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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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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畫上的男子頭戴黑色襆頭,一雙桃花眼中不見任何情緒,嘴唇微抿,神色高傲,面部精雕細琢、宛如刀刻。

陳雨禾的眼神亮了。

這畫中人不正是阿邵嗎?可是……為何這兩位官老爺會拿著這畫像來問她?

她十分糾結,不知該不該說實話,皺著小眉頭,定定地看著畫中的阿邵。

雖然此時不是時候,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阿邵長得可真好看,但是阿邵卻離她而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見過這個人嗎?”這手持畫卷的男子喝道,“本侯勸你想清楚再回答!”

陳雨禾想到那日阿邵從棺材裏渾身浴血的模樣,莫不是犯了什麽事情被官府追殺了?她下定決心,咬了咬牙道:“民女眼拙,實在是認不清。”

“認不清?”那緋色官袍的男子高聲喝道,“姜勝!你來說!”

只見一男子突然進了前廳,向兩位大人下跪磕了一個頭道:“二位官老爺,我認得這個人!”

陳雨禾一看,大吃一驚,這人正是中秋前在鋪子外鬧事那夥姜家人的頭領,他不僅見過阿邵,還被阿邵給打了。

她覺得不妙,向祥叔投去了一個眼神,祥叔緊皺著眉頭,也看向她,只對她搖了搖頭。

那跪在地上的姜勝將那日在陳棺鋪門口鬧事,如何被畫像中的男子給教訓了,還見那男子維護陳棺鋪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出來。

只見那手持畫卷、一臉胡須的男子刷地一下將畫卷收起,扔給了身邊的隨從,又向陳雨禾走近了兩步,十分平靜地問道;“他在哪裏?”

這男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生人勿進的氣質,有種上位者獨有的威嚴感,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卻讓陳雨禾驚得險些站不住,她覺得自己話都說不全了,只喃喃道:“我不知道他去哪裏了,我……”

“給我搜!”

一臉胡須的男子一聲令下,站在院子裏的士兵們魚貫而入,祥叔和錢嬤嬤急急忙忙將陳雨禾拉過來,別讓她被這些士兵撞到。

陳雨禾渾身冰涼,聽著內院裏傳來的聲音,覺得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了,直接癱軟在錢嬤嬤懷中,小滿也抱著錢嬤嬤小聲地哭泣著,這時二金突然急匆匆地從內院跑來,手裏還拿著一把草料,邊跑邊高聲喊道。

“小姐不好了!咱們的棺材被他們砸了!”

祥叔咬著牙看向眼前的兩位官老爺,起身道:“就算是做官的,也不能無憑無據地砸百姓家的東西吧,你們……”

還未等他說完,那隨從拔劍指向了他,用劍身將他壓坐在地上。

陳雨禾眼圈紅了,又怒又怕,險些哭出聲來,又覺得不能在這群人面前露怯,高聲道:“你們……你們是官府還是土匪?簡直是欺人太甚!”

她聲音軟軟的,沒半分威懾力,那滿臉胡子的男子睨了她一眼,就像是看一個不起眼的玩意兒似的。

陸崢皺著眉頭,上前一步,對著那緋色官袍的男子質問道:“敢問知府大人,是以何名義抄這鋪子的?”

那緋色官袍男子是商州城的知府王逢春,只見他一臉訕訕的表情,悄悄看了一眼身邊的胡子男,那滿臉胡子的男子嗤笑了一聲道:“本侯辦事,無需向閑雜人等交代。”接著一甩袖子,在太師椅上坐下了。

鈴鐺害怕地拉了拉陸崢的袖子,祥叔也向他使眼色,讓他莫要沖動。

陳雨禾覺得整個身體都在抖動,她從父親手中繼承來的鋪子,就這樣任他們糟踐,可是她拿什麽挺身而出?就算她挺身而出了又能怎樣?不過就是螳臂當車罷了,還會給祥叔他們帶來災禍。

他們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與官府較量啊?

這時,門外突然引起了騷動,像是吳大娘的嗓音在外面高聲喊道:“陳老板!你們怎麽樣了?”

陳雨禾怕自己貿然搭話會牽連到吳大娘,便緊閉著嘴,反而那王知府咬了咬牙,指著幾個官兵,劈頭蓋臉道:“快把外面的閑雜人等趕走!”

幾個官兵領命出去,只聽得吳大娘又喊又叫道:“你們憑啥管我!我想站在這裏又怎麽了?你們這幫做官的,我們每年繳多少賦稅,給你們添了多少政績!你們就這樣對待我們!”

“哎哎哎別傷我孫子,我這就走這就走。”吳大娘的氣勢突然弱了下去,屋內的陳雨禾等人的視線被聚集在門口的官兵擋住,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聽得吳大娘又道,“周大人,求您別在這裏站著了,進去幫幫他們吧,他們都是好人啊,求求您了……”

吳大娘的聲音漸漸飄遠,只見身穿緋色官袍、頭戴圓頂直腳襆頭的周岳庭走了進來,皺眉瞥了一眼縮在墻角的陳雨禾眾人,便迅速移開目光,面向侯爺和王知府作了一揖道;“下官見過侯爺,見過知府大人。”

王知府急忙扶住了他的胳膊道:“你不必進來的,快別多禮了。”

這侯爺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見周岳庭時不時地看向那地上縮著的陳老板,面露愧色和心疼之意,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周岳庭本是不打算進來的,他害怕見到陳雨禾,怕陳雨禾知道此事他也有份會恨上他,可是那婦人突然挑破他在門外的事實,他怕陳雨禾認為他是個懦弱的男子,就不得不出現了。

陳雨禾閉目縮在錢嬤嬤懷中,不願看向他,剎那間驚覺周岳庭此人在整件事中所起的作用,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打了個冷顫,與在陳府斷絕關系那日一樣,喉頭湧上一股腥甜之氣的感覺一樣,渾身微微地發抖。

對了,此事皆因周岳庭而起,是因為他來尋自己,才有了這做棺材的事情,自己也一步步地被他引誘進地宮,才有了現在這滅頂之災。

陳雨禾十分懊惱,又生自己的氣,竟就這樣輕易地相信他人,渾身發抖,連牙齒都禁不住打顫。

不一會兒,士兵們魚貫而出,為首的向那坐著的滿臉胡子的侯爺抱拳道:“稟侯爺,沒發現蹤跡。”

這侯爺“哼”了一聲,緩緩起身,走向陳雨禾幾人的位置,輕輕蹲下,視線只比陳雨禾的目光高出一小截。

“那日,這位周岳庭大人告訴我,這男子是你鋪子裏的夥計,在地宮那時讓他給逃跑了,不如你告訴我,你鋪子裏的這個小夥子阿邵在哪裏?”

侯爺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在提到周岳庭時指了指他,便再無動作,臉上看不出悲喜。

侯爺盯著她看了一會,耐心終於消磨殆盡了,便一手揪住了她的衣領,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陳雨禾緊緊扒著他的手臂,但以她的力量而言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威脅,雙腿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力,只聽得祥叔、錢嬤嬤等人擔憂地喚她,還在懇求這個侯爺放過她。

“我不想再重覆了,你最好老實回答我。”

這男子聲如寒冰,死死地盯著陳雨禾嚇得花容失色的小臉,陳雨禾拼命地搖著頭,從嘴裏擠出了幾個破碎的字。

“我……真的……不知道”

陳雨禾覺得自己的身子突然向下一墜,摔在了地上,左腿膝蓋處傳來了一陣鉆心的疼痛,她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湧出了眼眶。

她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擡頭看,是錢嬤嬤的臉,錢嬤嬤心疼地抱著自己,祥叔也面露擔憂之色,小滿則忍不住嗚嗚地哭了。

“來人,將陳棺鋪的老板陳三小姐收押。”那侯爺拂了拂手,給官兵遞了個顏色,兩個身穿盔甲的官兵便奔上前來,駕著陳雨禾的胳膊就將她一路拖向門口。

錢嬤嬤和小滿哭作一團,祥叔和陸崢猛然站起身來,對那侯爺怒目而視,陸崢上前一步,高聲問道;“敢問這位官爺,陳老板犯了什麽罪?嚴重到要入獄的地步?”

祥叔氣得眼睛都紅了,急忙附和道:“若是草民沒記錯,百姓犯了罪,收監入獄的權力還是屬於知府老爺的,就算您是侯爺,在商州城也不可越得過知府去。”

這侯爺冷笑了一聲,看向那身穿緋色官府的王知府,那王知府十分怯懦的模樣,皺著眉頭沖著那官兵擺擺手說:“帶下去關到牢裏!”

那兩個官兵得令,如拖麻袋般拎著陳雨禾向前拖,絲毫不在意會不會傷到她。

在侯爺將陳雨禾提起來又摔下去的時候,周岳庭的心就整個地揪起來了,但又不敢反抗勳貴的威權,這時見兩個官兵如此粗魯地對待陳雨禾,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兩步道;“你們莫要傷著她,她是個人,不是麻袋!”

陳雨禾已經頭暈目眩了,雖然早膳也沒用,但覺得肚子裏不斷翻湧著,受了極大的驚嚇不說,又被那官兵粗魯地拖拽著,已經瀕臨暈倒了,突然感到自己被提起來,腰身一折,似是被扛在了肩膀上,雙手無力地垂著,只覺得腦中一陣血液倒流,在錢嬤嬤、小滿和鈴鐺的哭聲,祥叔和陸崢的吼聲中,漸漸失去了意識。

待她神志恢覆清明之時,發覺自己躺在一堆雜草之上,周圍光線十分昏暗潮濕,時不時還傳來像是老鼠叫聲的“吱吱”聲。

而且這裏好冷啊。

陳雨禾縮了縮身子,想要爬起身來,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乏力,根本支撐不起來,微微動了動雙腿,那左膝蓋處疼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她閉目了一會,使勁將眼淚憋回去,覆又睜開雙眼,環視四周,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條條的豎柵欄。

她定是被關進牢裏了。

陳雨禾又氣又怕,伸出胳膊,奮力地向柵欄處爬去,她的左腿太痛了,讓她不得不只用手臂的力量支撐著自己往前匍匐,只爬了幾下,就累得氣喘籲籲、動彈不得了。

正當她歇了口氣,準備再向前爬去之時,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鎖鏈的聲音,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講話聲。

陳雨禾停止了動作,仔細地聽著動靜,一陣腳步聲傳入她的耳中,只覺得那腳步聲很輕柔但很急切,離她越來越近。

她呼吸有些急促,暗自期待著,是不是有人來救她了。

是不是阿邵來救她了,阿邵說過不會離開她的。

本已經筋疲力盡的她,又堅持著向前爬了兩下,直到這人停在她的牢房旁邊,就著火光,陳雨禾能辨認出這是個男子的身影,而且穿著一身錦袍,頭上似是戴著一頂冠帽。

隨著這人的面孔逐漸從陰影中顯現在火光裏,陳雨禾的心慢慢地涼了下來。

這人……是周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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