失笑。

“還有,前國公夫人連氏,因殺全家十幾口,也被判了淩遲,國公爺特意跟官家求了,她不在大赦範圍內。”

這倒是讓允棠詫異,聽蕭卿塵簡單說了前因後果之後,不禁悵然。

“求不得,放不下,果然執念害人不淺啊。”

新皇登基的消息一朝傳遍大江南北,身在揚州的萬俟丹得知消息時,看了看正在對弈的盧文君。

“你們小姐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盧文君含笑落下一子,“我朝君民一心,朝堂穩固堅若磐石,小皇子,您輸了。”

建寧元年臘月底,官家宣布退位,在位不到八個月,成為當朝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

太子蕭弘易繼位,改年號為建成。

官家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解散暗衛,將身手不凡的成員,委派到各個軍隊當將軍或者校尉,封蕭卿塵——如今該是沈卿塵了,為鎮國公。

一門父子兩爵位,實屬罕見。

又按照崔家以及其他將軍的供詞,揪出朝中克扣軍餉的貪官,嚴懲了幾人,以儆效尤。

太上皇試圖推行的“共濟堂”和“慈幼院”,還有文安郡主封地的“居養院”,官家正式跟內閣議了之後,先在京西南路和兩浙路各郡試行,繼而推向全國。

又在各地建立“義莊”,所有收入由當地官府監管,盡數用在進京趕考的寒門士子身上。

無上皇三年國喪期一過,魏國公府和鎮國公府,便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婚事。

而崔家,竟然接到太上皇和皇太後旨意,命崔家幾口,攜崔家二娘子入宮。

祝之遙不由得心慌,“星兒,你可知,召你入宮所為何事?”

崔南星心虛,“我...”

崔北辰盯了姐姐一會兒,恍然大叫,“你,你不會是要當皇後了吧?”

“什麽?”夫妻倆倉皇起身。

祝之遙按住剛要開始踱步的崔奇風,理了理思緒,道:“你可知那宮中,是什麽地方?”

“我知道。”

“你知道?”崔奇風急道,“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就你這大喇喇的性子...”

“父親,我真的知道。”崔南星認真道。

祝之遙蹙眉,“那你還想去麽?”

“想。”崔南星認真道,“官家力排眾議,想要娶我,我也絕對不能退縮才是。”

崔奇風問道:“不後悔?”

“絕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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