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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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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

邵清晏低頭看去,只看到了陳雨禾毛茸茸的頭頂,在月光下又黑又亮,泛著光澤。又見她突然擡頭,用一種十分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望向他,一雙清澈的鹿眼在夜裏泛著光芒。

二人目光相接,電光火石之間卻又急忙移開目光。

邵清晏感覺自己的雙頰又有些發熱,舉起拳頭輕咳了幾聲。

按道理說,若不是這位姑娘,自己恐怕早已沒命了,如此救命之恩,哪怕就在棺材鋪裏做一輩子工,也是應當報答的。

至於這行當是不是晦氣,邵清晏在心底輕笑了一聲,自己身上背負的血債恐怕才真是讓旁人覺得晦氣,棺材鋪是積陰德的行當,自己若是真能在這裏做工,說不定等到自己死後,下了地獄還能過得好些。

至於京城那邊,如今堂弟差不多已經回京,以他的才能在大理寺頂著自然問題不大,而且,他對大理寺卿這個位置早已沒了當初混跡底層時的執念,就讓堂弟代管大理寺,自己也樂得清閑。

如今,唯一讓自己憂心的便是那群刺客了。

陳雨禾實在忍不住了,便悄悄看向邵清晏,見他眉頭緊鎖,面色發冷,不由自主被他這副這副臉色嚇得往後退了一兩步,急忙道:“邵公子不願意便罷了,就當我沒提過這事吧。”話畢,便擡腳要離開。

邵清晏這時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拔了出來,見她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胳膊,低聲道:“姑娘請留步。”

如今也算是初秋之日,夜裏微涼,陳雨禾的身上泛著一股涼氣,而邵清晏的大手溫熱,覆上陳雨禾的胳膊時,那暖熱的觸感讓她一激靈,回頭看向他。

邵清晏感受到了陳雨禾身上的一絲涼氣,也察覺到了她那一激靈,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樣觸碰一個少女的胳膊,有些逾矩了,急忙收回手,抱拳道:“邵某唐突了,請姑娘莫怪。”見陳雨禾低著頭,神色微赧,輕輕搖了搖頭,便繼續道,“邵某並非不願在棺材鋪做工,只是想到以前家中的事情,有些失態罷了。既然我已與家中決裂,如今也無處可去,那便在姑娘的鋪子裏做工,以償還姑娘的救命之恩吧。只是,過些時日,邵某的友人可能會來尋,到時邵某何去何從,再與姑娘商議吧。”

陳雨禾有些驚喜,他竟然同意了。

她笑得眉眼彎彎,看向眼前的邵清晏,只見他雖面色如常,仍是無甚表情,但目光堅定,不似玩笑,便道:“邵公子說的是真的?不覺得這行當晦氣?”

邵清晏也想對她笑一笑,努力牽動嘴角的肌肉,說道:“這行當如何晦氣了?依邵某看,這行當是功德無量才對。”

陳雨禾聽他這樣說,笑得一雙圓溜溜的鹿眼都瞇成了縫,露出了一口皎白的牙。

“是是是,功德無量。”

邵清晏看著眼前笑得如此開懷的少女,只覺得心跳得厲害,臉頰又有些泛紅,有些不自然的挪開目光。

陳雨禾想到他剛剛抽搐的嘴角,可能是今日勞累太過了,導致傷口有些痛,暗自責怪自己竟然不顧他的身體,喊住他說了這麽會的話,便十分關切道:“那邵公子快些去歇著吧,我來帶你去廂房。”

說著,沒給邵清晏拒絕的機會,便穿過門廊走向院子,回頭見他仍在門廊處發楞,沖他招招手道:“快些跟上了,邵公子。”

月光傾斜而下,邵清晏看著眼前的少女站在院子裏,像是披了一層銀色的輕紗,如玉般晶潤的肌膚顯得更加白凈了,微微泛著光澤,不由得有些看癡了。

他是一個極有定力的男子,在京城也算見過不少各式各樣的美人,他對這些女子也從未有過什麽男女之情的想法。眼前的女子絕不是最美的,但是有一種純凈堅強又活力滿滿的氣質十分耀眼,今日在鋪門口,他能一眼看出她內心的恐懼,但她仍站在那裏據理力爭、決不妥協。

就像是在野外夾縫中生長的一株蘭花,花枝柔弱卻根莖堅韌,不十分明麗卻別有魅力。

邵清晏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是比平日快了些,見她向自己招手,不由自主地就向她走去。

陳雨禾笑得極開心,步伐十分輕快,一邊跟邵清晏說:“這是後院裏的第一個院子,東邊第一間,也就是邵公子住的旁邊一間是祥叔的屋子,西邊兩間住的是大金和二金兩兄弟。”

二人在邵清晏的房間門前停下來,陳雨禾指著後院的內院道:“從這個門進去便是內院了,錢嬤嬤、小滿和我住在裏面。若是邵公子有什麽事情,可以找祥叔,若是祥叔不在的話,可以進內院來找我們的。”

邵清晏應是,又道:“陳姑娘不必再喚我邵公子了,我既要在這裏做工,姑娘喚我阿邵便是,我就喊姑娘叫掌櫃的,可好?”

陳雨禾嘴裏喃喃念了好幾遍“掌櫃的”,“撲哧”一聲捂著嘴笑了,說道:“掌櫃的這個稱呼我喜歡,那便叫掌櫃的吧,阿邵?”

邵清晏答應了一聲,便被陳雨禾催著進屋歇著,他執意要等陳雨禾進了內院後再進屋。

陳雨禾見他的表情仍然沒什麽變化,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邵清晏仍堅持在屋門口站著,陳雨禾見拗不過他,便讓他好好休息,接著自己先轉身走向內院的角門。

邵清晏一邊盯著她的背影,一邊推門進屋,因看得太過出神,竟在門檻處絆了一下,扯到了背上的傷口。

一陣痛襲來,他“嘶”了一聲,急忙看向內院的方向,見陳雨禾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內院的角門處了,並沒有看到自己被絆的一幕,大松了一口氣,便躡手躡腳關上屋門,燃了一根蠟燭,老老實實地坐在圓桌前歇著。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一飲而盡,心情總算是平覆了下來。還好是夜裏,今日隨月光極亮,但畢竟是夜裏,她應當看不清自己的臉微微泛紅的樣子。

其實他並沒有下定決心就在這鋪子裏做工,京城仍有他要解決的事情,他不能就這樣撂下去。

只是……剛剛看著陳雨禾那期待又害怕被拒絕的眼神,他怎麽也說不出個“不”字來。

而且,若是沒有陳雨禾和祥叔、沒有這間陳棺鋪,自己怕是早已沒命了。

邵家家學,孝義二字最重要,他該孝順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是留下來報恩他便能全了“義”字。若是父親母親和祖母泉下有知,定然會堅定不移地支持自己。

如此便就這樣吧,若是魏敬找過來了,與他商量後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走也不遲。

想到這裏,邵清晏輕呼一口氣。出門打了水凈了面,便上了榻,只覺得仍然是思緒紛亂,難以入睡。直到腦海中出現了陳雨禾的身影,邵清晏想著與她今日的接觸,竟漸漸平靜下來,緩緩入睡。

……

第二日一早,用過早飯後,陳雨禾便當著鋪子裏所有人的面宣布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大家今後都稱呼她為“掌櫃的”,不要再喊“小姐”了。

除了邵清晏以外的眾人雖然疑惑,但並沒有問出口,互相望了一眼,向陳雨禾應是。

邵清晏則是有些驚訝,他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稱呼,陳雨禾竟讓大家都改口,可見,她是真心喜歡自己對她的這個稱呼,也是不想讓自己與這幾人的稱呼不一致,而生出什麽難堪之情。

他心中泛起了一股甜甜的滋味,只覺得心情舒暢、神清氣爽。

而陳雨禾宣布的第二件事,便是邵清晏要成為陳棺鋪一份子了,諸位都十分高興,尤其是大金和二金,簡直是喜上眉梢。

邵清晏向諸位作了一揖道:“諸位喚我阿邵即可,有活計便吩咐,阿邵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陳雨禾向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放心,今日便有活計。”接著,讓大家都去忙著,又對祥叔、大金和二金做了一番吩咐,在院子裏只剩她與邵清晏二人時,她才讓他低下頭附耳過來,神神秘秘地在他耳邊問道。

“阿邵,你實話告訴我,你對屍體可害怕?”

陳雨禾一雙美眸中似有星光,定定地看著邵清晏,又似一片平靜的湖面,只讓人想沈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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