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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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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沈狐貍低低一笑,聲音醇厚若幽香的古釀,虛虛實實地縈繞在我耳邊,“那……那小球兒今夜就以身相許吧……”

小心肝胡亂地撲騰兩下,我趕緊用鐵砂掌拍之,堅決將其鎮壓在萌芽狀態,並運用心裏暗示法,反覆念叨著:狐貍是禽獸,狐貍是禽獸,禽獸惹不得,禽獸惹不得。

沈狐貍似笑非笑地將我望著,“小球兒可是不舒服?”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與他的直線距離委實不算遠,遂,稍稍向後退了半步,大大地裂開嘴笑曰:“方才被口水給噎著了。”

沈狐貍瞇瞇眼,“唔,那小球兒可是願意以身相許?”

一口氣迷了路,走差了道兒,嗆得我直咳嗽。

後背突然多出來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拍著,掌心傳出的溫度透過我不算厚的衣衫滲進肌膚,讓我的小心肝不由自主地又顫了兩顫。

“咳咳……這,咳,這等玩笑……咳咳……可開不得,”我終於止了咳嗽,大大地喘了口氣,哀怨地睨向導致我無故亂咳的罪魁禍首,“亂開玩笑會嚇死人的。”

“淇奧就如此地不堪,竟是讓小球兒嫌棄了?”他語調飄忽,頗為淒婉。

我哭笑不得,深深作揖,“沈丞相,沈大人,沈大哥,沈大神,沈大仙,求求您放過小女子吧,小女子滄海一粟,懷裏的這顆琉璃心可不經嚇,您就別折騰小女子了……”我這次是鐵了心不能再往沈狐貍挖好的坑裏跳了。前些日子做免費苦力也就罷了,這會兒就因為他將我給辭了,我自在地因此歇了幾天便將自己的一生給歇進去了。這忒也不劃算了。再是沒骨氣的人也是有原則的,膽兒小的人也是有脾氣的。不要看我好欺負,就當我是企鵝豆豆。即便是豆豆,被惹毛了也是要起來反抗的。

頭頂上沒了動靜,我就那麽低著腦袋瓜子,也不敢擡頭瞅瞅這狐貍此刻又醞釀什麽壞水兒呢,心中忐忑不安,努力地豎著耳朵聽動靜。

小巷子裏刮過一陣小涼風兒,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公雞不合時宜地啼叫兩下子……一切都是如此和諧,如果不算上我們這方景物的話。

良久,從身前傳來一陣悠長的嘆息,接下來響起的話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意,“唔,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小球兒竟是當真了?”我傻傻地擡起頭來,望進一汪映著燦燦晚霞的深潭中,“淇奧早就有那心尖尖兒上的人了,小球兒可還記得?”

我大大松了口氣,胸口卻不知何故憋悶起來。

他眉眼飛舞,嘴角笑意盈然,眼波中卻有著淡淡的憂愁,“今日天氣不錯,恰巧滿月,本想邀你泛舟明湖,品南楚三杯醉,嘗藩國麒麟紅,既然小球兒嫌棄淇奧,那淇奧另尋他人便是了。”

“我去!我……景懷相邀,怎能不舍命陪君子呢?先前躊躇,不過就是怕景懷心尖尖兒上的那位姑娘誤會罷了。”南楚的三杯醉可是極品佳釀,聽說這是南楚皇室獨門秘方所釀,乃是宮中密酒,味甘清醇,香氣縈繞,三日不散。雖名三杯醉,其實任你喝上幾壇也不礙事,只是不能與紅果共食,否則真真撐不過三杯。而那藩國的麒麟紅乃上供給北陳的貢品,產量極少,平常百姓只聞其名,不見其形。如今,作為小老百姓典型代表的不才在下竟可以有幸品嘗一番,不可謂不是一件人間幸事。

沈狐貍眉眼彎得弧度又大了些。

***

花展尚未開始,蘄州城就進入了預備階段,各家各戶愛湊熱鬧的都忙碌著將自認為極品的花卉擺弄出來,連夜晚街道上都比往常多了不少夜貓子。明湖乃蘄州城西一處不大不小的清湖,湖邊楊柳依依無甚特色,卻是蘄州城年輕男女青睞之地。原因嘛……大約與游覽玉山一般無二。最為關鍵的是,明湖在城內,夜裏泛舟湖上,風情有之,雅致有之,偷情也有之。

不要怪在下孤陋寡聞。雖然我夜夜不固定路線地夜游,不說蘄州大街小巷被我踏遍也差不多,可卻沒有一次到這明湖湖畔。這裏往往鴛鴦對對把湖游,我這麽個形單影只的野鴨子,到此亂晃,委實對自己不太人/道。今夜我結伴而來,雖然與他人的目的意義毫不相同,卻也沒了那股子灼人的寂寞滋味。

與沈狐貍一路談笑著踱步到湖畔,本以為會瞧見一條豪華游艇,可舉目眺望,四下張望,目及所及不過一條烏篷小船顫顫巍巍孤零零的停靠在岸邊。心中不由感嘆,原來沈狐貍竟是一只清官,一窮二白,不過是靠著那點兒微薄的俸祿過活。

沈狐貍朝我比了個請的手勢,我將驚訝收起,正要邁步上船,卻瞧見船篷中走出一個白衣女子。清雅月輝下,她眉目如畫,膚若凝脂,白衣翩躚,若仙若魂。

我的腳就那麽生生地頓在那裏,躊躇須臾,偷偷地移了回來,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一步,微微側身,一會兒瞧瞧那白衣姑娘,一會兒又瞅瞅沈狐貍。

這麽個美嬌娘,怕是和沈狐貍多少有點兒貓膩。

沈狐貍尚未開口,那女子便盈盈一禮,聲音若幽蘭扶風舒雅怡人,“敏兒不請自來,望沈大哥不要介懷。敏兒實在是想見見那進貢的麒麟紅和三杯醉,也想見見讓沈大哥掛心的沙球姑娘。”說著她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含水霧,略帶幽怨。

心頭咯噔漏跳半拍,不小心成為第三者的感覺盈盈裊裊升騰而起,有些不甚舒適。想那沈狐貍好意讓我品嘗極品佳釀和奇果,若是因著我導致他心尖尖兒上的人將之誤會,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我急忙開口撇清:“敏姑娘莫要誤會,我不過是想占沈大人些光,來此小飲一杯三杯醉解解饞,拿一顆麒麟紅嘗嘗鮮,而沈大人也早就告知於我他有那心尖尖兒上的姑娘,我與沈大人不過是泛泛之交罷了。”說到這裏,滿口滿口的苦澀讓我深感莫名,仔細想來許是我今日尚且未吃晚飯,肚子餓了,胃中酸水上湧,到了口腔就變了味道。

敏姑娘臉色突地煞白,目光淒楚。

沈狐貍神色莫名地將我望著。

他許是見我還想喝酒吃果子有些為難,想想也是我有些無賴了。

為了掩飾此時的尷尬,我將鬢發掩向耳後,見沈狐貍正要開口,怕他說出什麽讓我更難堪的話來,我急忙打斷他道:“沈大人好意民女心領了,今日花好月圓夜,沈大人莫要誤了與佳人品酒賞月的好時光。民女就先告退了。”

轉身欲走,手腕卻生生被一只溫熱的手抓住,力道不大,卻讓我擺脫不得。

疑惑地將他望著,他眉間的溫潤早已被寒冰覆蓋,嘴唇緊抿,模樣冷硬甚是慎人。心道,完了,這會兒將沈狐貍給得罪了。我是該兜著走呢,還是抱著走?不知這得罪沈狐貍的後果是否能承受。神哪,快些讓師兄尋到我吧,這種提心吊膽孤立無援的小日子沒法兒過了。

半響,沈狐貍的薄唇慢慢開合,吐出來的話溫潤依舊,卻很是傷人:“知道是不請自來,還杵在哪裏做什麽。”

偷偷瞟著敏姑娘,只見她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上三分,在月色的映襯下,竟比那宣紙還要白。

想那沈狐貍怕是重友輕色型的大男子主義者,怕敏姑娘因此而傷心郁悴,我便又想開口緩緩氣氛。

“小球兒?”口剛有張開的趨勢,還沒發揮它的用處,就被身前沈狐貍那帶著上挑語氣的溫軟一喊給嚇了回去。沈狐貍果然怒了。

那敏姑娘也是個識時務的女子,她對沈狐貍行了一禮,告了個罪,便步履不穩地姍姍離去。

看著那淒楚的背影,我幽幽地嘆了口氣,說教的話不由自主就不怕死地彪了出來:“女子是用來疼寵,用來呵護的,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我知曉你是怕我這個朋友敗興而歸,可如此這般對待敏姑娘,她會傷心的。你應該現在追上去,將她哄上一哄,讓……”

“你呢?”

“啊?”

“沒什麽……”他拖著我朝船上走去,“王敏銳不是我的心上人。”

“啊?”我有些摸不著頭腦,王敏銳是誰?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她只是我的手下。”他驀然轉身認真地將我瞧著,“我心儀的那個姑娘,我尋了她三年,從南楚的閩粵到北陳的川北,踏遍了山川,趟遍了河湖,走過了春夏……至今沒有尋到。”

我愕然地將他望著,他眸子深情款款,倒影著我的影子,有些惹人沈醉。可我曉得那份深沈的情懷是屬於另一位姑娘的。

默默攥緊胸口的衣襟,我勉力展顏一笑:“你這麽喜歡她,哪怕她在天涯海角,也會感受到的。所以,你會找到她的。”

他抿唇不語,瞧著我的目光越發柔軟,“會的。”

***

船篷中放有一方小桌,桌上擺著一壺酒,兩個白玉酒杯,一盤紅彤彤的果子。小桌左右兩邊各有一個軟墊。

我們各自坐下,一時無話。想著沈狐貍畢竟是一國丞相,位高權重,總不能讓他為我斟酒。我主動拿起酒壺,將兩人面前的酒給斟滿,說了句祝酒詞,將酒給喝了下去。一連三杯,均在沈默中飲盡。

沈狐貍不知是否還沈浸在方才找不到夢中情人的傷懷中,一臉沈寂,連遞給我麒麟紅時都沒有吱一聲。

我心中蔓延著詭異的酸澀,也無暇顧及他的深沈,只是客氣地將紅紅的果子接過,大口大口地啃掉。

這三日醉果然名不虛傳,味甘香醇,酒香盈鼻。那麒麟果甜而不膩,清醇可口。只是不曉得為何我不過才喝了三杯酒就有些眩暈了,只覺得對面端坐的沈狐貍身形搖擺不定,似真似幻。那張清雅的臉朝我近了許多,嘴角含著菡萏淺笑溫溫軟軟地打量著我。醇厚如古釀的嗓音飄飄蕩蕩的傳入我的耳中,有些不甚真切,“你……可曾去過南楚的香山?”

“唔……”我使勁晃了晃頭,用手撐住沈沈的腦袋,嘟囔著,“這三杯醉真是好酒啊好酒。我,我可得給師兄準備一壺,他,他最是喜愛品酒……別,你別亂晃。頭暈……”用空著的那只手將那張左右搖擺的頭給抓住,捏了捏他光滑的臉頰,“嗯,皮膚好好,水嫩水嫩的,跟塊豆腐似的。”

對面的臉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任我將他蹂/躪。然,不過片刻,一只溫軟的大手將我亂捏的手給抓住,包在手中,接著猛地一扯將我抱進懷裏。

我頭更暈了。

耳邊突然響起乒乒乓乓的玄鐵碰撞聲,聲聲刺耳。眼前眼花繚亂,光影流轉,似是有黑衣蒙面人舞刀弄槍朝著自己砍來,又似有一柄長劍悄然迎上,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我的身體好像被一只手攬在懷裏,與那堅硬的胸膛緊緊相貼,隨著他的擺弄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躍動著。

這種要人命的晃動持續了不多時就歸於平靜,我軟軟地靠在那方軟墻上,大腦在陷入昏睡前聽到一個低沈悅耳的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竟是攝政王的死士……太小瞧楚某了。”

***

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短暫的懵懂中感覺有撮頭發微微抽疼。瞇眼瞧向左側,一團白絨絨的肉球嘴裏咬著一團烏黑黑的東西,搖頭晃腦的死拽著。

懶懶地伸手朝那團毛球兒的腦袋一撥,將頭發給扯回來,咕噥道:“莫要淘氣,我還困著呢。”

那毛球兒喵嗚兩聲,我頓感耳邊癢癢的。無奈睜眼瞧著近在咫尺、正在用它的尾巴撓我癢癢的獸獸,我翻了個白眼,哭笑不得:“您老這是幹嘛呢?”

它又喵嗚一聲,擡起一只爪子指指外面的太陽,我淡淡地瞥了一眼,唔,今天陽光不錯。然後將獸獸一爪子掃向一邊,又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身上有什麽東西在亂撲騰。掙紮糾結了半天,我困難地睜開眼,哀怨地將那在我身上跳恰恰的小白狐一望,說:“您老到底要幹嘛?”

它又擡起爪子,一邊指著外面的太陽,一邊喵嗚喵嗚地叫著,一會兒將眼睛瞇起,用爪子扯向兩邊,然後將鼻子捂住,做出一副耷拉著臉不高興的樣子。

我思量片刻,瞧著它反覆做著的那些動作,又瞄了瞄太陽,終是悟到了它的意思。呔,原來是日上三竿,我上班遲到了,樂綾會生氣,後果很可怕。

一個騰躍翻身而起,緊急穿好衣衫,簡單洗漱一番,梳了個發髻,將獸獸塞進袖兜,就朝攝政王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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