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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無心(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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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無心(17)

相比天帝,連錯的境遇也並未好到哪裏去,大量的失血讓他眼前一片青黑。

先前的爭執中,天帝臨走之前,還不忘用劍挑斷了連錯的手筋腳筋,體內靈力修為更是所剩無幾。是以,他現下與一個廢人並無多大分別。

天帝將劍抽走之後,連錯便從青石上摔落,掉進一片布滿亂石的廢墟裏。

但他並不甘心就此死去,仍下意識的想找人求救。不能動彈,就一點點掙紮挪動著,慢慢往外爬。

尖銳的沙石劃破了他的手腳、額角,鮮血四溢,滿臉皆是,所經之地,皆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猩紅血痕。

連錯卻毫不在意,直到他從碎石堆中爬了出來。

餘光瞥見不遠處,夕陽下緊緊相擁的兩人,以及雲落逐漸變得虛幻的背影,頓時無法接受,加快了爬行的進一步速度。滿目癲狂著,大聲嘶吼道:“阿嵐,雲落!他有什麽好?他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去死?”

“你為什麽,為什麽不選我?你明明知道,只要你開口,我什麽都願意為了你去做!雲落!你為什麽不選我?”

雲落只覺得他聒噪,眉頭緊蹙著,就要回身讓他永遠閉嘴。

高高揚起的手卻在中途被攔下了。

她臉色一白,下意識回頭,便見臨淵朝她搖了搖頭,嘴角弧度拉成一道直線,寫滿了不讚同。

雲落想要解釋,餘光瞥見沾滿鮮血灰塵的左手,又覺得什麽解釋都無比蒼白,都是詭辯。

她低聲喚著,“師父...我...”緩緩放下了手。

她的發帶在先前的打鬥中被斬斷了,滿頭青絲散落下來。此刻頭低垂著,滿臉寫著失落黯然,悶悶不樂的樣子。

莫名讓人想起初見時,被大人牽著手,得不到心愛的糖果,怏怏不樂許久的那個小女孩。

彼時她還未曾拜入他門下,因著體內多重封印緣故,幾十年過去,遲遲未能長高。她父君與他是故交。很是擔心,便哄著她領過來瞧上一瞧。

一邊抱怨,滿臉寫不情願,卻很乖巧,她父君說什麽便是什麽。

讓往前行幾步,便行幾步。讓喊師父,就喊師父。

現在也一樣。

臨淵輕勾起嘴角,笑意落進眼眸裏,在一湖死水中泛起一絲波瀾。

他放下徒弟的手,低頭用衣袖細心的為她擦去指縫裏的灰塵血跡,開解道:“無須解釋,阿嵐在師父心裏,永遠是最初的模樣。”

“為師只是不想你臟了手。”

雲落鼻頭一酸,哭了。

臨淵嘆了口氣,擡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淚,無奈道:“怎麽又哭了。”

雲落眼淚掉的越發兇了,口頭卻不肯認輸,還要為自己辯解一二,語氣兇巴巴地:“我沒有...都是風太大了!害我被沙子迷了眼睛!”

說完,她偷偷擡眸去看臨淵的表情。見他臉色平和,全然不覆之前的冷淡漠然,甚至還帶有一絲笑意。

於是雲落又道:“師父,我不想看到這個人,你幫我把他遠遠的打發走好不好?”

說完她頓了頓,還是小聲抱怨了一句:“他老跟著我,陰魂不散一樣,好煩的。”

臨淵笑著應了句好。

連錯在旁邊瞧見,氣得雙手不住的顫抖,幾乎又要吐出一口血來。

他匍匐在地,朝著雲落伸出手來,瘋了般質問道,聲嘶力竭:“為什麽?為什麽!明明是我先來的!你為什麽不選我!雲落...雲落!”

雲落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拳頭攥的緊緊的,礙於師父在身邊,不好當著面動手,只當沒有聽見,被他煩的臉都黑了。

臨淵因為他的語氣皺起眉頭,臉上霎時笑意淡去,但還是耐心的安撫好小徒弟,方才轉過身去。

再看向連錯時,神情又重歸漠然,嗓音裏透著森冷的寒意:“凡事不可強求。”

連錯嗤笑一聲:“若我偏要強求呢?你又能奈我何?”

臨淵負手立於一旁,風吹起他寬大的袍角,身周氣機冷冽,帶著些顯而易見的殺意:“若你一心求死,我可以成全你。”

連錯看他這番仙風道骨,長身玉立的君子模樣,莫名便覺得矮人一等,他動用體內所剩無幾的靈力,忍著劇痛,強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跌跌撞撞地,站不太穩。

他第一時間偏頭去看雲落。發現她的眼神死死的停留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帶著深深的濡慕,亮極了。

至始至終,不曾往這處看過一眼。

連錯突然便知曉了痛徹心扉的滋味。

他提起了自己的劍,指向臨淵。

“她本該是我的!是你!你早該死了。為何要同我搶?”

臨淵站在原地,紋絲未動。

他甚至未曾出劍,只望那處看了一眼。

連錯便被震斷心脈,遠遠的摔飛出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鮮血從他口中源源不斷的湧出,還待說些什麽,便聽見一道聲音,帶著深刻的慍怒,隨風送了過來。

“她並非物品,我也不喜他人對她這般輕薄怠慢。”

“你若不會說話,便無需再開口了。”

“死後亦不入輪回,你的生命,就此終結。”

臨淵身死之前,已經摸到大道門檻,若非意外身故,早就以身合道。

更何況,此處不過是他萬千本源衍生出的三千小世界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他本該在世界線完成時便功成身退,離開這裏。

身為世界的基石,若他離開,這處小世界便可永久封閉,自行開啟新的輪回,世界線也不會被打亂。

即使是現下,只要他想,他依然能夠隨時踏破虛空,離開這裏,重新成為至高無上的主神。

可臨淵不願,只因他仍眷戀這紅塵俗世,這裏,有他放不下的人。

所以他甘願耗損本源之力,陪著她一次又一次的輪回。盼著她能早日跳脫輪回,與他攜手共度餘生。

而他說出口的話,便是世界的法則。

是以話音剛落,連錯便愕然發現,無論如何,他都再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他茫然的張了張嘴,眼底倒映著雲落的身影,她依舊穿著那身天藍色衣裙,滿頭青絲散落著,眉眼帶笑,滿心滿眼,都是另一個人的存在。

那是無論重來多少次,也永遠不會在他面前出現的模樣。

她與他互相傾慕,而他不過是個滑稽的跳梁小醜。從始至終,都是他在一廂情願罷了。

連錯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方才幡然悔悟,但一切都太遲了。

他僵在半空中的手忽然落下,激起一地塵土。眼裏的光徹底熄滅了。

而雲落的身影亦開始隨之變得若隱若現,逐漸虛幻透明。

但她並不後悔,欣然赴死。

雲落望著臨淵挺拔的背影,心滿意足的笑了笑。

臨淵忽然回過頭來,朝她緊緊抱了過來,雲落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按進懷裏。

他像以往的許多次一樣,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阿嵐,師父不在的時候,保護好自己。”

與此同時,磅礴的靈力從他身上傳了過來。而攬住她肩膀的手開始一點點變涼。

雲落突然意識到什麽,她立刻伸出手,就要將他推開:“師父...你在做什麽...師父!不要!”

“我不報仇了...你回來。回來好不好?靈力修為我統統不需要,我只要你安然...”

可她的掙紮只是徒勞,臨淵將她按的死死的,說出來的話依舊溫柔:“阿嵐,乖,聽話。不動,很快就好了。”

雲落不住的哀求他,想讓他放手:“師父...師父...你放開我好不好...我不要你死!...”

但臨淵始終不為所動。

雲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從實變淡,越發絕望,到後來逐漸變得歇斯底裏:“你再不放手,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卻因為臨淵一句話而潰不成軍。

“阿嵐,我快抱不住你了,你聽話好不好?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雲落看著他蒼白虛弱的側臉,僵住了,不再掙紮,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她向來是最聽師父話的。違逆他的次數極少,解開封印是一次。

明明是很短的時間,卻像是過了很久很久。

等到靈力傳輸結束,臨淵已經徹底成為一道虛影,再也抱不住她。

他看著淚流滿面的小徒弟,想伸手為她理一理散亂的額發,指尖卻從她發梢穿過。

臨淵仍是笑:“我的阿嵐,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雲落哭的傷心極了,上氣不接下氣。

她想打他,又舍不得。

只能口頭上逞逞便宜:“我再也不要喜歡師父了!師父是我最討厭的人,我說到做到!”

但她沒撐過兩秒,又開始可憐巴巴的求他:“師父,你把修為拿回去好不好?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要你離開我!”

說完,她習慣去扯他的衣角,卻撲了個空,霎時哭得更大聲了。

臨淵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忍住俯下身來,在她嘴角落下一個輕若羽毛的吻。

“阿嵐,莫怕,我一直都在。”

下一瞬,身影轟然消散。

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她的心口。

心口丹田處得小劍亮了一瞬,又很快熄滅。

第三層封印,不告而破,徹底解開了。

雲落身上淺靜的藍色衣裙逐漸幻化成熱烈的紅,落在肩頭的青絲又長長了些。

天邊霞光乍現,落日的餘暉中,百鳥爭相來賀。萬物抽條生長,百花盛開。

它們熱烈的祝賀著雲彩的回歸。

雲落額間正中處的鳳仙花印,越發鮮艷奪目,灼灼生輝。

她回首望後往了一眼。

這處禁地便迅速的荒涼破敗,周邊的景色在幾息之內天翻地覆,瓊樓玉宇不覆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盡荒漠,無形的屏障悄然升起,將這一處徹底封存。

她的身影隨之在原地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

東極殿內

天帝的分身在眾目睽睽之下消散,而被親口斷定害死生父的連錯霎時成為了眾矢之地。

但他之前之所以敢當眾承認自己的罪行,自然不是全無倚杖。

大婚之前,他已先行獨身前往禁地吞噬了上古兇獸窮奇,付出神智受到影響的代價後,連錯完美融合了窮奇的力量,成功化為己用並更上一層樓。

眾人腳下的大陣不過是他以防萬一設下的雙重保險。

天帝傳下口諭後,面對緝拿的天兵,連錯不再藏拙,大開殺戒。

是以僵持至今,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

甚至天族的傷亡還要更慘重些。

直到半盞茶之後。

烏發雪膚的神女姍姍來遲。

面對滿身鮮血狀若瘋魔的連錯,她高高舉起了劍,面無表情:“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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