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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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6 章
那一瞬間，中年婦女只覺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心都停止了跳動。她忍不住後退一步，卻被擋在後面的胖墩給絆住，人就直接倒下去了。
時韻拍拍手，她將中年男人從人群裏拎出來，笑瞇瞇的看剩下的人：“家務事兒你們也管嗎？他打孩子的時候你們沒管，他賣女兒的時候你們沒管，現在要管閑事兒了啊？”
她將中年男人扔回到院子裏：“我勸你們呢，少管閑事兒，不然啊，惹火上身還不自知呢。”
說完關門，盯著地上的中年夫妻看了一會兒，忽然嘆氣，真的，要不是為原主考慮，她剛才都想威脅外面那些人了。但想想她威脅完了，回頭原主回來了，那些人發現原主其實就是個紙老虎，那必然是要報覆回來的。到時候原主的日子……還是過不下去。
除非，她能教導原主姐妹立身之術。
騎馬？射箭？刀法？槍法？拳法？時韻在心裏扒拉了一會兒，前面兩個首先排除掉，因為沒工具，馬匹可是珍貴的很，弓箭呢，也不便宜，山上確實是能弄點兒木頭做箭支，但是弓這東西，需得上好的木頭，且要經常保養，否則你一拉開就斷掉了，就說什麽射箭啊。
刀法的話……這種鐵制品，朝廷是有管制的，也是不好買。槍法同樣，帶點兒鐵的都弄不到手，那也就只剩下一個拳法了。
時韻擡腳踢一下那男人：“不要裝死，快點兒起來幹活兒，今兒那地裏的活兒要是幹不完，就別想著吃飯了，晚上正好能省下來。”
“還有你，別傻站著，你們一起幹。”這是對中年婦女說的，至於小胖墩，時韻一伸手拽著他頭發將人拖到自己跟前：“以後就跟在我跟前做點兒伺候人的活兒，現在，先去掃地，然後將廚房收拾一下，再將院子掃一下，掃完了之後記得將全家人的衣服給洗一洗。幹不完不許吃飯。”
說完再讓大丫去開門，開外已經幹幹凈凈了，之前中年男人請來的援軍，全都趁著剛才關著門的工夫，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開玩笑呢，誰也不是傻子。
就時韻剛才露出來那一手，人人都明白，光是打鬥，是沒辦法贏過這“孤魂野鬼”的。他們倒是能報官，但是報官了之後呢？若是沒有銀子請，官府是不一定會來的。就算是願意來，就時韻這本事，趕在差役抓她之前，先將村子裏的人給弄死幾個很難嗎？
所以，既然時韻很明確的說了，這是家務事，那剩下的人就別多管閑事兒了。
很明顯時韻是沖著這一家子人來的，雖然大家沾親帶故，但畢竟也是兩家人了，中年男人再如何親，那也比不過自家子女親。惹怒了時韻，家裏子女哪天不小心落到了時韻手裏可怎麽辦？
倒不如，就別管閑事兒了，中年男人家裏如何，那是他自家的事兒。
至於時韻會不會在折騰完了中年男人一家之後再來折騰別人家，那不是還沒有呢嗎？若是有了再來想對策也來得及啊。
再者，這會兒誰不知道直接沖上去就是自己找死呢？倒不如趁著時韻關門，只願意折騰這一家的時候，先去想想法子呢，請教一下神婆，或者找縣城有見識的先生問問怎麽辦，總比現在莽撞的沖上去送死強。
大家都是明白人，所以這一開門，沒個人，別說是時韻半點兒不驚訝了，連中年男人夫妻都沒如何驚訝。
一家人沈默的往地裏去，農田所在的位置時韻也是知道的，原主去過很多次，時韻翻看的記憶裏有。
站在地頭，時韻開始吩咐任務：“你負責割麥子，你負責將麥子捆起來，大丫二丫負責往車上裝。”
至於胖墩，在家裏幹活呢，大約是因為不用出來曬太陽，中年婦女對這個安排也沒有再嘰嘰歪歪。當然，她不知道的是，時韻在憋大招呢。就胖墩那性格，也不可能老老實實的在家裏幹活兒。
時韻自己也幹，她負責拉車子將麥子送到打麥場，然後單獨卸車，再將車子給送回來。她速度快，力氣也大，這一趟來回，比中年男人快一倍。
她這邊加快了速度，那邊裝車子也得快，割麥子的速度也得快，否則跟不上捆紮的和裝車的。
中年男人別的不說，這幹活方面是真沒的挑。以前是有閨女可以奴役，現在嘛，自己幹起來也像模像樣的。
中年婦女就不一樣了，捆紮了一會兒就覺得累得很，周圍也都是忙碌的村民，她估摸著時韻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瘋，就幹脆往地上一坐，理所當然的喊大丫：“你先來幹，我歇會兒，實在是太累了。”
“二丫，去給我倒點兒水。”吩咐完了大丫就喊二丫，又叫三丫：“地上的麥穗好好的撿一下，免得曬幹了，麥子落到地上去。”
三個女兒吩咐一圈，一轉頭看到時韻，正要張嘴，就對上時韻的眼神，冷冰冰的，中年婦女身上一哆嗦，到了嘴邊的話就說不下去了。過了片刻，轉頭，對著另一邊低聲的咒罵：“死丫頭怎麽不去死呢？真應該當年溺死在尿桶裏算了，老娘辛辛苦苦將你養活這麽大，就是為了讓你長大了對爹娘大打出手的？死丫頭，賤皮子，活該淹死了算了，出門摔死了也行，從山上滾下來也行，死了算了，活著有啥用？”
正罵著，面前忽然出現一張臉，時韻從旁邊彎腰，將自己一張臉湊在中年婦女眼前，中年婦女冷不丁的被嚇一跳，口水差點兒嗆死了自己，連忙往後仰，時韻幫了她一把，在她腦袋上戳一下，中年婦女就立馬倒在了地上。
她張張嘴，剩下的話就說不出口來了。
時韻蹲下來身體，盯著她眼睛：“罵啊，怎麽不罵了？”
中年婦女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你能聽得見？”
“奇怪了，我又不是耳朵有問題，我為什麽聽不見？”時韻說道，伸手捏了一個麥稭稈，動作舒緩的紮在中年婦女身上，中年婦女沒躲，因為看著時韻並沒有用力，就是那麽輕輕點一下，但等麥稭稈戳到了，卻是一陣劇痛從腿上傳來，就好像那一塊兒的骨頭被戳碎了一樣。
中年婦女張嘴慘叫，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她驚駭的捂住自己嘴巴，連腿上疼痛都顧不上了：“你對我做了什麽？我為什麽不能說話了？”
但是這兩句話說出來，聲音卻是正常的，甚至連前面正在割麥子的中年男人都聽見了，他滿臉戾氣的轉頭，不耐煩的問道：“又怎麽了？趕緊的幹活兒啊，這麽一大堆的麥子呢，不早點兒收回去明年一年吃什麽？”
對上時韻笑盈盈的臉龐，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就頓了一下，打了個寒噤，又連忙轉頭繼續割麥子去了。
時韻笑瞇瞇的看中年婦女：“我什麽也沒做，娘太多心了，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就趕緊起來幹活兒，爹都說了，這麥子收不完，今天就不可以回家。”
中年男人在前面有些一言難盡，他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但現在，他沒說過也要變成說過了。
中年婦女再不敢說話，林滾帶爬的起來繼續幹活兒。
三丫湊在時韻跟前：“四丫，你到底對娘做了什麽？我都看見了，你還說你不是大仙兒，你剛剛那一手明明是仙術嘛，我都看見了，你伸手點一點，娘就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那臉色都變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時韻伸手推她：“有這來問我的功夫還不如你自己好好幹活兒，你看大丫和二丫幹的多快。”
顯得你三丫在偷懶摸魚一樣。
三丫沒得到答案也不氣餒，就跟在時韻身邊：“你和我說說，就算是不教我也沒關系，我就好奇問一問。”
時韻起身去拉車子，送了兩趟麥子，回來就看見中年男人坐在地頭休息，大丫正在給他捶肩膀，二丫正在給他捏腦袋，三丫跪在地上給他捶腿，整個一地主老爺的做派。
中年婦女坐在一邊看著，嘴裏還在喋喋不休：“你們爹幹活兒累了，你們就得伺候好他，沒有你爹種地幹活兒，你們及噶丫頭吃什麽喝什麽？你們自己看看，這整個村子裏，哪個女孩兒不是你們這樣過來的？自己在家裏幹活兒一把抓，才有勤快能幹的好名聲，到外面說親也容易。”
她也沒看見時韻回來，繼續說道：“老大你用點兒力氣，真是吃的多幹得少，你也一把歲數了，你看看你手頭上那點兒力氣夠幹啥的？還有二丫，不是我說你，越長越醜，越長越醜，你好歹花點兒心思在自己身上，就算是沒你大姐長的高，你至少將自己給拾掇幹凈啊，你這樣整天弄的活像是要飯的，將來誰願意下聘娶你啊。”
還有三丫，吃的多長的瘦，也不知道這一天天的是在做什麽。
中年婦女嘴裏沒一句好話，說的都是對女兒的貶斥不滿，又說大丫沒腦子，又說二丫醜八怪，又說三丫油嘴滑舌十分刁鉆。若是這對夫妻重男輕女也是分罪責的話，那中年男人是占一半兒，中年女人也是占一半兒的。
並沒有因為她自己是女人，她就對女兒有幾份憐憫同情，中年男人是從根子上不將閨女當回事兒，中年婦女則是從根子上貶低斥責，將閨女當成了最低賤的存在。她自己都是如此，天長日久的教導下來，女兒們心裏，也就會認同她的話，並不將自己當回事兒了。所以，他們夫妻，半斤八兩，誰也沒有比誰好。
時韻悄無聲息的站在中年女人後面，是大丫先發現了的，中年男人被伺候的舒坦，正閉著眼睛在休息呢。大丫忙給中年婦女使眼色，無論親娘說的多難聽，但到底是親娘，大丫還是很擔心她挨打的。
中年婦女沒看出來那眼神想表達的意思，還以為大丫是在反抗，頓時火從心起，伸手從地上撿起來了土疙瘩，往大丫那砸過去：“你眼睛是抽筋了嗎？要是眼睛不能用，直接挖掉了算了，在這裏七扭八扭的做什麽？”
土疙瘩沒扔出去，被時韻捏在了手裏，時韻笑道：“怎麽，我說的話是沒放在欣賞嗎？我說了，今兒這地裏麥子收不完就不能回家睡覺，你們是收完了嗎就坐在這裏休息。”
中年男人一激靈，趕緊睜開眼，看見時韻，一聲不吭的起身拎著自己的鐮刀往前面走去。中年婦女迅速起身，她換了活兒了——得用鋤頭將剩下的麥茬給除掉，回頭翻地的時候將麥茬埋在下面，等來年就是肥料了。
或者呢，是弄到一起燒了，草木灰蓋在地上也能防蟲。
時韻有看一眼大丫二丫三丫，並未多話，她們自己倒是自覺，趕緊的起來繼續幹活兒。
一直幹到天黑，古代的天黑，那是真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時韻自己也累，就幹脆叫了人一起回家。
她自己在前面走著，中年男人和中年婦女並肩走在後面，大丫她們跟在最後面。
走著走著，時韻就覺得腦後生風，她猛然一彎腰，擡腿往後面踹過去，隨著噗通一聲，中年男人就直接飛出去了。時韻站直身體轉頭看一眼，冷哼一聲並未說什麽，而是繼續往前走去。
中年女人怔楞了一下，趕緊去扶起來自家男人。
“當家的……”她輕輕喊一聲，中年男人齜牙咧嘴的伸手揉一揉屁股，摔的真疼。他心裏也有些忐忑，在他心裏，這就是個野鬼，野鬼不都是心狠手辣的嗎？他剛才沒成功，那野鬼不是應該會報覆回來的嗎？
時韻沒管他心裏在想什麽，推開院門進去，掃一眼就知道胖墩是什麽活兒都沒做。院子裏還是她出門之前的樣子，廚房裏是冷鍋冷竈，衣服還堆在盆子裏一點兒沒動。
她眼神一掃，中年婦女連忙說道：“我去做飯，你別生氣，我馬上就能做好了。”
她還很自然的吩咐大丫：“大丫你去洗衣服，二丫你去掃院子，三丫你去菜地裏摘一把菜。”
本來還想順口叫四丫，但想到現在四丫不是以前的四丫了，就趕緊將沒出口的聲音給咽回去了。
時韻不吭聲，擡腿往正堂去了，胖墩現在別看六歲了，還跟著父母一起住呢，時韻進門伸手將人從床上拽下來。
胖墩被驚醒——他一開始沒幹活兒，等到天黑知道時韻要回來了，不敢面對，就自己藏在床上，打算躲避一下，結果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現在被時韻一拽，他猛然醒過來也沒反應過來，就直接張嘴開始嚎起來：“什麽東西咬我腿，松開，快松開！”
“爹娘救命啊。”被拎到院子裏，胖墩才回過神，發現自己又到了女羅剎手裏，就立馬張著嘴喊。
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你放開他，他年紀還小本來就做不了那麽多事情，你也是為難他了，有什麽事情咱們好好說，你別總這樣動不動就動手腳，這是你親弟弟，又不是你仇人，你快松開。”
胖墩一邊哭一邊揉眼：“我疼，我腿疼。我肚子餓，我困，我身體不舒服。”
中年婦女也從廚房理出來，拎著菜刀：“四丫，你松開你弟弟吧，你要做什麽我來做，我做飯，我掃地，我洗衣服，你松開你弟弟，你弟弟還小呢，他能幹啥活兒，你再嚇著他了。”
知道硬的不行，中年婦女就開始來軟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緩緩跪下來，仰頭看時韻：“我求求你了，你松開他吧，你嚇著他了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我和你爹也活不了了，我們一家子都活不了了，你大姐她們終究是女孩子，以後是要嫁人的，這嫁人了，娘家沒個兄弟撐腰，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還有你自己，你不也是女的嗎？你想想咱們村的孤女都是怎麽過的？爹娘死了，那就要被吃絕戶了。”說的旁邊大丫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跟著跪在中年婦女身邊：“四丫，你放開弟弟吧，弟弟要有個什麽，咱們一家子真的是沒活路了。”
她這一跟著，二丫也趕緊跪，三丫抿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猶猶豫豫的跟著跪下來。
一院子的人跪著，還哭，跟胖墩的哭聲此起彼伏的，不知道還以為時韻是什麽罪大惡極的土匪頭子，下面跪著的都是窮苦百姓呢。
時韻都氣笑了，她將胖墩放在地上，然後拿了個燒火棍來沖著胖墩的屁股抽一下：“去掃地。”
胖墩連忙去拿掃帚，掃一下看一眼時韻，時韻盯著他看，他就趕緊繼續。時韻要是看別處了，他就放慢速度。
中年婦女還跪在地上呢，時韻伸手點一點：“大丫去做飯，二丫去幫忙，三丫去洗衣服。”
“至於你們兩個，一個去澆菜地，一個去摘菜，再順便清理農具。”時韻吩咐道，誰要是動作慢一點兒，她一棍子就能抽上去。
胖墩的院子掃的並不如何幹凈，時韻就讓他重來，重來之前當然要給一棍子做安慰的。重來三次，胖墩終於將院子給掃幹凈了。
大丫也將飯菜端過來了，大家都是幹了一天活兒，又累又困的，所以晚飯也沒有很折騰，就是一鍋子燉菜，再加上幾個鐵餅，菜湯也算湯。
時韻吃了八分飽，眼看胖墩要將腦袋都埋在飯碗裏了，她就將胖墩給拎起來：“好了，沒幹活兒的人沒飯吃，本來你是一點兒飯菜都沒有的，也是我好心，給你剩了點兒，但也就這麽點了。”
胖墩沒吃飽，頭一次人生沒吃飽。
他委屈的看中年婦女，中年婦女趕緊將自己的飯碗給他：“你吃，娘的給你。”
她拿著胖墩的碗，看了一眼時韻，就去鍋裏盛菜，時韻用筷子另一頭在她手腕上敲一下：“你自己好心將自己的讓出去了，那你自己挨餓就行了，這些都是有定數的，該誰的就是誰的。”
中年婦女立馬轉頭看大丫二丫，三丫反應快，她也最機靈，這一天時間就看出來家裏是誰說了算的，趕忙將自己的飯碗抱在懷裏，這樣一來，中年婦女想搶也搶不到了。
大丫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飯菜推給中年婦女，時韻本來想阻攔，但手都伸出來了，又頓住了。
算了，大丫自己現在還沒底氣，自己要非得讓她吃，估計吃了也不消化。見大丫這樣上道，二丫猶豫了一下，也將自己的飯碗推到了中年男人跟前。
中年男人這才露出幾分滿意的笑容來。
時韻也不管，點大丫：“既然不吃飯，那就去廚房燒水，我晚上是要洗澡的，另外，明天你們兩個不用下地了，就在山上砍柴去。”
三丫忙問道：“那我呢？”
“你去打麥場，將麥子翻一下。”時韻吩咐道，麥子還要再曬一曬才好打，等所有麥子收下來，就該打麥子了。打麥子也是個力氣活兒，首先得用石滾將麥子給滾兩邊，麥粒掉下來，然後再將麥粒弄一起，揚麥子，就是將裏面的谷皮什麽的給弄出去。
這前面兩樣最累人，幹完這兩樣，剩下的就輕松了，接下來也就是曬麥子收麥子之類的活兒了。
“胖墩明天還是在家裏幹活兒，早上起來洗衣服，中午做飯，要是明天活兒還沒幹，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時韻說道，當然要是有人幫著幹，在自己的工作份量之外再找點兒事情幹，那時韻也是不反對的，反正不耽誤她自己吃飯睡覺就行了。
說完一拍手：“自己幹自己的去。”
大丫就忙起身去燒熱水，順便將飯碗給洗刷了。二丫和三丫本來想去幫著胖墩洗衣服的，但是對上時韻的眼神，兩個人就靜悄悄的回房間了，只剩下中年婦女在那裏吭哧吭哧的洗衣服——中年男人是要睡覺的，他也不嫌棄一身臭汗，進了屋子就倒頭躺下，不到一炷香時間，那呼嚕聲就響起來了。
時韻用了兩天時間就讓整個石家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兒，這家裏到底是誰說了算的。
但凡有不聽話的，時韻也不打別人，就打中年男人和中年婦女這兩個，反正他們夫妻皮糙肉厚也能扛得住。
只要將這兩個給收拾了，剩下的就不是事兒了。
她順便還將家裏的財政大權給拿到手了，中年婦女肯定不願意交，但是，時韻又不是那種非得讓人心甘情願才會做下一步的人，她最擅長的就是讓不情願的人心甘情願的做事兒。
正巧她想用中年婦女來立威呢，於是，這錢財自然也就到手了。
但是吧，到時候之後她是有些無語的，這麽大一個家，總共也就有存銀二兩。不帶上大丫的那賣身錢。
二兩銀子能幹啥呢？誰隨便生一場病，這錢就能去的差不多了。
時韻拿著二兩銀子正在打麥場發愁的時候，王媒婆就過來了，王媒婆也是專門挑了這時候來的，都是一個村子的，這段時間石家的事情她也是聽說了的。
觀察了兩天，確定時韻並沒有往外擴展的意思，就真的像是她自己說的，家務事兒，只專註自家，並不多管別人家閑事兒之後，這才敢上門的。
上門說的是二丫的婚事：“之前你爹娘已經答應了，就剩下走禮了，那邊的五兩銀子也已經準備好了，你看這事兒……”
時韻擺手：“這婚事不成了，你直接去推了就行，二丫年紀小，我還打算再留兩年。”
這話說的王媒婆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還再留兩年，這話說的活像是你才是做父母的一樣。
“這獵戶家真是好人家，整日裏吃不完的肉，還有各種皮毛……”王媒婆有點兒不死心，時韻笑瞇瞇的：“真有錢還用買媳婦兒嗎？這村子裏那麽多人家呢，誰家沒個姑娘？他要是有錢又品性好，那這村子裏的姑娘就是排著隊的等他挑了，還用等他出錢來我家買？”
人品肯定有問題嘛。
再說了，石家也沒什麽可惦記的。這年頭吧，說句沒熱氣的話，不管是有權有勢的人家，還是窮苦老百姓家，這男女婚姻大事兒，少有是彼此看對眼的。
畢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這一開始，都是看在對方能給自家帶來什麽好處的份兒上才會有下一步。
男方家裏能給多少聘禮，女方家裏是不是女孩子相貌好，能持家，家裏兄弟有本事之類的。
石家有什麽呢？二丫的相貌也不算特別好，也就是尋常人家，胖墩這年齡也不算靠山，中年夫妻這兩口子的偏心人盡皆知，甚至這還是很尋常的事兒，都不算稀罕事兒。
二丫也沒有什麽持家的名聲，倒是大丫因為照看了四丫，還算是有些賢惠端莊能幹的名聲。
這種情況下，那獵戶既然有錢，為什麽會看上二丫呢？不就是因為二丫好拿捏，就算是被打死了，石家人也頂多是找上門要個銀子的事兒嗎？
時韻很果斷：“石家現在是我說了算了，王媒婆若是不信就去問問我娘，若是她還說要將二丫賣掉，那回頭你們就看看能不能從石家帶出來人吧。”
王媒婆張張嘴，轉頭去看二丫，二丫低著頭幹活兒，就像是沒聽見這邊的說話聲。
王媒婆就去勸說二丫：“你看那獵戶長的也算是端正，高高大大的，又會賺錢，你嫁過去那就沒有吃不飽的，什麽肉都隨便你吃，野豬肉，野雞，兔子……”
時韻忽然插了一句：“吃野味容易得病。”
王媒婆臉色頓時不好看，本來想反駁幾句，但對上時韻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想到村子裏對時韻的傳言，就又趕緊轉頭看二丫去了：“你現在留在娘家能幹啥呢？還不如嫁人了，自己當家作主，到時候你要是有點兒本事拿捏了那獵戶，銀錢都捏在自己離，那不光是獵戶要聽你的，你娘家是不是也得對你另眼相看？”
不等二丫說話，時韻又插嘴：“對了，大丫那婚事是不是也是你說的？那倒是要勞煩你走一趟，叫了那家人來，咱們呢，當面將這婚事給退掉，就不作數了。”
王媒婆原本是有二丫這婚事說不成的心理準備的，但是聽到連大丫的婚事都要反悔，那真是繃不住了——大丫這婚事她是拿了的八十個銅板的酬勞的，若是這婚事要退，這銅板她也是要吐出來的。
到手的錢財，哪兒有還回去得？
王媒婆立馬就皺眉：“你小小年紀不懂事兒可別瞎話，你大姐這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就等著三媒六聘了，現在你要是退掉，那以後你大姐還能找到什麽好人家？人家提起來可不會是說是你大姐看不上人家才退婚的，只會說是你大姐有毛病，有問題……這樣大的事兒我看你也做不了主，你叫了你爹娘來，還有你大姐，你也問問你大姐的意思，看看她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時韻笑瞇瞇的：“我說了，這石家的事情，我做主，你就是叫了我爹娘來，他們也沒二話。”
中年婦女確實是沒二話，因為那五兩銀子也不在她手裏，她也摸不到碰不到，那將閨女嫁過去有什麽意思呢？白給一個姑娘啊？
但是大丫有些猶豫，王媒婆有一點兒說在了大丫心裏——退婚的女孩子，別人可不管你是為什麽退婚的，人家只知道你是退婚了的，那名聲就不好。
沒了好名聲，回頭還能找什麽好人家呢？
反正都不是好人家，那嫁給這個和嫁給別的，有什麽區別？
大丫天生是溫柔的性子，時韻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裏在動搖，根本不給她自己做決定的機會：“你要是嫁給別人，你說不定還有活路，你要是非得嫁給這一家，那你就等著嫁過去被打死吧，他前頭那些媳婦兒是怎麽死的你自己心裏沒數嗎？是，人家是有錢，但那錢，是買命用的，買一個又一個，這銀子你拿到手了，以後你死在人家手裏了，咱們也是沒法子給你討回公道的。你要是非得想死，那我也不攔著。”
沒人提大丫還沒想起來這事兒，時韻自己說出來了，大丫也就變了臉色了。
王媒婆壓低了聲音說道：“沒這回事兒，別胡說八道，前頭那幾個是他當時年輕，性子魯莽，這才……現在就不會了，現在他年紀也上來了，脾氣也穩重了，他就不會再動手打媳婦兒了。再說了，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對不對？花錢娶回家的，這要是打死了，他自己就算是不心疼人，也得心疼銀子是不是？”
“是啊，心疼銀子，所以打傷了就不能看大夫，因為花錢費銀子嘛。打殘了也不能留了，因為不能幹活兒只會吃飯了，留下來也是費銀子。所以，還不如直接打死了，打死了就幹脆了，只要幾個銅板買棺材，再花費五兩銀子買媳婦兒，這就齊全了，一個新的可以挨打的奴仆就進門了。”
時韻笑瞇瞇的接話，王媒婆要氣死了，這話要是傳出去，以後這張老爺家的婚事她就別想做了。
“話不是這麽說……男人上了年紀了，就知道心疼媳婦兒了。”王媒婆說道，時韻慢悠悠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跟年紀可沒關系。”
王媒婆還想說什麽，時韻已經沒多少耐心了，擺手：“我呢，已經打定主意了，所以你說什麽都不管用，你只管去找張家人，就說我們要退婚，他家要是不願意，那我就親自上他們家問一問。”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捏了一塊兒石頭，再攤開手，石頭就變成了粉末了。
將手放在王媒婆跟前，時韻壞心眼的對著王媒婆吹口氣，那石頭灰就全蓋在了王媒婆臉上，嗆的她使勁咳嗽，但還不敢說什麽——就時韻這力氣，她之前聽說是聽說，總沒多大感觸，剛才這才有膽子辯駁的，現在親眼看了，心裏就一個念頭，這人骨頭，可沒石頭硬吧？
王媒婆連連後退好幾步，時韻好心情的擺擺手：“去吧去吧，和張家如何說，就看你自己的了，務必要將這門婚事給退掉，否則的話，我不光是要親自去張家談一談的，我還可能會找你談一談。”
看著王媒婆轉身就跑，時韻就忍不住笑起來。
笑完了，一轉頭看見大丫的表情，頓時就無語了，大丫那表情還有些哀怨呢。
她就忍不住伸手戳大丫額頭：“若不是看在四丫面子上，我管你死活呢，不識好人心，你以為那張家是什麽好去處不成？那是狼窩，你進去了就是一個死，你想死嗎？你若是想死，我也不攔著你，那石滾你撞一下，疼也就是那一瞬間的事兒，總比禍禍被打死了強。若是覺得這個太疼，那你回家找一根繩子吊在房梁上，那倒是不疼，就是有些難受，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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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韻拍拍手，她將中年男人從人群裏拎出來，笑瞇瞇的看剩下的人：“家務事兒你們也管嗎？他打孩子的時候你們沒管，他賣女兒的時候你們沒管，現在要管閑事兒了啊？”
她將中年男人扔回到院子裏：“我勸你們呢，少管閑事兒，不然啊，惹火上身還不自知呢。”
說完關門，盯著地上的中年夫妻看了一會兒，忽然嘆氣，真的，要不是為原主考慮，她剛才都想威脅外面那些人了。但想想她威脅完了，回頭原主回來了，那些人發現原主其實就是個紙老虎，那必然是要報覆回來的。到時候原主的日子……還是過不下去。
除非，她能教導原主姐妹立身之術。
騎馬？射箭？刀法？槍法？拳法？時韻在心裏扒拉了一會兒，前面兩個首先排除掉，因為沒工具，馬匹可是珍貴的很，弓箭呢，也不便宜，山上確實是能弄點兒木頭做箭支，但是弓這東西，需得上好的木頭，且要經常保養，否則你一拉開就斷掉了，就說什麽射箭啊。
刀法的話……這種鐵制品，朝廷是有管制的，也是不好買。槍法同樣，帶點兒鐵的都弄不到手，那也就只剩下一個拳法了。
時韻擡腳踢一下那男人：“不要裝死，快點兒起來幹活兒，今兒那地裏的活兒要是幹不完，就別想著吃飯了，晚上正好能省下來。”
“還有你，別傻站著，你們一起幹。”這是對中年婦女說的，至於小胖墩，時韻一伸手拽著他頭發將人拖到自己跟前：“以後就跟在我跟前做點兒伺候人的活兒，現在，先去掃地，然後將廚房收拾一下，再將院子掃一下，掃完了之後記得將全家人的衣服給洗一洗。幹不完不許吃飯。”
說完再讓大丫去開門，開外已經幹幹凈凈了，之前中年男人請來的援軍，全都趁著剛才關著門的工夫，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開玩笑呢，誰也不是傻子。
就時韻剛才露出來那一手，人人都明白，光是打鬥，是沒辦法贏過這“孤魂野鬼”的。他們倒是能報官，但是報官了之後呢？若是沒有銀子請，官府是不一定會來的。就算是願意來，就時韻這本事，趕在差役抓她之前，先將村子裏的人給弄死幾個很難嗎？
所以，既然時韻很明確的說了，這是家務事，那剩下的人就別多管閑事兒了。
很明顯時韻是沖著這一家子人來的，雖然大家沾親帶故，但畢竟也是兩家人了，中年男人再如何親，那也比不過自家子女親。惹怒了時韻，家裏子女哪天不小心落到了時韻手裏可怎麽辦？
倒不如，就別管閑事兒了，中年男人家裏如何，那是他自家的事兒。
至於時韻會不會在折騰完了中年男人一家之後再來折騰別人家，那不是還沒有呢嗎？若是有了再來想對策也來得及啊。
再者，這會兒誰不知道直接沖上去就是自己找死呢？倒不如趁著時韻關門，只願意折騰這一家的時候，先去想想法子呢，請教一下神婆，或者找縣城有見識的先生問問怎麽辦，總比現在莽撞的沖上去送死強。
大家都是明白人，所以這一開門，沒個人，別說是時韻半點兒不驚訝了，連中年男人夫妻都沒如何驚訝。
一家人沈默的往地裏去，農田所在的位置時韻也是知道的，原主去過很多次，時韻翻看的記憶裏有。
站在地頭，時韻開始吩咐任務：“你負責割麥子，你負責將麥子捆起來，大丫二丫負責往車上裝。”
至於胖墩，在家裏幹活呢，大約是因為不用出來曬太陽，中年婦女對這個安排也沒有再嘰嘰歪歪。當然，她不知道的是，時韻在憋大招呢。就胖墩那性格，也不可能老老實實的在家裏幹活兒。
時韻自己也幹，她負責拉車子將麥子送到打麥場，然後單獨卸車，再將車子給送回來。她速度快，力氣也大，這一趟來回，比中年男人快一倍。
她這邊加快了速度，那邊裝車子也得快，割麥子的速度也得快，否則跟不上捆紮的和裝車的。
中年男人別的不說，這幹活方面是真沒的挑。以前是有閨女可以奴役，現在嘛，自己幹起來也像模像樣的。
中年婦女就不一樣了，捆紮了一會兒就覺得累得很，周圍也都是忙碌的村民，她估摸著時韻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瘋，就幹脆往地上一坐，理所當然的喊大丫：“你先來幹，我歇會兒，實在是太累了。”
“二丫，去給我倒點兒水。”吩咐完了大丫就喊二丫，又叫三丫：“地上的麥穗好好的撿一下，免得曬幹了，麥子落到地上去。”
三個女兒吩咐一圈，一轉頭看到時韻，正要張嘴，就對上時韻的眼神，冷冰冰的，中年婦女身上一哆嗦，到了嘴邊的話就說不下去了。過了片刻，轉頭，對著另一邊低聲的咒罵：“死丫頭怎麽不去死呢？真應該當年溺死在尿桶裏算了，老娘辛辛苦苦將你養活這麽大，就是為了讓你長大了對爹娘大打出手的？死丫頭，賤皮子，活該淹死了算了，出門摔死了也行，從山上滾下來也行，死了算了，活著有啥用？”
正罵著，面前忽然出現一張臉，時韻從旁邊彎腰，將自己一張臉湊在中年婦女眼前，中年婦女冷不丁的被嚇一跳，口水差點兒嗆死了自己，連忙往後仰，時韻幫了她一把，在她腦袋上戳一下，中年婦女就立馬倒在了地上。
她張張嘴，剩下的話就說不出口來了。
時韻蹲下來身體，盯著她眼睛：“罵啊，怎麽不罵了？”
中年婦女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你能聽得見？”
“奇怪了，我又不是耳朵有問題，我為什麽聽不見？”時韻說道，伸手捏了一個麥稭稈，動作舒緩的紮在中年婦女身上，中年婦女沒躲，因為看著時韻並沒有用力，就是那麽輕輕點一下，但等麥稭稈戳到了，卻是一陣劇痛從腿上傳來，就好像那一塊兒的骨頭被戳碎了一樣。
中年婦女張嘴慘叫，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她驚駭的捂住自己嘴巴，連腿上疼痛都顧不上了：“你對我做了什麽？我為什麽不能說話了？”
但是這兩句話說出來，聲音卻是正常的，甚至連前面正在割麥子的中年男人都聽見了，他滿臉戾氣的轉頭，不耐煩的問道：“又怎麽了？趕緊的幹活兒啊，這麽一大堆的麥子呢，不早點兒收回去明年一年吃什麽？”
對上時韻笑盈盈的臉龐，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就頓了一下，打了個寒噤，又連忙轉頭繼續割麥子去了。
時韻笑瞇瞇的看中年婦女：“我什麽也沒做，娘太多心了，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就趕緊起來幹活兒，爹都說了，這麥子收不完，今天就不可以回家。”
中年男人在前面有些一言難盡，他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但現在，他沒說過也要變成說過了。
中年婦女再不敢說話，林滾帶爬的起來繼續幹活兒。
三丫湊在時韻跟前：“四丫，你到底對娘做了什麽？我都看見了，你還說你不是大仙兒，你剛剛那一手明明是仙術嘛，我都看見了，你伸手點一點，娘就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那臉色都變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時韻伸手推她：“有這來問我的功夫還不如你自己好好幹活兒，你看大丫和二丫幹的多快。”
顯得你三丫在偷懶摸魚一樣。
三丫沒得到答案也不氣餒，就跟在時韻身邊：“你和我說說，就算是不教我也沒關系，我就好奇問一問。”
時韻起身去拉車子，送了兩趟麥子，回來就看見中年男人坐在地頭休息，大丫正在給他捶肩膀，二丫正在給他捏腦袋，三丫跪在地上給他捶腿，整個一地主老爺的做派。
中年婦女坐在一邊看著，嘴裏還在喋喋不休：“你們爹幹活兒累了，你們就得伺候好他，沒有你爹種地幹活兒，你們及噶丫頭吃什麽喝什麽？你們自己看看，這整個村子裏，哪個女孩兒不是你們這樣過來的？自己在家裏幹活兒一把抓，才有勤快能幹的好名聲，到外面說親也容易。”
她也沒看見時韻回來，繼續說道：“老大你用點兒力氣，真是吃的多幹得少，你也一把歲數了，你看看你手頭上那點兒力氣夠幹啥的？還有二丫，不是我說你，越長越醜，越長越醜，你好歹花點兒心思在自己身上，就算是沒你大姐長的高，你至少將自己給拾掇幹凈啊，你這樣整天弄的活像是要飯的，將來誰願意下聘娶你啊。”
還有三丫，吃的多長的瘦，也不知道這一天天的是在做什麽。
中年婦女嘴裏沒一句好話，說的都是對女兒的貶斥不滿，又說大丫沒腦子，又說二丫醜八怪，又說三丫油嘴滑舌十分刁鉆。若是這對夫妻重男輕女也是分罪責的話，那中年男人是占一半兒，中年女人也是占一半兒的。
並沒有因為她自己是女人，她就對女兒有幾份憐憫同情，中年男人是從根子上不將閨女當回事兒，中年婦女則是從根子上貶低斥責，將閨女當成了最低賤的存在。她自己都是如此，天長日久的教導下來，女兒們心裏，也就會認同她的話，並不將自己當回事兒了。所以，他們夫妻，半斤八兩，誰也沒有比誰好。
時韻悄無聲息的站在中年女人後面，是大丫先發現了的，中年男人被伺候的舒坦，正閉著眼睛在休息呢。大丫忙給中年婦女使眼色，無論親娘說的多難聽，但到底是親娘，大丫還是很擔心她挨打的。
中年婦女沒看出來那眼神想表達的意思，還以為大丫是在反抗，頓時火從心起，伸手從地上撿起來了土疙瘩，往大丫那砸過去：“你眼睛是抽筋了嗎？要是眼睛不能用，直接挖掉了算了，在這裏七扭八扭的做什麽？”
土疙瘩沒扔出去，被時韻捏在了手裏，時韻笑道：“怎麽，我說的話是沒放在欣賞嗎？我說了，今兒這地裏麥子收不完就不能回家睡覺，你們是收完了嗎就坐在這裏休息。”
中年男人一激靈，趕緊睜開眼，看見時韻，一聲不吭的起身拎著自己的鐮刀往前面走去。中年婦女迅速起身，她換了活兒了——得用鋤頭將剩下的麥茬給除掉，回頭翻地的時候將麥茬埋在下面，等來年就是肥料了。
或者呢，是弄到一起燒了，草木灰蓋在地上也能防蟲。
時韻有看一眼大丫二丫三丫，並未多話，她們自己倒是自覺，趕緊的起來繼續幹活兒。
一直幹到天黑，古代的天黑，那是真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時韻自己也累，就幹脆叫了人一起回家。
她自己在前面走著，中年男人和中年婦女並肩走在後面，大丫她們跟在最後面。
走著走著，時韻就覺得腦後生風，她猛然一彎腰，擡腿往後面踹過去，隨著噗通一聲，中年男人就直接飛出去了。時韻站直身體轉頭看一眼，冷哼一聲並未說什麽，而是繼續往前走去。
中年女人怔楞了一下，趕緊去扶起來自家男人。
“當家的……”她輕輕喊一聲，中年男人齜牙咧嘴的伸手揉一揉屁股，摔的真疼。他心裏也有些忐忑，在他心裏，這就是個野鬼，野鬼不都是心狠手辣的嗎？他剛才沒成功，那野鬼不是應該會報覆回來的嗎？
時韻沒管他心裏在想什麽，推開院門進去，掃一眼就知道胖墩是什麽活兒都沒做。院子裏還是她出門之前的樣子，廚房裏是冷鍋冷竈，衣服還堆在盆子裏一點兒沒動。
她眼神一掃，中年婦女連忙說道：“我去做飯，你別生氣，我馬上就能做好了。”
她還很自然的吩咐大丫：“大丫你去洗衣服，二丫你去掃院子，三丫你去菜地裏摘一把菜。”
本來還想順口叫四丫，但想到現在四丫不是以前的四丫了，就趕緊將沒出口的聲音給咽回去了。
時韻不吭聲，擡腿往正堂去了，胖墩現在別看六歲了，還跟著父母一起住呢，時韻進門伸手將人從床上拽下來。
胖墩被驚醒——他一開始沒幹活兒，等到天黑知道時韻要回來了，不敢面對，就自己藏在床上，打算躲避一下，結果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現在被時韻一拽，他猛然醒過來也沒反應過來，就直接張嘴開始嚎起來：“什麽東西咬我腿，松開，快松開！”
“爹娘救命啊。”被拎到院子裏，胖墩才回過神，發現自己又到了女羅剎手裏，就立馬張著嘴喊。
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你放開他，他年紀還小本來就做不了那麽多事情，你也是為難他了，有什麽事情咱們好好說，你別總這樣動不動就動手腳，這是你親弟弟，又不是你仇人，你快松開。”
胖墩一邊哭一邊揉眼：“我疼，我腿疼。我肚子餓，我困，我身體不舒服。”
中年婦女也從廚房理出來，拎著菜刀：“四丫，你松開你弟弟吧，你要做什麽我來做，我做飯，我掃地，我洗衣服，你松開你弟弟，你弟弟還小呢，他能幹啥活兒，你再嚇著他了。”
知道硬的不行，中年婦女就開始來軟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緩緩跪下來，仰頭看時韻：“我求求你了，你松開他吧，你嚇著他了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我和你爹也活不了了，我們一家子都活不了了，你大姐她們終究是女孩子，以後是要嫁人的，這嫁人了，娘家沒個兄弟撐腰，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還有你自己，你不也是女的嗎？你想想咱們村的孤女都是怎麽過的？爹娘死了，那就要被吃絕戶了。”說的旁邊大丫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跟著跪在中年婦女身邊：“四丫，你放開弟弟吧，弟弟要有個什麽，咱們一家子真的是沒活路了。”
她這一跟著，二丫也趕緊跪，三丫抿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猶猶豫豫的跟著跪下來。
一院子的人跪著，還哭，跟胖墩的哭聲此起彼伏的，不知道還以為時韻是什麽罪大惡極的土匪頭子，下面跪著的都是窮苦百姓呢。
時韻都氣笑了，她將胖墩放在地上，然後拿了個燒火棍來沖著胖墩的屁股抽一下：“去掃地。”
胖墩連忙去拿掃帚，掃一下看一眼時韻，時韻盯著他看，他就趕緊繼續。時韻要是看別處了，他就放慢速度。
中年婦女還跪在地上呢，時韻伸手點一點：“大丫去做飯，二丫去幫忙，三丫去洗衣服。”
“至於你們兩個，一個去澆菜地，一個去摘菜，再順便清理農具。”時韻吩咐道，誰要是動作慢一點兒，她一棍子就能抽上去。
胖墩的院子掃的並不如何幹凈，時韻就讓他重來，重來之前當然要給一棍子做安慰的。重來三次，胖墩終於將院子給掃幹凈了。
大丫也將飯菜端過來了，大家都是幹了一天活兒，又累又困的，所以晚飯也沒有很折騰，就是一鍋子燉菜，再加上幾個鐵餅，菜湯也算湯。
時韻吃了八分飽，眼看胖墩要將腦袋都埋在飯碗裏了，她就將胖墩給拎起來：“好了，沒幹活兒的人沒飯吃，本來你是一點兒飯菜都沒有的，也是我好心，給你剩了點兒，但也就這麽點了。”
胖墩沒吃飽，頭一次人生沒吃飽。
他委屈的看中年婦女，中年婦女趕緊將自己的飯碗給他：“你吃，娘的給你。”
她拿著胖墩的碗，看了一眼時韻，就去鍋裏盛菜，時韻用筷子另一頭在她手腕上敲一下：“你自己好心將自己的讓出去了，那你自己挨餓就行了，這些都是有定數的，該誰的就是誰的。”
中年婦女立馬轉頭看大丫二丫，三丫反應快，她也最機靈，這一天時間就看出來家裏是誰說了算的，趕忙將自己的飯碗抱在懷裏，這樣一來，中年婦女想搶也搶不到了。
大丫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飯菜推給中年婦女，時韻本來想阻攔，但手都伸出來了，又頓住了。
算了，大丫自己現在還沒底氣，自己要非得讓她吃，估計吃了也不消化。見大丫這樣上道，二丫猶豫了一下，也將自己的飯碗推到了中年男人跟前。
中年男人這才露出幾分滿意的笑容來。
時韻也不管，點大丫：“既然不吃飯，那就去廚房燒水，我晚上是要洗澡的，另外，明天你們兩個不用下地了，就在山上砍柴去。”
三丫忙問道：“那我呢？”
“你去打麥場，將麥子翻一下。”時韻吩咐道，麥子還要再曬一曬才好打，等所有麥子收下來，就該打麥子了。打麥子也是個力氣活兒，首先得用石滾將麥子給滾兩邊，麥粒掉下來，然後再將麥粒弄一起，揚麥子，就是將裏面的谷皮什麽的給弄出去。
這前面兩樣最累人，幹完這兩樣，剩下的就輕松了，接下來也就是曬麥子收麥子之類的活兒了。
“胖墩明天還是在家裏幹活兒，早上起來洗衣服，中午做飯，要是明天活兒還沒幹，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時韻說道，當然要是有人幫著幹，在自己的工作份量之外再找點兒事情幹，那時韻也是不反對的，反正不耽誤她自己吃飯睡覺就行了。
說完一拍手：“自己幹自己的去。”
大丫就忙起身去燒熱水，順便將飯碗給洗刷了。二丫和三丫本來想去幫著胖墩洗衣服的，但是對上時韻的眼神，兩個人就靜悄悄的回房間了，只剩下中年婦女在那裏吭哧吭哧的洗衣服——中年男人是要睡覺的，他也不嫌棄一身臭汗，進了屋子就倒頭躺下，不到一炷香時間，那呼嚕聲就響起來了。
時韻用了兩天時間就讓整個石家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兒，這家裏到底是誰說了算的。
但凡有不聽話的，時韻也不打別人，就打中年男人和中年婦女這兩個，反正他們夫妻皮糙肉厚也能扛得住。
只要將這兩個給收拾了，剩下的就不是事兒了。
她順便還將家裏的財政大權給拿到手了，中年婦女肯定不願意交，但是，時韻又不是那種非得讓人心甘情願才會做下一步的人，她最擅長的就是讓不情願的人心甘情願的做事兒。
正巧她想用中年婦女來立威呢，於是，這錢財自然也就到手了。
但是吧，到時候之後她是有些無語的，這麽大一個家，總共也就有存銀二兩。不帶上大丫的那賣身錢。
二兩銀子能幹啥呢？誰隨便生一場病，這錢就能去的差不多了。
時韻拿著二兩銀子正在打麥場發愁的時候，王媒婆就過來了，王媒婆也是專門挑了這時候來的，都是一個村子的，這段時間石家的事情她也是聽說了的。
觀察了兩天，確定時韻並沒有往外擴展的意思，就真的像是她自己說的，家務事兒，只專註自家，並不多管別人家閑事兒之後，這才敢上門的。
上門說的是二丫的婚事：“之前你爹娘已經答應了，就剩下走禮了，那邊的五兩銀子也已經準備好了，你看這事兒……”
時韻擺手：“這婚事不成了，你直接去推了就行，二丫年紀小，我還打算再留兩年。”
這話說的王媒婆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還再留兩年，這話說的活像是你才是做父母的一樣。
“這獵戶家真是好人家，整日裏吃不完的肉，還有各種皮毛……”王媒婆有點兒不死心，時韻笑瞇瞇的：“真有錢還用買媳婦兒嗎？這村子裏那麽多人家呢，誰家沒個姑娘？他要是有錢又品性好，那這村子裏的姑娘就是排著隊的等他挑了，還用等他出錢來我家買？”
人品肯定有問題嘛。
再說了，石家也沒什麽可惦記的。這年頭吧，說句沒熱氣的話，不管是有權有勢的人家，還是窮苦老百姓家，這男女婚姻大事兒，少有是彼此看對眼的。
畢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這一開始，都是看在對方能給自家帶來什麽好處的份兒上才會有下一步。
男方家裏能給多少聘禮，女方家裏是不是女孩子相貌好，能持家，家裏兄弟有本事之類的。
石家有什麽呢？二丫的相貌也不算特別好，也就是尋常人家，胖墩這年齡也不算靠山，中年夫妻這兩口子的偏心人盡皆知，甚至這還是很尋常的事兒，都不算稀罕事兒。
二丫也沒有什麽持家的名聲，倒是大丫因為照看了四丫，還算是有些賢惠端莊能幹的名聲。
這種情況下，那獵戶既然有錢，為什麽會看上二丫呢？不就是因為二丫好拿捏，就算是被打死了，石家人也頂多是找上門要個銀子的事兒嗎？
時韻很果斷：“石家現在是我說了算了，王媒婆若是不信就去問問我娘，若是她還說要將二丫賣掉，那回頭你們就看看能不能從石家帶出來人吧。”
王媒婆張張嘴，轉頭去看二丫，二丫低著頭幹活兒，就像是沒聽見這邊的說話聲。
王媒婆就去勸說二丫：“你看那獵戶長的也算是端正，高高大大的，又會賺錢，你嫁過去那就沒有吃不飽的，什麽肉都隨便你吃，野豬肉，野雞，兔子……”
時韻忽然插了一句：“吃野味容易得病。”
王媒婆臉色頓時不好看，本來想反駁幾句，但對上時韻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想到村子裏對時韻的傳言，就又趕緊轉頭看二丫去了：“你現在留在娘家能幹啥呢？還不如嫁人了，自己當家作主，到時候你要是有點兒本事拿捏了那獵戶，銀錢都捏在自己離，那不光是獵戶要聽你的，你娘家是不是也得對你另眼相看？”
不等二丫說話，時韻又插嘴：“對了，大丫那婚事是不是也是你說的？那倒是要勞煩你走一趟，叫了那家人來，咱們呢，當面將這婚事給退掉，就不作數了。”
王媒婆原本是有二丫這婚事說不成的心理準備的，但是聽到連大丫的婚事都要反悔，那真是繃不住了——大丫這婚事她是拿了的八十個銅板的酬勞的，若是這婚事要退，這銅板她也是要吐出來的。
到手的錢財，哪兒有還回去得？
王媒婆立馬就皺眉：“你小小年紀不懂事兒可別瞎話，你大姐這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就等著三媒六聘了，現在你要是退掉，那以後你大姐還能找到什麽好人家？人家提起來可不會是說是你大姐看不上人家才退婚的，只會說是你大姐有毛病，有問題……這樣大的事兒我看你也做不了主，你叫了你爹娘來，還有你大姐，你也問問你大姐的意思，看看她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時韻笑瞇瞇的：“我說了，這石家的事情，我做主，你就是叫了我爹娘來，他們也沒二話。”
中年婦女確實是沒二話，因為那五兩銀子也不在她手裏，她也摸不到碰不到，那將閨女嫁過去有什麽意思呢？白給一個姑娘啊？
但是大丫有些猶豫，王媒婆有一點兒說在了大丫心裏——退婚的女孩子，別人可不管你是為什麽退婚的，人家只知道你是退婚了的，那名聲就不好。
沒了好名聲，回頭還能找什麽好人家呢？
反正都不是好人家，那嫁給這個和嫁給別的，有什麽區別？
大丫天生是溫柔的性子，時韻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裏在動搖，根本不給她自己做決定的機會：“你要是嫁給別人，你說不定還有活路，你要是非得嫁給這一家，那你就等著嫁過去被打死吧，他前頭那些媳婦兒是怎麽死的你自己心裏沒數嗎？是，人家是有錢，但那錢，是買命用的，買一個又一個，這銀子你拿到手了，以後你死在人家手裏了，咱們也是沒法子給你討回公道的。你要是非得想死，那我也不攔著。”
沒人提大丫還沒想起來這事兒，時韻自己說出來了，大丫也就變了臉色了。
王媒婆壓低了聲音說道：“沒這回事兒，別胡說八道，前頭那幾個是他當時年輕，性子魯莽，這才……現在就不會了，現在他年紀也上來了，脾氣也穩重了，他就不會再動手打媳婦兒了。再說了，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對不對？花錢娶回家的，這要是打死了，他自己就算是不心疼人，也得心疼銀子是不是？”
“是啊，心疼銀子，所以打傷了就不能看大夫，因為花錢費銀子嘛。打殘了也不能留了，因為不能幹活兒只會吃飯了，留下來也是費銀子。所以，還不如直接打死了，打死了就幹脆了，只要幾個銅板買棺材，再花費五兩銀子買媳婦兒，這就齊全了，一個新的可以挨打的奴仆就進門了。”
時韻笑瞇瞇的接話，王媒婆要氣死了，這話要是傳出去，以後這張老爺家的婚事她就別想做了。
“話不是這麽說……男人上了年紀了，就知道心疼媳婦兒了。”王媒婆說道，時韻慢悠悠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跟年紀可沒關系。”
王媒婆還想說什麽，時韻已經沒多少耐心了，擺手：“我呢，已經打定主意了，所以你說什麽都不管用，你只管去找張家人，就說我們要退婚，他家要是不願意，那我就親自上他們家問一問。”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捏了一塊兒石頭，再攤開手，石頭就變成了粉末了。
將手放在王媒婆跟前，時韻壞心眼的對著王媒婆吹口氣，那石頭灰就全蓋在了王媒婆臉上，嗆的她使勁咳嗽，但還不敢說什麽——就時韻這力氣，她之前聽說是聽說，總沒多大感觸，剛才這才有膽子辯駁的，現在親眼看了，心裏就一個念頭，這人骨頭，可沒石頭硬吧？
王媒婆連連後退好幾步，時韻好心情的擺擺手：“去吧去吧，和張家如何說，就看你自己的了，務必要將這門婚事給退掉，否則的話，我不光是要親自去張家談一談的，我還可能會找你談一談。”
看著王媒婆轉身就跑，時韻就忍不住笑起來。
笑完了，一轉頭看見大丫的表情，頓時就無語了，大丫那表情還有些哀怨呢。
她就忍不住伸手戳大丫額頭：“若不是看在四丫面子上，我管你死活呢，不識好人心，你以為那張家是什麽好去處不成？那是狼窩，你進去了就是一個死，你想死嗎？你若是想死，我也不攔著你，那石滾你撞一下，疼也就是那一瞬間的事兒，總比禍禍被打死了強。若是覺得這個太疼，那你回家找一根繩子吊在房梁上，那倒是不疼，就是有些難受，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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