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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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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德妃對下毒之事供認不諱。

“妾只是陛下的後妃之一,卻是碩兒唯一的母親。他要做的事,妾全力支持。”

錦衣衛在永壽宮搜出了齊王朱碩的藏匿之物,除銀票外,還有一只牛角杯,經珠兀兒辨認,確認跟伯伯圖的那只是一對。

至此,人證、物證俱全。

原來他們計劃,北韃兵至,斬殺太子朱權,京城伏兵起事,宮中對皇帝下手,四管齊下,務必奪下大位。

齊王朱碩再無推脫,皇帝朱權震怒,賜了毒酒。德妃聞信,在冷宮撞柱而亡。碩黨人人驚惶,以為大禍臨頭,但皇帝未行株連。不知是人年紀大了發了慈悲,還是要給新君留些人手。

消息傳來,朱敏無有擊潰對手的快意,只是感覺疲憊。皇位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毫無情分可言。對此,她已有了悟,但明白是一回事,面對又是另外的事。

“怎麽不說話?”宣銳擁住朱敏,低聲道。經過半月將息,他身上的傷已開始結痂,無需日日臥床,坐立自如。

“困,想睡覺。”朱敏抱住他的腰,頭往胸膛上蹭蹭,閉著眼睛道。

“回去歇息。”宣銳說完,就要喊謝禮送她回春暉閣,朱敏卻是不讓,說在此甚好。

這些日子,她隔三差五就來天牢。看著宣銳一日日痊愈,心中才稍覺寬慰。

“等你脫罪,我就出宮,跟你回孚山城。”

宣銳笑笑,眸光閃動,想說什麽終究未有出口,只是調整坐姿,讓懷中人靠得更舒服些。

地上燒著火盆,銀獸碳裏加了香料,香煙裊裊,給墻上的背影蒙上薄紗。

未幾,詔命下達。

宣銳被貶為梧州龍山驛丞,即日出發。

朱敏得知時,正在東宮跟太子妃梁玉挑選布料,準備冬衣。

“我去找父皇!”朱敏說著就往外走,卻見內侍正在關閉宮門。

“公主,太子有令,今日誰也不得外出。凡事等他回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戌時。

朱巖一身冷氣地進來,讓人擺膳。

“皇兄,我現在能走了吧?”朱敏一臉焦急。

“宣銳已出京城,此時城門已閉,你去哪兒?”朱巖看她一眼,“坐下吃飯。”

朱敏毫無胃口,問究竟出了何事。

“北韃之事,齊王心腹不是供認與宣銳無關嗎?宣銳無罪,父皇為何要罰他?”

“給事中上本,參宣銳罔顧國法,縱漁人出海。”

聞言,朱敏怔住。孚山城的事還是捅到明面上來了。

梁玉盛了碗肉湯放在朱敏面前,勸她好歹吃一點。

朱敏不動,忽地擡頭,對朱巖道:“不對!私人出海乃死罪,為何只是貶官?父皇知道對不對?你也知道?”

朱權夾塊香菇放進嘴裏,沒有否認。

“父皇想開海,但違反祖訓,只能暗地試行,本想等孚山城有了成效,依次推廣,可奏本壓不住,前天早朝,給事中剛奏完,右都禦史陸然也上了奏本,證據鑿鑿,父皇只能按律行事。”

原來,這就是宣銳所謂的“該知道的都知道。”

朱敏只覺一顆心墜進深淵。

明明委屈了宣銳,還要做出一副皇恩浩蕩的模樣,讓人謝拜謝。

討厭。

還有,為何是梧州!千裏迢迢不說,瘴氣彌漫,乃苗人居地。宣銳堂堂青金衛指揮使,居然要去做驛丞,簡直是羞辱至極!

似乎聽到了朱敏的腹誹,朱權繼續道:“此時,活著比什麽都強!東山再起的前提是有山!”

朱敏不答,起身要走,卻被梁玉攔下。

“妹妹,你可不能沖動,父皇畢竟是父皇,他做事有很多考量,也自有安排。”

“我不找他。找他沒用。”朱敏冷聲道。

“那你要——”

“找背後之人。奏折不早不晚,這時出現,巧的可笑。”朱敏望向朱權,“皇兄也說了,奏折壓不住,那之前為何能壓住?”

“都讓王尚書攔下了。但他家書房失竊,這些折子丟了四本。”

梁玉驚詫:“誰人敢去兵部尚書家中偷盜?”

朱權揚起下巴:“王大人正在徹查,估計很快會有信來。”

果然,四日後,那毛賊被抓獲。

不是別人,正是王旭家的仆從,一個十六歲的男仆。

他行竊的目的是報仇,替沈瑜。

“沈瑜?”王旭隱約聽過這個名字,他想了想,道,“可是孚山城沈家螟蛉子,掌管弘文館的沈瑜?”

“宣銳殺了我的恩公,我要他償命。”

“你,你可是‘綠豆’?”

男仆點頭,大笑道:“可惜,我下手晚了,該連你一起毒殺的。王大人,你可要小心了。”

王旭吃了一驚,堂堂尚書府,居然被賊寇潛藏。

“說,你的同夥都有誰?”

回答是一口鮮血,只見那綠豆咬舌自盡,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

這事王旭如實稟告皇帝,朱權讓他繼續追查,卻無有所獲。

“陛下,根據之前宣銳來信,沈瑜培養的諜探,只剩一名“綠豆”尚未歸案。現在綠豆伏法,不宜大肆牽涉。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也做不好事。”

朱權有些不甘,卻也明白“兔子叫也種豆” 的道理。

他準了王旭所議,此案到此為止,但加強戶帖勘驗,各地對外來之人,查看之餘,要登記造冊。

王旭又問青金衛指揮使的安排。

“你是兵部尚書,你薦人就是。”朱權道,“若無合適的,就放著,時下太平,不著急。”

“陛下聖明。那就讓楊田千戶長繼續暫代指揮使,負責全衛。他是宣銳一手帶出來的,忠心耿耿,能力也不錯。”

朱權看看王旭,點頭應允。

王旭還想說什麽,卻見皇帝打了個哈欠,顯然是累了,他只好告退。

一出養心殿,就見朱敏正等得心焦。

“如何,陛下怎麽說?”

“公主莫急!”王旭請朱敏邊走邊說。

“老臣提及宣銳,陛下沒說什麽,但不反感,也沒任命新的指揮使,所以……得再等等。”

“要等到何時啊?”朱敏攏著被風吹亂的頭發,“陛下也太狠心了!宣銳立了這麽大的功,說貶就貶。”

王旭見前後無人,壓低嗓子,道:“那小子可是讓陛下失去了兒子跟愛妃。說真的,陛下已經是寬赦處罰了,公主別抱怨,耐心些。”

“可他救了全京城乃至全尚國的人,包括陛下自己。”朱敏還是不服。

“理是這麽個理,可人不能總講理不講情啊,陛下也是人。受這麽大創,怎麽也得讓他出出氣,不是?”

“王尚書體貼聖意,小女子佩服,您慢走。”

見說不下去,朱敏決定節省口舌,她扔下王旭,轉身就走。

既然皇帝指望不上,那就只能自己來。

朱敏回春暉閣收拾行囊,讓謝禮帶她去梧州。

“將軍有令,讓殿下留在宮中。”謝禮拒絕了她的要求,“將軍還說,有的法子用一次就好,用第二次就不好玩了。”

啊!他倒是知道。朱敏的確準備再次死遁,反正皇帝不冊封她,名義上她還是“王捷”。一個平民女子消失,更是鬼神不知。

“他有好法子嗎?”朱敏道,肩上的包袱並未放下。

“等。”

“等?等什麽?”

“機會。”

“什麽機會?”

“這個在下不知,將軍沒有說。”

今天這是怎麽了,王旭讓她等,宣銳也讓她等,能等來什麽呢?

答案在四個月後揭曉。

梧州苗人再次械鬥。這次兩邊人馬扯起隊伍,勢要爭個你死我活,知府根本管不住,只好急書朝廷,請求派兵,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朱權卻不理,說等兩天再議。

眾臣工正猜不透皇帝的啞謎時,梧州知府的第二封急報又至,說事情已決,龍山驛丞宣銳出面,化幹戈為玉帛,械鬥雙方握手言和。

“不愧是朕的威遠將軍啊,不戰而屈人之兵。”朱權心下暗喜,面上不動聲色,他放下奏折,問秉筆周平,“立功該賞吧?怎麽賞呢?”

“陛下仁心宅厚,任人唯賢,宣將軍乃棟梁之才,還請陛下裁決。”

“官覆原職如何?會不會太快了?”

“從梧州到澄州,水陸並行,需三個月,那時陌上花開,正該歸啊。”

“這兩天讀書啦,還跟朕拽文!”朱權笑起來,“擬旨!”

旨意有兩道。

朱敏接旨的時候,一度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但周平字正腔圓,說得明白。

“王姑娘,陛下說了,許你在宮中過完年節。”

轉眼到了陽春三月,柳暗花明,桃之夭夭。

宣銳一行人棄舟換馬,穿過澄州,奔向孚山城。

一進城,就聽人們嚷著什麽“紫英萬年,買一贈一”朝城西湧去。

楊園道:“將軍,屬下先回府,您慢行。”

不等他說完,宣銳已打馬前行,徑奔海邊。

碧波蕩漾,海鷗翔鳴,一個人影正坐在礁石上濯足。

很快兩只腳變成四只腳,兩白兩黑,兩小兩大。

太陽燦燦照著,偶有低喃傳來。

“孚,信也,相信的信。據說徐福第一次尋仙歸來,便在此處登岸。嬴政大喜,賜名孚山。之後人煙聚集,造屋起城,是為孚山城。”

“這匕首上的玉鼓呢?”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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