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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滄海難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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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滄海難為水

“姑娘啊,走近些,讓我瞧瞧。”晁老太太朝允棠伸出手。

允棠乖巧上前,晁老太太拉住她的手,對著那如花似玉的臉蛋,左瞧右瞧,心生歡喜,道:“你若是不嫌棄我老婆子,沒事就來坐坐。”

見允棠點頭應允,晁老太太又輕嘆氣,用帕子拭了眼角的淚。

崔奇風聽懷叔說起過,崔清瓔至今無所出的事,只當老太太此番落淚是盼孫心切,不由得覺得愧對親家,沈聲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清瓔她沒能為晁家生個一兒半女,還請老夫人做主,給晁司業納些側室,為晁家延續香火。”

“唉,我何嘗不想啊。”晁老太太欲言又止,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年了,就由他們去吧。”

晁老太太年輕時是吃過苦的,後半生兒子入仕當了官,這才有了人伺候,所以老太太的手,關節粗大,皮膚更是如老樹皮一般粗糙,手背呈暗褐色,上面還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斑點。

這雙手讓允棠想起了自己的奶奶,聽到這話她不由得鼻子一酸,道:“老夫人,您可得長命百歲呀!”

晁老太太慈愛地笑笑,“好,沖姑娘這話,我也得活到百歲!”

又寒暄了幾句,崔奇風側耳聽那群夫人們沒什麽好話,便胡亂找了個借口請辭。

允棠這次來,本也是探探崔清瓔的底氣,弄清楚她在婆家到底是什麽樣的處境,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乖乖跟舅舅離開了。

回到府裏,允棠剛換了身衣裳,小滿便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姑娘,翟媽媽方才說,小公爺來過了。”

“是麽。”她坐在銅鏡前,戴耳環的手一頓,若無其事地問,“那他可留了什麽話?”

“沒有,就來看看姑娘,聽說姑娘不在,留了包小魚幹就走了。”

“小魚幹?”

小滿遞上一個油紙包,允棠一打開,腥味十足,團子馬上被吸引了過來。

見團子吃得津津有味,她伏在案上,心中悵然若失。

*

皇城內太清樓

官家正在案幾前臨摹字帖,長公主在一旁磨墨伺候,堂下瑄王、瑾王兩位王爺皆垂手而立。

待官家寫完最後一筆,長公主才放下墨錠,看著墨寶稱讚道:“爹爹的字,真是愈發蒼勁有力了。”

官家擺擺手,嘆氣道:“老了,手也不穩了,可惜了你這李廷珪墨了。”

“爹爹哪老了,前些日子鋮哥兒跟您打馬球,不是還輸給您了?”長公主扶官家在一旁榻上坐下,又給瑄王使了使眼色。

“是啊,父親。”瑄王附和道,“您身子比我還硬朗呢,那日回去我都腰酸背痛的。”

“哼,你平日裏連馬都不騎,整日恨不得長在馬車裏,不酸痛才怪呢!”官家嗤笑。

瑄王恭順笑道:“是,父親說的是,往後啊,我定勤加練習,爭取勝您一局。”

三人齊齊大笑起來,瑾王也不擡頭,依舊垂頭喪氣地杵在一旁。

官家扭頭看見他的模樣,收起笑容,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皺眉道:“說說吧!”

瑾王還不知道,官家已經問到自己頭上,還悶著不語,長公主接連咳了幾聲示意,他也沒察覺。

“想什麽呢?”瑄王過去一拍他,把他嚇了一跳。

“沒想什麽。”瑾王悶聲道。

“沒想什麽?”官家氣不打一處來,“現在滿汴京城都是關於你的流言,說你看上一位小娘子,拼了命的想納人為妾,人家不肯,你竟派人將人綁了去!”

瑾王心中憋悶,又無法實話實說,吭哧半天,只擠出一句,“我沒有。”

“你沒有?你沒有這事怎麽會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官家手指在空中不住點著,“你啊你啊,本以為你是幾個皇子中最老實的。人都說那小娘子才十五歲,十五歲,才及笄啊,你都能當她爹爹了你!每日回家看見襄平你不覺得虧心嗎?”

“我說了我沒有!”

瑄王搶先開口喝止,“六弟,你怎麽跟父親說話呢?”

瑾王自知語氣過激,雙膝一屈,跪了下來,“父親,我真的沒有要納妾,妙君確實曾錯抓過一位小娘子,以為是府裏逃出去的女使,但發現抓錯人了之後,馬上就放了呀...”

砰!

官家拍案而起,怒目而視道:“你這個豎子!”

長公主忙去撫官家後心,“爹爹莫要氣壞了身子。”又扭頭對瑾王說,“鉞哥兒,你就認個錯不行麽?”

“我,”瑾王雙膝向前蹭了兩下,急道,“但想要納妾,是絕對沒有的事!我只是看她,看她...”

“她什麽?”官家追問道。

瑾王不敢說。

“說啊!你是要急死朕嗎?”

瑾王垂眸,猶豫半晌後開口道:“她,她長得很像清珞。”

這個名字一出口,官家登登向後退了兩步,跌坐回榻上。

“你...”瑄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唉,說你什麽好啊...”

長公主也皺眉,“鉞哥兒,你糊塗啊!”

見官家扶額閉口不言,瑾王把心一橫,道:“我就只是多看了她兩眼,絕無非分之想啊父親,我可以發誓,如果我對她有褻瀆之心,我...”

“罷了!”官家嘆氣,“你們都回去吧,讓朕一個人靜一靜。”

“父親!”瑾王哀求。

“瑾王殿下!”一旁的大太監程抃見狀,忍不住開口道,“您就先回吧。”

瑾王擡頭看看父親,只得悻悻起身,跟隨瑄王和長公主退出太清樓。

日頭西斜,透過飛檐和樹梢的縫隙,伏在墻頭上,正刺瑾王的眼,惹得他心頭的煩躁,更多了幾分。

“秉鉞,”瑄王回頭道,“你嫂嫂新收了江南的廚娘,晚飯到我府上用,我們兄弟二人許久未一起吃酒了。”

瑾王搖搖頭,“不去了,沒心情。”

瑄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流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有些閑人無事做,每日睜眼就是亂嚼舌根的。不過為兄勸你一句,大丈夫深情雖是好事,可你也在明處留了把柄,誰來,都能拿捏你幾下。”

瑾王敷衍地點點頭,又頷首跟長公主行禮,這才心事重重地朝宮門走去。

一路上,瑾王都不住猜想,到底是何人,散布這些謠言,又意欲何為?

第一個懷疑的對象,當然是蕭卿塵。

那日他被蕭卿塵叫到城郊的私獄,見了冰窖裏那凍得灰白的屍體。

那張臉他也認得,此人名叫李煉。

因李煉曾多次在他不在時出入王府,他便特意找人調查過,結果發現此人不過是楚妙君雇的廂兵。

當時他未加阻攔,是因為有些場合,女子確實不宜拋頭露面,有人替她辦事也沒什麽。

可當蕭卿塵說出這是追殺允棠的兇手時,他便再也淡定不了了。

一是驚訝於,楚妙君竟然能背著他,下如此狠毒的追殺令。

在他心目中,妻子雖不是伶俐之人,但好在也沒什麽太歹毒的心腸,所以也就根本沒想過她會傷人性命。

二是驚訝於,李煉頭上的貫穿傷。

他也曾征戰沙場,知道要想造成這樣的傷口,出手之人需要有怎樣驚人的臂力和精準度。

蕭卿塵的話,基本都是官場套話,可瑾王生長在帝王家,又怎會不懂這其中的意思。

這是個警告。

胡思亂想間,馬車到了瑾王府門前。

瑾王心煩意亂地進了院子,還未進門就聽到鶯聲燕語,隨後又哄堂大笑。

他皺眉,瞥了一眼正廳,幾位官眷夫人遍身綾羅,珠圍翠繞,正圍著瑾王妃說笑。

本想低頭快步越過,誰料被瑾王妃擡頭撞見,“王爺,王爺”地喊了兩聲。

瑾王妃正說在興頭上,一點眼色也沒有,笑問道:“王爺,官家喊您去,做什麽了?”

幾位夫人見瑾王臉色不佳,都識趣地閉了嘴,退回座位上喝茶去了。

“沒什麽,你們聊,我有些頭疼,先回屋了。”瑾王皺眉扶額道。

“剛剛大姐姐派人來傳話,說新尋了個江南的廚娘,手藝一絕,叫我們過去用晚飯呢。”瑾王妃提起瑄王妃頗有些炫耀之意,眼睛不住瞥著在座眾夫人。

瑾王強忍著怒氣,沈聲道:“不去了,我不太舒服。”

“啊?”瑾王妃不由得失望,生怕在眾夫人面前丟了臉面,繼續絮絮叨叨說著,“可我都已經應下了,還專門點了蟹釀橙,都說這蟹釀橙要用江南的蟹子才好吃呢,我...”

李媽媽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瑾王怒喝,隨即意識到還有客人在,怒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眾位夫人見狀,忙陸陸續續告辭,瑾王妃則楞在當場,她全然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

李媽媽賠著笑臉送了客回來,見她還楞著,忙道:“王妃還不快去問問王爺,為何發火?”

瑾王妃還有些茫然,聞言忙伸出手,由李媽媽攙扶著,主仆二人火急火燎朝正屋奔去。

“難道是遭了官家的訓斥?”瑾王妃如臨大敵,只覺得後背都汗津津的。

瑾王一向愛惜面子,從不在客人面前發火,今日卻沒能控制住,想必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李媽媽拍了拍她的手背,“王妃別慌,問清楚,認個錯就是了。”

瑾王妃有些發懵,還是認真點點頭。

一進正屋,瑾王果然扶膝坐在正中,面上怒氣沖沖,瑾王妃這回看清了,不由得倍感壓力。

聽見腳步聲,瑾王也不擡頭,高聲道:“你出去。”

李媽媽與瑾王妃對視一眼,忙躬身退出房間,把門關好。

瑾王妃惴惴不安,上前幾步,怯懦問道:“王爺,可是出什麽事了?”

“出什麽事了?”瑾王冷笑著說道,“這話該我問你吧?還是問你的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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