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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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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2:32:34 字數:12744

從前,西夏人不時入侵雲貴邊境,居住當地的苗族人常受欺淩。一直到隋王爺帶兵駐守於此後,情況才好些。也因為這個機緣,他認識了當時苗族的蘿旱公主。

苗女姿媚多情、擅舞好音,尤其蘿亭星眸櫻唇、秀蘊天成。如此英雄美人,自然一見鐘情。隋王爺便上奏請求聖上允婚。起初聖上礙於外族身分不合,本擬駁回,但又考慮到隋王爺沙場有功,更恿量之後,便采了權宜之計,下令要四王爺先收了蘿亭做義女,再以郡主的身分下嫁給隋王爺。但這才成就這一段姻緣。

如今,隋緣雖然向來活潑外向,但年紀漸長,自然也承襲王妃苗族血統,天生有一股嫵媚嬌娜形態。尤其從小又跟著王妃學工手好琵琶,輕朧慢撚,撥弦彈挑之間,更顯轉盼流光,妍麗動人。

只是她仍性野好動得很,老是換了男裝,纏著裴容謙帶她在鎮上四處逛去。而這些年來,裴容謙在鎮上可以說是名氣響亮,無人不知的大夫。因此路上常遇上熟人,逢人問起身旁的她,他只好仍是答道:“他是我遠房的表兄弟。”

隋緣總是在一旁掩嘴偷笑。

時間一久,鎮上的人還真的以為那個常跟在他身邊、俊美非常的少年,是他的表弟。

有一天隋緣興之所至,便派了小丫頭秋蕙去藥鋪傳話。

“裴少爺,小郡主有事找您呢,請您今兒個抽空過去王府一趟。”

“又有什麽事?”他納悶。

秋蕙聳聳肩,笑道:“我也不知道,您還是自個兒去問小郡主吧!”

裴容謙心想,隋緣成天游手好閑的,找他多半也是為些雞毛蒜皮的事,故只隨便應了下來,也沒放在心上。一直到了將近傍晚,他忙完了藥鋪裏的事,又見秋蕙頻頻來催,這才趕到隋王府去。

進得內院,只聽琴聲鏗然,曲調悠揚,擡眼果見隋緣坐在香錦閣裏彈琵琶。此時雖然正值歲末,但雲南少寒,所以亭閣裏只放了一盆火爐,就十分暖和。

裴容謙也沒吵她,逕自坐在一旁聽著,遠眺天色將暮,晚霞絢麗,又見眼前彈琴的佳麗,豐采動人,一時之間,只覺得心曠神怡,倒像是如沐春風一般。

靜靜看著隋緣,不由得想起兩人打小相識這七年來的種種。這幾年來,緣兒出落得愈發清麗嬌俏、絕美難擬。她那小小紅紅的臉蛋兒,目明睛亮的眼眸,就像清晨草葉上的露珠兒一般,晶瑩剔透,珠圓玉潤的,讓人一見了就再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緣兒長大了,而且這般美麗。

裴容謙逕自發呆癡想,忽然聽見隋緣嬌嬌脆脆的聲音問道:“容謙哥哥,這首新曲好不好聽?人家彈得好不好?”

“啊?”他忙回過神來,陪笑說道:“好聽,真的很好聽。緣兒,你的琴藝愈來愈好了。

“你別哄我了,我瞧你明明就在發呆!”隋緣笑問道:“你在想什麽?”

裴容謙臉上一紅。“沒什麽。”

“騙人!”隋緣嬌喝。但也沒多問,放下琵琶,喚了秋蕙過來侍候茶水點心。

“好啦,你琴也彈了,點心也吃了,現在總可以說找我來有什麽貴事了吧!”隋緣噗哧一笑,捧著熱茶。“我娘要我問你,過幾日是初一,她要到大空寺裏打醮,想問問裴伯母要不要一塊兒去?所以我差秋蕙找你來問一聲。”

裴容謙聽完了,白她一眼,說道:“這又算什麽要緊事!也好這麽三催四催的!況且這種事叫秋蕙到我家去直接問我娘一聲不就得了!幹麽又巴巴的非要我傳話,真是的!”

“人家是想順便也問容謙哥哥要不要一塊去嘛!”隋緣慎道。“再說,人家新學了曲子,想彈給你聽聽,偏偏你老忙得不見人影,所以只好用這個法子請你來了。這也罵人家!”

“誰敢罵你!”裴容謙一笑,捏捏她的臉,笑道:“行了,我回頭就問問我娘去,再差小喜子來告訴你。”

他回頭就要離開,隋緣趕緊又拉著他。

“我不管,反正你一定得跟裴伯母一塊來才行喔!我聽隋和說,最近天冷了,大空寺後的紅梅花盛開,美得不得了呢!本來我娘要到廟裏去跪經,我是沒什麽興趣啦,不過這回我倒想去瞧瞧那紅梅開得如何。到時咱們倆一塊去,好不好?”

“我就說,念經打醮是正經事,你怎麽會想去?原來你又是想去玩。”裴容謙瞅著她。

隋緣央求道:“好啦,好啦!難得有機會一塊兒去廟裏走走也好嘛!”

“再說吧!”裴容謙拗不過她,只得答道:“如果那天藥鋪裏沒什麽事情的話。”

待他回到家中,便問母親意思。

裴母頷首說道:“也好,這幾天我也正想到廟裏去念念經呢!況且這也是隋王妃一番心意,如果藥鋪的事不忙的話,咱們就一塊去吧!”

於是他便差了小喜子去王府回話。

☆☆☆

王妃出門,何等慎重。到了初一,郡王府前,車轎擁簇,除了王妃、隋緣、裴家母子,還有幾位親眷,連同王府裏的侍從、丫頭,便一路遮天壓地的往城郊半山上的大空寺而去。

過了晌午,用過了素齋,隋緣趁眾人稍事休息時,便拉著裴容謙往後院逛去。

果然見整片林中紅梅盛開,映著青瓦白墻、莊嚴清寂的寺院,分外顯得鮮艷精神。

不多久,王妃因找不到隋緣,問身旁的丫頭們。“小郡主呢?”

“小郡主和裴大夫到後院的梅林逛去了。”

“是嗎?”王妃又聽小丫頭們說後院的紅梅開得美麗,一時興起,也往後院去瞧瞧。還未走近,遠遠只見他二人並肩坐在林中的一塊大石談笑。隋緣身上還披著一件青色鬥篷,她認得那是容謙的衣裳,想來是他怕隋緣冷所以替她加上的。

一直以來,容謙對隋緣都是千般呵護、萬般照顧的。有時她想,就算是親兄妹也未必會有這樣深厚的感情。

轉眼之間,兩個孩子都長大了。

而這會兒任誰見了,都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幅畫中的男女,就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瑤臺雙璧。她佇足悄立看了半晌,卻不由得輕嘆一聲。

☆☆☆

冬去春來,一日,裴容謙與隋緣在鎮上的一家客棧裏喝茶聊天,正好遇見大空寺裏的住持性真大師下山訪友,便又邀了他一塊坐下聊聊。

“大師好久不見。”裴容謙忙替他倒了一杯茶。“我也有一陣子沒到廟裏去了,大師近來可好?”

“阿彌陀佛,貧僧很好,多謝施主掛念。”

隋緣則是欺性真大師好心好性,所以每回見了他都不免要打趣他一下才罷。笑道:“大師萬念不生,成日忙參禪打坐都來不及,今日怎麽有空下凡間?該不是又留戀起這萬丈紅塵了吧?”

“施主好利的口。”性真大師哈哈一笑。“其實貧僧早已發願普渡眾生,又何嘗脫離過這世間紅塵?”

“是麽?”隋緣故意問道。“那朋真大師長年不下山,他一定沒有發願普渡眾生了?”

“緣兒,”裴容謙瞪了隋緣一眼。“你又沒大沒小的胡說八道了。”

“好嘛!好嘛!”隋緣又笑道:“那麽我請大師吃個包子,算是賠罪好了。”

說著便將面前的肉包子推到他面前。

“阿彌陀佛。”性真大師忙稱聲佛號。“不敢、不敢!”

裴容謙拿了一枝筷子敲她的手,罵道:“偏偏你老是愛鬧人家。怎麽說都說不聽!”

隋緣揉揉手背,頻頻呼痛。又不依的說道:“大師都快修成仙了,哪裏還是什麽人家!再說大師法力無邊,什麽妖魔鬼怪都不會怕的,難不成還會怕一個肉包子嗎?”

三人正自說笑,卻見鄰桌鬧了起來。

原來是縣令之子龍盛榮意欲輕薄客棧裏賣唱的姑娘,那姑娘不依,正拉拉扯扯的沒個開交。店小二看不過去,於是好心過來排解排解,誰知話說不上兩句,就叫龍盛榮給打了兩個巴掌。喝罵道:“本公子在說話,你插個什麽嘴!這兒有你說話的餘地嗎?”說著又踢了他幾腳。

在場的人心中均是忿忿,惟顧忌他爹是縣令大人,誰也不敢得罪,只得忍氣吞聲,眼睜睜地看著他抓著那姑娘,繼續輕薄無禮。

他們三人見了,忙向身旁的人打探此人來歷。“那個家夥是誰?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囂張猖狂?”

“原來你們不知道!”旁邊的人悄聲說道。“那個人是咱們新縣令龍大人的獨子。”

“原來如此。”裴容謙嘆道。“難怪他如此蠻橫!”

“容謙哥哥說這話真是好笑,什麽叫原來如此!”隋緣撇撇嘴角,說道:“如果因為他爹是縣令,就可以目無法紀的話,那我爹是王爺,我豈不是就更有理由可以到處為非作歹了嗎?”

裴容謙聽了,忍俊不住,笑道:“你還好意思說呢,你不是一直如此嗎?”

“容謙哥哥!”隋緣氣鼓鼓的,扭過頭去不理他。

“好了,好了!”裴容謙陪笑道。“緣兒,那個姑娘也怪可憐的,你快想想法子,過去替她解解圍。”

隋緣“哼”了一聲,說道:“奇了,這兒現成坐了一位普渡眾生的活神仙,你不去求他,怎麽反倒來找我這個壞丫頭?我哪有這麽大的本事?”

這話倒是問住了裴容謙。

性真大師聽他們兩人針鋒相對,倒是有意思。但見龍盛榮行為愈發過分,忙對隋緣說道:“小郡主快別玩了,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好吧;看在大師的面子,我只好動一動了。”隋緣嫣然一笑,又說道:“只是,大師回頭可別忘了替我跟菩薩說一聲,請她在我的生死簿裏記上功德一件喔!否則像我這樣的小壞蛋,將來只怕要下十八層……”

“緣兒,你再這麽胡說八道的,我可要生氣了。”裴容謙沈了臉,說道:“還不快去!”

隋緣見裴容謙板起了臉,不敢再鬧,吐了吐舌,便一個閃身躍入場中。

眾人只見一位俊俏少年忽的闖了進來,手持一把折扇,三兩下便格開龍盛榮與那位姑娘。

“姑娘,且先走吧!剩下的事,交給在下處理就行了。”俊俏少年的眉眼舉止,流露出一股說不盡的風流倜儻。

姑娘乍然遇見救星,又見他一表人材、容貌俊美,不由得臉上一紅,低聲說了句:“多謝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然後連忙離開客棧。

龍盛榮猶自迷迷糊糊,眼見到手的肥肉就要飛了,也來不及對付面前這個來路不明的少年,急急喝命手下。“你們還楞在這兒做什麽,快追啊!”

“嘻,急什麽!”隋緣一笑,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輕輕松松的便將那幾個人打倒在門前。打完還故意看著裴容謙挑挑眉,笑了笑,然後甩開扇子煽了幾下,好不得意。

裴容謙在一旁見她裝模作樣,故作瀟灑,幾乎忍俊不住,差點讓嘴裏的湯給嗆倒性真大師則是頻頻搖頭。

“真是的!這個丫頭愈玩愈瘋了。”他暗罵。

“臭小子,你找死麽?”龍盛榮見自己帶來的人,居然都被打倒在地下,忍不住大罵。“你竟敢在太歲爺上動土,你知道大爺我是誰麽?”

“你又知道我是誰麽?”她下巴一擡反問道。

龍盛榮一楞。“你是誰?”

隋緣卻嘻嘻一笑,說道:“不告訴你!”

眾人聽著有趣,哄堂大笑起來。

龍盛榮愈發生氣,怒道:“好!你就看看本公子怎麽修理你!”說著,便揮拳朝他打去。

兩人動起手來,龍盛榮使盡力氣,而隋緣卻是一路閃躲,總不還手,旁人不禁有些替她擔心。眼看隋緣巳退至櫃擡旁,再無退路,龍盛榮一拳又迎面襲來,正待驚呼,卻聽見眶唧一聲,再夾著一聲哀嚎。原來是隋緣算準他拳擊之處,忽的抓了個酒壇起來當作擋箭牌。讓龍盛榮當場就表演了一套空手破壇的特技。

只是他的功夫還不到家,否則也不會弄得鮮血淋漓、指骨碎裂。

隋緣還猶自擋擋衣服,皺眉說道:“討厭,不但浪費了一壇好酒,還濺了我一身!”然後閑閑的回到原桌去。

龍盛榮和他的殘兵敗將臨走之際,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怒道:“臭小子,你給我記住,有種你就別逃!”

“快滾!快滾!別再煩我了!”隋緣不耐煩的揮揮手。這當兒,她正為了衣裳弄濕之事煩惱,哪有精神理他?根本連眼睛都沒擡一下。只顧對裴容謙嬌喟道:“容謙哥哥,你看,我沾了這一身酒氣,待會兒回去要是遇上了我爹,肯定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回頭我替你解釋解釋就是了。”裴容謙忙道。

“還是不成!”隋緣憂心忡忡的說道。“總之我溜出來,我爹還是要責罵我的。”

性真大師和裴容謙忙著安撫她,對於龍盛榮的一連串咕咕噥噥的狠話也是有聽沒有到。

龍盛榮眼看他們都沒將他放在眼裏,又當著這許多人,更覺得臉上無光,只得恨恨的去了。

稍後,裴容謙送隋緣回王府時,因兩人一路上說著話,一時沒留意,便撞上對面來人。

“對不起,不好意思撞了您。沒事吧?”裴容謙忙道歉。

再仔細一看,那人手執一面旗,上頭寫道:“吉兇禍福、鐵口直斷”,原來是位算命先生。

“沒關系!不妨事的。”算命先生倒是客氣,眼睛自然而然地瞄向裴容謙。“嗯,我瞧這位小哥的面相……”

“啊,你會看相啊?”隋緣不谙世事,只管好奇,還傻傻地問道:“準不準啊?”

“緣兒!”裴容謙白了她一眼,慎她多事。他素來也不信那套,只客氣的對那人陪笑說道:“我們兄弟倆還要趕回家去呢!不麻煩您老了。”

“等等!”那人忙攔道。“這位小哥儀容堂堂、五官俊秀,只可惜額上的這個疤破了相,日後恐怕還會多遭劫厄,尤其是為了女人……餵餵餵,小兄弟你聽我說……”他見裴容謙拉著隋緣頭也不回的走開,忙在後面喚道:“餵,餵,別急著走啊,小兄弟你得小心招惹上桃花劫啊……”

一聽那人提起裴容謙額上的疤,隋緣立刻著急起來,本想問問清楚的,誰知裴容謙卻一個勁兒的拉著她走開。

“容謙哥哥,你怎麽不聽他說完呢?他說你額頭上的那個疤真的害你破了相,還說你有桃花劫……”

“緣兒,”裴容謙走了一段,才停下來,瞪了她一眼。“那種江湖術士的話,也能信麽?”

她嚅囁。“可是……聽聽看也沒什麽關系嘛!”

他反問道:“他要是說我和屬馬的人相克,以後千萬不可以和屬馬的人在一塊兒,你說咱們倆還要不要見面呢?”

“這……”

“緣兒,我爹常說人生的禍福緣分,皆有一定。縱使先知道了又如何?不過是徒然憑添煩惱罷了。”裴容謙微笑道。“你應該比別人更明白這個道理才對啊!怎麽反而卻這麽糊塗呢?”

她奇道:“我為什麽該要比別人更明白?”

“你不想想你的名字?”

隋緣。隨緣。

她一楞。笑道:“這名字是我爹取的,我哪裏知道那麽多?再說,我高興怎樣便怎樣,才不”隨緣“呢!”

裴容謙故意笑她。“對對對,因為‘隋緣’不好,所以不隨緣。”他捉住了她的話柄,存心打趣她。

“誰說我不好!”隋緣氣呼呼地說道。“隋緣好!隋緣怎麽不好?”

裴容謙哈哈一笑。

隋緣走了一段,忽然又開口說道:“可是容謙哥哥,他說你命犯桃花耶!”

“緣兒……”他沈聲警告。

隋緣只得把話又吞回去,乖乖閉上嘴。可是過不了多久,她又忍不住問道:“容謙哥哥,如果那個人真的說你不可以跟屬馬的女孩在一起的話,那你還要不要和緣兒見面呢?”

裴容謙停下來,看著她。“你說呢?”

“人家就是問你嘛!”

“問你自己吧!”他微微一笑,說道:“如果是你呢?你怎麽辦,我就怎麽辦。”

“我?”隋緣一路走著,當真思索起這個問題。沒多久便到了王府後門。她又開口說道:“容謙哥哥,我……”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裴容謙一笑,推了推她,說道:“還不快進去!換下這一身衣裳,好好梳洗一下,難不成真想讓你爹見到你這一身的酒氣?”說罷,便向她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隋緣回到房裏,猶自楞楞的在發呆。算命先生說的話,一直在心中揮之不去。

那天半夜裏,她還作了一個夢,夢見回到小時候,她與裴容謙吵架,她憤而拿石頭丟他的那次。只是這回,他被石頭砸中後,就倒在地上。

她連忙跑過去探視,發現倒地的人竟然不是小時候的容謙,而是長大了的他。

他像死去一般,動也不動,而且滿頭滿臉的血……

“容謙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時失手了……”隋緣嚇得哭醒過來。

隔日,她便有些頭疼,也懶得下床。一連幾日,家人們見平常動如脫兔的小郡主,忽然變得茶飯無心、昏沈怠動的,直覺便是她病了,得趕緊找大夫來瞧瞧不可。便又派人去請了裴容謙過來。

裴容謙一聽來人說小郡主不適,忙就提了藥箱過府來。

“怎麽了?”他見隋緣果然有些疲態,臉色也不好,再探探她的脈息,也覺得有些浮躁。他心想此癥乃是心氣虛而生火,以致肝火大旺。於是溫言道:“緣兒,是不是有什麽事惹你不開心了?來,有什麽話只管說出來,別悶在心裏。”

話才一說完,隋緣便伏在他肩上哭了起來。她抽抽噎噎的哭道:“這幾天我……我老是作噩夢……”

“作噩夢?”裴容謙問道。“為什麽?你有心事嗎?”

“我……我怕你會受傷。”

裴容謙不解。“我為什麽會受傷?”

“都是那個算命的說的……”她哭哭啼啼的說。“如果你真的怎麽樣,那都是我的錯……”

裴容謙失笑道:“原來你還在掛記這件事。難為你一向粗枝大葉的,怎麽在這件事上這麽鉆牛角尖呢?”他一面替她擦著淚,一面說道。“緣兒,我是大人了,行事如何,我心裏都有數,就算有任何後果也應該是由我自己來負責才對。你沒聽過”禍福無門,惟人自招“這句話嗎?所以說,我若有個什麽不妥,那一定是我自找的,怎麽會怪在你頭上呢?否則要是我在路上絆了一跤,你也要說那是你的錯嗎?”他柔聲說道。“緣兒,你不須這般內疚,那只是個小傷,而且已經過去很久了。”

“容謙哥哥……”

他摸摸她的頭,說道:“至於其他你我所不能控制的事,那也是各人的命,至於天意如何,咱們又哪有置喙的餘地?所以你又何苦去操這個心呢?”他看著隋緣。“答應我,別再想這件事了。”

隋緣點點頭。“嗯!”

“好了。”裴容謙愎又笑道:“我寫個方子,你乖乖吃藥,只要你別再想東想西、又吃得飽睡得著的話,我擔保你明兒個又能下床活蹦亂跳了。”

“是,多謝裴大夫。”她一笑。

裴容謙又嘆一口氣。還當是什麽大事呢!原來就為了那個算命的一句話!

他瞪了隋緣一眼。“看看你,嚇壞多少人!”

隋緣只得低頭故作懺悔狀。

那幾日,龍盛榮因心裏咽不下那口氣,所以一直派人暗地打聽隋緣與裴容謙等人的來歷。隋緣因為女扮男裝又神出鬼沒的,所以他怎麽打探也弄不清他的身分。

倒是裴容謙的名氣響亮,他絲毫不費吹灰之力,一問就問到了。

“原來他是個大夫。”龍盛榮冷笑了笑。

身旁的人回道:“至於那天動手的那個家夥,聽說是那姓裴的遠房親戚什麽的。”

“是麽!”龍盛榮看著自己裏著傷布的手掌,怒意漸重,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說道:“你們先想辦法把那個姓裴的給我弄來,有了一個,還怕引不出第二個來嗎?”

“是。”底下的人忙不疊地獻計。

於是龍府的人,找著了裴容謙的藥鋪,進去說道:“裴大夫,我們家老爺身上不適,要請您過去一趟。”

裴容謙不疑有他,況且來人又是縣令府上的家仆,便回頭交代了小喜子幾句,然後拎著隨身的藥箱子,跟著來人往龍府去了。

那人說道:“讓小人替您拿這藥箱子吧!”

“不用了。”裴容謙陪笑推辭道。“我拿慣了的,反正也不重。”

“沒關系、沒關系,應該的、應該的,還是讓小人替您拿吧!”那人硬是接過他的藥箱子。

裴容謙也不好堅持。“那就多謝了。”

後來,那人領他進了大宅,又到了一間房裏。裴容謙原本以為病人就在這間房裏,但看了看卻又無人。正待開口詢問,那人卻先說道:“裴大夫請先在這兒坐會兒。待小的進去知會一聲。”

裴容謙點點頭。心裏卻有些狐疑,心想:“這明明是一間臥房,怎麽卻沒有人?若說要我稍候,那也該讓我去大廳等著才對啊!這又是誰的房間,怎麽帶我到這裏等候?”

他正自想著,忽然聽見外頭有人吵嚷起來。“捉賊啊!捉賊啊!”

裴容謙楞了楞,正打算開門出去看看,外頭發生了什麽事?不料,龍盛榮卻帶著六、七人家仆,怒氣沖沖的闖了進來。幾乎跟他撞個滿懷。龍盛榮重重的推了他一把,喝道:“你還想逃!”

裴容謙幕地讓他推倒在地,不明究理。“你說什麽?”

“你別裝蒜了。”龍盛榮冷笑道。“沒想到你一個大夫,居然還會偷東西。”

“你胡說什麽!是你們請我來府上看病的。”

“沒錯,我們是請你來看病,但可沒有請你來順手牽羊,偷我家的東西啊!”

裴容謙怒道:“你胡說!”

正在此時,卻見龍盛榮打開他的藥箱,反過來,往地下一倒,將裏面所有的東西全都倒出來。眶唧一聲,登時他的藥包、丸藥、金針全掉在地上,散落一地,還有個從沒見過的小金佛也在其中。他楞了楞。

身旁有一人將小金佛擡了起來,說道:“這不正是老爺的小金佛嗎?可找到了。”

龍盛榮接過那個小金佛,看著他說道:“你看,你敢說沒偷東西!這小金佛可是從你的藥箱裏找出來的,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麽說的?”

裴容謙這才明白自己已落入他的陷阱裏。“你……”

“來人啊,把這個小偷給我押到大牢去!”龍盛榮不由分說的喝道。

☆☆☆

“怎麽去了這麽久?”小喜子久等少爺不回,偏偏鎮上又有個病人得了急癥,還等著他醫治。於是便趕到龍府,想去催催裴容謙。豈料,當他向看門的仆役說明來意,表示要找裴大夫時,那仆役橫著眼打量他一下。

“你是說那個大夫麽?”對方冷笑道。“他偷了我們老爺的小金佛,方才已被我家少爺抓到大牢裏去了。你要見他就去大牢裏找吧!”

“不會吧!您一定搞錯了。”小喜子猶不可置信,忙道:“我要找的人是裴容謙裴大夫。”

“廢話!統共就這麽一個大夫來過!哪裏還有什麽搞錯不搞錯的!”那人不耐煩的喝道:“你還不快滾!別在這裏啰嗦嗦的了,否則連你一起關起來!”

小喜子只十五、六歲,哪裏見過這等陣仗,一聽那人惡聲惡言地恐嚇,嚇得拔腿就跑。他一直跑回藥鋪才稍微冷靜下來。一想,這件事牽扯上官家,那必得請小郡主出面才行。於是,又一路跑到南寧郡王府去。

這一來一回,只累得他上氣不接下氣的。

隋緣也是這幾日才剛好些,聽見丫頭說小喜子有急事要見她,忙就出來,但見他氣喘咻咻的,倒是好笑,問道:“小喜子,你怎麽來了,是不是你家少爺派你送藥來了?奇了,你跑得這麽急做什麽?難不成後頭有老虎追著你?”

“小……小郡主……不好了……”他按著胸口,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們少爺叫……叫人給抓起來了……”

“什麽!”隋緣一驚,忙問道:“為什麽抓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又抓著小喜子搖晃一陣。“小喜子,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我也不知道啊!”小喜子便將方才在龍府聽說之事,一五一十說出來。“他們說少爺偷了什麽小金佛,現在給龍盛榮抓到大牢去了。”

龍盛榮?龍盛榮是誰?這個名字好熟……

隋緣呆了半晌,這才想起前幾日在酒館鬧事的人,不正是龍盛榮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她恍然明白。又想:哎呀,不好,他若真為了報那日的仇,而存心找麻煩的話,那這會兒容謙哥哥落在他的手上可就該糟了!“真是太過分了!”

一思及此,她連忙命人備馬,即時就要趕去大牢。

何嬤嬤因見隋緣氣白了臉,又阻攔不住,只要了馬直奔府衙。擔心她在盛怒之下會鬧出事來,故而一面派了親王府裏的侍衛長薛遠志帶了一班人跟上去,另一方面又派了小廝去知會王爺及王妃。

隋緣怒氣沖沖的直闖進了府衙大牢,途中有幾個衙役曾想攔阻詢問,但都是一句話未說完,便叫她拿著馬鞭子,一鞭給揮打過去。“給我閃開!”她嬌喝。

待她進了大牢裏,正好見龍盛榮正指使著幾個衙役、跟班拿著棍子在毆打裴容謙。

“說,那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小子,是什麽人?”龍盛榮踢了他一腳,罵道:“不說,哼!我看你嘴硬到什麽時候?給我打!”

隋緣見裴容謙被打得遍體鱗傷,登時又驚又怒。

“住手!”她大叫。

眾人起先一楞,隨後發現出聲之人,不過是一個妙齡少女,龍盛榮隨即道:“你是什麽東西,敢在這裏大呼小叫的,識相的話,還不趕快……”

“放肆!”她怒喝一聲。一連重重的賞了龍盛榮三、四個巴掌,且出手甚是迅速,只打得他在地上滾了幾滾。好沈聲道:“你才是個不識相的東西!憑你也配跟本郡主說話?”

郡主?

侍衛長薛遠志趕緊跟了進來,喝道:“嘉平郡主在此,還不跪下!”

龍盛榮身旁一群人一聽,個個嚇得呆了,立刻忙得一咕嚕的跪了一地。

隋緣也不理會他們,先去探視倒在地上的裴容謙。“容謙哥哥,你怎麽樣?”

裴容謙本是個文弱書生,哪裏經得起這番毆打,方要開口,卻哇一聲連嘔出好幾口血,只按著胸口、冷汗直流。

隋緣見了,十分心疼,愈發氣得發火,狠狠的瞪著跪在一旁的龍盛榮,問道:“你為什麽捉他到大牢來,又如此這般的打他?你倒是說說看,他犯了什麽罪?”

龍盛榮見隋緣這般氣勢,早已嚇得膽戰心驚,又聽她問起,自己更是心虛得很,只得結結巴巴的回道:“他……他偷了我家的小金佛……”

“你再說一次。”隋緣冷冷的說道,眼中像要放出箭似的。

龍盛榮身旁一個看起來有幾分狡猾的跟班,陪笑說道:“啟稟郡主,這件事……全是誤會、誤會……”

“大膽!你廢話什麽?我問你了嗎?”隋緣心知這些跟班,平時沒事,就專會替主人出些餿主意,拿著雞毛當令箭,欺壓百姓全不是好人。況且她此時火氣甚大,非要找幾個人來出出氣,因而對薛遠志說道:“去把這個沒規沒矩的家夥,給我狠狠掌個二十下。叫他清楚自己的身分,以後知道嘴巴該閉緊一些!”

薛遠志微一躬身。“是!”

那人還來不及求饒,就被其他兩個侍衛左右架起,薛遠志左右開弓,使勁連摑了他二十個巴掌。一下不少。

一時只見他臉頰腫得像個豬臉,一聲都吭不出來,且滿嘴鮮血,也不知道打掉他幾顆牙。

隋緣三番下馬威,幾天讓龍盛榮嚇得暈了過去。“我……小人再也不敢了……請郡主饒了小人……”

隋緣只冷笑。眼見裴容謙竟然受這樣的苦楚,她簡直是無法忍受,兼之滿腔怒氣,怎肯就此罷休?

此時,衙門縣令下龍顯貴夫婦,聽得下人來報,知道兒子惹上了嘉平郡主,正大禍臨頭,急急忙趕來。果然,只見小郡主一臉怒色,而且及人在旁鴉雀無聲的跪了一地,忙也跟著跪下。說道:“不知嘉平郡主不駕光臨,屬下有失遠迎,請郡主恕罪。”

隋緣冷笑道:“龍大人,我瞧您還不算老嘛!怎麽這麽早就待在家裏享清福了呢?連衙門裏的事也不管了,交給令郎管嗎?這按的是哪一條規矩呢?我倒還不知道這知府縣令的差事,也是可以子承父業的呢!你倒說說看,這知府縣令到底是你在當,還是你們一家子在當呢?”

“屬下不敢。”龍顯貴忙道。“屬下自就任以來,一直是兢兢業業的,不敢或忘聖上的恩典。”

“是麽?那你來給我評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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