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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鐵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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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鐵軌

江冉儀急匆匆地趕到公園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就在剛剛,顧心遲進廚房做飯時,她的手機鈴聲響起,是白小合打來了電話,猶豫片刻,江冉儀還是選擇掛斷。

說好當陌生人就是要當陌生人,江冉儀覺得該說的話,能說的話,她在白天已經說得很清楚。她已經忍了這麽多年,真的不想再跟白小合繼續糾纏下去。

沒想到,白小合鍥而不舍,一連打了三通電話,都被江冉儀一一無情掛斷。

隨著第三通電話被掛斷後,白小合似乎知道了江冉儀永遠不會接通,便不再作妖。

空氣再度恢覆了寂靜。

江冉儀本以為白小合會就此罷休,可她萬萬沒想到,兩分鐘後,手機震動,白小合用微.信給她發來了一段視頻。

視頻沒有聲音,只有令人觸目盡心的畫面。

鮮血順著白小合的手腕,不斷流下。

江冉儀的心猛地一揪,她立刻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你到底想幹嘛啊,發什麽瘋?”她質問她。

電話那頭保持著沈默,江冉儀只能聽到白小合的呼吸聲。

“白小合,說話!”

“你在哪呢?你到底想幹嘛呀!?”

“你能不能別沖動!”

“你現在連我的電話都不肯接了,是嗎?”許久,電話那頭傳來了白小合冷冷的質問。

“我這不是打給你了麽!你別沖動好不好!”

白小合不管她的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著:“可你剛剛就是掛我電話了,還掛了三次,我很生氣。”

“......”江冉儀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小遲現在是在你家,對麽?”她悶悶不樂地問。

江冉儀只好承認:“是。”

“你來找我好不好,我還是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很多事情,我白天沒說清楚,你就當是見我最後一面,行嗎?”白小合的聲音在顫抖。

什麽叫“最後一面”?這聽起來像是臨終遺言。

江冉儀的心亂作一團,她再度好言勸說:“你能不能不要沖動,你現在在哪?”

“北海公園。”

聽到公園的名字,江冉儀楞了一下。這個公園就在別墅旁邊,是她小時候經常去玩的地方,不過她已經好久沒去了。

北海公園裏藏了太多她童年時的回憶,夏日的夜晚,尚雅和江巖會沿著林蔭小道,手挽著手閑逛。

她會識趣地走開,不當父母之間的電燈泡,自娛自樂,來到公園裏那道已經被廢棄的鐵軌上行走,天馬行空地思考、幻想。

也就是在那裏,她與白小合第一次遇見。

白小合怎麽突然跑那去了?江冉儀心中疑惑,但還是回應:“好,我馬上開車去找你,你能不能先冷靜一下!”

電話掛斷後,江冉儀立刻下樓,開著車,在晚上十點匆匆趕到北海公園門口。

天色已晚,公園裏沒多少人。江冉儀循著記憶裏的路線,來到白小合短信裏說的公園廢棄軌道處。

看到白小合的那一刻,她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仔細查看。

白小合笑了,像極了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我沒有割.腕,是最近天氣太幹,剛剛流鼻血了,一時間止不住,現在都洗幹凈啦~”

江冉儀松了一口氣,卻無比煩躁:“你能不能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有意思嗎?”

“所以說,江江還是擔心我的,對吧?”她雙手拽住江冉儀的一只胳膊,搖搖晃晃。

江冉儀沈默了,一時間對於白小合的強詞奪理無言以對。

“江江還記得這是哪裏嗎?”白小合問她。‘

“當然知道,我記性沒有那麽差。”

就是因為記性太好,所以白小合曾帶給她的歡樂她記得,曾帶給她的傷害也讓她刻骨銘心,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江江記得,我也記得,而且會永遠記得。”白小合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喃喃說著。

不知為何,江冉儀心裏發毛,白小合大半夜叫她出來,就是為了跟她追憶往昔?她實在搞不懂她的腦回路,於是開口詢問:“你鬧這麽大動靜找我來,就是為了跟我閑扯聊天?”

“江江,我好像沒告訴過你,其實我們相遇得更早,在這條鐵軌上與你見面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你了,知道你長什麽樣子,知道你的名字。”

說著,她拿出打火機,點了一支煙。

江冉儀很詫異,認識白小合這麽久,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會抽煙。

“我認識很多跟我一樣被拐的女孩子,她們被整得缺肐膊少腿,寒冬臘月沿街乞討,後來逐漸有警.察順藤摸瓜,通過這些孩子找到人販子的窩點。”

“人販子們很狡猾,剛發覺沿街乞討這條路行不通,極容易暴露,就立刻將所有的產業鏈轉移到地下,我也因此避免了被斷胳膊斷腿的命運。”

這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這段記憶,白小合一直都不願回憶,每回憶一遍,那時所遭受的痛苦就歷久彌新,讓她更加忘不掉。

她神情淡漠地繼續說下去,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江江,你生活在陽光裏,你知不知道有些男人就是喜歡那些年齡小的女孩子,這是一種特殊癖好。於是人販子們就拿我來賺錢......”

說到這裏,白小合呼吸一滯,她情不自禁地攥緊拳頭,想要控制住自己強烈起伏的情緒。

江冉儀的心猛地一揪,她當然知道,有些痛苦是一輩子都無法和解的,甚至是毀滅性的。

共情能力太強是她的優點也是弱點,在看過世界背面之後,她總會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與痛苦的泥淖。

生而為人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她不懂,她寧願自己無知,也不想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世界的背面。

“我剛被他們帶進地下室,他們就劈頭蓋臉對我一頓狂扇,我整個人都被扇懵了,痛到倒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那些人付了兩周的錢,整整十四天。”

“在這十四天裏,地下室裏的那幾個男人,吸.了.毒,格外亢奮,根本不幹人事,沒日沒夜地折騰我,還虐待我。”

“他們發起瘋來,直接把玻璃杯砸碎,插到我大腿上,我當時滿腿都是血,痛到快要失去知覺。”

“他們把我打昏後,又用煙頭給我燙醒。他們還把我裝進麻袋裏,把我當成皮球,踢來踢去。”

她顫著聲音:“當時我下.體全是血,還混雜著他們的體.液,連我自己都覺得特別臟,特別惡心,他們還強行給我註射海.洛.因,看著我毒.癮發作,徹底崩潰。”

說著,她忽然死死拉住江冉儀的手:“江江,你知道嗎,當時地下室的地板上,有好多張廢舊報紙。”

“我當時就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睜一會眼,閉一會眼,整個人腦子不清醒,昏昏沈沈的。我真的是太難受了,只能強行讓自己轉移一會註意力,我開始默讀報紙上的字......”

“江江,你當時是不是參加了一個市裏的新概念作文大賽,還拿了一等獎?”

江冉儀點了點頭,印象裏確實有這回事。

白小合愴然地笑了,“報紙上的那篇報導,誇你來著,還附上了你的照片,很好看。那篇報導,我看了無數遍,到最後,基本上每個字都能背下來,我今天還記得。”

“當時我就羨慕你,覺得你真好,什麽都好,你在臺上風風光光領獎,那麽開心,而我,只能趴在地下室的地板上,忍受他們一遍又一遍的侵.犯。”

“我也想像你一樣啊,喜歡你那麽單純的眼神,喜歡你那麽好的文筆,喜歡你優秀的成績,喜歡......你的樣子。”

“我當時就記住了你,叫江冉儀。”

江冉儀想要打斷,她是真的不忍心繼續聽她講下去,“小合......”

“江江你聽說完嘛!”白小合伸手捂住她的嘴,撒嬌的語氣裏,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十四天後,我終於出來了,我不知道我要去哪,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這次活了下來了,沒死。當時我就那個樣子,全身赤.裸,被擔架擡出來了,真的是......太丟人了。”

“你知道嗎,江江,後來我只期望一次能給我安排的人少一點,時間能短一點,只是這樣我就滿足了。”

“後來我想要戒.毒,可真的好難,可我知道我不戒我就廢了,徹底廢了,真的好難熬啊......”“毒.癮發作的時候,我喝水都要嘔吐,只能不斷拿煙頭燙自己,緩解痛苦,然後躲在角落裏,不停頭撞墻。”

說到這裏,白小合淚流不止,那種煎熬的感覺,她至今難忘。

“被拐走太久了,我都忘了爸爸媽媽長什麽樣子了,戒.毒戒得難受的時候,我會一遍又一遍地喊,媽媽,媽媽,我想回家,我真的活不下去了,讓我死吧,我想回家......”

“我還會想起報紙上的那篇報導,想起江江的樣子,我想像江江一樣,活在陽光下,我也一直覺得,我一定會逃出來的。”

“最後,我終於逃出來了,可是我懷了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月份已經很大了。見到爸爸媽媽,他們都不認識我了,天天說我,不讓我白天出門,他們覺得丟人,所以我只能晚上出門。”

“江江,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本來是想不開的,因為活著太痛苦了,我在這條鐵軌上走著走著,沒想到,就遇見江江了,我一眼就認出江江就是報紙上的那個女孩。”

“我記得是江江主動的,是江江主動給我招手,給我打招呼呢,江江好善良啊,聽我說了好多事情,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呢,江江聽得好認真,然後,江江哭了。”

“然後我就說要和江江當一輩子最好最好的朋友,江江同意了呢!我本來討厭這個世界的大部分東西,不想再呆下去了呢,是江江留住了我!”

聽到這裏,江冉儀早已泣不成聲,肩膀禁不住一聳一聳的,抖個不停。

白小合怔怔地看著她,很快又笑了。

“我就知道......都這麽多年了,江江還真是一點沒變,永遠都那麽善良,容易心軟啊......”

-

江冉儀家中,顧心遲在焦急地等待,眼看一碗熱騰騰的番茄雞蛋面就要放涼,他正要去加熱,顧諾卻突然打來了電話。

他不耐煩的接通:“餵。”

“小冉跟你在一起嗎?”電話那頭的顧諾很著急的樣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江冉儀把他拉黑了,他根本撥打不通她的電話。

“她剛剛突然出去了,說是有急事。”

“你知道她去哪了嗎?”顧諾的語氣更加著急。

顧心遲正感到莫名其妙,顧諾就繼續說:“你媽媽也不在家,她有一個跟江冉儀很像的娃娃,她一直很愛惜,不準任何人碰,可我今天一回來,就看到娃娃被扔到沙發上,頭被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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