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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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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府正院主屋從未時起,撥算盤的聲音就斷斷續續地響著</p>

幾個丫鬟都知道沐瑯寰算帳時不喜歡讓人打擾,便各自去做事,只留下春雨在門外守著,以免沐瑯寰隨時有事要人去做</p>

撥上最後一顆珠子,沐瑯寰望著算盤上的龐大數字,卻只是挑了挑眉</p>

倒不是那個數字有多驚人,而是覺得有些名目教人哭笑不得</p>

闔上了帳冊,她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間,感覺肚子有些餓了,便直接喊了春雨布上晚膳</p>

她這麽一喊,也把原本各自忙事的其他丫鬟給喊了回來,趁著等待的時候,她半躺在美人榻上翻看著一本鄉野志,春雪時不時用銀簽子把削好的水果遞到她嘴邊,春陽則坐在旁邊的小凳上用檀木小錘輕輕的給她敲著腿,屋子裏燃著昂貴的綺羅香</p>

明明是奢侈又懶散的畫面,偏偏因為享受的正主是個美人,成了一幅美人畫</p>

春雨布好了晚膳,朝著沐瑯寰問道:“郡王妃,不等郡王爺嗎?”</p>

“懶得等了”沐瑯寰隨意地擺擺手,誰知道寧莫北今兒個會不會回來,她才懶得裝那賢妻的模樣</p>

算了一下午的帳,她可餓壞了,她徑自走到桌旁,一見那一桌熟悉的菜色,便知道是出自春風之手,頓時笑了起來</p>

“也難為春風了,咱們剛進這郡王府,缺這少那的,竟也能整出這麽一桌我愛吃的菜來”</p>

“下午甜湯的事春風聽了,連忙就收整了院子裏的小廚房,又讓小丫頭們去買了些食材回來,郡王妃可以吃得安心”</p>

聽了春雨的話,沐瑯寰滿意極了,微微頷首道:“春風親手做的東西,自然是安心的”</p>

“什麽東西不安心?”</p>

也不知道寧莫北是不是踩著點進正院的,飯菜剛端上桌,他人就到了</p>

沐瑯寰斜看了他一眼,他仍舊一副優雅公子的打扮,紫棠色軟綢袍穿在一般人身上是一股紈褲味,到了他身上,就變成了逼人的貴氣</p>

她沒好氣地撇了撇嘴,收回視線,在春雨的伺候下邊凈手邊道:“郡王回來得剛剛好,快坐下用膳吧”</p>

寧莫北也不客氣,直接把手伸到她正洗著手的銅盆中,笑著說道:“也不用再打一盆水了,這樣就行”</p>

沐瑯寰看著水面上因為兩人洗手的動作而不斷晃動的花瓣,默默的把手從盆子裏抽了出來,擦幹手上的水珠後,淡淡地說道:“這一桌子的菜是出自我的丫鬟春風的手藝,這丫頭別的本事沒有,整治吃的卻很有一套”</p>

“頭一天就開了小廚房,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p>

不得不說扣除那邪肆的壞笑,此時感覺敏銳的寧莫北真有些外傳的樣子了,想來這個男人只怕是深不可測</p>

沐瑯寰暗惱自己竟會被他早晨那痞樣給迷惑了,還以為他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浪蕩子,有些煩悶的說道:“也沒什麽,郡王爺不知道我在沐家向來錦衣玉食,十分挑剔嗎?既然吃不慣大廚房裏的東西,索性便開了小竈”</p>

她的回答很張揚,反正她本也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既然如此,想怎麽做就怎麽做</p>

她的語氣沖得能讓人發火,但寧莫北卻一點也不生氣,瞧著她悶著頭伸手夾菜,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只要她筷子往哪道菜伸去,他就將她想要吃的菜給夾到了碗裏</p>

她賭氣的視而不見,又要去夾,但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似的,又快一步地將菜夾進她的碗裏</p>

不死心的再試,當她想吃的薄皮春卷再次自動飛入她的碗裏時,她終於放棄了,洩恨似的重重咬著碗裏他夾的菜,只覺得平時吃得有滋有味的菜肴,如今嘗起來卻沒有半點的美味</p>

只不過吃了個半飽,沐瑯寰便放下筷子,正準備開口說要下桌,沒想到他也放下了筷子,一雙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瞧著她,也不說話</p>

“你不相信我,也不喜歡我,對吧?”</p>

沐瑯寰楞怔了好半晌,他們生意人說話向來彎彎繞繞的,如此直接讓她很不習慣</p>

不過,直接也有直接的好處,現在她倒不急著走了</p>

他既然想和自己聊聊,正好,她也有些話想要對他說,她得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裏,免得她在前頭打仗,他卻在後頭扯後腿</p>

“咱們盲婚啞嫁的,既然之前不認識你,自然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p>

“嗯,你倒是個實誠的”寧莫北早將她的回答猜到了幾分,自然不會有過多的失望,即使她的話不是很中聽,但他依然臉上含笑,至少她願意跟他說實話“合夥做生意,本來就該實誠些”</p>

生意?!</p>

“我們什麽時候談起生意了?”他本來正端起春風送上來的熱茶,才喝了一口,就聽她把話說得這麽實際又露骨,差點兒把含進口裏的茶給噴了出來</p>

咳了幾聲,這才順過氣來,他有些失笑的看著她,弄不懂她的腦袋瓜裏都在想些什麽</p>

就算她真心這麽想,也不必把話說得這樣直白吧,除非她壓根沒想過要跟他長遠的過日子,否則怎麽不怕自己對她生了嫌隙?</p>

心思轉到了這上頭,寧莫北心頭頓時一凜,想到這個女人以往的行事作風,便知道她其實並沒有想要跟他過上一輩子的念頭</p>

旁人說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她有本領過好自己的日子,壓根不屑依靠男人</p>

見他一臉驚詫,沐瑯寰也沒止住自己想說的話,一等他緩過氣來又接著說道:“我祖父把我嫁給你,是因為想要借著你的勢力扳倒如今的閣老吳濤,而你娶我不就是為了要我將郡王府裏那些亂七八糟、挖你墻角的人給收拾掉嗎?”</p>

“所以……這就是生意?”他挑眉問道</p>

若是照她這樣說,好像也沒啥錯處,她能這樣理智,只怕對他這個夫婿當真一點兒心思都沒有,這讓他的心還是難以克制地閃過了一抹失望,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依然帶著笑意繼續聽她說話</p>

“所謂生意便是各取所需,咱們倆如此這般,那麽不是生意又是什麽?”</p>

“其實我真的沒有要你做什麽,我只想讓你在郡王府恣意的生活著,不受流言之擾”望著她篤定的神情,寧莫北終究還是忍不住正色說道</p>

沐瑯寰是個聰慧的,自然能清楚辨認他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她感受到了他的誠意,免不了有那麽一絲絲的動容</p>

但那樣的動容不過眨眼即逝,她一個轉念再想,他這座揺揺欲墜的郡王府若是再沒有大筆銀子的挹註,只怕就要典出去才能還債了</p>

“郡王的話我倒是相信,只不過這個恣意活著,只怕以現在的狀況挺難的吧”</p>

“又有何難?”</p>

“郡王難道不知道府裏帳房的銀兩只剩餘不到百兩?”</p>

“我……”知道!</p>

他本不是愚笨之人,自是知道府裏的財物早被掏空,雖然皇上屢有賞賜,卻敵不過雲氏的貪楚,那些賞賜大多被雲氏以各種名目給搬空了,想到這裏,他的臉頓時沈如黑炭</p>

不是不知道嬸娘的貪婪,雖然嬸娘待他不是真心的好,但至少沒有害他性命,所以大多時候他都睜只眼、閉只眼,不多加計較</p>

“郡王又知不知道,這府裏有多少人巴不得我生不出孩子,這樣他們不但能占了你的銀子,還能占了你的爵位”</p>

“我……”</p>

這些寧莫北通通知道,望著她那一臉的平靜,沒有一絲鄙夷,只是實事求是的樣子,他心念一轉,咽下原本想要說的話,語氣間帶著些可憐兮兮的落寞對她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p>

“郡王知道就好”沐瑯寰沒想到他會這樣不顧自己的臉面,立刻承認自己的宭境,她以為男人,尤其是像他這般身分尊貴的男人,都該是打腫臉充胖子</p>

“可是我對你並非存著利用的心態”他向她表示自己的誠意,若是她知道他是怎樣殫精竭慮才能將她迎娶進門,不知道她能不能更相信他一些</p>

“那也很好”她毫不猶豫的接話,“你沒有存著利用我的心態,但我卻有能讓你利用的地方,你也有能讓我利用之處,如此怎麽說不是生意呢?”</p>

是不是利用她不在乎,畢竟沐家也有著利用他的心思,更何況沒了守竈女的身分,她就得要嫁人,嫁誰又不是嫁呢?至少他位高權重,有著郡王妃的地位,還能讓她活得更滋潤些</p>

瞧她一副只差沒掄起袖子漫天喊價的模樣,寧莫北感覺到額際青筋忍不住抽了抽</p>

他們終歸是夫妻,她非得這麽說話嗎?妻子對夫婿該有的溫言軟語和小意奉承呢?</p>

“我沒什麽要利用你的地方”他有些悶悶地說道</p>

“你這庸郡王府被駐得快要塌了,再沒銀子補進來,只怕連你這個主子都要開始喝清粥過日子”</p>

“那是借你的銀子用,不是用你”</p>

“好,那我的銀子就借你用,但你不能管我怎麽當這個家,而我祖父想要做的事,也得麻煩你幫他完成,這樣咱們彼此都不吃虧”</p>

銀子嘛,她多得是,她一點兒也不在乎砸用,卻容不得旁人來算計她,雲氏想在郡王府白吃白喝她沒意見,但若是想要再貪銀子,就得問她答不答應了</p>

窮?!他見鬼的在喊窮?!</p>

邢天官怒氣哼哼地瞪著寧莫北,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無恥的話,他竟然能講得出口</p>

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清楚嗎?</p>

雖說庸郡王府前人留下的財產大多都被他那個嬸娘給挖空了,知情的人都以為他是窮到連面子都顧不上了,才會娶沐氏為妻,可他卻很清楚這幾年寧大哥手頭上的產業多了多少</p>

前些年寧大哥領兵打了勝仗,光是搜刮來的東西就何止上百萬兩,再加上皇上多少明白他的處境,暗地裏給了他一些富得流油的差事</p>

若是這樣的人還哭窮,教他們這些只靠俸祿或家裏的月銀的真窮人怎麽辦?</p>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後我不用再偷偷為你們庸郡王府結帳了?”</p>

這兩年來,寧莫北除了明面上的俸祿會拿回府中之外,大部分的銀錢都是交由他幫忙處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知道寧莫北堂堂的大男人竟然還在媳婦的面前扮窮</p>

這得多丟人啊!</p>

別說一般人家的男人丟不起,他堂堂一個郡王怎麽能丟得起這個臉?</p>

瞧著邢天官那一臉大驚小敝的模樣,寧莫北的心裏不能說不氣悶</p>

若非邢天官這幾年一直幫他打理著他的產業,他著實不想跟他說這事,他就怕自己的謀劃還沒成功,就被沐瑯寰瞧出了端倪</p>

“對,王府銀錢上的事你就不必再插手了,免得讓她瞧出了端倪”寧莫北頗是沒好氣的說道</p>

其實這樣也好,他倒也不是為了拐她對他生出同情,便什麽都不管不顧,讓她管著府裏的事,支應府裏的銀錢,會讓他們之間有交集,那麽很多事他也可以順理成章的透露給她知曉</p>

他相信,只要她願意幫自己掌理好庸郡王府,他便沒有後顧之憂,一直以來他都相信她的能力,也欣賞她的能力</p>

她以為他們倆是盲婚啞嫁,可她不知道的是,成親前,他每回見了她,總心悅她精神颯爽,和尋常閨閣那種肩不能桃、手不能提的模樣很不同</p>

他爹走後,因為他娘的懦弱,像失去依附的菟絲花,心死而後身死,所以他才有了這十來年的艱辛,所以他最看不慣那種柔柔弱弱、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世家千金</p>

因此他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娶她進門,為此,他費盡苦心和雲氏鬥智,這才讓雲氏以為自己娶了她,會對名聲造成很大的損害,進而歡歡喜喜的替他提親</p>

“你以為我很愛管嗎?得讓你窮,還得讓你不能窮過了頭,這很難的”聽了他的交代,邢天官忍不住嘀咕道</p>

若不是家裏非逼著他考取寶名,他也真不是那塊料,他愛的是經商賺銀子,可偏偏家裏頭的長輩一個兩個的視行商為最末等,逼得他只好暗地裏替寧大哥籌劃,好過過賺銀子的癮頭,也幸好寧大哥從來不是個小氣的,如今的他小金庫收獲也是頗豐,倒比得其他幾個待在家裏讀書準備科舉的兄弟,手頭都還要寬松幾分</p>

瞧著邢天官的態度,寧莫北很是沒好氣,淡淡的威脅道:“你不愛管,那成,反正我娶了個女財神做娘子,不如過段時間,我就把我的產業都交給她管”</p>

他可清楚得很,邢天官不僅愛錢,還愛做生意,要是沒了他那些鋪子,他絕對會無聊至死</p>

“嘿……別,是兄弟就別奪了我的樂趣”一聽,邢天官連忙擺手求饒,並且轉移話題說道:“你上回讓我去模那吳閣老的底,已經有點眉目了”</p>

“這老家夥只怕很不幹凈吧?”</p>

“能在官場上混得開的,有幾個底是幹凈的,不過這老家夥的底可是特別的黑,別瞧著臉上一副笑吟吟的寬厚樣,私底下可是手黑心也黑”</p>

“怎麽說?”</p>

“他跟工部尚書江惟山是同一年中的舉,江惟山的位置可是個富得流油的肥缺,可每年從治水患、興水利貪來的銀錢,有大半都進了吳閣老的手裏”</p>

說起這個,邢天官就真的不得不佩服寧莫北心思的縝密,很多年前,寧莫北就用手頭上僅有的銀兩開了一間花樓,他的理由很簡單,一是花樓日進鬥金,對於他這種家無恒產的人來說,反正只是暗地裏的東家,於名譽無妨</p>

二是因為男人只有在有女人和美酒的地方才是最放松的,也才能從男人的嘴裏套出最多的秘辛,而這些臺面下的消息,有助於他在朝堂上的籌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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