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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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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

汴京碼頭上,來往腳夫搬運貨物,一片繁忙景象。

小滿獨自一人候在棧橋上,扭頭瞥了瞥客船弦窗內,只露出半個背影的盧文君。

盧文君身著允棠最愛穿的青色衣裳,手上還戴了她的玉鐲,手捧書卷,那身姿儀態,就連小滿看了,也有些晃神。

小滿又回憶允棠交代的話。

“小皇子已經回了帖子說會準時赴約,屆時你不動聲色將他引上船即可,在他見到盧文君之前,盡量多拖延些時間,最好是能拖到船開。”

“這艘船,第一站停靠是在徐州,只要他在徐州不下船,時間便足夠了。”

茲事體大,小滿倍感壓力,雙手交握,手心裏都汗津津的。

老遠看見萬俟丹領了一名隨從過來,小滿緊張得吞了吞口水。

來到跟前,萬俟丹翹首往船上看了一眼,喜道:“你們郡主來這麽早?”

“是啊。”小滿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和平常一樣,笑道,“小皇子還是快上船吧,船就要開了。”

“好!”萬俟丹忙撩袍上前。

上了船,萬俟丹直奔盧文君所在的房間,剛要擡手敲門,小滿追過來,道:“我們姑娘說,要彈首曲子送給您,還請您坐下慢慢聽。”

“這...”看著門扇緊閉,萬俟丹遲疑,“不讓我進去麽?”

“不見彈琴人,畫出琴外聲,小皇子請。”小滿向一旁作請的手勢。

萬俟丹這才留意到,隔壁的房間內,已有茶博士點好了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而房間內的人,坐在古琴前,纖纖玉指輕抹弦,琴音便似山澗流水般溢出。

“竟是瀟湘水雲!”萬俟丹驚喜道,再不糾結,忙踏入房間,坐下安心聽琴。

船緩緩開動,弦窗中不斷傳出飄逸琴聲,如鳴環佩,讓人仿佛置身於雲山霧繞之中,萬俟丹閉著眼傾聽,如癡如醉,手指還不斷在楠木茶案上輕劃。

見船行得遠了,允棠才從樹後走出來,輕嘆道:“盧文君,就看你的了。”

“他走了?”

允棠被嚇了一跳,一轉身,蕭卿塵正倚在另一顆樹邊,嘴裏還銜著草葉。

“你在這多久了?我竟沒發覺。”

蕭卿塵將草葉吐掉,起身輕笑道:“很久了,是你太入神了。”

允棠悻悻道:“你跟蹤我啊?”

“我是在保護你好不好?”蕭卿塵委屈道,“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再出門,要告訴我的麽?”

“現在長公主殿下,可沒心思管我。”允棠喜憂參半,“你看啊,整個州橋,都安靜了許多。”

蕭卿塵也負手嘆了一聲,“是啊,萬事俱備,恐怕只等一個時機了。”

*

瑄王府

幕僚彭玉搖著羽扇,道:“後日是中宮聖人的壽誕,這機會再好不過了。”

“沒錯,”侍衛司總指揮田賚道,“屆時官眷們肯定都會入宮為聖人賀壽,真要動起手來,也能掣肘一番。”

瑄王思量著,點了點頭,“殿前司那邊,你到底有沒有把握,能把他們支開?”

“難。”田賚道,“我與那孔如歸素來不和,我一舉一動,都得防著被他抓到把柄,再將他引開,以他謹慎的性子,必定會起疑心。”

阿九在角落冷哼,“等我混進去,殺了他不就得了。”

“真要動起手來,哪有功夫管他,不過區區指揮使。”另一位幕僚黎邦道,“你還是應當趁機除了太子才是。”

“我用你教我做事?”阿九狠辣斜乜過去。

彭玉也拱手附和道:“殿下,無論如何,太子不可留。”

正躊躇間,忽有小廝來報,“太子殿下來了。”

皇甫丘一直默默聽著,聞言倉皇起身,“殿下...”

瑄王尖銳目光一掃,“慌什麽!”

“這好端端的,太子怎麽到這來了?”皇甫丘坐立不安,“難道是方荀他們議出結果了?”

瑄王鼻子裏“哼”了一聲,“竟然有膽到這兒來。”

“殿下,太子若只身前來,我們把人扣下,以此要挾,是否會多幾分成算?”田賚試探性問道。

“蠢!”瑄王冷冷擡眼,“我那父親,根本不會為了太子而妥協,打草驚蛇之後,恐怕我們連皇城都進不去!”

彭玉道:“太子打著仁善的旗號,自然是來撫慰殿下的,殿下應承過去便是,別因小失大,壞了大事。”

眾幕僚皆點頭稱是。

“好!”瑄王起身,面色陰鷙,“我就去會會他。”

來到堂前,太子正拉著長寧郡主問話,一臉關切,瑄王心裏卻升起一股無名火,冷著臉道:“蓉姐兒,你先下去!”

長寧郡主見父親臉色不好,忙行禮退了出去。

“心情不好也不要拿孩子撒氣嘛。”太子輕嘆一聲,起身道,“最近發生這麽多事,我來看看你。”

瑄王聲音寡淡,“不勞太子殿下掛心了。”

太子無奈,“你——唉!你又何必渾身是刺呢,到頭來傷的還不是關心你的人?你這麽久沒消息,淑妃娘子很是擔心你呀。”

“擔心我做什麽?我現在在禁足,刑部在議如何處置我。”瑄王嗤笑,“再說父親如今一把年紀,也不會輕易貶黜妃嬪,她穩坐四妃之一,就算沒有我,地位也是一樣的。”

“秉鋮!”太子聽不下去,怨道,“沒有生恩,還有養恩吶!不管怎樣,淑妃娘子養了你這麽多年,幼時你生病,她哪次不是徹夜陪伴?你這麽說話可是要傷透她的心吶!”

瑄王不為所動,“她不過是將我當作二皇子的替身罷了,若她自己的兒子還在,她根本不會要我,休要說得那麽動人。”

太子皺緊眉頭,沈默了半晌,嘆道:“秉鋮,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你理解我?”瑄王被這句話刺痛,怒目而視,詰問道,“你憑什麽理解我?你母親是中宮聖人,你又是父親第一個兒子,你是身份最尊貴的皇子,而我不過是以色侍人的舞伎所生,是人人唾棄的賤種!你拿什麽來理解我?”

“我...”

“你與太子妃青梅竹馬,相濡以沫,她從未隱藏過你半分,她在東宮親自洗手做羹湯,而我的王妃,陰險狠辣,如今連個全屍都沒留下,你又拿什麽來理解我?”

太子失語。

瑄王呼出一口濁氣,強抑心中憤懣,一字一句道:“你唾手可得,甚至厭棄的東西,我拼了命也觸碰不到,所以,休要拿你這虛偽的仁善來可憐我,我,不,需,要。”

太子想起沈聿風的話,急著辯解,“秉鋮,你我之間,可能是有誤會...”

“不重要了。”瑄王決絕轉身,“你走吧。”

“秉鋮...”

瑄王再也受不了,奪門而出。

一路狂奔回到書房,他將案上茶水一飲而盡,旋即將茶盞一頓,咬牙道:“阿九,找機會,除了太子!”

三月廿八,鬥指東南,維為立夏。

這入了夏,盛放的花朵就更多了,內府差了一隊小黃門,搬來朝氣蓬勃又色彩明艷的植物,擺在皇後院子裏,只為添添喜氣。

允棠正在為皇後篦頭發,她將那黑白參半,又日益稀疏的頭發攥在手裏,不由得眼眶發酸。

“怎麽?有心事?”皇後透過銅鏡看著她。

允棠忙搖頭,“沒有。”

皇後只當她被流言所擾,淺笑道:“世人愚昧,隨波逐流,人雲亦雲,有的是蠢如鹿豕,有的是不敢做那庸中佼佼,皆是苦。”

允棠握著篦子,一梳到底,點頭道:“萬般皆苦,唯有自渡,跟了祖母這麽久,孫女也悟出來了。”

“你是個聰明孩子,不需要我來教。”

“祖母...”允棠欲言又止,她放下篦子,屈膝伏在皇後膝頭,“祖母雙耳垂肩,是有大福之人,定能長命百歲的。”

皇後啞然失笑,“百歲?活那麽久做什麽?”

允棠不說話。

在得知祖母壽誕的那一日,她便知道,是時候了。

聽蕭卿塵的意思,官家早就有所防備,兩權相害取其輕,既然壽誕能按期舉行,必定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利欲熏心的瑄王,自然不會顧及到官家和皇後都已年邁,更不會去想今日之後,皇後餘生的壽誕,又該怎麽過。

訾榮從外面進來,“娘娘,時候差不多了。”

允棠仰臉,“都怪孫女誤了事,這麽久了,頭發還沒梳好呢。”

皇後摸摸她的頭,“沒什麽要緊的,解嬤嬤梳頭快著呢。”

解嬤嬤在身後點頭。

允棠起身,“那我不在這誤事了,我到外面等。”

“去吧,到院子裏賞賞花。”皇後擡手朝自己鬢上抹了一把,對解嬤嬤說道,“給我取那個翠藍的金冠吧。”

出了殿,果然滿院繁花似錦,正當值的宮人們神色匆匆,看不出悲喜。

允棠置身於萬團明艷之中,心中卻黯淡得只剩下灰白顏色。

“允棠!”

她聞聲轉頭,是蕭卿塵,風風火火進了院子。

他上前兩步,來到她跟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殿前司和侍衛司似乎也有瑄王的人,一會兒壽宴開始,恐怕就會開啟某個宮門,將私軍放進來,我知道我勸你,你也不會走,便在廣德殿內多處,藏了匕首、短劍,香案下還有一把短弓,給你防身用。”

他又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千萬要小心。”

允棠擡眼,對上他雪亮的眸子,輕輕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松開手,他轉身便要走。

“蕭卿塵——”她忙開口喚住。

他轉回身。

“你也要小心。”

蕭卿塵笑意在唇邊漾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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