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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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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之變

荒漠之上,邙山崖角,如鉤的月亮愈發幽藍詭異,將茫茫沙海照耀得猶如另外一個世界。

沙漠上一個長達近百裏的旋渦如一只睜開的巨眼,冷冷對視著天上的月亮。沙漠中的所有東西,無論生物死物都被它一並吸入瞳孔之中,唯有邙山巋然不動。

沙子流速極快,瞬息之間便將沈檀和李藥袖等人吞噬得一幹二凈,銀白的沙漠漸漸歸於平靜,光滑的地表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流沙聲逐漸變小,李藥袖驀地頂開沈檀的衣襟,用力甩了甩滿頭的沙子,又使勁眨眼擠掉眼眶裏的餘沙。

她舒爽地呼了口氣,緊張地拍拍身下了無動靜的身軀,用鼻音喚道:“沈檀,沈檀!你沒事吧?”

“咳咳~”沈檀如溺水剛醒的人猛地坐起咳了一陣,面無血色的臉頰都被咳出兩分血色,“我無妨,你呢?”

李藥袖見他醒來這才放下心,隨爪拍掉他發間砂礫,環視左右:“我倒也沒事,這是哪裏?看著怪陰森的。”

她第一眼看去,頗為眼熟,這甬道和壁燈,與她坐鎮了數十年的皇陵有異曲同工之妙。但若留心觀察便會發現,這裏的石壁和地面都是灰白巖石,與聞先生邙山宮殿倒有七八分相似,再看石壁上雕刻的壁畫也不如皇陵中的精巧繁覆,線條畫風都透著一股西北大漠的粗獷豪放之氣。

沈檀隨著她的視線略一打量了周遭,目光沈沈:“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就是昔日鎮北王的陵墓了。”他看著壁畫上描繪的兩軍廝殺的場景,“鎮北王死時尚未天變,戎狄聯合朔朔、哥舒、阿彧等六國同時大舉侵入大燕西北重鎮,打了大燕一個措手不及。”

李藥袖將壁畫一幅幅看去,發現壁畫的內容正是沈檀口中所敘述的往事。

沈檀沿著石壁緩步向前走去,直至停在一幅色彩極其濃烈的壁畫之前,金眸微微暗沈:“當時皇帝有意削藩,削減了鎮北軍的糧草開支,又逢隆冬天寒地凍,鎮北軍身披薄甲倉促應敵。因敵我兵力懸殊,鎮北王膝下僅剩下的一子一女皆戰死沙場,最後連鎮北王自己也披掛上陣應敵,最後……”

“最後被痛恨鎮北軍已久的蠻夷人在陣前千刀萬剮而死,”蕭卓幽冷的聲音響起在甬道之中,他高大健碩的身形慢慢從陰影裏走出,石壁上的油燈將他脖子上那道鮮紅裂痕照得分外清晰,他粗糲的手指輕輕拂過壁畫,“此役堪稱國恥,而那時的狗皇帝不僅沒有派兵增援,更被蠻夷人嚇破了狗膽,不知廉恥地連派六名使節欲同蠻夷人搖尾乞憐,上供求和。”

他的眼角牙縫裏滲出絲絲血跡,英武的青年宛如地獄重生歸來的厲鬼,面目猙獰:“十萬鎮北大軍,死戰到底,最後僅剩數千人,西北大漠化成屍山血海。而燕京呢,依舊歌舞升平,太平盛世,”他將七竅流血的臉抵在冰冷的壁畫上無聲地笑了起來,笑聲蒼涼淒厲,“而我的兄弟,我的手足,我的師父被蠻夷人一刀刀削盡血肉,碾碎骨頭,最後連個完整的屍身都沒能留下……”

說到這時他幾近哽咽到說不出話,他慢慢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幸好啊,老天有眼。天災之下,眾生平等,什麽蠻夷什麽皇帝,最終都化成飛煙,連個骨頭渣子都不剩。”

沈檀眸中金光湧動,看不出他的喜怒,只是握劍五指深深擰緊,一滴血珠無聲落下。

李藥袖久久沒有說話,滿腹心緒雜亂無章地充斥在心頭,喉嚨裏像灑一把粗鹽,將她腌漬得說不出一個字。她想起只見過寥寥數面的那個老人,滿臉絡腮胡,笑聲響得和銅鑼一樣,總是讓幼時的她有些害怕。

她娘牽著小小的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教她認人:“小袖,這是外公,那是大表兄,二表兄……”

“好了好了!”老人家和蒲扇似的大掌一揮,不耐煩道,“以前沒出閣時也沒見你如此啰嗦,果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嫁到燕京後半點都不像咱們西北兒女不拘小節了!”他笑瞇瞇地朝著幼時的自己揮揮手,“小袖是吧,長得可真水靈哈,不愧是咱老溫家的種。來,外公帶你玩飛高高。”

李藥袖怯怯地依偎在她娘身邊,得到她娘再三鼓勵,才勇敢地朝這個比熊還壯的爺爺跨出了第一步。

第一步之後,她驚呼一聲,整個人呼啦一下被舉得老高,又被用力拋上了天。

小小的李藥袖在空中驚恐大叫,被嚇得兩眼緊閉,結果落下時卻穩穩當當地被一雙大手接住。

老爺子哈哈大笑,用滿臉胡子故意蹭李藥袖的小臉蛋:“好不好玩啊,我的小袖兒,還要不要再玩?”

李藥袖要哭不哭地睜開眼,看著對方笑意滿滿的眼睛,半晌帶著哭音小小聲說:“好玩,還要玩……”

鎮北王被逗得開懷大笑,連聲道:“好好好!這膽識果真是我溫家的人!來來來,爺爺還帶你玩飛高高!”

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李藥袖被飛了幾十回,偌大的王府裏充滿了一老一少開懷響亮的笑容,就是聽說當晚老爺子悄咪咪地請了大夫,在腰上胳膊上貼了十幾貼膏藥,後面兩天都沒出門一步。

李藥袖吸了吸鼻子,慢慢蜷縮四爪伏在肩頭,將臉埋在了兩爪之間,小小的嗚咽聲低低響起在甬道中。

沈檀沒有說話,只是擡手輕輕地撫了撫她低垂的腦袋。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聞先生拖著疲乏沈重的腳步出現在了昏暗的光線中,他的身後還跟著亦步亦趨的黃衣女子,他看著壁畫沈沈嘆息一聲,“我等本來就受了王爺的知遇之恩,如今重回人世也是受王爺恩惠。”

他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沈檀他們;“沒想到,你們竟然也能進入這邙山大墓。”

沈檀緩緩從壁畫上收回視線,此時的大地不再震動,剛才那一場吞天食地的地陷好似一場錯覺,他淡淡問道:“若邙山中是鎮北王的陵墓,可此地離邙山尚有一段距離,我們為何會在陵墓當中?”

聞先生病弱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所謂的邙山不過是一個統稱罷了,西北千裏地,處處是邙山,邙山皆處處。”他微微昂首,神色倨傲,“溫氏一脈鎮守西北近百餘年,老王爺生前是人傑,死後更是雄踞一方的鬼雄。”

他言罷,陵墓中無形的氣息為之一變,原本肅穆壓抑的氛圍中隱隱流動著一絲殺氣。

很快,灰白色的甬道深處,某個不知名角落中傳來極為慘烈的哀嚎聲,對方不知遭遇了什麽劫難,那叫聲竟能穿透厚重的山壁傳入幾人耳中。

聞先生輕蔑地笑了笑:“小小螻蟻,蜉蝣撼樹自不量力,”他的視線落在情緒低落的小鎮墓獸身上,微微一笑,“既然進了陵墓,倒也不用我們再多費功夫,”他側眸示意黃衣女子輕聲細語道,“去將它取來,表兄便不計較你將它放走的罪過。”

黃衣女子動作僵硬地一寸寸擡起頭,她的面容比之前更為明艷動人了,也正是如此,反倒將她身上僅有的生氣徹底抹去。她宛如一個美艷冰冷的偶人,麻木地盯視著沈檀,藕臂輕擡……

劍光如碎裂的冰雪,將沿著地面悄然襲來的數片軟刃盡數攔下。那軟刃也不知是何物化成,落地時竟將堅硬的石板路腐蝕出一個個深坑。

聞先生陰沈沈笑道:“沈公子,此乃鎮北王墓,是我二人力量來源之地。我勸你乖乖將鎮墓獸/交出來,我惜你也是難得一見的少年英俠。天賦過人,為人又清正義氣,若繼續修行下去,必成一代宗師,說不定還能問道成仙。何苦為了一只小小鎮墓獸,折戟在此?”

他說著,狹長甬道竟蜿蜒扭動起來,凹凸的壁畫在沈檀與李藥袖面前變成數張人臉快速圍繞著他們,或放聲大笑,或尖聲大哭,或怒目相視……

李藥袖無意中與一張哭臉對上,心中悲傷瞬間放大了無數倍,登時她只覺悲痛萬分,兩爪捂臉嚎啕大哭。

哇哇的哭聲響徹地宮,所有扭曲轉動的人臉不易察覺地凝固一瞬。

本是微微恍惚的沈檀在她崩潰大哭中瞬間清醒:“……”

恰在此時,一柄尖銳銀槍破開人面直破沈檀心口!

寒光相交,冷兵器劇烈撞擊的力道令兩人同時深深一步後退。

蕭卓充斥著猩紅殺氣的眼眸從無數人面中清晰地展現,他舔了舔嘴角:“好功夫!”

槍尖點地,劃出一道深深刻痕,圍繞著沈檀們的一張張人臉鼓動得更加劇烈頻繁,幾乎要破壁而出,尖嘯著要將沈檀他們埋沒。

嚎得正傷心的李藥袖一邊抹臉,一邊抽抽搭搭地厲聲指責蕭卓:“你不要臉!你居然搞偷襲!”

自認最為光明磊落的蕭卓神色一僵,沈檀劍光已翩然而至,他來不及反駁提槍迎戰!

兩人身影交錯在紛亂的人臉中,哭聲笑聲和咆哮聲交織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一道鵝黃身影悄然滑入戰局當中,陰毒的視線牢牢鎖定住正拳打腳踢人臉的李藥袖。

黃衣女子詭譎地勾起唇角,瞬間出手。

李藥袖狀似無意地一扭身,竟在刀光劍影中避開了女子伸長飛來的手臂。趁著沈檀反身一劍刺出,她也借力在他肩上一蹬,閃著熠熠流光的符文從她脊背上浮出,字字如刀烙入女子手臂。

腥臭的糊味從她燒焦的手腕上滋滋冒出,痛極的嘶吼聲響徹甬道,黃衣女子面上五官如融化的蠟油絞在了一處,顯出若有若現的慘白骨骼。

李藥袖早就懷疑她的身份了,如今一見,更是確信她不是像聞先生和蕭卓他們一樣的屍身成妖,而是一個被做出來、以假亂真的偶人!

這也解釋了聞先生對待她的奇怪態度,聞先生顯然同蕭卓一樣是鎮北王的忠實部下。一個如此忠誠的部下,如何會將自己主公的親眷當成利用的工具呢?

她不解的是,聞先生為什麽要做出冒充自己身份的黃衣女子?

這個“聞先生”看似和蕭卓水火不容,實則兩人聯手守護著這座鎮北王墓。如果他兩是因為她的外祖才得以成為屍妖,那為什麽她的外祖遲遲不肯現身,而是長眠於這座陵墓之中?

最重要的是,聞先生剛才提過,他在這陵墓中布置了一個陣法,獨缺她一個鎮墓獸坐鎮。

李藥袖腦海中意念紛亂,一個隱約的猜測時隱時現,可總抓不住關鍵點。

蕭卓常年在沙場拼殺,武功身法走得是大開大合,一力當千的路子,死後更是將妖力融入槍法之中,槍槍致命,力達千鈞!

他與李子昂二人性格路數有些微相似之處,然而李子昂修習的是劍法,劍法講究劍走偏鋒,出其不意。

而他的槍法,剛猛炙烈,完全不講道理,恰恰克制了沈檀飄逸靈動的身法。

況且沈檀有傷在身,靈力時而遲滯一瞬,竟隱隱被蕭卓壓住一頭!

火花四濺中,蕭卓露出一絲得意又殘忍的笑容:“看來你也不過如此,將燕燕交出來,本將饒你一命!”

提到“燕燕”兩個字,本稍顯吃力的沈檀金眸一冷,他冷笑一聲:“隔了這麽多年,你還是一樣的粗莽無腦,只會用蠻力。”

青光乍起,墓道中飄起粒粒分明的冰花,沈檀身後乍然騰空一道頎長青影,青鱗如浪,雙目如鈴。

渾厚的龍吟聲沖天而起,兇悍霸道的靈力自沈檀周身席卷向四周,令撲向李藥袖的黃衣女子慘叫一聲,更生生逼得蕭卓連退數步。

止步在外觀戰的聞先生面色一變,朝著蕭卓喝聲道:“走!”

蕭卓不避反笑:“果然還有後手!”

青色龍影閃現一瞬,竟化為沈檀手中一柄長槍,槍走如龍,帶起風暴般的冰雪,咆哮著撲向蕭卓。

蕭卓正戰意盎然地提槍迎戰,在看清沈檀槍法走向時卻是眉目一擰:這是……

他一分神,被冰龍的龍首叼了個正著,自他脖頸處往下迅速地結出一層寒冰,他卻完全不在意,驚疑不定地看著沈檀,厲聲質問道:“你如何會溫氏槍法!這是溫家不外傳的槍法!除了溫氏子弟和我,王爺並沒傳給其他任何一人!”

李藥袖聞言身形一滯,腦海中的某根神經被猛地挑動了一下。

聞先生亦是病容緊皺:“蕭卓,你在說什麽廢話!還不趕緊將他拿下,我要趕著去料理那群……”

沈檀尚未回答,聞先生戴著扳指的手指迸發出一簇鮮血,詭異的紅光從他裂開的指腹幽幽冒出,他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眸,顫聲道:“怎麽可能,這如何可能……”他帶著茫然甚至恐懼的神色倏地回頭看向甬道深處,“王爺醒了。”

蕭卓身形一頓,像要將這個年僅十幾歲的少年看穿一般,牢牢鎖定著那張陌生的年輕面容,咬緊牙根道:“你究竟是誰?”

聞先生怒道:“別廢話了!王爺被那群人驚醒了!陣法尚未完成!不是他的醒來的時候!快隨我去將他鎮住!”

蕭卓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提起長槍,指了指沈檀:“你別跑,你給我等著!”這才一手提起黃衣女子,一手拎著聞先生,飛身朝甬道深處掠去。

李藥袖腦袋嗡嗡直響,諸多信息充斥在腦海中,理不出個頭緒。

她懵懵地看向沈檀:“我們怎麽辦?”

“刺啦”蕭卓他們奔赴的方向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爆炸聲,一陣異香忽而遙遙傳來。

沈檀拎著青黑長槍,一滴冷汗順著額角落下,他將李藥袖揣入懷中:“李子昂也跟著那群人進了陵墓,現在可能遇險了,再者……”他低頭眸光深邃地看了一眼滿懷心事的小鎮墓獸,“小袖,你不想去看看鎮北王嗎?”

李藥袖被戳中心事“啊”了一聲,低頭疊了疊爪子,輕輕“嗯”了一聲。

沈檀笑了笑,親了親她額頭:“走,我帶小袖去見……”

他最後兩個字聲音太小,隱沒在了突然灌入墓中的呼呼風聲中,李藥袖並沒有聽清。

許是近鄉情怯,她思緒紊亂,心跳如雷,面朝著愈來愈近的地底竟生出了一種無端的怯意。

……

沈檀追上去的速度極快,兩個縱身間已綴在了蕭卓他們身後。

蕭卓回頭怒目相向罵道:“你們跟來幹什麽!這是我們鎮北軍的家事!快滾!”

聞先生也神情莫測地看來一眼,卻並非看向沈檀,而是他懷中的李藥袖。

沈檀懶懶散散地笑了一笑,完全看不出方才幾乎要將蕭卓碎屍萬段的恐怖氣場:“蕭將軍說得輕松,眼下這鎮北王地宮你以為是我想走就能走的嗎?”

蕭卓一噎,似想到什麽,忿忿地不再搭理他。

幾人順著盤旋的階梯不知走了多久,沈檀暗自心驚,未曾想到蕭卓他們竟將鎮北王的棺槨藏在地下這麽深的地方。

“咦?那是什麽?”一直發呆的小鎮墓獸忽然從他衣襟中冒出個腦袋,神情凝重的向下張望。

聞先生被蕭卓拎得幾乎快散架了,說話斷斷續續:“你,咳咳,看得見?”

李藥袖兩爪牢牢扒住沈檀衣邊,遲疑著問:“你是指那些黑氣嗎?”

“果然如此,”聞先生劇烈地咳嗽一陣低聲道,“鎮墓獸雖然駐守墓中,常年被陰氣熏染,但卻能令妖邪退避三舍,應是天生克制邪魔的陽性之體。”

李藥袖聽得一知半解,索性不再理他而是專註地看著愈來愈近的那磅礴黑霧,與沈檀用心聲道:“那黑氣讓我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和之前面對其他妖物時都不太一樣,你小心點。”

“那是魔氣。”聞先生忽然開口淡淡道。

蕭卓拎著他徑自穿破黑霧直墜落地,怒喝道:“聞遠之你閉嘴!”

聞先生浮出個冷然的笑容:“溫氏生前滿門忠烈,為了抵禦外敵於國門之外血脈盡斷,最後連老王爺自己都被敵軍淩遲。死後他即便化魔又如何?!”

他空洞漆黑的眼睛看向李藥袖,輕聲說:“王爺受盡折磨而死,死無全屍,死後怨氣沖天,在天裂當日化為厲鬼。說是鬼也不盡然,”他目光悲憫哀痛地看向黑霧,“他的力量遠超尋常妖物,初初醒來時更是以一己之力掃平整個戰場……不分敵我。”

聞先生的聲音像一捧冰水灌入李藥袖心竅間,讓她通體冰涼:“故而我們將他這如影隨形的黑氣稱之為魔氣。”

說話間,沈檀已帶著李藥袖徑直穿越黑霧。黑霧說是霧,卻更似一團看得見摸不著的黑光,李藥袖穿過時只覺無數針尖紮入肌理乃至骨頭上,痛得她忍不住低吟一聲。

沈檀的面色也不好看,青龍乃是清明純正的神獸,但因死狀慘烈怨氣縈繞,倒比李藥袖所受的痛楚稍微輕一些。

在這幾乎短短一剎間,他留意到所有觸碰到李藥袖的黑霧都忽然淺淡許多,避之不及地散向四周。

幸而穿梭的時間極段,沈檀落地之時黑霧並未追隨他們而來,而是如濃厚的雲層籠罩在主殿上空不停翻湧。

李藥袖如釋重負地松開四爪,歪歪扭扭地撐起身體最終還是軟趴趴地倒在沈檀懷中;“好痛哦……”

沈檀心頭像紮進了一根尖細的長針,酸脹痛楚。他溫柔地撫摸著有氣無力的小鎮墓獸,指尖凝氣一點銀光。

尚未將靈力輸給她,卻被一只肉墊堅決地抵住了,軟綿綿的小獸睜開一只眼:“不要,你省點留著自己用吧,”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讓我緩緩就好,緩緩就好。”

她將腦袋擱在爪子上,任由沈檀給她順毛,沒精打采地環顧四周。

很難形容她眼前看見的情景,說是修羅地獄也不為過。

與皇陵精致奢靡的墓室不同,這間主殿空曠潦草得驚人,但地上蜿蜒成河的血流,破碎的屍體讓這裏的恐怖程度直接越過皇陵。

地上倒著的數人有些尚未氣息斷絕,七竅流血的面孔已說不出一句話,想也問不出一句有用的話。

沈檀左側靠著墻壁垂首坐著一人,渾身血跡斑斑,不知是生是死,手中緊緊握著一柄破舊銅劍。

李藥袖一楞,立刻壓下喉中驚叫,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蕭卓嫌棄地踢開一顆驚恐萬狀的人頭:“這就是你說的那些盜墓賊?不過如此嘛……”

聞先生一點點扭正自己錯位的關節,黑洞洞的眼眶對著主殿中央源源不斷向上冒出黑氣的石柱:“他們可不是一般的盜墓賊,尋常人豈能將老王爺喚醒。”

“你們回來的倒是快。”非男非女的喑啞聲音響起在墓穴當中,一個通體黑袍的高瘦身影緩緩從石柱後走出。他一手捧著一個十二面骰子,骰子表面雕刻著細密的符文,渾身冒著幽幽紅光。

他嘿嘿一笑:“可惜終究還是來得晚了,雄踞一方的鎮北王已經被我們喚醒,即將成為我師尊手下的一員得力鬼將!”他興奮到聲音都微微顫抖,“試問當世還能有誰是我師尊對手?!”

他說著猛地將骰子擲向華表,驟然間刺目的血色籠罩了所有人,將李藥袖逼得幾乎睜不開眼。

邙山深處發出轟隆聲響,地表皸裂開無數裂縫,有什麽即將從地底深處破土而出!

雙更合一啦~~~~小袖的外公即將蘇醒!慶祝本文到達二十萬字,本章發紅包!出走五年,回歸碼字,我居然一口氣寫到二十萬了,嗚嗚。

我袖:好消息,外公醒了;壞消息,他入魔了。

小袖嘆氣,JPG

沈檀:雖然受傷,雖然損耗了靈力,但是聽到情敵喊自己老婆就會瞬間戰力拉滿(bushi)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出自《木蘭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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