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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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棺
陳雨禾嚇了一大跳，急忙關切地問道：“阿邵，你沒事吧。”急忙伸手摸向邵清晏的額頭。
邵清晏松開了抓著陳雨禾手腕的那只手，向後彈了一步，磕磕巴巴道：“我……我沒事的，不是發燒，是這屋中有些熱了。”
陳雨禾以為是他的傷沒好全，卻被自己帶出來忙到現在，傷口想必是更嚴重了，然後導致發燒。
她只覺得自責，應當讓他在府裏好生休養的，急忙想要將麻布奪過去，一邊說：“阿邵你快去歇著吧，這些活兒還累不到我的，倒是你重傷初愈，需要休息啊。”
“無妨的，我的傷真的已經好了。”邵清晏堅定道，見她來搶，便將麻布背在身後，看向她，見她面露關切之色，十分急切，一雙美眸像是蒙了一層水霧。
他逼著自己去直視陳雨禾的雙眸，十分誠懇地說道：“掌櫃的，請讓我來。”
陳雨禾見他態度如此堅定，又看他出了臉紅好似也沒別的不適，便點了點頭，坐在了圓桌旁邊，看著邵清晏將左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褪下來，揣進懷中，接著坐在床邊，身體幾乎擋住了陳雨禾看向孫老爺的視線，仔仔細細地開始給孫老爺擦身體。
陳雨禾覺得自己是撿到寶了。
昨日自己跟他提出想要找他做工的事情，他好像根本沒問與這份工有關的事情，甚至連工錢也沒有談，便直接同意了。現在又如此兢兢業業地幫她做本應她來做的工作。
之前與祥叔一起出來入殮的時候，祥叔雖也要來幫自己給屍體擦身子，但是自己堅持不讓，他便算了。
如今阿邵卻如此執著，甚至搶走了自己手中的麻布，堅決不讓自己來。
陳雨禾覺得心裏甜滋滋的，“嘿嘿”地傻笑，看著眼前忙碌的阿邵，心裏盤算著是不是該多給他些工錢。
邵清晏臉上的紅暈慢慢地褪去了，心中湧動著一股極為怪異的情愫。
面對這樣一具屍體，陳雨禾定然不會產生什麽別的念頭，她所做的擦身體，就是裝殮的其中一步，是她經營的事業的一部分而已。
然而，陳雨禾看別的男子的身體，他就覺得別扭，心裏悶悶的。
邵清晏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臉色又慢慢變紅了，突然聽到身後陳雨禾“嘿嘿”笑出聲，悄悄扭頭看向她，見她美目流轉、似嬌似媚，忽而又將頭轉回來。
他感覺自己的臉熱得有些不正常，輕咳了兩聲，待他好不容易擦完了，便拿過剛剛小丫頭送進來的衣裳，從裏衣開始穿起。
陳雨禾又想起身來幫忙，誰知她剛起身往床邊走，邵清晏忽然回身，用自己寬厚的肩膀擋住了她的視線，伸直雙臂，用被衣裳遮擋的前臂輕輕搭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在了凳子上，喃喃道：“讓我來。”
陳雨禾見狀便不再堅持了，等他耐心地給孫老爺穿戴完畢，便拿起白玉冠，起身坐在了床邊，給孫老爺簪上。又起身用另一塊麻布給孫老爺凈面，一下下輕柔地按摩，將孫老爺緊皺的眉頭緩緩捋平，又將他下拉的嘴角漸漸撫平。之後，打開她隨身攜帶的小木箱，拿出了一把小剃刀，將孫老爺腮上和下頜骨上亂糟糟的胡渣都剃幹凈，又拿出了一把小剪子，將孫老爺下巴上的胡子修剪整齊，看起來幹凈清爽。
邵清晏就這樣靜靜看著陳雨禾認真專註的模樣，嘴角也不知不覺翹起來了，只覺得自己從沒見過如此好看的女子，就想這樣靜靜地看下去。他見陳雨禾又從小木箱裏拿出了一盒偏黃的米粉，給孫老爺上在臉上，掩蓋他被病痛折磨地滿面黑黃的遺容。
現在的孫老爺，已不是他剛開始見到的那副滿面病容的模樣了，而是十分平靜安詳，就好像正在睡夢中。
邵清晏心中有些震動。
他只見過將屍身入殮的那一刻，卻從未見過入殮之前的這些過程。
他殺過許多人，那些人死去時無一不形容可怖、悲慘萬分，卻因為自己殘暴的手段而沒有得到這樣體面入殮的機會。
看著孫老爺的一張悲戚的臉變成如今這樣平靜的模樣，只覺得心中也變軟了幾分。
待一切準備停當，陳雨禾將酒壇中剩餘的酒倒進了一個空的銅盆中，拿過紅綢布在酒中浸過，和邵清晏一起將孫老爺的屍身緊緊地包裹起來。接著便示意邵清晏喊人進來，待孫老爺家的三個兒子推門進來後，一人擡著孫老爺的頭，一人擡著腳，另一人擡著腰，就這樣以腳先頭後的順序出了屋門。
屋外院子裏哭聲響徹天際，陳雨禾跟在後面指揮著三人將屍身放入棺材，接著，孫家眾人便在院子裏跪下，靜候午正時分的到來。
陳雨禾和邵清晏則在棺材灑下生石灰和木炭，不放過每一個角落，又進屋將屋內剩在壇子裏的酒放進棺材裏。之後，陳雨禾則從小木箱中拿出了三根香，插在擺在棺材前的香爐中，用了火折子點著後，便和邵清晏一道跪坐在棺材旁的蒲團上。
邵清晏聽得身邊的陳雨禾嘴裏念念有詞，無非是一些“無痛無災，早登極樂”之類的話。
他對這一切其實並沒什麽感覺，父母過世的時候他還太小，只在祖母懷裏不住地哭，等到哭夠了，父母早已經下葬了。
而祖母……邵清晏神色更加晦暗了，祖母過世的時候，他不在京城。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只見到被一片白色覆蓋的邵府，和祠堂裏祖母的靈位。
他瞥向身邊的陳雨禾，見她緊閉著雙眼，眉頭有些皺，嘴裏仍在默念著什麽。
邵清晏有些恍惚，他平日裏見到的都是笑眼彎彎的陳雨禾，好似是第一次見她皺眉。
她是也想到身邊故去的人了嗎？
邵清晏突然想到，他沒見過她的家人，也沒聽她提起過家人，好像只有陳棺鋪裏給她幹活的五個夥計，是陪在她身邊的人。
邵清晏對眼前的少女更加好奇了，總覺得她身上有無盡的吸引力，讓自己萌發出從未有過的好奇心，想讓他一直探尋，直到探尋出她所有的秘密。
待到了午正時分，正是蓋棺之時，由親人將金銀器物等陪葬品均擺放在棺木內，與孫老爺告別，由六個子侄合力將棺材板合上，再由陳雨禾指揮著邵清晏將壽釘楔入棺木中，左側棺身兩根，右側棺身一根，還有一根楔在棺材板前側，直入棺身。
邵清晏一個二十出頭身強體壯的小夥子，每個壽釘只一錘就深深砸入了棺木之中，陳雨禾十分滿意地看著他，確實是個可培養的好苗子。
送喪的事情就不必陳雨禾她們插手了，孫家老太太紅著眼睛對陳雨禾千恩萬謝，命人送上了一個沈甸甸的荷包，說道：“這裏面是一百兩銀子，多出來的是送給姑娘過中秋了，感謝姑娘讓我家老爺體面安詳地走了。”說著又用一條素色手帕揩了揩眼淚看向邵清晏道，“這位小兄弟也多謝你了。”
邵清晏想微笑一下，又怕自己笑得太過難看又引起什麽誤會，便只點了點頭。
陳雨禾深知這樣的場合確實不太適合笑，便也只點頭說了聲“多謝太太”。
孫家眾人就這樣去城外的墓地送葬去了，一路吹吹打打奏著哀樂，陳雨禾和邵清晏站在孫宅的大門口，望著送葬的隊伍漸漸消失在巷口。
邵清晏率先回過神來，看陳雨禾的目光仍望著巷子口，也不忍出聲打擾，只見她眉目間似喜似憂、飽含一種不明的情感，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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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雨禾嚇了一大跳，急忙關切地問道：“阿邵，你沒事吧。”急忙伸手摸向邵清晏的額頭。
邵清晏松開了抓著陳雨禾手腕的那只手，向後彈了一步，磕磕巴巴道：“我……我沒事的，不是發燒，是這屋中有些熱了。”
陳雨禾以為是他的傷沒好全，卻被自己帶出來忙到現在，傷口想必是更嚴重了，然後導致發燒。
她只覺得自責，應當讓他在府裏好生休養的，急忙想要將麻布奪過去，一邊說：“阿邵你快去歇著吧，這些活兒還累不到我的，倒是你重傷初愈，需要休息啊。”
“無妨的，我的傷真的已經好了。”邵清晏堅定道，見她來搶，便將麻布背在身後，看向她，見她面露關切之色，十分急切，一雙美眸像是蒙了一層水霧。
他逼著自己去直視陳雨禾的雙眸，十分誠懇地說道：“掌櫃的，請讓我來。”
陳雨禾見他態度如此堅定，又看他出了臉紅好似也沒別的不適，便點了點頭，坐在了圓桌旁邊，看著邵清晏將左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褪下來，揣進懷中，接著坐在床邊，身體幾乎擋住了陳雨禾看向孫老爺的視線，仔仔細細地開始給孫老爺擦身體。
陳雨禾覺得自己是撿到寶了。
昨日自己跟他提出想要找他做工的事情，他好像根本沒問與這份工有關的事情，甚至連工錢也沒有談，便直接同意了。現在又如此兢兢業業地幫她做本應她來做的工作。
之前與祥叔一起出來入殮的時候，祥叔雖也要來幫自己給屍體擦身子，但是自己堅持不讓，他便算了。
如今阿邵卻如此執著，甚至搶走了自己手中的麻布，堅決不讓自己來。
陳雨禾覺得心裏甜滋滋的，“嘿嘿”地傻笑，看著眼前忙碌的阿邵，心裏盤算著是不是該多給他些工錢。
邵清晏臉上的紅暈慢慢地褪去了，心中湧動著一股極為怪異的情愫。
面對這樣一具屍體，陳雨禾定然不會產生什麽別的念頭，她所做的擦身體，就是裝殮的其中一步，是她經營的事業的一部分而已。
然而，陳雨禾看別的男子的身體，他就覺得別扭，心裏悶悶的。
邵清晏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臉色又慢慢變紅了，突然聽到身後陳雨禾“嘿嘿”笑出聲，悄悄扭頭看向她，見她美目流轉、似嬌似媚，忽而又將頭轉回來。
他感覺自己的臉熱得有些不正常，輕咳了兩聲，待他好不容易擦完了，便拿過剛剛小丫頭送進來的衣裳，從裏衣開始穿起。
陳雨禾又想起身來幫忙，誰知她剛起身往床邊走，邵清晏忽然回身，用自己寬厚的肩膀擋住了她的視線，伸直雙臂，用被衣裳遮擋的前臂輕輕搭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在了凳子上，喃喃道：“讓我來。”
陳雨禾見狀便不再堅持了，等他耐心地給孫老爺穿戴完畢，便拿起白玉冠，起身坐在了床邊，給孫老爺簪上。又起身用另一塊麻布給孫老爺凈面，一下下輕柔地按摩，將孫老爺緊皺的眉頭緩緩捋平，又將他下拉的嘴角漸漸撫平。之後，打開她隨身攜帶的小木箱，拿出了一把小剃刀，將孫老爺腮上和下頜骨上亂糟糟的胡渣都剃幹凈，又拿出了一把小剪子，將孫老爺下巴上的胡子修剪整齊，看起來幹凈清爽。
邵清晏就這樣靜靜看著陳雨禾認真專註的模樣，嘴角也不知不覺翹起來了，只覺得自己從沒見過如此好看的女子，就想這樣靜靜地看下去。他見陳雨禾又從小木箱裏拿出了一盒偏黃的米粉，給孫老爺上在臉上，掩蓋他被病痛折磨地滿面黑黃的遺容。
現在的孫老爺，已不是他剛開始見到的那副滿面病容的模樣了，而是十分平靜安詳，就好像正在睡夢中。
邵清晏心中有些震動。
他只見過將屍身入殮的那一刻，卻從未見過入殮之前的這些過程。
他殺過許多人，那些人死去時無一不形容可怖、悲慘萬分，卻因為自己殘暴的手段而沒有得到這樣體面入殮的機會。
看著孫老爺的一張悲戚的臉變成如今這樣平靜的模樣，只覺得心中也變軟了幾分。
待一切準備停當，陳雨禾將酒壇中剩餘的酒倒進了一個空的銅盆中，拿過紅綢布在酒中浸過，和邵清晏一起將孫老爺的屍身緊緊地包裹起來。接著便示意邵清晏喊人進來，待孫老爺家的三個兒子推門進來後，一人擡著孫老爺的頭，一人擡著腳，另一人擡著腰，就這樣以腳先頭後的順序出了屋門。
屋外院子裏哭聲響徹天際，陳雨禾跟在後面指揮著三人將屍身放入棺材，接著，孫家眾人便在院子裏跪下，靜候午正時分的到來。
陳雨禾和邵清晏則在棺材灑下生石灰和木炭，不放過每一個角落，又進屋將屋內剩在壇子裏的酒放進棺材裏。之後，陳雨禾則從小木箱中拿出了三根香，插在擺在棺材前的香爐中，用了火折子點著後，便和邵清晏一道跪坐在棺材旁的蒲團上。
邵清晏聽得身邊的陳雨禾嘴裏念念有詞，無非是一些“無痛無災，早登極樂”之類的話。
他對這一切其實並沒什麽感覺，父母過世的時候他還太小，只在祖母懷裏不住地哭，等到哭夠了，父母早已經下葬了。
而祖母……邵清晏神色更加晦暗了，祖母過世的時候，他不在京城。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只見到被一片白色覆蓋的邵府，和祠堂裏祖母的靈位。
他瞥向身邊的陳雨禾，見她緊閉著雙眼，眉頭有些皺，嘴裏仍在默念著什麽。
邵清晏有些恍惚，他平日裏見到的都是笑眼彎彎的陳雨禾，好似是第一次見她皺眉。
她是也想到身邊故去的人了嗎？
邵清晏突然想到，他沒見過她的家人，也沒聽她提起過家人，好像只有陳棺鋪裏給她幹活的五個夥計，是陪在她身邊的人。
邵清晏對眼前的少女更加好奇了，總覺得她身上有無盡的吸引力，讓自己萌發出從未有過的好奇心，想讓他一直探尋，直到探尋出她所有的秘密。
待到了午正時分，正是蓋棺之時，由親人將金銀器物等陪葬品均擺放在棺木內，與孫老爺告別，由六個子侄合力將棺材板合上，再由陳雨禾指揮著邵清晏將壽釘楔入棺木中，左側棺身兩根，右側棺身一根，還有一根楔在棺材板前側，直入棺身。
邵清晏一個二十出頭身強體壯的小夥子，每個壽釘只一錘就深深砸入了棺木之中，陳雨禾十分滿意地看著他，確實是個可培養的好苗子。
送喪的事情就不必陳雨禾她們插手了，孫家老太太紅著眼睛對陳雨禾千恩萬謝，命人送上了一個沈甸甸的荷包，說道：“這裏面是一百兩銀子，多出來的是送給姑娘過中秋了，感謝姑娘讓我家老爺體面安詳地走了。”說著又用一條素色手帕揩了揩眼淚看向邵清晏道，“這位小兄弟也多謝你了。”
邵清晏想微笑一下，又怕自己笑得太過難看又引起什麽誤會，便只點了點頭。
陳雨禾深知這樣的場合確實不太適合笑，便也只點頭說了聲“多謝太太”。
孫家眾人就這樣去城外的墓地送葬去了，一路吹吹打打奏著哀樂，陳雨禾和邵清晏站在孫宅的大門口，望著送葬的隊伍漸漸消失在巷口。
邵清晏率先回過神來，看陳雨禾的目光仍望著巷子口，也不忍出聲打擾，只見她眉目間似喜似憂、飽含一種不明的情感，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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