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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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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鎖骨,很快,整個人眸色一暗,粗暴地咬了上去。

牙齒與骨頭相碰撞,針刺般的疼痛隨之而來,江冉儀一時遭受不住連連後退,後背再次緊貼墻壁,被顧心遲牢牢禁錮。

這是顯而易見的發洩與欺負。

“顧心遲,你弄疼我了。”江冉儀皺著眉,奮力將他推開,表達著不滿。

顧心遲這才停下,陰沈著臉看著她。

疼痛讓江冉儀瞬間清醒,回過神後,她楞住了,她看到顧心遲眼角一滴又一滴的淚流下,受傷的神情無法掩飾。

然而,顧心遲不想讓江冉儀看到他這樣狼狽的一面,於是將方才流血的那只拳頭擡起,重重地咬了下去,抑制住啜泣。

最終,他重重地摔上門,奪門而出。

江冉儀無奈地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張可楞楞地看向江冉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那日之後,顧心遲再也沒來找過她,連信息都不再發送。他和她之間,又陷入了冷戰的僵局。

這幾天,母親一直在電話裏念叨著想她,她抽出時間,回到了她從小長大的那棟別墅。

上了大學之後,不知為何,她本能地規避那個家,因為那個家中,有太多算不上愉快的回憶。這些回憶,或與父親有關,或與顧諾有關,或與......白小合有關。

那棟別墅於江冉儀而言,更像是一塊血地,她生長在那裏,她的一半也死在了那裏。

原本美好的回憶被遺忘殆盡,無憂無慮的童年也隨之而去,那些在歲月長河裏刻骨銘心的,竟都是醜惡與不堪,父親、白小合、顧諾......

踏入別墅的那一刻,江冉儀的心跳頻率驟然加快,一種沒有理由的窒息感充斥著全身,母親不在樓下,那應該是在樓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幾乎是屏住呼吸,一步一頓地邁著臺階,向樓上走去。

在看到母親熟悉身影的那一刻,江冉儀原本緊繃的心情瞬間放松了下來,心跳頻率也逐漸恢覆正常。

調整好情緒後,江冉儀悄悄地來到尚雅身後,“媽。”

尚雅正在陽臺澆花,她聞聲轉頭,在看到江冉儀的那一刻,難掩喜悅之情:“你這孩子,可終於知道回來看媽媽了,還以為你把媽媽忘了呢。”

“怎麽會?”江冉儀笑著走至母親身旁。

夕陽西下,是愜意溫柔的時光,江冉儀與母親就這樣坐在陽臺的椅子上談笑風生。

不得不說,歲月格外眷顧尚雅,即使是美人遲暮,依舊自帶一番風韻,年齡反而賦予了她優雅從容的氣質,臉上的每一道細紋都恰到好處,五官依然姣好。

兩人聊了許多從前的事,母親詢問她近況如何,她答一切都好。

尚雅無奈地嘆了口氣,攪動著手中的咖啡小勺,“小冉,不是媽媽說你,你今年都二十七了,媽媽遲早有你天要離開你,人這一輩子,還是有個伴好,有個依靠。”

又來了......

於是,江冉儀硬著頭皮回應:“這種事,主要還是看緣分。”

“小冉,媽媽問你,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江冉儀淺笑,“也沒有吧,主要是確實沒遇到合適的,覺得沒必要湊合。其實......我這麽多年,一個人生活慣了,生活裏突然多出一個人,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

然而,江冉儀並沒有將真實原因說出來,只怕說出來,母親會大跌眼鏡。

高考結束後不久的那個晚上,林木咖啡館內,白小合將一切告知於她。

——“江江,你就是太在意感情了,這樣子很容易受傷的。”

她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相信愛情的?覺得愛情薄如蟬翼,朝生暮死,覺得它可有可無,如花開花落,隨之而去。

在經歷這麽多事情後,她只覺得自己無法喜歡上任何一個人,她對愛情的所有期待與憧憬,都在十八歲那年歸於幻影。

早早地,看透。

她太聰明了,早熟早慧,在書中與電影中見證過無數偉大而崇高的愛情,而現實帶給她的失望讓她濾鏡破碎,沈浸於自我獻祭而徹底迷失。

同時她又太過清醒,在與顧心遲步步為營的相處中,時刻審視著自己的心理與行為,不容有絲毫逾矩。她發覺自己很難像正常人一樣投入愛,很難喜歡上一個人。

然而這悲觀的心態,究竟是從何時才開始形成?

是林木咖啡館內白小合一字一頓地講述她懷了顧諾的孩子時,還是更早?

是門縫裏,她一直引以為傲的爸爸將手順著白小合的腳踝不斷上移時,她不受控地推開了門,妄圖用刺耳的尖叫聲撕破眼前的一切。

父母之間恩愛多年尚且如此,父親博學多識儀表堂堂尚且如此,顧諾——那個文雅脫俗、溫潤如玉,曾在江冉儀記憶中留下濃墨重彩的少年尚且如此......

她又該怎麽去相信誓言的永恒?怎麽相信所謂的海枯石爛,亙古不變?

見證過愛意的可笑,見證過背叛的輕而易舉,與從前相比她變得更加理智,更加成熟,這未必是一件壞事,但,可能也未必是件好事。

不過又有誰在乎?

看到女兒的沈默不語,尚雅深知,這個話題好似沒有了進行下去的必要。可她還是忍不住再說一句:“小冉,其實媽媽一直都知道,你當年,很喜歡顧諾的,對吧?”

聽到顧諾的名字,江冉儀一下子從方才的思緒中抽離,回到了現實。

她繼續保持著沈默,少女時代的喜歡是切切實實的,她沒有辦法否認過去。

尚雅又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其實我一直覺得,那孩子挺好的,謙遜有禮貌,懂得感恩,你爸也一直看好他,所以才會資助他,栽培他。”

“那孩子對你也很友好,很有當大哥哥的樣子,我一直以為,你們將來會在一起的,誰想到......”說到這裏,尚雅及時打住,語氣盡顯惋惜。

江冉儀趕忙安慰她:“媽,這件事都過去多少年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只不過,她從未放下。

尚雅笑了,“你說的也對,人不能總活在過去,這是真理。”

突然,尚雅猶豫片刻,欲言又止。

江冉儀敏銳地察覺到母親的情緒,詢問道:“媽,怎麽了?”

“小冉,媽想跟你商量個事。”

“嗯,媽,你說。”

“......這棟房子,我有點想賣了。”

江冉儀一時楞住了,“媽,你不是很喜歡這棟房子麽,之前還一直說,有很多你與爸爸的回憶。”

“是啊,但是這房子太大了,你大學畢業後直接搬了出去,這麽多年,我一個人在這棟空蕩蕩的大房子裏轉來轉去,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從一樓後院的花園上到二樓的陽臺,總共需要四百多步,晚上閑來無聊時,我就來回不停地走,經常會想起你爸,慢慢的,可能回憶的日子比在一起的歲月還要長......”

“我想買一套小公寓,一室一廳一衛一廚就好,小一點,擁擠一點,這樣環顧四周的時候,心總不會太空曠。”

聽了母親的話,江冉儀陷入了沈默,許久,她再度開口:“好,不過我可能需要花時間找一位合適的買家。”

人或許都是這樣,江冉儀也無法免俗,等到即將失去某個東西時,才會產生強烈的眷戀感。

尚雅讀懂了她的情緒,“小冉,你是不是不舍得這棟房子啊?”

“有點。”江冉儀點了點頭,隨即提議:“媽,要不然這樣吧,我給你錢讓你買一套公寓,然後這棟房子就不動它,好麽?”

尚雅莞爾:“這樣多浪費啊,這麽大的房子不定期打掃肯定會落灰,花園裏的花沒人管遲早要枯萎,沒人在這裏住的話,這棟房子估計會一點一點地衰敗掉的。”

江冉儀知道,尚雅說得沒錯。

她看著不遠處午後的夕陽,一點一點在往下沈。天空在夕陽的暈染下,紅成一片,這樣的場景,美得大氣磅礴,但落日終歸是落日,再美,也有一種無法挽回的悲壯。

提起紅色,江冉儀本能地聯想起血腥畫面,所以此刻的夕陽之美在她眼中,有一種暴力,攝人心魄。

她喃喃自語:“其實我覺得,任由它這樣自然衰敗也挺好的,這個房子有好多年頭了,有時候覺得它更像一個古董,每一處裂隙都是時間的洗滌,見證著物是人非。”

“一個物品如果能像容器一樣,承載著時間,那樣多美,像是有了生命,等到一個時代落幕了,它可能還會存在,那時候估計是一片廢墟了,但還是很有生命力。”

聽著江冉儀的長篇大論,尚雅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冉,都說知女莫如母,可有時候,媽媽還真有點不懂你,你剛才的話,很像你爸爸會說的。”

“‘女兒像爸爸’,果然不錯,你跟你爸一樣,都從事了文字方面的工作,喜歡的作家都是谷崎潤一郎,你跟他真是越來越像了,你爸爸要是還在的話,應該會很欣慰吧。”

父親被提及,江冉儀微微蹙眉,然後不可避免地渾身一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小時候每當被誇像父親時,她內心總會生起某種莫名的小驕傲,如今再聽到這樣的話,她只覺得不知所措,甚至有種淡淡的無力感。

尚雅與江冉儀一樣,習慣念舊,看似在不斷向前看,不念過往,實則思維早已停滯在了某個時刻,不願繼續向前。

這麽多年來,尚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江巖為什麽會突然選擇了結生命,連一句話都沒有給她留下。

此刻,兩人雖然想的事情不一樣,但都沈浸在過去的思緒裏,久久不言。

而江冉儀的過去,與白小合密切連接。

“小冉。”尚雅突然又喚她。

“嗯?”

“我還記得當時白小合經常來咱家來著。”

聽到白小合的名字,江冉儀不自覺眸色一暗,隨即點了下頭。

尚雅娓娓道來:“我記得當時你們倆關系就很好,這份友情一直維持到現在,真好。”

真好......

秘密讓每個人變得不一樣,旁人眼中維系多年值得艷羨的“閨蜜情”,並不是江冉儀想要的結果。如果能重來,她寧願從未認識過白小合。

“哎,這姑娘,也是命苦,但說實話,不知道是磁場不合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我對這個姑娘,其實喜歡不上來,但也談不上討厭。”

“因為她總喜歡直勾勾地盯著人看,細細打量,我有時候會覺得,有點奇怪。”

母親說的話,她也同樣深有體會。而且,白小合最經常直勾勾打量的人......好像是她。

只是,她並不知道為什麽。

“我覺得,當年你爸爸其實也不是很喜歡她。”

尚雅話音剛落,江冉儀就禁不住呼吸一滯,隨即好不容易穩住情緒,緩緩開口:“爸爸當初......應該挺喜歡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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