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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涼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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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涼舊客

客棧外沸騰的人聲如潮水般傾洩向事發地,客棧內的上房裏安靜得可怕。

沈檀舉起那枝鮮艷欲滴的紅梅在眼前轉了半圈,落紅悠悠飄下,在落進李藥袖掌心剎那消失不見了。

李藥袖咻地一縮手,緊張地抓緊自己的小被子。

指腹摩挲著曲折的枝幹,沈檀屈指一彈,須臾前還栩栩如生的梅花頓時化為一縷黑煙裊裊散去。

正努力在沈檀面前裝作不存在的喜喪娃娃同時驚奇地“咦”了一聲。

沈檀瞥了它們一眼,看著那縷黑氣,瞳眸劃過一縷暗光:“小袖,你有沒有覺得這氣息和你外公的魔氣有些相似?”

李藥袖瞳孔微微放大,差點脫口而出:不可能!

可話到嘴邊竟喃喃說不出口,剛才還依稀留在腦海中的畫面如水般在指尖流散,夢中所有場景都蒙上了層厚重的白霧,只能影影綽綽窺見一個模糊輪廓。

沈檀將她臉上幾經變化,最終有一點點心虛的神情盡收眼底,他垂下眼簾輕聲問:“難道小袖昨夜還有別的奇遇?”

李藥袖神色凝重地回憶一番,嚴謹中又帶著一絲驚疑不定:“我昨兒回來後就睡了,也不知道這紅梅從何而來,難道我有夢游的習慣?”

沈檀:“……”

夢游是不可能夢游的,且不說相識這麽久就沒見過她有這毛病;退一萬步說,即便她當真睡著了夢游,一直留意隔壁的他當時也會發現異常動靜。

而對方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進入小袖的房中留下這枝梅花,沈檀的視線落在李藥袖的枕頭上,心中已隱隱有了計較。

他理了理李藥袖貼在臉頰上的淩亂發絲:“此事頗有些古怪,今天入夜我守著你睡,到時我再看看有無異樣。”

李藥袖自然沒有異議。

待她收拾妥當,與沈檀姍姍來遲地到了麥子巷,整條小巷已被人圍得水洩不通。

各種紛雜的氣氛摻和在一起,卻難以掩蓋浮動在人群中新鮮濃稠的血氣。

令李藥袖驚訝的是,她沒有嗅到那股熟悉甜膩的花香,這也就是說本該出現主持大局的虞夫人竟未到場。

直到官差將王阿婆的屍身收斂幹凈,清掃完現場離開,那位雍容華貴卻又總是眉眼暗含一抹哀愁的美麗夫人仍未現身。

太不尋常了,這可是出了人命的大事。

在官差擡著黑色薄棺路過他二人時,沈檀裝似無意地並指在棺材一側一掠而過,待他們走遠,他收回視線與李藥袖低聲道:“棺材裏的屍體,與那日坑中的貓狗一樣,都缺失了整副內臟。”

李藥袖一驚,擡手攏在嘴邊輕聲道:“這才隔了多久,怎麽突然就開始殺人了?”

“它的食欲在逐漸膨脹,牲畜已經無法滿足它了。”沈檀淡淡道,“如無意外,這兩天內它還會再出來覓食。”

李藥袖看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梨花鎮百姓。他們和江陽城中的人何其相似,被梨花鎮長久的太平安寧蒙蔽了雙眼,忘記了如今身處在怎樣一個殘酷的世界中。但是他們又與江陽城中人有所不同,江陽城是循環往覆的詛咒之地,而對梨花鎮上人來說,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沒有任何重來的機會。

兩人悄悄地從後方離開,脫離了擁擠的人群,李藥袖將胸口壓抑的一口氣重重吐出,她問沈檀:“我們現在要不要去找虞夫人?”

沈檀回頭看了一眼逐漸人影稀疏的麥子巷,仿佛依稀能看見一日前還坐在樹下笑著與他打招呼的年邁老人。他收回視線,斂眸微微沈吟:“等一等。”

李藥袖腦門冒出個大大的問號:“等啥?”

沈檀給了她一個輕輕的腦瓜崩:“等入夜。”

只有入夜,那殺人的妖物才會出沒。

李藥袖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她一把捂住腦門,咬牙切齒道:“都說了幾百遍了!不要崩我腦瓜!會不聰明噠!”

看著她因惱怒分外明亮的雙眸和微紅的臉頰,沈檀按捺住仍有些發癢的手,咳了一聲立刻轉移話題道:“小袖你上次不是說要給我買河鮮補一補嗎?那個攤子在哪裏,時辰尚早,不如去瞧瞧?”

李藥袖果真被他轉移走了註意力,忿忿道:“我看要補的是我,多被你崩兩下,我腦子都不夠用了。”

沈檀看她氣得臉頰紅撲撲的,唇角輕翹,故作低聲下氣道:“那我給小袖大人揉揉?”

李藥袖斜睨他一眼,冷笑一聲:“想得美。”

沈檀:“……”

……

因為鎮上出了命案,向來繁華到擁擠的街市今日略顯清冷,許多倒騰貨物的游商行色匆匆地帶著家當排隊出鎮,有些本地人看天色不好幹脆直接收了攤子關了鋪子,躲回了家裏。

與每次認真逛街的李藥袖不同,沈檀逛得十分隨意,停停走走,偶爾駐足多半是看某樣玩意兒新鮮有趣,問李藥袖要不要。

李藥袖感動且心虛地婉拒了:“你掙點銅板也不容易,還是攢起來,等以後換個大銀錠吧。”

曾坐擁整個不見淵寶庫的平涼龍神:“……”

實則是因為李藥袖每日趁著沈檀出去做工的功夫,早將這幾條長長短短的街市逛了個八百遍了。

沈檀短暫沈默後,固執地花出十個銅板的巨資,買下一根梅花木簪。

他將木簪小心插入李藥袖發髻上,鄭重地對她道:“小袖,不是你想得那樣。其實我在其他地方還有些私產。只不過時日長久,找起來有些費神,等此間事了,我們有時間慢慢尋找,總能找到的。”

李藥袖不忍傷害到平涼龍神那顆敏感又倔強的自尊心,她仰起臉兩眼亮晶晶的,脆生生地應道:“好哦!”

沈檀:“……”

認識太久也有些不好的地方,比如這一聽就知道在敷衍他的語氣。

他正要好好與她說說自己遺落在外的那幾個私庫,餘光瞥見一點銀光,手下一頓。

沈檀輕輕扶好那根木簪,唇角揚起微微笑意,眸中卻浮起冷意;“小袖,我好像看見賣河鮮的攤子了。”

“哪呢?”李藥袖茫然擡頭。

平坦的雪地上突然竄出一條晶瑩剔透的冰蛇,蛇口大張直撲向角落裏某個銀白身影!

……

風雪交加的街市陰暗一角。

銀白色的大扇貝柔弱無助地撲倒在雪中嚶嚶哭泣:“主公饒命呀~嚶嚶嚶~蚌蚌真不是故意從平涼胡中跑出來的~嚶嚶嚶~”它推了推一旁的浴缸,嗔罵道,“死鬼~你說句話呀~是不是那惡婆娘見不得蚌蚌會發財,才將蚌蚌和你趕出來的!”

沈檀:“……”

李藥袖:“……”

比臉盆還大的魚缸中慢慢伸出個碩大的鯰魚頭,兩條魚須抖個不停,面對著沈檀居高臨下的冰冷視線,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最終,胖鯰魚崩潰地用魚鰭拍著魚缸大哭道:“阿魚早就說不要和陸地四腳獸做生意,你偏要來!阿魚要被龍神大人片成魚生啦,嗚嗚嗚!”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串氣泡從水裏冒出來,它悲痛欲絕地請求沈檀,“大人,能把我片厚點,少片幾片嗎,阿魚怕疼……”

沈檀:“……”

李藥袖瞳孔地震:“片、片魚生?”看向沈檀的視線頓時充滿了難以言喻,真龍不可外貌相啊,你這個平涼湖暴君!

沈檀額角青筋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一盞茶的功夫後,被揍過的大扇貝和胖鯰魚畢恭畢敬地並排“坐”在了沈檀與李藥袖二人對面。

大扇貝伸出對軟足,拎著手帕擦了擦“眼淚”,吸吸鼻子:“對不起主公,是蚌蚌被陸地的繁華迷失了雙眼,所以才叛逃平涼湖,嚶~”

胖鯰魚頂著腫起的額頭,從魚腹中吐出個巨大的錢袋,老老實實地雙鰭奉上:“龍神大人,這是我們這些天賺的錢。”

大扇貝心痛難忍地看了一眼那個錢袋,痛苦地別過“臉”:“嚶嚶!”

李藥袖乜了沈檀一眼:所以你的私庫就是指找人專門上供?

沈檀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情緒已然平和了許多,他淡淡道:“我自離開平涼湖後,湖中水族大小事宜便與我無關了。”

大扇貝嗖地一下將錢袋收入殼中,歡天喜地道:“蚌蚌我呀就知道主公是好龍~”

“……”沈檀面無表情地垂眸俯視著銀白扇貝,“老蚌,我問你,你最近有沒有賣出去自己的蜃氣?”

大扇貝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瞬,軟足一點點縮回殼中:“啊?沒有吧?蚌蚌不記得啦?蚌蚌就是賣賣珍珠啦……”

一把冰刀將將嵌入它銀白貝殼中間。

大扇貝倏地不敢動彈了,半晌它哭哭唧唧道:“主公我錯啦!蚌蚌賣出去就知道闖大禍啦!可那天我看到你們太害怕了,一不小心就被人搶走了一瓶啦!”

沈檀手握刀柄,金眸冷厲:“你賣給了誰?長什麽樣?”

大扇貝努力想了半天,軟足焦慮地對在一一起:“那天人好多……我、我又不太分得清陸地兩腳獸的臉……”

胖鯰魚忽然躥出水面,語出驚人:“阿魚記得!是個公的兩腳獸!他和龍神大人差不多高!”它掉進水裏,為難地拍拍魚鰭,“我在水裏看不大清楚,他又穿了身長長的黑衣服,就看見了他眉毛間好像有個紅點……”

多的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了,與其他妖物相比,這一魚一蚌已經算得上聰慧非常了,不僅會自行上岸,甚至還學會了與凡人做買賣。但到底與人打交道的時日尚短,對方如果有心遮掩,完全可以蒙騙過它們。

沈檀審視它們片刻,慢慢收回冰刀:“罷了。老蚌,你且記住,這地上不比平涼湖,你的蜃氣不能隨意釋放,更不能輕易交給別人。”

大扇貝顫巍巍地合起殼子,輕輕地答了句:“蚌蚌曉得嘞。”

沈檀問到自己想問的,也沒有再為難它們,甚至還與李藥袖幫它們收拾了一下亂七八糟的攤子。

待他們走時,大扇貝忽然有些不舍得。它們來陸地這麽久,還是第一次遇到故鄉的人,它頂著大魚缸扭扭妮妮地跟著沈檀走了幾步。

沈檀微微一頓足,回頭看它,忽然道:“如果在外被人欺負了,就回平涼湖去吧,偌大的平涼湖總有你們棲身之地。”

大扇貝殼子開開合合,嚶了一聲:“可是,蚌蚌我還是想留在陸地上賺錢耶~”

“……”沈檀失笑,“那你就好好賺錢吧。”

大扇貝立刻開心地拍拍殼:“等以後蚌蚌賺了大錢,一定給主公您上供最好的魚生!”

胖鯰魚:“……”

更新啦~啊啊啊我怎麽還沒寫到虞夫人和文少傅的身份情節(虛弱)下章一定!下章一定!大家不要傷感,蚌蚌它們還會經常出現在後面劇情中的,畢竟它是個立志要做大商人的蚌蚌!(點煙)

今日解答:小袖知道沈檀是未婚夫了嗎?在上個故事單元裏,小袖其實猜到了一些,但是沈檀沒有正面回答,所以還沒有正式捅破窗戶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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