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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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黎謹行覺得自己遭受到了玉石精的報覆。
明明他們已經都快逃出生天了，可偏偏玉石精叫他轉彎，又回了院子裏不說，還直探柳連競的住所。
要不是有這玉石精實時警戒，他還真沒這機會，一路摸到了柳連競的墻根底下。
知曉玉石精的目的是偷聽之後，黎謹行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畢竟非禮勿聽，他如今這行為有違君子之道。
“但又有話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言玦悠悠搭上一句，叫黎謹行張了張嘴，實在沒說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情形危急，不可再貿然出聲，以免被發現。”黎謹行最後道，人已經縮到了窗側的陰影中去。
言玦是很想說它的聲音沒有旁人聽得見的，但想了想，以免影響這孩子，還是算了。
屋裏的柳連競正跟下屬說著話，倒也算不上格外要緊，都是之前辦的一些的事情的進展，跟黎謹行不是緊要相關。
但知道了，也叫黎謹行想通了一些之前疑惑的事情。
報告完了之前的任務，下屬終於說道了黎謹行，詢問柳連競該怎麽處置黎謹行。
柳連競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啄飲，這才一副“得償所願”的神情。
“黎家那邊準備投效也需要些許時間，黎謹行就先關著吧。”柳連競沈吟一聲，又道：“人看緊了就行，其餘的莫要多接觸。”
“黎謹行此人心思詭譎又見微知著，你們莫要讓他看出什麽破綻來。”
“那七皇子那……”下屬倒是有幾分不放心。
他屬實是弄不明白自己主家這心思，看著他用心與黎謹行交好，一副要為七皇子成事而拉攏黎謹行的樣子。
結果轉頭他就綁縛了黎謹行，逼迫黎家。這明顯就像是跟黎謹行或黎家有舊怨的樣子。
可結果他又不對黎謹行做其他的事情。
難不成還指望著日後跟黎謹行共事？
就這，黎謹行還能跟他摒棄前嫌？
“七皇子那，我自有分說，不該你問的別多問，按我說的去做。”柳連競的聲音冷厲了幾分。
要不是因為七皇子，他還能留著黎謹行到現在？
說起來就惱火的柳連競，叫下屬趕緊滾下去。
他又連喝了幾口茶，想要將被挑起的火氣壓下來，只是想到這些年自己戰戰兢兢，杯子磕在桌子上啪的一聲。
“他黎謹行能做的事情，我什麽沒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做的盡善盡美。”
“他哪裏比我強，就憑他的主角光環嗎？”
柳連競一人自言自語反倒是有種酒後吐真言的感覺，談起黎謹行一副咬牙切齒的架勢，恨不得把黎謹行給嚼了。
“現在看清你這朋友的真面目了嗎？”言玦道。
但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黎謹行近乎氣聲的詢問：“他說的什麽主角光環，你知道是什麽嗎？”
像是怕言玦知道答案卻不告訴自己，他緊跟著又是一句：“你作為能未蔔先知的玉石精，肯定是知道的吧？”
“我們能用這個對付他嗎？”
聽柳連競的話，他所不知道的這個東西，似乎讓對方極為忌憚。
“要是能夠依靠主角光環，你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我說了，你去投靠七皇子，就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黎謹行有所謂的主角光環，但柳連競也知道劇情，要說到底誰更強些，也說不準，還得看個人行事。
“你現在有我，不用什麽主角光環。”
“你按我說的做，黎家便有從龍之功。早些天下大定，百姓能少受許多苦，你也不必為此蹉跎半生。”
“你這不肯、那不肯的，總不是你舍不得現在的榮華富貴吧？”
黎謹行被言玦這話給逗笑了：“你這激將法對我來說沒有用。”
他舍不得的不是黎家的榮華富貴，而是黎家是本身，那可是他的家啊。
若他真有法子在這激流湧動之下帶著黎家全身而退，他又有何舍不得的？
——原本行跡裏的黎謹行之所以跟七皇子糾纏的那般久，除了有感情因素之外，也有想要保全黎家的緣故。
說完這句，黎謹行便沒再出聲，看柳連競似乎也沒什麽要說的了，黎謹行便打算速速離去。
畢竟他這是身處敵營。
倒不是沒起過對付柳連競的心思，便是他對自己的這百般欺騙，黎謹行也本不該心慈手軟，可他又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但凡弄出些許動靜，他便脫身不得。
黎謹行壓下心頭百般思緒，轉頭就走。
那頭黎家裏那怕有現任家主，黎謹行之父的百般壓制，黎家之內也慌亂了起來。
“在外面避著人也就算了，我已經回家了，怎麽還得躲著他們？”潛行的黎謹行忍不住問。
“你就不想知道，你這偌大的黎家裏，哪個是真心向著你，哪個早有別的心思。”言玦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黎謹行很想反駁，縱然他不可否認的是，黎家有些人有些自私，但也只是想多劃拉一點東西往自己手裏，可也不至於到要害他的地步。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不該最是力氣往一處使的時候？
但張了張口，黎謹行卻沒有說出來。因為仔細想想，既然他們都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那這個時候，再多點什麽，只為保全自己，又有什麽不可能？
只是他還是不願懷疑任何一個家人。
最終沈悶地，按照言玦的指示，避開所有人摸索到了他爹的書房。
書房裏，黎老爺一個人坐著。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就盡量穩妥的安排下去——當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黎謹行和穩住黎家、封鎖這個消息——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露出焦急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發的焦急卻也只能越是焦急越是遮掩。
但凡他一亂，那些早有微詞的人，只會拋棄黎家。樹將倒未倒，猢猻也要早散。
生怕被細枝末節掃到。
黎謹行看到燭光裏，他爹一副頭疼欲裂的樣子枯坐著，心頭一揪，趁著沒有旁人，連忙推門進去，迅速關了門。
開門關門的吱呀聲，驚的黎父猛然擡頭，還要追究是誰敢這麽貿然闖進來，卻見是黎謹行，頓時欣喜異常。
激動地起身，膝蓋磕在案幾上也顧不得。
黎謹行卻大步上前，一邊扶住黎父，一邊示意他莫要高聲。
“兒啊，你這是遇著什麽事了？”黎父一看黎謹行一身不合適的臟衣裳，就知道孩子遇險事，吃了苦。
黎謹行卻不願細說自己的遭遇，只提了動手的人是柳連競。
黎父是知道柳連競的，畢竟是自己兒子的好友，打過交道的次數還不少，對其人還頗有好感。
此刻，頓時一拍大腿：“當真是，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等蛇蠍之人竟然就在身側。”
罵完他又疑惑的問：“那他這般做為，到底是為何？”
難不成與他黎家有私仇？可仔細想想，他黎家雖不敢說毫無仇家，畢竟人生在世，行事總有看不上的人和被人看不上的，但結仇這般深的，他覺得當是沒有的。
黎謹行摸了摸鼻子：“是為逼迫我黎家倒向七皇子。”
“不過現在聽爹的意思，你們知道了我失蹤的消息，卻沒有人暗示你們該向誰投誠？”
黎父回以一臉懵，他們只接到黎謹行遇險的危險啊。
黎謹行：“……”
“那這般說，柳連競囚了我以脅迫黎家這件事情，就是個幌子。也對，他絲毫也沒有跟我提起這個事情的意思，如此倒是解釋的通了。”
黎謹行一番說，黎父卻不知其中就裏，哪裏就知道怎麽解釋的通了。
“他看似與我談了拉攏一事，卻並不要我一個結果。用黎家與我，互為威脅，卻也不告訴黎家他到底是替誰辦事。”
“甚至都不曾提過我被囚禁此事，是為了拉攏。”
“那黎家會有什麽反應？”
“為了救我，黎家最後是否會選擇一位皇子投效，以借力？”
而眼下，七皇子不顯，他們黎家怎麽想，也不會想去找這位皇子。
——七皇子不顯，他們怎麽會知道他有力量相幫？
他之所以說一切解釋的通了，就是柳連競對他敵視的心態。做這一切，是給七皇子看的，他私心裏可不期望看到黎家投效七皇子。
或者說，是不想看到他與七皇子有所牽扯。
黎父聽了黎謹行這幾句話，也恍然明白過來。
“這柳連競，莫不是心中妒忌與你，怕你投效七皇子後，將他壓下去？”黎父理解了他這次行為的邏輯，卻並不知曉他這心理是怎麽來的。
想來想去，也只有他家謹行遭了妒忌。
黎謹行並未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哪怕他還惦記這柳連競口中的那什麽主角光環——倒不是想要擁有，而是想弄清楚，以便應對柳連競。
但現在顯然要抓緊做出決定，而不是追究柳連競的行為。現在已經知道他的小人嘴臉，日後他們肯定不會再入他的陷阱。
至於報覆的事情，還是先度過眼下這個難關。
黎父道：“那如今，你作何打算？”
黎謹行沒事了，黎父的心自然也就落定了，也有心跟兒子細細商量，他心底倒也有想法，不過也想先聽聽兒子的想法。
卻沒想到黎謹行給了他最直白的回答：“投效七皇子。”
玉石裏的言玦滿意的點頭。
黎父不是沒想過這個的選擇，但因為柳連競的存在，這確實是他說做的幾率最小的抉擇——他們跟柳連競顯然是不能共事的，不是怕了柳連競，只是明擺著對立。
但要是到了同一人手下，就難免有不得不互相協助的時候。
可這個人，他們怎麽可能放心互相交托後背？
然而他的兒子卻決絕的給出這個答案，且看他兒子的意思，這還是他唯一的選擇。
黎父雖然心中不太認同，但還是想先聽一聽兒子的選擇。
莫不是七皇子有什麽他說不知曉的過人之處？
也確實有可能，畢竟看如今這情況，這七皇子也不是無意大統，反而是一只韜光養晦。
他剛想聽兒子細細說來，卻見兒子張張口，最後又閉上嘴。
沈默了一會兒，他道：“七皇子奪得大位的幾率最大。”
——他也知道父親想知道是什麽，可是他最終能說出的也只有這個。
黎父：“……”
就算是親兒子，也不能這麽搞他吧？雖然他不會胡亂懷疑自己的兒子，但也不能一點解釋都沒有吧？
“兒啊，這可不是你我父子兩人，也事關整個黎家。”黎父揉揉額角，兒子不見了他頭疼，這怎麽兒子回來了，他頭還更疼了？
柳連競一早就收拾幹凈，前往了七皇子府。
將拉攏黎家的事情交給他之後，七皇子就在等著結果。他信任柳連競不僅僅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是因為他確實挺有能力，辦成了好幾件漂亮是事兒。
在黎家這事兒上，他也做的不錯，不過短短幾日功夫，他就勸說了黎謹行。
不得不說的是，確實是如柳連競所說，他跟黎謹行甚為交好。
只是七皇子不解的是，為什麽黎謹行不是跟柳連競一起來的？而且還是天色朦朧時，就來請見。
——要是為了避人耳目，顧忌他人前不顯的形象也堪堪能說過去，可都不叫柳連競先通稟一番？
雖然心頭有所疑問，七皇子還是很快就收拾好了見了黎謹行一面，倒是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時候，外面來人說柳連競來了。
七皇子一邊叫人進來，一邊不做痕跡留意黎謹行的反應。
黎謹行低眉順眼，並沒有表露任何的異常。
但如果他跟柳連競私交甚篤，聽到他來了，卻是這般。這沒有反應，就給了七皇子最明確的信息了。
而與他的毫無反應相比，柳連競就一時沒有控制好自己。
看到那道很是熟悉的身影時，他尤為震驚，黎謹行不該還在京外的莊子裏嗎？雖然早上他沒去看看，可是他那麽多人守著，但凡出現問題，不該是有人來報嗎？
——他不知道的是，還確實是有人來報。他早上動身的早，畢竟是為了回京，而早上到了送飯換班的時候，下面的人才發現這黎謹行早不知所蹤了。
柳連競那一刻洩出一絲驚惶和殺意。
但隨即餘光裏註意到七皇子，柳連競生生壓制住所有情緒，猛地低頭給七皇子行禮，遮掩這一切。
只不過一直註意著的七皇子，倒是看到了這極為迅速的變化。
倒是尤為有趣。七皇子心底琢磨著，面上卻毫無表露，在柳連競行禮之後，依舊如往常一般，示意他不必多禮。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在他人眼前，不必如此多禮。往日柳先生終於習慣了一些，今日怎又行禮？”
“莫不是因著黎公子？”七皇子又道：“這也不對，黎公子與柳先生是為好友，該是尤為熟悉才對。”
“柳先生，如今黎公子亦是自己人。”
今日也沒什麽大事——唯一的大事是黎家的投誠，如今黎謹行與七皇子相談甚歡，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了。至於雙方能緊密到什麽地步，就看日後的行事了——所以也不過是從兩個人的閑談，變成了三個人。
黎謹行心中早有準備，倒是沒有表露出對柳連競的惡意。
倒是柳連競一開始情緒沒有收斂好，有些異樣。
等兩人一走，七皇子的貼身侍衛進來送茶，就聽七皇子問：“你說他倆關系，到底好到什麽程度？”
侍衛自小跟七皇子一起長大，最為忠心耿耿。但也確實是越長大，越琢磨不透七皇子的心裏，比如此刻，他便是以為七皇子想他去調查一下這兩人的關系。
“暫且不用。”七皇子道。
對他而言，只要能用的人，他都不介意他們之間是同心協力還是互相敵對。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妨礙他的大事兒。
若是阻礙了他，他絕不會手軟。
黎謹行與柳連競前後腳從後門出了七皇子府，沒走出多遠，柳連競就憋不住情緒，緊追著黎謹行，將人直接攔住。
也幸好這邊多是皇親貴胄的府邸，沒什麽閑人走動——但也不代表這邊就全無耳目，黎謹行不是很想跟柳連競在這攀扯。
柳連競顯然也有所顧忌，他可不想跟黎謹行在這街頭巷尾就說了起來，狠狠定神後，他低聲道：“我們談談。”
黎謹行看著面無表情的柳連競，只覺得這人哪怕還是那張臉，卻全然沒了他認識的模樣。
不對，他認識什麽呀，他所謂的“認識”不過都是這人假裝出來，想叫他看見的。
黎謹行瞥一眼柳連競，要不是玉石精說這人留著還有用，他必然是要對他動手的。
——他並非心狠手辣之人，但也絕不可能留豺狼在側。
“我與你無話可說。”黎謹行冷肅道，直接繞過柳連競就走。
柳連競倒是沒有再糾纏，只是盯著黎謹行的眼神格外的陰毒。
替宿主和主角盯著“背後黑手”的小系統，被這個眼神盯的吱哇亂叫。
言玦：“別吵啦，你一系統，他都看不著你，能出什麽事兒？”
走遠的黎謹行，低聲呼喚玉石精——雖然弄不清楚“爸爸”到底意味著什麽，但黎謹行謹慎地沒有叫。畢竟這怎麽聽也不像是個人名。
——以為玉石精不會起人類的名字，黎謹行還有意幫著取名，但是言玦拒絕了。他又不是沒有名字，他只是覺得沒必要說。
他只是主角生命裏的匆匆過客，甚至可能老時想來，都分不清這一段是真是夢。
“回去之後，按我給你說的，進行第一步。然後主要就是盯著柳連競的人怎麽做。”言玦道。
黎謹行雖然信了玉石精幾分，卻不是言玦的應聲蟲。
所以讓他做什麽，言玦多少要解釋一下緣由。
聽的黎謹行不可思議。
“你知道這些秘辛倒是不奇怪，畢竟你是……非尋常人。”黎謹行險些脫口而出“玉石精”，但最終換了個說法。
“可那柳連競是怎麽知道的？”黎謹行道。
即便是再算無遺策的人，也不該知曉所有貪官汙吏將受賄的銀錢藏在何處，又知道具體數目的吧？
“而且你說，他還知道殺死前工部侍郎的兇手是誰，那他既知道證據所在，為何半年前大理寺、刑部同審時，他悶不吭聲？”
“因為這幕後真兇位高權重、勢力盤根錯節，輕易動不得？”
要真是怕這一案扳不到這人反而打草驚蛇，因此引而不發，徐徐圖之，到也尚算說的過去。
“因為時機未到，這個時候說了他沒什麽好處。”言玦道。
聽到“時機未到”，黎謹行還以為自己才對了，可言玦隨後的話，讓他張張嘴，又不知該怎麽說。
這短短時間相處下來，這玉石精諸多的話，還真是太過出乎他意料了。
往日裏的才思敏捷，到了他這裏，只剩下被噎的不輕。
“不過現在你起了個頭，那他必然是要搶先一步的。”言玦示意黎謹行不要慌亂，按他說的做就好，到時候讓柳連競去辦事、去立功。
“你這就叫打草驚蛇，倒是為了不叫你在七皇子面前出頭，他必然是顧不得讓這些事情在他所想的‘最適宜’時間爆出。”
“你就讓他一直打壓你。他處理了這件，你就再將那件起了頭，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事情辦了，天下穩定了，你黎家雖不冒頭，但也有從龍之功。”
黎謹行張了張嘴，玉石精這意思，就是讓他逼柳連競上進，他黎家跟後面劃水。
那他這到底是跟柳連競有仇，還是嫌棄柳連競不夠上進？
——他不在乎功勞不功勞的，要真的是能將那些冤假錯案之事大白天下，他也願意這般做。
可以柳連競對他的態度，柳連競爬得越高，他們黎家就越危險啊。
黎謹行覺得玉石精這法子不靠譜。
“有什麽不靠譜的？”言玦的聲調依舊慢悠悠的。
“難不成你想等著他功高蓋主被七皇子忌憚？”黎謹行也忍不住跟他爹一樣揉著額角——真的是他讓他爹多頭疼，這玉石精都替他爹給報覆回來了。
“即便是功高蓋主，七皇子初登大位也不可能處理了他。”
那正是論功行賞的時候，若是處理柳連競，只會寒了眾人之心。
而哪怕到時候柳連競會被冷淡處理，只怕手中權利處理黎家還是綽綽有餘的。
言玦忽然有點後悔自己被嵌在黎謹行的發冠上，否則高低要往他腦袋上撞一下，讓這家夥清醒清醒。
“你也不是除了這些事，就沒別的做了啊。”
“我說了叫你黎家一點勢力都不能有了嗎？”
黎謹行：“……”
言玦：“……”
果然還是太稚嫩了，要是經年歷練後的主角，必然不會問這個問題。
不過那時候的主角也該不需要他這個“保姆”了。
“還有，你除了必要的自保勢力外，有一件事情也必須做到。”
黎謹行剛生起的不好意思立刻被壓了下去，等著玉石精的下一句話，哪知道這玉石精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他就算是沒喝茶也險些被嗆死。
“你要撮合他跟七皇子有感情糾葛。”
“或者說，他本就是想‘取你代之’，你就如他所願，把他送進後宮裏去。至於七皇子到底對他有多少情誼，也不用你去管。”
“你只要讓他‘癡戀七皇子’這事成為不爭的事實就可以了。”
黎謹行一時不知道這幾句話的重點是柳連競取他代之，還是送他進後宮、宣揚柳連競癡戀七皇子。
“我，我跟七皇子面都沒見過幾回，真沒什麽感情糾葛。”黎謹行覺得自己的頭真的疼了。
這個玉石精連人名都不通，為什麽還非得執著於人世間的“情愛之情”，都說了他說的不對，為什麽還這麽執拗？
“大哥你看看謹行這些日子做的事情，大哥你就給我說個實話，咱們家，是不是倒向了誰？”黎家老三一雙鷹眼緊盯著黎父，像是要將人盯出個窟窿。
一旁的老五老六的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也在等著答案。心底都琢磨著自己的心思。
他們心底其實都有自己的傾向，只是因為在家族中話語權不夠，所以沒有開口。
但如果黎父真的投靠了誰，而這個人十分不如他們的意的話，他們也是會與黎父割裂的。畢竟他們不能明眼看著黎家大船將沈，還要陪著黎父這個做錯決定，讓黎家傾覆的人一起去死吧？
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也不能讓他們在黎父做決定的時候絲毫不知，等後果來臨的時候一同承擔吧？
黎父被黎三壓迫性的目光盯著，心頭並不慌亂，但多少有些歉疚，畢竟最後同意了黎謹行投靠七皇子的決定，且沒跟他們商量。
他這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拿全族的性命在賭。
可黎謹行太過篤定了，不顯山露水的七皇子竟是全皇族最有望成功等位的存在。
七皇子韜光養晦的心性，他是讚嘆的，但實在又難以交托信任。
而現在看著黎謹行的作為，雖說事情最後都成了，在知道七皇子真實野心的他看來，都為七皇子的成功加了砝碼，可做成事的不是他黎家的人啊。
——黎家當然不是毫無功勞，但相較而言這點功勞不足以讓黎家在七皇子面前成為股肱之臣。
“大哥，你上房一脈既然是黎家的主心骨，就該為了黎家的繁榮昌盛與存續謀劃，你現如今做的這些，難道不該給我們一個說法嗎？”
黎三不退反進，今日必須要一個說法。因為最近的兩件事情中，他們黎家看似毫無折損，可他卻是被斷了兩條人脈。
那可是他廢了不少心思與銀兩搭上的。
“三叔既然知道黎家是以我們上房為主心骨，那不知三叔可否給我們一個交代？”黎謹行的聲音響起，在黎三發怒的聲音響起來之前，黎謹行將一疊信紙交給他。
“要不是這次的事情，我還真不知道三叔有如此的野心。”
“想帶著黎家上進倒不是什麽壞心，畢竟誰人不想更上一層樓，可三叔啊，你也要找準了人，莫要忘了黎家家訓。”
“此等為虎作倀的事情，你竟也做的出來？”
“三叔可莫說不知這幾人的所作所為，三叔到底摻和進去多少，不用侄兒一一細說了吧？”
黎三看著手中信紙上的記錄，雙手難免顫抖了一下，等他克制住，想要先發制人的時候，黎謹行卻接連開口，讓他別無辯駁時機。
不等他說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黎五和黎六被黎謹行打量的目光掃過，一時之間還以為這小子又要張口咬他們，連忙上前從黎三的手中拿過信紙細看。
嘴裏說著是看看三哥做了什麽，侄兒你可不能因為一些外人的三言兩語就懷疑自己叔叔，實際上是在找紙上有沒有記載自己的作為。
——就沖侄子現在這火沖沖的架勢，他們怕自己被侄子罵個猝不及防。
“五叔和六叔就別找了。”黎謹行忽然又開口，直接戳破了兩人的心思，兩人連忙擺上一副疑惑臉，一副“什麽找，找什麽”的神情。
黎謹行有言茨提點，對他們做過什麽心知肚明，甚至之後會對黎家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都知道。
——只不過有些事情，現在還沒有發生。但他不能不敲打這些人。
“五叔和六叔不過是從族裏借了點錢，給自己置辦點莊子、鋪子，只要能為族裏帶來收益，這些不過是小事。”
這些莊子、鋪子目前還掌握在黎五和黎六手中，但之後可就要被他們送出去走關系了。
可現在都叫黎謹行知道了，而黎家已經投靠了七皇子，那就勢必不能在跟旁的派系有牽扯。
言茨道：“放心啦，我連他們那收成都告訴你了，你叫他們交上來的數目，他們一聽就心裏有數，哪裏還敢貿然把莊子、鋪子給送出去？”
到時候那窟窿誰去補？
黎謹行也是知道這些，才想了這個法子。
要不然難道現在去家法伺候黎五和黎六嗎？他們目前的做法就是貪了點財，即便說出去，族裏人也最多是咒罵幾句，打他們一頓。
然後把鋪子、莊子都收回來，最多再收回黎五和黎六的些許權力。可也僅此而已，都是同親同族，總不會打死了他們。
而他那麽做了，黎五和黎六恨毒了他，不知道會給他們使什麽絆子。
此刻黎五和黎六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好，但也知道黎謹行這麽說是給他們留了情面。
心底難免發慌——不是因為這事爆出來的後果，就如黎謹行知道一樣，他們也知道懲處不大——因為黎謹行是怎麽知道的？
小小年紀，竟是有這般的心機。
以往都說黎謹行驚才艷艷，是他們黎家的希望，他們不否認黎謹行的聰明才智，但心底也覺得他毛都沒長齊，想要如何也得再長上幾年。
卻沒想到不過短短月餘的時間，再見黎謹行他竟是讓他們心驚膽戰。
他們的所作所為，可是除了心腹便少有人知。
此刻，黎五和黎六不免將目光集中到黎三身上——三哥的所為，其實就是他們心裏琢磨的，不過是還沒實施——此刻他們要在三哥的身上，看到“前車之鑒”了。
黎三：“……”
你們特麽的，就不能讓我再分（狡）辨幾句嗎？
柳連競忙碌不已，一連成了好幾件大事，終於將七皇子送到人前。
按七皇子原本的打算，確實是需要徐徐圖之的，但是有了柳連競的這一番操作，七皇子的時機是到了。
勢頭極猛，雖說遭人嫉妒、忌憚，可是又站穩了腳。
就連老皇帝都有幾分後知後覺，一時都不相信這是這個兒子的本事，反而是覺得他是否得了什麽高人相助。
——當然，高人相助找個皇子而不是找他這個皇帝，這是讓老皇帝極為不快的事情。
但是想想自己的身體，老皇帝也不得不服老。
被兒子們期盼著離世——甚至想親手送他走——他心裏當然是不痛快的，氣憤又傷懷。
有時又感慨，這是否是所有皇帝的路？
躺在床上的時候，腦海裏不是縈繞著政務，就是這樣的想法揮之不去。
然後，迎來了皇子逼宮。
七皇子的崛起太令人驚慌失措了，他們沒有了別的選擇，只能期望搶先一步。
幸好這個做法雖然是他們最不想的，卻也是一直準備著的。
所以說時機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他們的準備卻並不倉促。
然而他們卻並不知道，他們的人被柳連競掌控了多少——不論是防備、緊盯、威脅還是收買——所以即便他們的逼宮行為早已脫離了原劇情，可七皇子一黨還是早有準備。
有心算無心，又遭到背刺，這一切自然就成了侍疾的七皇子的墊腳石。
哪怕老皇帝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原本還侍疾，一心關懷他這個病重老父親的七皇子，在一眾大臣的山呼中，榮登大位。
老皇帝：“……”果然是“最是無情帝王家”呀。他走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該知道的。
雖然老皇帝病重，但確實還是留下了這一口氣，一連渾渾噩噩了月餘。
而在這段時間裏，登基了的新帝，有空時便來看望。
在老皇帝清醒時，他還會說起一些政事。
但並不在乎老皇帝會不會回應自己。
一開始老皇帝覺得他怎麽做，是為了博一個孝義的名聲，畢竟一登基將還有一口氣的老皇帝打入冷宮什麽的，算怎麽回事？
可後來，老皇帝又想，如果是做做樣子，他又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大概是臨死之時，人的想法會有些不由自主，老皇帝上一刻還會為了自己竟然會想七想八而覺得無稽，下一刻卻又忍不住去想。
可等到他終於想問一個明白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新帝登基的一個半月後，先皇駕崩，舉國大喪。
日理萬機的皇帝自然是無法守孝三年的，故而按祖制，皇帝守孝二十七天後便正式除服。
——在此期間緊急公務自然還是要處理的。
但飲酒作樂這種事，即便是除服了，也不該急於提上日程。
柳連競覺得這一點合情合理，可偏生他又覺得新帝對他有些敷衍。
他確實是沒那麽喜歡新帝，畢竟這些人在他看來那怕不是紙片人，也不過是落後的古代人。
——只有是礙於這個世界的權力，他才順應這個世界的法則。
卻也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也正是這優越感，讓他覺得，他難道還比不過黎謹行嗎？
他不該比黎謹行更惹人喜歡嗎？
他的聰明睿智，成就，輔助新帝的功勞，哪一樣不值得新帝將他供起來？
然而他現在只不過是想跟新帝處處感情，新帝難道不該是受寵若驚才對？
——他之所以不能當皇帝，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認血脈，他想上位就得天翻地覆，艱難程度太高了。
新帝登基，對他來說也不是壞事，只要新帝的心在他這裏，那他也完全可以通過左右帝心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當新帝還是七皇子的時候，柳連競覺得他對自己是有情的，不僅僅是他對外面留言的不制止，更是相處時親昵。
可現在他卻覺得新帝對自己開始冷淡了。
——像是用過就丟的渣男。
但柳連競又不想承認，不是替新帝開脫，而是承認了，就變相承認了自己不如黎謹行似的，不然為什麽黎謹行就能跟新帝得成好事？
黎謹行不知道柳連競想些什麽東西，他只知道黎家到了求穩的時候。
新帝治下，他們黎家即便有從龍之功，但也不該再繼續冒頭。
此時此刻的黎家幾房，對於黎謹行是既服氣又敬畏。
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力排眾議帶著他們上了最不被人看好的七皇子的船，竟真的平穩駛到彼岸。
所以此刻面對他的決定，黎家幾人雖覺得如此未免錯失良機，可話含在嘴中又不敢說。
“穩，才能長久。眾位不想咱們黎家的覆起不過曇花一現吧？”黎謹行哪能不知道他們的想法。
實際上沒有跟玉石精談論之前，他想的也是積極進取，因為他現在已經能夠確定柳連競構不成威脅。
可玉石精說：“繼續在新帝面前露臉，難免他發現你的好，過於關註你而愛上你，屆時你現在做的一切都付之東流。”
作為男子，與新帝有感情牽扯會是什麽後果，他心裏一清二楚。且不提他喜不喜歡男子，鑒於他的性格不是那種感情上逢場作戲的人，他肯定是不能接受與自己定情之人還有旁人的。
“你可真是堅定不移，新帝與我只有君臣之義，你怎就非得要說我們會有私情呢？”黎謹行雖然有所思考，但可不會順著玉石精的意思說。
“之前差事辦砸，我可沒少挨罰。”黎謹行道。
雖然利用柳連競居多，但就像玉石精所說那般，他不可能一點事情不辦，黎家也是需要功績的。
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他去完成的，只是他卻不能一點岔子不出，所有偶有些紕漏才是正常的。
新帝對他獎罰分明，也沒有徇私的時候。
倒是對柳連競頗為寬宥，旁人也都知柳連競是不同的，甚至黎謹行也聽聞些許柳連競留宿的傳聞。
——一開始黎謹行還被玉石精攛掇去傳這些傳言，但黎謹行發現這根本用不上自己。他唯一“貢獻力量”了，就是在旁人談起時，做了氣氛組。
定好黎家的大致方向，黎謹行一人回到寢室之中。
要說避開與皇帝情感牽扯最好的法子，應當是他成婚，只是哪怕他如今早過了尋常男子成親的年紀，他依舊沒考慮此事。
他連定親都沒有。
黎父不是沒有提過，只是不知為何他下意識地都拒絕了。
開始說的自然是大業未成無心成婚。
現在仔細想想，他只是不想成婚，因為想不出跟他成婚的會是怎樣一個人。
“朝堂之上已經在提皇帝立後納妃的事情了。”
“柳連競也肯定是要進宮了。”
“建議你可以求個外放的官，或者是辭官外出游歷一番。”
言玦的聲音傳來，這個世界算是他呆的最久的了，主要是讓主角跟皇帝避開感情牽扯最為麻煩。
現在這個時間點把主角支開，讓他們有了各自的生活，想必就不會再有糾葛了。
黎謹行：“……”
這話一聽就知道，這玉石精還覺得他跟皇帝會牽扯上感情。
他真的是說再多遍都不行，他真的不會喜歡皇帝啊。可在玉石精聽來那也是“就算他不喜歡皇帝，皇帝也會對他強取豪奪”。
也不知道他該不該感謝玉石精對他的盛讚。
但是說起京城以外的世界，黎謹行還是頗有興趣的。
不過辭官一事，怕是不容易。
新帝初登基，正是用人之際，黎家雖不是新帝最趁手的刀，但也是能幹實事的人，新帝怎麽能放？
而且也不能說黎家全無敵人，他如今是黎家人中爬到最高官位的人，他若是貿然退下，恐怕護不住黎家其他人。
那也只能走外放官員，且還不是那種不知何時能回來，與禁中算是失去聯系的地方官。
如此，便是只能成為皇帝的耳目。
不管是明面上的巡撫，還是暗地裏的眼睛。
——若是明面，旁人自然不會煽動黎家人。若是暗地裏，那皇帝也會偏向一些黎家人，只要黎家人不出大錯就不會有事。皇帝擺明了態度，那些想害黎家人的就得投鼠忌器。
“待柳連競入了宮，其實黎家也沒太大的危險了。”
一個男子入宮，沒名沒分的，又能有什麽權力？
黎謹行一想到玉石精幾次三番說他跟新帝有感情糾葛，想到這一點，他不免就一陣心驚膽戰——進了後宮可就等於廢了，他可無法過那樣的日子。
其實原本的軌跡裏他雖是跟新帝糾葛頗深，但也沒有進入後宮的。只是皇帝迫於權力平衡，娶了幾位聯姻而來的公主、貴女，給他倆的感情之中制造了誤會與虐心情節。
當然，現在這些不用跟黎謹行細說。
而深夜進宮，得到新帝這個消息的柳連競，則是一臉發懵。
——皇帝要立後選妃的事情他也清楚，不管是在原文還是眼下，他都知道。但是在他想來，不過是個擺設，他又不在乎那些女人到底怎麽樣，反正不會威脅到他的地位就是。
可是現在，皇帝讓他入宮？
還是沒名沒分的入宮？
柳連競懵後就是震驚、憤怒，他怎麽可能放棄到手的一切，進了深宮當一只籠中鳥？
可顯然這一切不是他能反對的，不論是皇帝的暗衛還是禁軍，都叫他不得不聽從，叫他插翅難飛。
柳連競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落到這一步，這簡直比卸磨殺驢還叫他難以接受。
“你，你果真是冷情薄幸，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柳連競氣憤不已，可哪怕心頭生起掐死新帝的想法，卻也是不敢付諸行動的。
柳連競還不想死。
“朕讓你錦衣玉食、一生無憂，如何還是冷情薄幸？”
“你不是就愛朕這般模樣嗎？”
“朕一如當初，不曾變過。”
柳連競覺得這個人跟書中那描寫一點也不一樣，明明跟黎謹行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自稱為朕的，為何在他面前的姿態如此的高高在上？
黎謹行最後如願以償的外放，是明面上封的巡撫，但低調出行，也沒人知道他去往的方向。
天下初定，確實很是人心動蕩。而人心不穩，便有許多牛鬼蛇神出來作亂。
這便是新帝答應黎謹行此行的原因。
新帝確實是信任黎謹行的，甚至覺得他有些像當初的自己，明明驚才絕艷，卻又表現的中規中矩。
——有時候他確實是會想，黎謹行還這樣有所保留是因為什麽，難道他還不足以讓他傾力相助嗎？
反倒是現在黎謹行的做法，讓新帝稍微舒心了一點。黎謹行盡心盡力的時機，終於到了嗎？
這難免讓他想到，是不是因為他和柳連競的關系，讓黎謹行有所忌憚。
他們二人之間的敵意，哪怕在他面前收斂，卻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黎謹行臨行前，新帝還賜了一頓踐行宴。
不論是新帝和善的態度還是禦廚精湛的手藝，都令黎謹行特別滿意，唯一不滿的就是那個玉石精，開口就提皇帝對他這麽好，是不是有喜歡他的苗頭了。
皇帝一後兩妃若幹美人都充入後宮了啊。
黎謹行是被玉石精一句話攪和的雞皮疙瘩此起彼伏，哪裏還顧得上菜肴滋味如何，能應付的了新帝，都是他定力了得了。
但等晚間他想跟玉石精說說話的時候，玉石精卻告訴他，自己要走了。
“去哪兒？”黎謹行大為不解，他沒想過玉石精忽然要走，但又想到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又道，“那我去哪兒找你？”
他想，即便要散，也該有個去處，讓他想他的時候，能夠去找找他。
言玦道：“那地方你去不了。”
他知道這小子一直拿自己當玉石精，那就索性讓他覺得那是妖怪才能去的地方。
果不其然，黎謹行道：“那，你是修行圓滿了，回去你來的地方？”
與其跟黎謹行解釋，當然是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比較省力。反正不會再見，黎謹行也去不了系統空間是事實。
“哇，宿主，主角真的好舍不得你啊。”系統道。
“聽你這意思是想我留在這裏？”言玦話音未落，系統連忙搖頭擺翅膀的說不是。
它可還需要宿主帶著他繼續去做任務。
回到系統空間後，言玦依舊是直奔自己的軟和被窩，什麽等級評定都甩在腦後。
只有系統依舊欣喜不已地看著S級的評價。
不過沒多一會兒他就頗有幾分低落，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宿主雖然不積極，但是評分好高啊。”
“我不太想換宿主，可是他這性子，知道S的評價任務數目達標了，肯定就會不想幹了。”
“咦，我好像沒有告訴他，他……”
“但是我現在知道了。”言玦的聲音悠悠響起，系統的驚的喊了一嗓子，隱約都傳出了電流聲，可見它也是真的嚇到了。
既然已經被言玦抓了個現行，系統自然就沒法兒隱瞞下去，即便它有心，可宿主也能行使自己權利去了解。
它也只好如是說。
但是它還是忍不住勸道：“宿主，你當宿主游歷各個世界不好嗎，你看你還有多少世界沒有見識過呢。”
“比如什麽修真世界啊，宿主你不想禦劍飛行嗎？”
“又或者星際世界，宿主你不想去看看外太空嗎？還能開一開宇宙巡航艦，還有機甲。”
言玦翻看求助列表的手不停，面對系統的勸說，只回了一句：“你看我人都不當。”
所以他能體會什麽禦劍飛行、宇宙巡航艦？
去當飛劍給人禦，去當宇宙巡航艦、機甲給人開嗎？
系統：“……”
沒人要求你不當人啊。系統想要咆哮，然而難得積極的宿主已經選定了任務。
曾經多麽希望宿主上進的系統，現在只能垂頭喪氣的跟著宿主進入這最後一個任務。
“宿主，你要是繼續工作，完全就是不死之身，但是你要是解除綁定，選定一個世界生活，是會死去的。”
——雖說給他們工作後，都能根據評價和積分獲取一個不錯的身份，榮養一生。但人類的一生再長壽，也不過是匆匆百年啊。
但系統的聲音只在穿越進入小世界時慢慢淡去，宿主沒有給它一丁點的回應。
孟因覺得自己好像剛剛上床睡覺，但想想，好像又是坐在桌邊吃飯？
耳畔是涼嗖嗖的風不時吹過，她只覺得眼皮子格外沈重，越是想要看清眼前晦暗不明的光點到底是什麽，就越是有一股力量在跟她拉鋸著。
“哎，小姑娘哇，趕緊醒醒了，車子都到咯，再不上車就趕不上了。”
迷迷糊糊之間，孟因聽到一把有些古怪的聲音，語調僵硬沒有起伏，透著一股冷颼颼的感覺。
但這把聲音之後，她那格外沈重的眼皮卻像是獲得了力量，猛然睜開，看清眼前的黑暗之中，只有那車燈的光亮。
這時，正有人排隊上車，排在她的身前身後。
剛才與她說話的，是個臉上掛笑的阿婆，正排在她的身後。
孟因下意識地往前走，踏上了車，正想著刷卡繳費，一抹自己身上卻是連個口袋都沒有，哪裏還能帶上手機？
她一驚，沒帶手機可不單單是聯系不了人，坐不了車，現代人都是電子支付，不帶手機說是寸步難行都不為過。
她剛準備解釋，準備下車，卻被後面的阿婆輕輕推了一把，往前走了幾步。
車上尤為安靜，大家都是各自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
就連司機都沒有吆喝著說後面還很空，讓她們去擠一擠。
甚至過道上，現在除了她都沒有別人站著，在她後面上來的幾個人都越過她找了位置坐下。
最後上來的一個中年女人示意她趕緊坐下。
“我，我忘了帶手機了，我還是下車吧。”孟因道。她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都不記得怎麽出來了，又哪裏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
怎麽就忽然上了車？連是幾路車都沒有看。
她話音未落，那中年女人道：“不收錢。”
聲音之中的僵硬，一下讓孟因反應過來，之前跟她說話的不是阿婆，而是這個阿姨。
但是哪有公交車不收費的？
她問道：“阿姨，這輛車是幾路，要開往哪裏的？”
她想著，阿姨好心不收她車費的話，她也要在下一站，或者自己熟悉的車站下車，好回家去。
現在她可就穿著睡衣，雖然是夏天的晚上不至於凍到，可也涼颼颼的，不知道是不是車窗開著竄風的緣故。
話音剛落下，她四處打量的目光就落到了車頭的窗戶上，頂框正中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000路。
與此同時，原本平穩行駛的車輛，毫無預兆地忽然向上。
雖然外面都是黑暗的，可是車燈照到的地方依舊是平坦的。
車子簡直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驚惶的孟因下意識地就抓緊了手邊的欄桿，車子開成這樣，他們真的不會被甩出來嗎？
然而車子依舊像是行駛在平路上一樣，她們在車裏也依舊是穩穩當當。
可這樣的車，孟因哪裏敢坐，但又不敢打草驚蛇。
畢竟就算再不信邪，可她也聽家裏老人提過，000路的公交車代表著什麽。
只是沒想到這種事情是真的，而自己竟然就遇上了。
不過，也或許自己是在做夢？
孟因悄悄掐自己的手心，很用力的掐，但似乎真的沒有感受到疼痛？
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就有了往下落的理由，既然是做夢的話，那又有什麽好怕的？
然而這時她忽然聽到一道男聲，相較於之前的聲音，他的聲音雖然聽不清來源，卻正常許多。
——不是多溫柔的嗓音，但至少聽著是和緩的、有溫度的、有起伏的。
他道：“你不是在做夢，你再在這車上呆下去，就真的死了。”
孟因很想反駁，她都不會痛怎麽可能不是在做夢？
她才十七歲，平日出門倒是不會化妝，但肯定是會換一身出門的衣服的。
“因為你是生魂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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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謹行覺得自己遭受到了玉石精的報覆。
明明他們已經都快逃出生天了，可偏偏玉石精叫他轉彎，又回了院子裏不說，還直探柳連競的住所。
要不是有這玉石精實時警戒，他還真沒這機會，一路摸到了柳連競的墻根底下。
知曉玉石精的目的是偷聽之後，黎謹行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畢竟非禮勿聽，他如今這行為有違君子之道。
“但又有話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言玦悠悠搭上一句，叫黎謹行張了張嘴，實在沒說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情形危急，不可再貿然出聲，以免被發現。”黎謹行最後道，人已經縮到了窗側的陰影中去。
言玦是很想說它的聲音沒有旁人聽得見的，但想了想，以免影響這孩子，還是算了。
屋裏的柳連競正跟下屬說著話，倒也算不上格外要緊，都是之前辦的一些的事情的進展，跟黎謹行不是緊要相關。
但知道了，也叫黎謹行想通了一些之前疑惑的事情。
報告完了之前的任務，下屬終於說道了黎謹行，詢問柳連競該怎麽處置黎謹行。
柳連競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啄飲，這才一副“得償所願”的神情。
“黎家那邊準備投效也需要些許時間，黎謹行就先關著吧。”柳連競沈吟一聲，又道：“人看緊了就行，其餘的莫要多接觸。”
“黎謹行此人心思詭譎又見微知著，你們莫要讓他看出什麽破綻來。”
“那七皇子那……”下屬倒是有幾分不放心。
他屬實是弄不明白自己主家這心思，看著他用心與黎謹行交好，一副要為七皇子成事而拉攏黎謹行的樣子。
結果轉頭他就綁縛了黎謹行，逼迫黎家。這明顯就像是跟黎謹行或黎家有舊怨的樣子。
可結果他又不對黎謹行做其他的事情。
難不成還指望著日後跟黎謹行共事？
就這，黎謹行還能跟他摒棄前嫌？
“七皇子那，我自有分說，不該你問的別多問，按我說的去做。”柳連競的聲音冷厲了幾分。
要不是因為七皇子，他還能留著黎謹行到現在？
說起來就惱火的柳連競，叫下屬趕緊滾下去。
他又連喝了幾口茶，想要將被挑起的火氣壓下來，只是想到這些年自己戰戰兢兢，杯子磕在桌子上啪的一聲。
“他黎謹行能做的事情，我什麽沒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做的盡善盡美。”
“他哪裏比我強，就憑他的主角光環嗎？”
柳連競一人自言自語反倒是有種酒後吐真言的感覺，談起黎謹行一副咬牙切齒的架勢，恨不得把黎謹行給嚼了。
“現在看清你這朋友的真面目了嗎？”言玦道。
但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黎謹行近乎氣聲的詢問：“他說的什麽主角光環，你知道是什麽嗎？”
像是怕言玦知道答案卻不告訴自己，他緊跟著又是一句：“你作為能未蔔先知的玉石精，肯定是知道的吧？”
“我們能用這個對付他嗎？”
聽柳連競的話，他所不知道的這個東西，似乎讓對方極為忌憚。
“要是能夠依靠主角光環，你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我說了，你去投靠七皇子，就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黎謹行有所謂的主角光環，但柳連競也知道劇情，要說到底誰更強些，也說不準，還得看個人行事。
“你現在有我，不用什麽主角光環。”
“你按我說的做，黎家便有從龍之功。早些天下大定，百姓能少受許多苦，你也不必為此蹉跎半生。”
“你這不肯、那不肯的，總不是你舍不得現在的榮華富貴吧？”
黎謹行被言玦這話給逗笑了：“你這激將法對我來說沒有用。”
他舍不得的不是黎家的榮華富貴，而是黎家是本身，那可是他的家啊。
若他真有法子在這激流湧動之下帶著黎家全身而退，他又有何舍不得的？
——原本行跡裏的黎謹行之所以跟七皇子糾纏的那般久，除了有感情因素之外，也有想要保全黎家的緣故。
說完這句，黎謹行便沒再出聲，看柳連競似乎也沒什麽要說的了，黎謹行便打算速速離去。
畢竟他這是身處敵營。
倒不是沒起過對付柳連競的心思，便是他對自己的這百般欺騙，黎謹行也本不該心慈手軟，可他又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但凡弄出些許動靜，他便脫身不得。
黎謹行壓下心頭百般思緒，轉頭就走。
那頭黎家裏那怕有現任家主，黎謹行之父的百般壓制，黎家之內也慌亂了起來。
“在外面避著人也就算了，我已經回家了，怎麽還得躲著他們？”潛行的黎謹行忍不住問。
“你就不想知道，你這偌大的黎家裏，哪個是真心向著你，哪個早有別的心思。”言玦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黎謹行很想反駁，縱然他不可否認的是，黎家有些人有些自私，但也只是想多劃拉一點東西往自己手裏，可也不至於到要害他的地步。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不該最是力氣往一處使的時候？
但張了張口，黎謹行卻沒有說出來。因為仔細想想，既然他們都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那這個時候，再多點什麽，只為保全自己，又有什麽不可能？
只是他還是不願懷疑任何一個家人。
最終沈悶地，按照言玦的指示，避開所有人摸索到了他爹的書房。
書房裏，黎老爺一個人坐著。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就盡量穩妥的安排下去——當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黎謹行和穩住黎家、封鎖這個消息——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露出焦急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發的焦急卻也只能越是焦急越是遮掩。
但凡他一亂，那些早有微詞的人，只會拋棄黎家。樹將倒未倒，猢猻也要早散。
生怕被細枝末節掃到。
黎謹行看到燭光裏，他爹一副頭疼欲裂的樣子枯坐著，心頭一揪，趁著沒有旁人，連忙推門進去，迅速關了門。
開門關門的吱呀聲，驚的黎父猛然擡頭，還要追究是誰敢這麽貿然闖進來，卻見是黎謹行，頓時欣喜異常。
激動地起身，膝蓋磕在案幾上也顧不得。
黎謹行卻大步上前，一邊扶住黎父，一邊示意他莫要高聲。
“兒啊，你這是遇著什麽事了？”黎父一看黎謹行一身不合適的臟衣裳，就知道孩子遇險事，吃了苦。
黎謹行卻不願細說自己的遭遇，只提了動手的人是柳連競。
黎父是知道柳連競的，畢竟是自己兒子的好友，打過交道的次數還不少，對其人還頗有好感。
此刻，頓時一拍大腿：“當真是，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等蛇蠍之人竟然就在身側。”
罵完他又疑惑的問：“那他這般做為，到底是為何？”
難不成與他黎家有私仇？可仔細想想，他黎家雖不敢說毫無仇家，畢竟人生在世，行事總有看不上的人和被人看不上的，但結仇這般深的，他覺得當是沒有的。
黎謹行摸了摸鼻子：“是為逼迫我黎家倒向七皇子。”
“不過現在聽爹的意思，你們知道了我失蹤的消息，卻沒有人暗示你們該向誰投誠？”
黎父回以一臉懵，他們只接到黎謹行遇險的危險啊。
黎謹行：“……”
“那這般說，柳連競囚了我以脅迫黎家這件事情，就是個幌子。也對，他絲毫也沒有跟我提起這個事情的意思，如此倒是解釋的通了。”
黎謹行一番說，黎父卻不知其中就裏，哪裏就知道怎麽解釋的通了。
“他看似與我談了拉攏一事，卻並不要我一個結果。用黎家與我，互為威脅，卻也不告訴黎家他到底是替誰辦事。”
“甚至都不曾提過我被囚禁此事，是為了拉攏。”
“那黎家會有什麽反應？”
“為了救我，黎家最後是否會選擇一位皇子投效，以借力？”
而眼下，七皇子不顯，他們黎家怎麽想，也不會想去找這位皇子。
——七皇子不顯，他們怎麽會知道他有力量相幫？
他之所以說一切解釋的通了，就是柳連競對他敵視的心態。做這一切，是給七皇子看的，他私心裏可不期望看到黎家投效七皇子。
或者說，是不想看到他與七皇子有所牽扯。
黎父聽了黎謹行這幾句話，也恍然明白過來。
“這柳連競，莫不是心中妒忌與你，怕你投效七皇子後，將他壓下去？”黎父理解了他這次行為的邏輯，卻並不知曉他這心理是怎麽來的。
想來想去，也只有他家謹行遭了妒忌。
黎謹行並未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哪怕他還惦記這柳連競口中的那什麽主角光環——倒不是想要擁有，而是想弄清楚，以便應對柳連競。
但現在顯然要抓緊做出決定，而不是追究柳連競的行為。現在已經知道他的小人嘴臉，日後他們肯定不會再入他的陷阱。
至於報覆的事情，還是先度過眼下這個難關。
黎父道：“那如今，你作何打算？”
黎謹行沒事了，黎父的心自然也就落定了，也有心跟兒子細細商量，他心底倒也有想法，不過也想先聽聽兒子的想法。
卻沒想到黎謹行給了他最直白的回答：“投效七皇子。”
玉石裏的言玦滿意的點頭。
黎父不是沒想過這個的選擇，但因為柳連競的存在，這確實是他說做的幾率最小的抉擇——他們跟柳連競顯然是不能共事的，不是怕了柳連競，只是明擺著對立。
但要是到了同一人手下，就難免有不得不互相協助的時候。
可這個人，他們怎麽可能放心互相交托後背？
然而他的兒子卻決絕的給出這個答案，且看他兒子的意思，這還是他唯一的選擇。
黎父雖然心中不太認同，但還是想先聽一聽兒子的選擇。
莫不是七皇子有什麽他說不知曉的過人之處？
也確實有可能，畢竟看如今這情況，這七皇子也不是無意大統，反而是一只韜光養晦。
他剛想聽兒子細細說來，卻見兒子張張口，最後又閉上嘴。
沈默了一會兒，他道：“七皇子奪得大位的幾率最大。”
——他也知道父親想知道是什麽，可是他最終能說出的也只有這個。
黎父：“……”
就算是親兒子，也不能這麽搞他吧？雖然他不會胡亂懷疑自己的兒子，但也不能一點解釋都沒有吧？
“兒啊，這可不是你我父子兩人，也事關整個黎家。”黎父揉揉額角，兒子不見了他頭疼，這怎麽兒子回來了，他頭還更疼了？
柳連競一早就收拾幹凈，前往了七皇子府。
將拉攏黎家的事情交給他之後，七皇子就在等著結果。他信任柳連競不僅僅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是因為他確實挺有能力，辦成了好幾件漂亮是事兒。
在黎家這事兒上，他也做的不錯，不過短短幾日功夫，他就勸說了黎謹行。
不得不說的是，確實是如柳連競所說，他跟黎謹行甚為交好。
只是七皇子不解的是，為什麽黎謹行不是跟柳連競一起來的？而且還是天色朦朧時，就來請見。
——要是為了避人耳目，顧忌他人前不顯的形象也堪堪能說過去，可都不叫柳連競先通稟一番？
雖然心頭有所疑問，七皇子還是很快就收拾好了見了黎謹行一面，倒是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時候，外面來人說柳連競來了。
七皇子一邊叫人進來，一邊不做痕跡留意黎謹行的反應。
黎謹行低眉順眼，並沒有表露任何的異常。
但如果他跟柳連競私交甚篤，聽到他來了，卻是這般。這沒有反應，就給了七皇子最明確的信息了。
而與他的毫無反應相比，柳連競就一時沒有控制好自己。
看到那道很是熟悉的身影時，他尤為震驚，黎謹行不該還在京外的莊子裏嗎？雖然早上他沒去看看，可是他那麽多人守著，但凡出現問題，不該是有人來報嗎？
——他不知道的是，還確實是有人來報。他早上動身的早，畢竟是為了回京，而早上到了送飯換班的時候，下面的人才發現這黎謹行早不知所蹤了。
柳連競那一刻洩出一絲驚惶和殺意。
但隨即餘光裏註意到七皇子，柳連競生生壓制住所有情緒，猛地低頭給七皇子行禮，遮掩這一切。
只不過一直註意著的七皇子，倒是看到了這極為迅速的變化。
倒是尤為有趣。七皇子心底琢磨著，面上卻毫無表露，在柳連競行禮之後，依舊如往常一般，示意他不必多禮。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在他人眼前，不必如此多禮。往日柳先生終於習慣了一些，今日怎又行禮？”
“莫不是因著黎公子？”七皇子又道：“這也不對，黎公子與柳先生是為好友，該是尤為熟悉才對。”
“柳先生，如今黎公子亦是自己人。”
今日也沒什麽大事——唯一的大事是黎家的投誠，如今黎謹行與七皇子相談甚歡，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了。至於雙方能緊密到什麽地步，就看日後的行事了——所以也不過是從兩個人的閑談，變成了三個人。
黎謹行心中早有準備，倒是沒有表露出對柳連競的惡意。
倒是柳連競一開始情緒沒有收斂好，有些異樣。
等兩人一走，七皇子的貼身侍衛進來送茶，就聽七皇子問：“你說他倆關系，到底好到什麽程度？”
侍衛自小跟七皇子一起長大，最為忠心耿耿。但也確實是越長大，越琢磨不透七皇子的心裏，比如此刻，他便是以為七皇子想他去調查一下這兩人的關系。
“暫且不用。”七皇子道。
對他而言，只要能用的人，他都不介意他們之間是同心協力還是互相敵對。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妨礙他的大事兒。
若是阻礙了他，他絕不會手軟。
黎謹行與柳連競前後腳從後門出了七皇子府，沒走出多遠，柳連競就憋不住情緒，緊追著黎謹行，將人直接攔住。
也幸好這邊多是皇親貴胄的府邸，沒什麽閑人走動——但也不代表這邊就全無耳目，黎謹行不是很想跟柳連競在這攀扯。
柳連競顯然也有所顧忌，他可不想跟黎謹行在這街頭巷尾就說了起來，狠狠定神後，他低聲道：“我們談談。”
黎謹行看著面無表情的柳連競，只覺得這人哪怕還是那張臉，卻全然沒了他認識的模樣。
不對，他認識什麽呀，他所謂的“認識”不過都是這人假裝出來，想叫他看見的。
黎謹行瞥一眼柳連競，要不是玉石精說這人留著還有用，他必然是要對他動手的。
——他並非心狠手辣之人，但也絕不可能留豺狼在側。
“我與你無話可說。”黎謹行冷肅道，直接繞過柳連競就走。
柳連競倒是沒有再糾纏，只是盯著黎謹行的眼神格外的陰毒。
替宿主和主角盯著“背後黑手”的小系統，被這個眼神盯的吱哇亂叫。
言玦：“別吵啦，你一系統，他都看不著你，能出什麽事兒？”
走遠的黎謹行，低聲呼喚玉石精——雖然弄不清楚“爸爸”到底意味著什麽，但黎謹行謹慎地沒有叫。畢竟這怎麽聽也不像是個人名。
——以為玉石精不會起人類的名字，黎謹行還有意幫著取名，但是言玦拒絕了。他又不是沒有名字，他只是覺得沒必要說。
他只是主角生命裏的匆匆過客，甚至可能老時想來，都分不清這一段是真是夢。
“回去之後，按我給你說的，進行第一步。然後主要就是盯著柳連競的人怎麽做。”言玦道。
黎謹行雖然信了玉石精幾分，卻不是言玦的應聲蟲。
所以讓他做什麽，言玦多少要解釋一下緣由。
聽的黎謹行不可思議。
“你知道這些秘辛倒是不奇怪，畢竟你是……非尋常人。”黎謹行險些脫口而出“玉石精”，但最終換了個說法。
“可那柳連競是怎麽知道的？”黎謹行道。
即便是再算無遺策的人，也不該知曉所有貪官汙吏將受賄的銀錢藏在何處，又知道具體數目的吧？
“而且你說，他還知道殺死前工部侍郎的兇手是誰，那他既知道證據所在，為何半年前大理寺、刑部同審時，他悶不吭聲？”
“因為這幕後真兇位高權重、勢力盤根錯節，輕易動不得？”
要真是怕這一案扳不到這人反而打草驚蛇，因此引而不發，徐徐圖之，到也尚算說的過去。
“因為時機未到，這個時候說了他沒什麽好處。”言玦道。
聽到“時機未到”，黎謹行還以為自己才對了，可言玦隨後的話，讓他張張嘴，又不知該怎麽說。
這短短時間相處下來，這玉石精諸多的話，還真是太過出乎他意料了。
往日裏的才思敏捷，到了他這裏，只剩下被噎的不輕。
“不過現在你起了個頭，那他必然是要搶先一步的。”言玦示意黎謹行不要慌亂，按他說的做就好，到時候讓柳連競去辦事、去立功。
“你這就叫打草驚蛇，倒是為了不叫你在七皇子面前出頭，他必然是顧不得讓這些事情在他所想的‘最適宜’時間爆出。”
“你就讓他一直打壓你。他處理了這件，你就再將那件起了頭，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事情辦了，天下穩定了，你黎家雖不冒頭，但也有從龍之功。”
黎謹行張了張嘴，玉石精這意思，就是讓他逼柳連競上進，他黎家跟後面劃水。
那他這到底是跟柳連競有仇，還是嫌棄柳連競不夠上進？
——他不在乎功勞不功勞的，要真的是能將那些冤假錯案之事大白天下，他也願意這般做。
可以柳連競對他的態度，柳連競爬得越高，他們黎家就越危險啊。
黎謹行覺得玉石精這法子不靠譜。
“有什麽不靠譜的？”言玦的聲調依舊慢悠悠的。
“難不成你想等著他功高蓋主被七皇子忌憚？”黎謹行也忍不住跟他爹一樣揉著額角——真的是他讓他爹多頭疼，這玉石精都替他爹給報覆回來了。
“即便是功高蓋主，七皇子初登大位也不可能處理了他。”
那正是論功行賞的時候，若是處理柳連競，只會寒了眾人之心。
而哪怕到時候柳連競會被冷淡處理，只怕手中權利處理黎家還是綽綽有餘的。
言玦忽然有點後悔自己被嵌在黎謹行的發冠上，否則高低要往他腦袋上撞一下，讓這家夥清醒清醒。
“你也不是除了這些事，就沒別的做了啊。”
“我說了叫你黎家一點勢力都不能有了嗎？”
黎謹行：“……”
言玦：“……”
果然還是太稚嫩了，要是經年歷練後的主角，必然不會問這個問題。
不過那時候的主角也該不需要他這個“保姆”了。
“還有，你除了必要的自保勢力外，有一件事情也必須做到。”
黎謹行剛生起的不好意思立刻被壓了下去，等著玉石精的下一句話，哪知道這玉石精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他就算是沒喝茶也險些被嗆死。
“你要撮合他跟七皇子有感情糾葛。”
“或者說，他本就是想‘取你代之’，你就如他所願，把他送進後宮裏去。至於七皇子到底對他有多少情誼，也不用你去管。”
“你只要讓他‘癡戀七皇子’這事成為不爭的事實就可以了。”
黎謹行一時不知道這幾句話的重點是柳連競取他代之，還是送他進後宮、宣揚柳連競癡戀七皇子。
“我，我跟七皇子面都沒見過幾回，真沒什麽感情糾葛。”黎謹行覺得自己的頭真的疼了。
這個玉石精連人名都不通，為什麽還非得執著於人世間的“情愛之情”，都說了他說的不對，為什麽還這麽執拗？
“大哥你看看謹行這些日子做的事情，大哥你就給我說個實話，咱們家，是不是倒向了誰？”黎家老三一雙鷹眼緊盯著黎父，像是要將人盯出個窟窿。
一旁的老五老六的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也在等著答案。心底都琢磨著自己的心思。
他們心底其實都有自己的傾向，只是因為在家族中話語權不夠，所以沒有開口。
但如果黎父真的投靠了誰，而這個人十分不如他們的意的話，他們也是會與黎父割裂的。畢竟他們不能明眼看著黎家大船將沈，還要陪著黎父這個做錯決定，讓黎家傾覆的人一起去死吧？
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也不能讓他們在黎父做決定的時候絲毫不知，等後果來臨的時候一同承擔吧？
黎父被黎三壓迫性的目光盯著，心頭並不慌亂，但多少有些歉疚，畢竟最後同意了黎謹行投靠七皇子的決定，且沒跟他們商量。
他這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拿全族的性命在賭。
可黎謹行太過篤定了，不顯山露水的七皇子竟是全皇族最有望成功等位的存在。
七皇子韜光養晦的心性，他是讚嘆的，但實在又難以交托信任。
而現在看著黎謹行的作為，雖說事情最後都成了，在知道七皇子真實野心的他看來，都為七皇子的成功加了砝碼，可做成事的不是他黎家的人啊。
——黎家當然不是毫無功勞，但相較而言這點功勞不足以讓黎家在七皇子面前成為股肱之臣。
“大哥，你上房一脈既然是黎家的主心骨，就該為了黎家的繁榮昌盛與存續謀劃，你現如今做的這些，難道不該給我們一個說法嗎？”
黎三不退反進，今日必須要一個說法。因為最近的兩件事情中，他們黎家看似毫無折損，可他卻是被斷了兩條人脈。
那可是他廢了不少心思與銀兩搭上的。
“三叔既然知道黎家是以我們上房為主心骨，那不知三叔可否給我們一個交代？”黎謹行的聲音響起，在黎三發怒的聲音響起來之前，黎謹行將一疊信紙交給他。
“要不是這次的事情，我還真不知道三叔有如此的野心。”
“想帶著黎家上進倒不是什麽壞心，畢竟誰人不想更上一層樓，可三叔啊，你也要找準了人，莫要忘了黎家家訓。”
“此等為虎作倀的事情，你竟也做的出來？”
“三叔可莫說不知這幾人的所作所為，三叔到底摻和進去多少，不用侄兒一一細說了吧？”
黎三看著手中信紙上的記錄，雙手難免顫抖了一下，等他克制住，想要先發制人的時候，黎謹行卻接連開口，讓他別無辯駁時機。
不等他說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黎五和黎六被黎謹行打量的目光掃過，一時之間還以為這小子又要張口咬他們，連忙上前從黎三的手中拿過信紙細看。
嘴裏說著是看看三哥做了什麽，侄兒你可不能因為一些外人的三言兩語就懷疑自己叔叔，實際上是在找紙上有沒有記載自己的作為。
——就沖侄子現在這火沖沖的架勢，他們怕自己被侄子罵個猝不及防。
“五叔和六叔就別找了。”黎謹行忽然又開口，直接戳破了兩人的心思，兩人連忙擺上一副疑惑臉，一副“什麽找，找什麽”的神情。
黎謹行有言茨提點，對他們做過什麽心知肚明，甚至之後會對黎家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都知道。
——只不過有些事情，現在還沒有發生。但他不能不敲打這些人。
“五叔和六叔不過是從族裏借了點錢，給自己置辦點莊子、鋪子，只要能為族裏帶來收益，這些不過是小事。”
這些莊子、鋪子目前還掌握在黎五和黎六手中，但之後可就要被他們送出去走關系了。
可現在都叫黎謹行知道了，而黎家已經投靠了七皇子，那就勢必不能在跟旁的派系有牽扯。
言茨道：“放心啦，我連他們那收成都告訴你了，你叫他們交上來的數目，他們一聽就心裏有數，哪裏還敢貿然把莊子、鋪子給送出去？”
到時候那窟窿誰去補？
黎謹行也是知道這些，才想了這個法子。
要不然難道現在去家法伺候黎五和黎六嗎？他們目前的做法就是貪了點財，即便說出去，族裏人也最多是咒罵幾句，打他們一頓。
然後把鋪子、莊子都收回來，最多再收回黎五和黎六的些許權力。可也僅此而已，都是同親同族，總不會打死了他們。
而他那麽做了，黎五和黎六恨毒了他，不知道會給他們使什麽絆子。
此刻黎五和黎六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好，但也知道黎謹行這麽說是給他們留了情面。
心底難免發慌——不是因為這事爆出來的後果，就如黎謹行知道一樣，他們也知道懲處不大——因為黎謹行是怎麽知道的？
小小年紀，竟是有這般的心機。
以往都說黎謹行驚才艷艷，是他們黎家的希望，他們不否認黎謹行的聰明才智，但心底也覺得他毛都沒長齊，想要如何也得再長上幾年。
卻沒想到不過短短月餘的時間，再見黎謹行他竟是讓他們心驚膽戰。
他們的所作所為，可是除了心腹便少有人知。
此刻，黎五和黎六不免將目光集中到黎三身上——三哥的所為，其實就是他們心裏琢磨的，不過是還沒實施——此刻他們要在三哥的身上，看到“前車之鑒”了。
黎三：“……”
你們特麽的，就不能讓我再分（狡）辨幾句嗎？
柳連競忙碌不已，一連成了好幾件大事，終於將七皇子送到人前。
按七皇子原本的打算，確實是需要徐徐圖之的，但是有了柳連競的這一番操作，七皇子的時機是到了。
勢頭極猛，雖說遭人嫉妒、忌憚，可是又站穩了腳。
就連老皇帝都有幾分後知後覺，一時都不相信這是這個兒子的本事，反而是覺得他是否得了什麽高人相助。
——當然，高人相助找個皇子而不是找他這個皇帝，這是讓老皇帝極為不快的事情。
但是想想自己的身體，老皇帝也不得不服老。
被兒子們期盼著離世——甚至想親手送他走——他心裏當然是不痛快的，氣憤又傷懷。
有時又感慨，這是否是所有皇帝的路？
躺在床上的時候，腦海裏不是縈繞著政務，就是這樣的想法揮之不去。
然後，迎來了皇子逼宮。
七皇子的崛起太令人驚慌失措了，他們沒有了別的選擇，只能期望搶先一步。
幸好這個做法雖然是他們最不想的，卻也是一直準備著的。
所以說時機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他們的準備卻並不倉促。
然而他們卻並不知道，他們的人被柳連競掌控了多少——不論是防備、緊盯、威脅還是收買——所以即便他們的逼宮行為早已脫離了原劇情，可七皇子一黨還是早有準備。
有心算無心，又遭到背刺，這一切自然就成了侍疾的七皇子的墊腳石。
哪怕老皇帝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原本還侍疾，一心關懷他這個病重老父親的七皇子，在一眾大臣的山呼中，榮登大位。
老皇帝：“……”果然是“最是無情帝王家”呀。他走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該知道的。
雖然老皇帝病重，但確實還是留下了這一口氣，一連渾渾噩噩了月餘。
而在這段時間裏，登基了的新帝，有空時便來看望。
在老皇帝清醒時，他還會說起一些政事。
但並不在乎老皇帝會不會回應自己。
一開始老皇帝覺得他怎麽做，是為了博一個孝義的名聲，畢竟一登基將還有一口氣的老皇帝打入冷宮什麽的，算怎麽回事？
可後來，老皇帝又想，如果是做做樣子，他又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大概是臨死之時，人的想法會有些不由自主，老皇帝上一刻還會為了自己竟然會想七想八而覺得無稽，下一刻卻又忍不住去想。
可等到他終於想問一個明白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新帝登基的一個半月後，先皇駕崩，舉國大喪。
日理萬機的皇帝自然是無法守孝三年的，故而按祖制，皇帝守孝二十七天後便正式除服。
——在此期間緊急公務自然還是要處理的。
但飲酒作樂這種事，即便是除服了，也不該急於提上日程。
柳連競覺得這一點合情合理，可偏生他又覺得新帝對他有些敷衍。
他確實是沒那麽喜歡新帝，畢竟這些人在他看來那怕不是紙片人，也不過是落後的古代人。
——只有是礙於這個世界的權力，他才順應這個世界的法則。
卻也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也正是這優越感，讓他覺得，他難道還比不過黎謹行嗎？
他不該比黎謹行更惹人喜歡嗎？
他的聰明睿智，成就，輔助新帝的功勞，哪一樣不值得新帝將他供起來？
然而他現在只不過是想跟新帝處處感情，新帝難道不該是受寵若驚才對？
——他之所以不能當皇帝，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認血脈，他想上位就得天翻地覆，艱難程度太高了。
新帝登基，對他來說也不是壞事，只要新帝的心在他這裏，那他也完全可以通過左右帝心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當新帝還是七皇子的時候，柳連競覺得他對自己是有情的，不僅僅是他對外面留言的不制止，更是相處時親昵。
可現在他卻覺得新帝對自己開始冷淡了。
——像是用過就丟的渣男。
但柳連競又不想承認，不是替新帝開脫，而是承認了，就變相承認了自己不如黎謹行似的，不然為什麽黎謹行就能跟新帝得成好事？
黎謹行不知道柳連競想些什麽東西，他只知道黎家到了求穩的時候。
新帝治下，他們黎家即便有從龍之功，但也不該再繼續冒頭。
此時此刻的黎家幾房，對於黎謹行是既服氣又敬畏。
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力排眾議帶著他們上了最不被人看好的七皇子的船，竟真的平穩駛到彼岸。
所以此刻面對他的決定，黎家幾人雖覺得如此未免錯失良機，可話含在嘴中又不敢說。
“穩，才能長久。眾位不想咱們黎家的覆起不過曇花一現吧？”黎謹行哪能不知道他們的想法。
實際上沒有跟玉石精談論之前，他想的也是積極進取，因為他現在已經能夠確定柳連競構不成威脅。
可玉石精說：“繼續在新帝面前露臉，難免他發現你的好，過於關註你而愛上你，屆時你現在做的一切都付之東流。”
作為男子，與新帝有感情牽扯會是什麽後果，他心裏一清二楚。且不提他喜不喜歡男子，鑒於他的性格不是那種感情上逢場作戲的人，他肯定是不能接受與自己定情之人還有旁人的。
“你可真是堅定不移，新帝與我只有君臣之義，你怎就非得要說我們會有私情呢？”黎謹行雖然有所思考，但可不會順著玉石精的意思說。
“之前差事辦砸，我可沒少挨罰。”黎謹行道。
雖然利用柳連競居多，但就像玉石精所說那般，他不可能一點事情不辦，黎家也是需要功績的。
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他去完成的，只是他卻不能一點岔子不出，所有偶有些紕漏才是正常的。
新帝對他獎罰分明，也沒有徇私的時候。
倒是對柳連競頗為寬宥，旁人也都知柳連競是不同的，甚至黎謹行也聽聞些許柳連競留宿的傳聞。
——一開始黎謹行還被玉石精攛掇去傳這些傳言，但黎謹行發現這根本用不上自己。他唯一“貢獻力量”了，就是在旁人談起時，做了氣氛組。
定好黎家的大致方向，黎謹行一人回到寢室之中。
要說避開與皇帝情感牽扯最好的法子，應當是他成婚，只是哪怕他如今早過了尋常男子成親的年紀，他依舊沒考慮此事。
他連定親都沒有。
黎父不是沒有提過，只是不知為何他下意識地都拒絕了。
開始說的自然是大業未成無心成婚。
現在仔細想想，他只是不想成婚，因為想不出跟他成婚的會是怎樣一個人。
“朝堂之上已經在提皇帝立後納妃的事情了。”
“柳連競也肯定是要進宮了。”
“建議你可以求個外放的官，或者是辭官外出游歷一番。”
言玦的聲音傳來，這個世界算是他呆的最久的了，主要是讓主角跟皇帝避開感情牽扯最為麻煩。
現在這個時間點把主角支開，讓他們有了各自的生活，想必就不會再有糾葛了。
黎謹行：“……”
這話一聽就知道，這玉石精還覺得他跟皇帝會牽扯上感情。
他真的是說再多遍都不行，他真的不會喜歡皇帝啊。可在玉石精聽來那也是“就算他不喜歡皇帝，皇帝也會對他強取豪奪”。
也不知道他該不該感謝玉石精對他的盛讚。
但是說起京城以外的世界，黎謹行還是頗有興趣的。
不過辭官一事，怕是不容易。
新帝初登基，正是用人之際，黎家雖不是新帝最趁手的刀，但也是能幹實事的人，新帝怎麽能放？
而且也不能說黎家全無敵人，他如今是黎家人中爬到最高官位的人，他若是貿然退下，恐怕護不住黎家其他人。
那也只能走外放官員，且還不是那種不知何時能回來，與禁中算是失去聯系的地方官。
如此，便是只能成為皇帝的耳目。
不管是明面上的巡撫，還是暗地裏的眼睛。
——若是明面，旁人自然不會煽動黎家人。若是暗地裏，那皇帝也會偏向一些黎家人，只要黎家人不出大錯就不會有事。皇帝擺明了態度，那些想害黎家人的就得投鼠忌器。
“待柳連競入了宮，其實黎家也沒太大的危險了。”
一個男子入宮，沒名沒分的，又能有什麽權力？
黎謹行一想到玉石精幾次三番說他跟新帝有感情糾葛，想到這一點，他不免就一陣心驚膽戰——進了後宮可就等於廢了，他可無法過那樣的日子。
其實原本的軌跡裏他雖是跟新帝糾葛頗深，但也沒有進入後宮的。只是皇帝迫於權力平衡，娶了幾位聯姻而來的公主、貴女，給他倆的感情之中制造了誤會與虐心情節。
當然，現在這些不用跟黎謹行細說。
而深夜進宮，得到新帝這個消息的柳連競，則是一臉發懵。
——皇帝要立後選妃的事情他也清楚，不管是在原文還是眼下，他都知道。但是在他想來，不過是個擺設，他又不在乎那些女人到底怎麽樣，反正不會威脅到他的地位就是。
可是現在，皇帝讓他入宮？
還是沒名沒分的入宮？
柳連競懵後就是震驚、憤怒，他怎麽可能放棄到手的一切，進了深宮當一只籠中鳥？
可顯然這一切不是他能反對的，不論是皇帝的暗衛還是禁軍，都叫他不得不聽從，叫他插翅難飛。
柳連競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落到這一步，這簡直比卸磨殺驢還叫他難以接受。
“你，你果真是冷情薄幸，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柳連競氣憤不已，可哪怕心頭生起掐死新帝的想法，卻也是不敢付諸行動的。
柳連競還不想死。
“朕讓你錦衣玉食、一生無憂，如何還是冷情薄幸？”
“你不是就愛朕這般模樣嗎？”
“朕一如當初，不曾變過。”
柳連競覺得這個人跟書中那描寫一點也不一樣，明明跟黎謹行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自稱為朕的，為何在他面前的姿態如此的高高在上？
黎謹行最後如願以償的外放，是明面上封的巡撫，但低調出行，也沒人知道他去往的方向。
天下初定，確實很是人心動蕩。而人心不穩，便有許多牛鬼蛇神出來作亂。
這便是新帝答應黎謹行此行的原因。
新帝確實是信任黎謹行的，甚至覺得他有些像當初的自己，明明驚才絕艷，卻又表現的中規中矩。
——有時候他確實是會想，黎謹行還這樣有所保留是因為什麽，難道他還不足以讓他傾力相助嗎？
反倒是現在黎謹行的做法，讓新帝稍微舒心了一點。黎謹行盡心盡力的時機，終於到了嗎？
這難免讓他想到，是不是因為他和柳連競的關系，讓黎謹行有所忌憚。
他們二人之間的敵意，哪怕在他面前收斂，卻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黎謹行臨行前，新帝還賜了一頓踐行宴。
不論是新帝和善的態度還是禦廚精湛的手藝，都令黎謹行特別滿意，唯一不滿的就是那個玉石精，開口就提皇帝對他這麽好，是不是有喜歡他的苗頭了。
皇帝一後兩妃若幹美人都充入後宮了啊。
黎謹行是被玉石精一句話攪和的雞皮疙瘩此起彼伏，哪裏還顧得上菜肴滋味如何，能應付的了新帝，都是他定力了得了。
但等晚間他想跟玉石精說說話的時候，玉石精卻告訴他，自己要走了。
“去哪兒？”黎謹行大為不解，他沒想過玉石精忽然要走，但又想到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又道，“那我去哪兒找你？”
他想，即便要散，也該有個去處，讓他想他的時候，能夠去找找他。
言玦道：“那地方你去不了。”
他知道這小子一直拿自己當玉石精，那就索性讓他覺得那是妖怪才能去的地方。
果不其然，黎謹行道：“那，你是修行圓滿了，回去你來的地方？”
與其跟黎謹行解釋，當然是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比較省力。反正不會再見，黎謹行也去不了系統空間是事實。
“哇，宿主，主角真的好舍不得你啊。”系統道。
“聽你這意思是想我留在這裏？”言玦話音未落，系統連忙搖頭擺翅膀的說不是。
它可還需要宿主帶著他繼續去做任務。
回到系統空間後，言玦依舊是直奔自己的軟和被窩，什麽等級評定都甩在腦後。
只有系統依舊欣喜不已地看著S級的評價。
不過沒多一會兒他就頗有幾分低落，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宿主雖然不積極，但是評分好高啊。”
“我不太想換宿主，可是他這性子，知道S的評價任務數目達標了，肯定就會不想幹了。”
“咦，我好像沒有告訴他，他……”
“但是我現在知道了。”言玦的聲音悠悠響起，系統的驚的喊了一嗓子，隱約都傳出了電流聲，可見它也是真的嚇到了。
既然已經被言玦抓了個現行，系統自然就沒法兒隱瞞下去，即便它有心，可宿主也能行使自己權利去了解。
它也只好如是說。
但是它還是忍不住勸道：“宿主，你當宿主游歷各個世界不好嗎，你看你還有多少世界沒有見識過呢。”
“比如什麽修真世界啊，宿主你不想禦劍飛行嗎？”
“又或者星際世界，宿主你不想去看看外太空嗎？還能開一開宇宙巡航艦，還有機甲。”
言玦翻看求助列表的手不停，面對系統的勸說，只回了一句：“你看我人都不當。”
所以他能體會什麽禦劍飛行、宇宙巡航艦？
去當飛劍給人禦，去當宇宙巡航艦、機甲給人開嗎？
系統：“……”
沒人要求你不當人啊。系統想要咆哮，然而難得積極的宿主已經選定了任務。
曾經多麽希望宿主上進的系統，現在只能垂頭喪氣的跟著宿主進入這最後一個任務。
“宿主，你要是繼續工作，完全就是不死之身，但是你要是解除綁定，選定一個世界生活，是會死去的。”
——雖說給他們工作後，都能根據評價和積分獲取一個不錯的身份，榮養一生。但人類的一生再長壽，也不過是匆匆百年啊。
但系統的聲音只在穿越進入小世界時慢慢淡去，宿主沒有給它一丁點的回應。
孟因覺得自己好像剛剛上床睡覺，但想想，好像又是坐在桌邊吃飯？
耳畔是涼嗖嗖的風不時吹過，她只覺得眼皮子格外沈重，越是想要看清眼前晦暗不明的光點到底是什麽，就越是有一股力量在跟她拉鋸著。
“哎，小姑娘哇，趕緊醒醒了，車子都到咯，再不上車就趕不上了。”
迷迷糊糊之間，孟因聽到一把有些古怪的聲音，語調僵硬沒有起伏，透著一股冷颼颼的感覺。
但這把聲音之後，她那格外沈重的眼皮卻像是獲得了力量，猛然睜開，看清眼前的黑暗之中，只有那車燈的光亮。
這時，正有人排隊上車，排在她的身前身後。
剛才與她說話的，是個臉上掛笑的阿婆，正排在她的身後。
孟因下意識地往前走，踏上了車，正想著刷卡繳費，一抹自己身上卻是連個口袋都沒有，哪裏還能帶上手機？
她一驚，沒帶手機可不單單是聯系不了人，坐不了車，現代人都是電子支付，不帶手機說是寸步難行都不為過。
她剛準備解釋，準備下車，卻被後面的阿婆輕輕推了一把，往前走了幾步。
車上尤為安靜，大家都是各自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
就連司機都沒有吆喝著說後面還很空，讓她們去擠一擠。
甚至過道上，現在除了她都沒有別人站著，在她後面上來的幾個人都越過她找了位置坐下。
最後上來的一個中年女人示意她趕緊坐下。
“我，我忘了帶手機了，我還是下車吧。”孟因道。她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都不記得怎麽出來了，又哪裏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
怎麽就忽然上了車？連是幾路車都沒有看。
她話音未落，那中年女人道：“不收錢。”
聲音之中的僵硬，一下讓孟因反應過來，之前跟她說話的不是阿婆，而是這個阿姨。
但是哪有公交車不收費的？
她問道：“阿姨，這輛車是幾路，要開往哪裏的？”
她想著，阿姨好心不收她車費的話，她也要在下一站，或者自己熟悉的車站下車，好回家去。
現在她可就穿著睡衣，雖然是夏天的晚上不至於凍到，可也涼颼颼的，不知道是不是車窗開著竄風的緣故。
話音剛落下，她四處打量的目光就落到了車頭的窗戶上，頂框正中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000路。
與此同時，原本平穩行駛的車輛，毫無預兆地忽然向上。
雖然外面都是黑暗的，可是車燈照到的地方依舊是平坦的。
車子簡直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驚惶的孟因下意識地就抓緊了手邊的欄桿，車子開成這樣，他們真的不會被甩出來嗎？
然而車子依舊像是行駛在平路上一樣，她們在車裏也依舊是穩穩當當。
可這樣的車，孟因哪裏敢坐，但又不敢打草驚蛇。
畢竟就算再不信邪，可她也聽家裏老人提過，000路的公交車代表著什麽。
只是沒想到這種事情是真的，而自己竟然就遇上了。
不過，也或許自己是在做夢？
孟因悄悄掐自己的手心，很用力的掐，但似乎真的沒有感受到疼痛？
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就有了往下落的理由，既然是做夢的話，那又有什麽好怕的？
然而這時她忽然聽到一道男聲，相較於之前的聲音，他的聲音雖然聽不清來源，卻正常許多。
——不是多溫柔的嗓音，但至少聽著是和緩的、有溫度的、有起伏的。
他道：“你不是在做夢，你再在這車上呆下去，就真的死了。”
孟因很想反駁，她都不會痛怎麽可能不是在做夢？
她才十七歲，平日出門倒是不會化妝，但肯定是會換一身出門的衣服的。
“因為你是生魂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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