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張遮喜歡下雪，

落雪會覆蓋他每一個走向她，

僭越的腳印。

“娘娘，臣惦記你，牽掛你，”

“卻只敢在夢裏。”

1.當張遮真實出現在姜雪寧面前的那一刻，

朱紅色的官袍映入眼簾，把她帶回殘陽如血的那天。

張遮眼裏是灰白的，他坐在牢獄的一角，

腳腕邊依稀可見鎖鏈的勒痕，

在嗆人的灰塵味中，他依舊把背挺得很直。

“張遮，不忠不正不孝，我這樣的人，連我自己都厭惡”

“娘娘，你走吧。”

姜雪寧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

如果不是她綁架了他的情意去滿足她的私心，

他會永遠都做那個心若琉璃的張大人。

“張遮……”

“姜姑娘？”

“姜姑娘？可是還有話與下官說？”

張遮的聲音如清晨裏的霧氣，把姜雪寧的思緒拉了回來。

是的，她重生了。

看著眼前熟悉又遙遠的人，張遮還是前世那個樣子，端正又清秀的臉，眉眼之間總是幾分克制，泛著松柏的清冽。

“我是來感謝張大人剛才在太後宮裏明察斷案，還我清白，此等大恩，我定會牢記於心。”姜雪寧垂下泛紅的眼眸，正色道。

張遮卻楞了一下，才略帶疏離地回，

“在下份內之事，姜姑娘無須多禮。”

“只是宮內之事覆雜，下一次未必還有像在下這樣的人幫姑娘昭雪，還是得自己當心。”

張遮就是這樣，一字一句都是分寸和距離，又偏偏能讓人知道他的善良、柔軟。

姜雪寧心裏一暖，淺笑道：“感謝張大人掛心。”

“姜姑娘慎言，我二人初次見面，何來掛心之說，只是…”他急忙解釋。

“知道張大人規矩，是我唐突。”

姜雪寧自知失言，沒辦法，她一遇到他就忍不住逗他，前世的習慣，真是無解。

可是煙花易冷，人事易分，上輩子的事哪怕只有她知道，也是真實發生過的。

她曾害他至此，還有資格去接近他嗎？

姜雪寧，心悅張遮，早在做糊塗皇後的時候，早在她踩住他一截忠正的官袍時，

“張大人，為何不敢回頭看本宮？”

張大人，如今也輪到我不敢看你了。

她揪心起來。

張遮看著面前的姜雪寧，神采飛揚的少女，

讓人移不開目光，他看得有些失神，

自覺失態才故作鎮定地行禮，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告辭。”

畢竟他第一次發現，他可以不用透過餘光窺到她白皙的耳垂，不用看著湖面的倒影想象她一張一合的紅唇，如月如辰的眉眼。

他可以正視她，

她眼波流轉，雙頰微紅，

“張大人，慢走。”

張遮轉過身去，一步步朝宮外走去，走過她曾經無數次撩撥他的那條路，

她坐在高擡金砌的轎攆上，

指尖把玩著一顆圓潤剔透的葡萄，緩緩放入口中，

對著一旁的他笑道，“張大人，你走慢些。”

那一刻，張遮覺得自己也嘗到了果子汁水的味道，

一定是極酸極酸，

不然怎麽會忽的，

口舌生津，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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