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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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6 章
時瑩雖說不理解時韻說的送她回時家的事情，但她現在大概是還沈溺在顧郎君表裏不一是個偽君子是個惡狗的悲傷裏面，竟是一時之間，也顧不上和時韻爭論，有一種愛怎麽怎麽樣的頹敗。
時韻也不搭理她，小孩子嘛，失戀了，總得要傷春悲秋兩天。尤其是時瑩這種，都想到了談婚論嫁階段的，猛然間發現自己的夢中情郎，竟然是披著人皮的禽獸，那可不得要難過幾天嗎？
只要將人看好了，不許做出傻事兒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總有一天再想起來這事兒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當初像是一個不忍直視的傻子的。到那時候，事情就是真的過去了。
張庭回來和時韻說了顧郎君的處置——當街想要奸淫良家女子，按照律法，該判處十年刑罰，還有就是三十板子。但顧郎君身子骨有些不太好，一頓板子下去，竟是那地方被打壞了，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喊疼的聲音太大，將嗓子給叫壞了，現下也有些開不了口了。
至於寫字——打完板子，顧郎君從凳子上摔下來，不小心將手腕給折斷，因著大家都以為他是打板子太疼，竟是沒人想到會是手腕受傷，自然也就沒人給他請大夫醫治，所以，這寫字的手，也用不上了。
當然，只要人不死，其實若是想將事情說出來，也還是能說出來的。但是，到那時候，別人也只會以為顧郎君是記恨張大人對他的嚴刑拷打，所以特意栽贓呢。
再者，十年牢獄之災，顧郎君到時候不一定能活著從裏面出來呢。
時韻正好就和張庭說了回京城的事兒，張庭沈默片刻，點頭讚同：“回去是挺好的，京城畢竟是更好些，不管是大夫還是藥材，到時候我也更安心些。我這裏，你也不用很惦記，任期滿了，我會想法子回京城。”
他擡手摸一摸時韻的頭發，頓了頓繼續說道：“平日裏，咱們往來書信聯系。這邊府裏呢，你也不用惦記，自有管家和嬤嬤，再者，我不過一個縣令，等閑也沒有多少應酬，並不需要上面操持。”
他並沒有提起納妾的事兒，但眼下這話就是他的一個態度了——裏裏外外都不需要女眷插手，那還需要什麽多餘女眷呢？只維持現下這情況就好了，內有管家，外……也不用很操心。
這樣好的男人，倒是少見的很。只可惜原主不願意出來，不然，倒是可以讓原主和他道個別。
不過，沒關系，原主只要還在，就總會出來的。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是時韻對美好事物的一個祝願了。
當然，只要雙方的感情沒有影響到其他人，也沒有危害到別人，那就算是美好感情，就算是戀愛腦，那也無妨。
張夫人並沒有很著急回京城，雖然她是當家主母，但大少夫人也算是能幹，並不會因為張夫人不在京城，就將家裏搞得一團亂。所以，她倒是更願意在縣城這邊多停留幾天的，一來算是給自己放個假。二來呢，小兒子畢竟夫妻情深，這一走，夫妻兩個估計得一年見不著，那走之前讓他們多相處相處，也不是壞事兒。
她可不像是有些惡婆婆，半點兒見不得兒子兒媳感情好。她可通透了，兒子兒媳感情要是不好，如何能生育嫡出的子嗣？這也就算了，不能生也不至於斷子絕孫。就是吧，這夫妻感情不好，最終受累的是哪個呢？
還是自家兒子啊。
在外面忙活一天了，回家來連口熱茶都喝不上，連個貼心話都沒人說，連個寒暖都沒人詢問，是，是能納妾，但侍妾和妻子能一樣嗎？就連談話交流，那侍妾和正妻都是不一樣的。
所以呢，夫妻感情好，自家兒子從外面回來，能高高興興的和妻子說笑玩耍，那她做娘的，能不高興嗎？
不過就算是張夫人再如何豁達，時間到了，該走還是要走的。
時韻從車窗裏面伸出頭來，沖張庭不停擺手擺手，一直到馬車走很遠，都快看不見人影了，她才回到馬車裏，微微嘆口氣。時瑩看她一眼，並不說話，她現下是沈默的很，估計還沒從戀情夭折的痛苦中走出來。
張夫人是長輩，並不和她們坐同一輛馬車，免得她們不自在。
馬車在路上走了半個月——完全是因為時韻懷著身孕，張夫人當初來，可是只用了十天時間的。
到了京城，時韻到底是有些看不慣時瑩的失落消沈了，就攛掇她：“你看看外面，留意一下街上女子的衣著打扮，咱們在縣城，那是咱們穿什麽，什麽就是流行的，但現在咱們回來了，你若是不想被人喊土包子，就趕緊的留意一下，回頭好做了新衣服，打了新首飾。”
時瑩這才微微打起精神來，掀開車窗簾子往外面看。任何時候，這人間煙火，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兩邊的小攤販，熱氣騰騰的小吃店，路邊跑來跑去的幼童，挽著胳膊一起逛街的姑娘們，甩著扇子自以為很帥氣的公子哥，還有酒樓裏的喧嘩，小鋪子外面站著吆喝的夥計。
這京城，可比縣城繁華多了，繁華也就代表著人多，大家臉上也多是富足的笑容，說話聊天，也更豐富多彩。
她甚至看見了不止一處的雜耍，還不是同一種類，一個是女子打拳練武，一個是小孩子雜技。
時瑩臉上，慢慢也露出幾分笑容來。
時韻瞧著才稍微有些方希，不然就她那一臉喪氣的樣子，進了張家，人張家還要以為她是來吊唁的呢，多喪氣多晦氣啊。
進了張家大門，時韻就壓低了聲音交代：“等會兒可得有禮貌些，該行禮問好就行禮問好，張家也是沒別的女孩子，否則，再多一個你，怕是天天都要吵架了。你呢，既然得了張家的善待，就該心存感激，不要將你那臉色擺出來給人看，不然，你等著我收拾你。”
時瑩有些期期艾艾的：“姐姐現在對我十分不客氣……以前都是哄著我，現在動不動就要打我。”
“那是我發現哄你沒什麽用，你看看我前些年可哄著你了，結果呢？你是一點兒不長進，不懂事兒！倒是打了兩次我就發現了，你長記性了。既如此，巴掌管用，那我可不得用起來嗎？你少啰嗦，我是你姐姐，又一手養大了你，我打你兩下算什麽？你心裏難不成還要記仇嗎？”
頓了頓，她補充道：“要記仇也行，大不了日後呢，你嫁人了 ，咱們再不來往就是了，你若是少來煩我一次，我說不定還能多活十年。”
時瑩趕緊抱住時韻胳膊：“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你自己嘀咕的，我何曾說過我心裏記恨姐姐了？我雖說心裏有些不自在，但我也知道姐姐是為我好，我心裏記著姐姐的恩呢。”
時韻看她一眼，並未說話，這小姑娘到底不算是喪良心。真說起來，原主上輩子的事兒，她也是個受害者——也正是因為她將原主給推倒，害的原主小產，所以在嫁給顧郎君之後，再如何被虐待，也並沒有找原主求助過。
一來她覺得沒臉去見，二來呢，也是抱著一種贖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越是痛苦，身上的罪孽就越是會減輕一樣。
反正說來說去，金手指這種東西，也得看用的人是如何品性，像是顧郎君這樣的，那金手指就完全是禍端。
但如何像是王甜甜和石靜那種品性的，這東西就算是好東西，於國於民有利。
沒心思多想，很快就到了正院。大少夫人帶著人已經收拾好了院子，寒暄幾句，就忙忙的讓時韻先帶著時瑩回去休息了，畢竟時韻這一胎盼了六年，家裏誰不知道這肚子十分要緊呢？生怕是趕路勞累，無論什麽事兒，先休息了再說。
接風宴是放在了第二天晚上，也有一整天的時間來修整。
接風宴之後，時韻就按照當時說的，確實是將時瑩給送回了時家。時瑩倒是眼淚汪汪的舍不得，不過，時韻並沒有將她一個人給送去，而是安排了劉嬤嬤，還有時韻自己身邊的成嬤嬤，又給配足了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滿滿當當的人群，這才給他送回去的。
就這配置，時瑩若是在時家吃虧，那是立馬能到張家去求助的。
時瑩若是在張家過的不開心，也是能轉頭回到張家來陪著時韻的。
反正時韻本來的說法也就是兩邊來回住，時家住半個月，張家住半個月。這才算是安了時瑩的心，時瑩也才磨磨唧唧的帶著人回了時家。
時家……其實並不是很歡迎時瑩回來。
人家繼夫人生有孩子，兩子兩女，全都是嫡出，這種情況下，人家如何會在意兩個和自家不太親的，前頭所出的嫡出姑娘呢？就算是嫡出，那也是姑娘啊。
時家最不缺的就是嫡女了。
不親的，養大了也是白眼狼，還不如好好養著跟前親的兩個呢。
現在一家一家子其樂融融十分和睦呢，時瑩忽然回來，繼夫人就有些煩惱：“這院子如何安排？本來府裏的院子就不是很多，他們兄弟姐妹，一人一個正正好，現在時瑩要回來，我上哪兒給變出來一個院子呢？不如就安排在松鶴園？”
松鶴園是老太太原先住的地方，但三年前，老太太沒了，這院子就空出來了。
三年不曾有人住，先不說房屋有沒有漏水之類的，反正地上是雜草叢生，屋子裏也到處是灰塵。家具呢，也是那種老人家用的很老氣的那種，三年不曾保養，指不定有裂紋之類的。
時老爺就皺眉：“也行，就是需得先收拾收拾，明日裏是時韻送她回來，時韻你也是知道的，那性子是半點兒不肯吃虧，若她覺得那屋子不好，怕是要鬧騰，咱們府上現在……她到底是張家媳婦兒，而且還懷著張家子嗣。”
侯府已經落魄，壓根沒辦法和張家對上。
時侯爺年老，他原配生的時韻都嫁人了，可想而知他這年紀，和張大人，也相差無幾了。但是吧，偏偏兒子年幼，繼夫人是原配過世之後才進門的，也就是說，時韻十歲了，繼夫人進門，又過了兩年才生了第一個兒子。
現如今時韻二十三，這兒子，也才十來歲。
十來歲啊，人家張大人的長子，都已經在進了禦書房做五品文書小吏了。張大人的次子，也就是時韻的丈夫，也做了從六品的縣令了。
他這兒子要出仕，至少還得十年。
他倒是沒想過要時韻來幫襯，但到底也不想和張家結仇，萬一時韻再吹吹枕頭風，那自家兩個兒子，將來豈不是要耽誤了？他這個年紀，到時候還能幫襯到兒子什麽呢？
所以，需得先和繼夫人提前說好了這利害關系，免得她一時醋意上頭，心裏再生了什麽心思，到時候惹怒了時瑩不要緊，時瑩就是個小孩子，但時瑩背後的時韻可不是小孩子了。
繼夫人一臉的憋屈，但她又知道自家男人說的沒錯，那臉色就更不好看了，純粹是憋的，好一會兒才說道：“那就將咱們的雲兒和婷兒，挪到一個院子裏去，騰出來一個院子來。”
時侯爺就更頭疼了，兩個女兒誰也不是好相處的，都是嫡出的，那能一點兒脾氣也沒有嗎？若是讓她們兩個擠一擠，收拾出來一個屋子，那她們兩個能願意嗎？不也得鬧翻天嗎？
但是想一想，這是繼夫人的親閨女，繼夫人既然提出了這想法，那想必是有主意來安慰自家女兒的，時侯爺就幹脆點頭了：
“這也是主意，反正時瑩這年紀，馬上及笄，她及笄了就要嫁人了，估計在府裏也不會住幾天了，將就將就就好。”
將就個兩三年，時瑩出嫁之後，這院子不就又還回來了嗎？到時候，剩下那兩個，還是一人一個。反正她們年紀小，等得起。
時侯爺這話一出口，繼夫人張張嘴，又閉上，她就是一時賭氣說了兩句，她何嘗是真心想將院子給了時瑩的？但是，話趕話，到了這兒，她若是再反悔，那時侯爺能高興嗎？
繼夫人只覺得的一口氣憋在嗓子眼，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腦子都有些像是被人拍了一板磚，悶悶的發疼。
但不管繼夫人是如何想的，時韻總歸還是要帶著時瑩來的。
姐妹倆在二門下了馬車，繼夫人沒露面，只管事的嬤嬤在等著。時韻笑道：“繼夫人倒是安穩的很，我瞧著府裏現在有些蕭條？”
管事嬤嬤不敢接這話，時韻沒出嫁之前呢，府裏還略有些家底。時韻出嫁之後呢，因著府裏孩子長大，處處用錢，時侯爺又不是個能幹的，繼夫人呢，能嫁給一把年紀的時侯爺做繼室，能是什麽大家族出身的？也不過是小門小戶，不善理財，老太太又上了年紀，頂多是能看著讓她別將侯府徹底給敗了，多的什麽也做不了，有心無力。
於是這幾年下來，府裏確實是坐吃山空，沒什麽進項，花錢也是不能停的，錢少了，這府裏看著自然也就蕭條了。
但若是應了時韻的話，那豈不是在指著侯夫人的鼻子罵她不善管家嗎？時韻來一會兒就走，可她們這些管事的，卻還是要再繼夫人手裏討生活的。
時韻帶著時瑩進門，繼夫人連起身都沒有，就很敷衍的問道：“姑奶奶回來了？這可真是貴腳踏賤地，稀罕的很呢。”
時韻也不搭理她陰陽怪氣，直接說道：“我之前給我爹寫信說過了，眼看時瑩及笄，這及笄禮倒是能在張家辦，但是，若是及笄之後，時瑩還是住在張家，那時家必然是要臉面掃地的。”
時家一個侯府，連個小姑娘都養不起嗎？還得推給姻親人家去養嗎？
“時家臉面掃地原本是和我無關的，畢竟我已經嫁人，再者時瑩這婚事，也還早，又是我養大的，半點兒不會被時家名聲影響，但我要是沒記錯，你還有兩個嫡親的女兒，也有十來歲了吧？這女孩子呢，說快也快得很，說慢也慢得很。轉眼就及笄，轉眼就變成老姑娘。”
時韻臉上帶了幾分笑意：“我爹倒是聰明人 ，他竟是沒將這話和你說一遍嗎？所以你現下還不明白，不是我們非得要回來住，而是該你請了時瑩，求了時瑩回來住。”
繼夫人臉色通紅，梗著脖子要說話，時韻笑道：“你可得想好了再說，若是說的不對，我現下帶了時瑩走，咱們日後再不來往就是了。”
繼夫人要出口的話又被憋回去，她視線落到了時韻肚子上，好一會兒才說道：“可見這懷孕了，也有底氣了。”
她覺得時韻原本沒想過和時家斷絕關系，是因著沒生孩子沒底氣，不敢得罪娘家。
現在呢，有了孩子了，腰桿硬了，想必張家是很願意給她撐腰的。所以，這娘家，要不要也都無所謂了。
時韻可不管別人如何想，只笑道：“你若是分清楚了利害，那咱們接下來商量商量時瑩住在哪兒？我現下懷孕，也不好一直在外面久留，否則我婆婆不放心，總讓人追來詢問。”
她這是在說張家是她後盾呢，繼夫人心裏想著，狠狠地磨了磨牙——時侯爺的話，她到底是聽在耳朵裏，記在心裏呢。
“住晨曦閣。”侯夫人很憋屈的說道，時韻轉頭看時瑩：“晨曦閣是個不錯的地方，以前我沒嫁人之前，也是住在那裏的，後來我嫁人了，帶了你走，這院子就讓給了你四妹妹。”
這三妹妹四妹妹，說的就是繼夫人生的那兩個。四妹妹年幼，六年前也才一兩歲，也還不到分院子住的年紀，繼夫人也是想霸占呢，就先將地方給占了。
她又叮囑時瑩：“該和你說的我也都說了，你既然是年長的，妹妹若是有什麽不懂事兒的，你只管上手教訓就是了，若是侯府想阻攔，你只派人去張家叫人。”
“晨曦閣若是收拾出來了，你今兒就能住進去，若是沒收拾出來，那也好辦，你暫且住在繼夫人這裏。繼夫人這裏，被褥床鋪，一應俱全，甚至茶杯之類的小物件兒，也不用你來操心，住在這邊倒是更便利呢。”
時韻說道，那邊繼夫人的兩個眼睛已經要豎起來了。
時韻轉頭看她：“想必繼夫人是不會讓時瑩沒地方去，我這邊送來，她那邊又回了張家的吧？”
那時家，才是丟臉呢。
繼夫人嘴唇裏面憋出來的字兒：“自然不會。”
時韻又說時瑩：“自己該強硬起來就強硬起來，我能教導你的，都已經和你說了，我給你撐腰你若是都立不起來，那日後你這婚事，我覺得還是該再多看看了。你也別怕，你想好了利害關系，分辨清楚這裏面人情關系，自然就不會害怕了。”
時瑩所欠缺的，一個是這人情方面的考量，一個是這內宅陰私爭鬥。
前者，時韻是可以教導的，劉嬤嬤也能指點。
後者，張家教不了，時韻和劉嬤嬤說的再多，也比不過時瑩來親身體驗一番。這才是張夫人提議將時瑩給回時家的原因之一——內宅爭鬥，只有自己去親身體驗了，才能知道人心叵測。
那四個小丫鬟裏面，有兩個是張家花費了心思給找的，稍微有點兒拳腳功夫的那種，打侍衛是打不過，但時家也沒有侍衛。那小丫鬟，至少報信還是能做到的。
來之前，時韻已經是將侯府所有人，她們的品性，他們的依仗，他們的弱點，一一的指點了時瑩了。
時瑩可以說是，十分了解敵情。這種情況下，她要是輸掉的話，那也實在是太弱了，她的婚事，時韻就得想法子給挑個人口簡單不會有太大爭鬥的。
若是時瑩能獲勝，那可就太好了，將來不管將她扔在哪兒，總不至於再去擔心她活不過三天了。
時韻說完話，帶著時瑩去看了晨曦閣。
四姑娘還在晨曦閣不願意走呢，對收拾東西的嬤嬤發脾氣：“這就是我的屋子，我的地方，我憑什麽要讓出來！”
看見時瑩一行人，頓時十分仇視：“你們姐妹既然已經離開了時家，那為什麽還要回來？”
時韻按住時瑩胳膊，自己轉頭看繼夫人：“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出了門的女兒，就再也不能回娘家了？這規矩誰定的？我倒是要到外面去問問，看誰家有這樣的說法。”
繼夫人趕緊一臉討好的說道：“別和你四妹妹計較，她年紀小，腦子不好使，說話也不過腦子的……”
天下誰家沒女子？就算是有些人家並不如何疼愛女兒，但也有許多人家，是將女孩兒當珠寶的。他們要是敢到外面去宣傳什麽嫁人的女兒就不許再回娘家，那怕不是侯府大門就要被人扔的臭雞蛋給砸爛了。
這也就算了，四閨女以後，可也別想嫁人了——如此薄情的女孩子，誰家願意要？姻親姻親，那還有個親字在呢。
四姑娘哭唧唧還要鬧騰，時韻挑眉笑道：“十多歲的人了，侯夫人，你們家的規矩可真寬松，對長姐無禮，說話無狀，做事兒又是潑婦姿態，你竟是不出手管一管的嗎？”
繼夫人咬咬牙，這是在逼迫她動手呢，沒聽見時韻問，怎麽不出手管一管呢？出手，什麽算出手？說話不算啊，說話只能算張嘴。
繼夫人絞盡腦汁想先找個的借口岔開這話，時韻自己一擡手，啪的一聲就拍在了四姑娘臉頰上，她是控制好了力度的，只將四姑娘一張臉給拍腫了。真的，她要是全力拍下去，那四姑娘怕是要飛出去了。
所以，只紅了臉頰，當真是她手下留情了。
但四姑娘不知道，繼夫人不知道。四姑娘一張嘴，劇痛之下，眼淚就下來了。侯夫人心疼的，趕緊去捂住閨女臉頰，又要斥責時韻：“你做什麽呢？”
“夫人既然不打算管教，那我身為長姐，對出言不遜的妹妹教育一番，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時韻笑瞇瞇的，拿帕子在手上擦了擦——她可沒顧慮時瑩會不會被侯夫人遷怒。
或者說，她要的就是這麽個結果。
侯夫人肯定是不能對張家少夫人動手的，但這一腔怒火怎麽辦呢？只能遷怒到時瑩身上去了，接下來，內宅的各種手段就要 輪番上演了。
侯夫人肯出招，時瑩才能有的鍛煉啊。侯夫人要是將時瑩當個客人疏遠著，那時瑩回來住這一趟還有什麽意思？
“對了，忘記和你說了，時瑩一個月時間，有一半兒是住在這邊，還有一半兒呢，我放心不下她，是要接她回張家的。所以呢，侯夫人最好是掂量著來，不要在時瑩身上動手動腳，若是我發現她身上有傷勢，那可就對不住了，我到婆婆跟前哭一場，我婆婆心疼我，那指不定會攛掇我公公做些什麽呢。”
時韻笑著說道，侯夫人那臉色鍋底一樣，恨不能將時韻給生吞了，但是又咽不下去，只能是在心裏將時韻的祖宗十八輩都給詛咒臭罵一頓。
時韻別說是不知道了，就算是知道了，估計也只有拍手叫好的——反正又不是她的祖宗十八代。至於原主的，原主既然受委屈了，那祖宗挨個罵又怎麽了？
時韻領著時瑩進屋子，隔著門板看外面母子兩個說話，就對時瑩說道：“看見了嗎？這示範呢，我只給你做一次，你需得強硬起來，強硬起來，先打了別人，別人才不會打你，你若是不會動手，那你就只能等著別人來打你了。我身子不方便，等會兒我就要走了，你自己留在這裏，多多保重。若是打不過，只管跑，跑到張家去，明白嗎？”
時瑩十分忐忑：“我能行嗎？”
“如何不能行？我當年和繼夫人爭鬥的時候，才十歲，還帶著繈褓中的你呢。”時韻說道，那時候才更是艱難，但原主到底是熬出來了，不光是將自己嫁出去了，還將妹妹給拉扯大了，這要是放在小說裏，那就是妥妥的大女主，後宅大贏家——雖說這成親之後幾年不懷孕，有點兒不符合大女主人設。
原主就是將時瑩照顧的太好，所以時瑩才快及笄了，都還像是個天真單純的小孩子。
時韻可不是原主舍不得放手，時韻是說放手就放手，哪怕時瑩再如何忐忑不安，時韻說走就走，禮貌性的去書房給時侯爺打個招呼，時韻就帶了人，從時家離開。
她這邊走，那邊繼夫人就帶了四姑娘來和她商量事情。
“一來是這院子，確實是你妹妹住習慣了，這屋子裏的東西也都是她用過的了，讓你住在這裏，也是委屈了你，不如我另外收拾了新院子給你，一應用品，全都換新的……”
“二來呢，這裏距離主院近，咱們也都心知肚明，你並非是我親生的，你若是住在這裏，隔壁是你三妹妹，你們必然是要吵吵嚷嚷的，我聽說你喜好安靜？那你可就一天也靜不下來了。”
繼夫人殷殷切切的給時瑩做保證：“我保證給你收拾出來一個大院子，你身邊的人都能安置進去，家具什麽的，全都用新的……”
時瑩其實是有些心動的，她才不耐煩和三姑娘做鄰居呢。再者，雖然她從小沒娘，但她確實是嬌寵長大的，用的東西，那都是全新的，她也看不上三姑娘的這些家具之類的啊。
但到底是經受過挫折的人了，又得過劉嬤嬤和時韻指點。
在點頭之前，先問明白了：“那院子在哪兒？又是什麽格局？若是換全新的東西，是外面買來的呢，還是府裏自備的，再或者是原本就有的，但是這些年沒用過，也算是新的？”
她忽然聰明了一點兒：“若是這院子不好，那我姐姐當年身為嫡長女，怕是不能住在這裏吧？她既然住在這裏，那是不是說明，府裏就沒有比晨曦閣更好的院子了？既如此，你讓我去別的院子住，是不是該有補償？”
“並非是沒有更好的院子了，而是這裏距離主院近。”繼夫人說道，想要繼續忽悠時瑩，但時瑩那聰明一冒頭，現在就認準了繼夫人是在忽悠她，那斷然是不能上當受騙了。
本來那點點兒心動，現下也全沒了，算了，四姑娘還沒嫁人呢，也是個小孩子，她用的東西能有多埋汰？自己還是將就著用吧。
可給繼夫人氣的，都快吐血了。
時瑩自此之後，就開啟了自己在侯府鬥智鬥勇的生活，今兒可是三姑娘送來的一梳妝盒的小蟲子，明天是四姑娘讓人隔著院墻扔進來的死老鼠。
當然這些惡心東西，只能算是明面上的小伎倆。
相比這些小孩子手段，繼夫人的手段就高明多了。早飯去得晚了就沒有了，午飯送過來的時候一點兒熱氣都沒有了——十月的天兒了，冷風呼呼的，沒熱氣的飯菜吃了要壞肚子的，更要緊的是，冷了的飯菜上，白膩膩的一層油，看著就吃不下去。
晚飯吧，還會再換個花樣——飯菜裏給你放一些石頭子兒什麽的。
時瑩去找繼夫人吧，十次裏面有八次是找不到人的，繼夫人忙嘛。要管家理事，要逛街買東西，要帶孩子出門玩耍。好不容易遇上一次，繼夫人面上很和善，也是詫異廚房居然會有這樣的事兒，嘴上保證一定會懲罰廚房的人，但下次送來的飯菜還是有問題的。
而且，半個月住下來，時瑩連一個銅板的月例銀子都沒領過。
時瑩回到張家之後，一張嘴就沒停過，吧嗒吧嗒的和時韻說個不停。時韻給她出主意：“兩個法子，一個呢，是你拿捏住廚房，找個帶頭的，殺雞儆猴，震懾住剩下的，另一個，你那月例銀子也別要了，要個小廚房，要個廚娘，要人將你的一日三餐，單獨采買送過去。”
“前者的話，能給繼夫人一個好看，將她臉面撕下來。後者的話，更保險些，你吃的掌握在自己手裏，也免得有廚娘往你飯菜裏吐口水了……”
她話沒說完，時瑩咦了一聲，就忍不住惡心：“還有這種事兒？”
“這都算好的了，有時候給你撒一把巴豆粉。”時韻說道，頓了頓，提示到：“當年我在府裏的時候，就是單開了小廚房，用的是你年幼吃不了成人飯菜，但若是讓大廚房做的話又費火費人力的借口，我的月例銀子，也都用來買了米糧。”
時瑩頓時有了主意，她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做沒關系啊，看別人如何做。姐姐這樣聰明的人，都選的小廚房，那她跟著學肯定是沒問題的。
時韻岔開了話題：“及笄禮就在明天了，你的衣服也給做好了，你先去試一試，若是有不合適的，現下還能改一改，不然到明天，怕是要來不及了，還有那簪子，你也先看看，先用哪一個，接著用哪一個，你需得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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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韻也不搭理她，小孩子嘛，失戀了，總得要傷春悲秋兩天。尤其是時瑩這種，都想到了談婚論嫁階段的，猛然間發現自己的夢中情郎，竟然是披著人皮的禽獸，那可不得要難過幾天嗎？
只要將人看好了，不許做出傻事兒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總有一天再想起來這事兒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當初像是一個不忍直視的傻子的。到那時候，事情就是真的過去了。
張庭回來和時韻說了顧郎君的處置——當街想要奸淫良家女子，按照律法，該判處十年刑罰，還有就是三十板子。但顧郎君身子骨有些不太好，一頓板子下去，竟是那地方被打壞了，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喊疼的聲音太大，將嗓子給叫壞了，現下也有些開不了口了。
至於寫字——打完板子，顧郎君從凳子上摔下來，不小心將手腕給折斷，因著大家都以為他是打板子太疼，竟是沒人想到會是手腕受傷，自然也就沒人給他請大夫醫治，所以，這寫字的手，也用不上了。
當然，只要人不死，其實若是想將事情說出來，也還是能說出來的。但是，到那時候，別人也只會以為顧郎君是記恨張大人對他的嚴刑拷打，所以特意栽贓呢。
再者，十年牢獄之災，顧郎君到時候不一定能活著從裏面出來呢。
時韻正好就和張庭說了回京城的事兒，張庭沈默片刻，點頭讚同：“回去是挺好的，京城畢竟是更好些，不管是大夫還是藥材，到時候我也更安心些。我這裏，你也不用很惦記，任期滿了，我會想法子回京城。”
他擡手摸一摸時韻的頭發，頓了頓繼續說道：“平日裏，咱們往來書信聯系。這邊府裏呢，你也不用惦記，自有管家和嬤嬤，再者，我不過一個縣令，等閑也沒有多少應酬，並不需要上面操持。”
他並沒有提起納妾的事兒，但眼下這話就是他的一個態度了——裏裏外外都不需要女眷插手，那還需要什麽多餘女眷呢？只維持現下這情況就好了，內有管家，外……也不用很操心。
這樣好的男人，倒是少見的很。只可惜原主不願意出來，不然，倒是可以讓原主和他道個別。
不過，沒關系，原主只要還在，就總會出來的。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是時韻對美好事物的一個祝願了。
當然，只要雙方的感情沒有影響到其他人，也沒有危害到別人，那就算是美好感情，就算是戀愛腦，那也無妨。
張夫人並沒有很著急回京城，雖然她是當家主母，但大少夫人也算是能幹，並不會因為張夫人不在京城，就將家裏搞得一團亂。所以，她倒是更願意在縣城這邊多停留幾天的，一來算是給自己放個假。二來呢，小兒子畢竟夫妻情深，這一走，夫妻兩個估計得一年見不著，那走之前讓他們多相處相處，也不是壞事兒。
她可不像是有些惡婆婆，半點兒見不得兒子兒媳感情好。她可通透了，兒子兒媳感情要是不好，如何能生育嫡出的子嗣？這也就算了，不能生也不至於斷子絕孫。就是吧，這夫妻感情不好，最終受累的是哪個呢？
還是自家兒子啊。
在外面忙活一天了，回家來連口熱茶都喝不上，連個貼心話都沒人說，連個寒暖都沒人詢問，是，是能納妾，但侍妾和妻子能一樣嗎？就連談話交流，那侍妾和正妻都是不一樣的。
所以呢，夫妻感情好，自家兒子從外面回來，能高高興興的和妻子說笑玩耍，那她做娘的，能不高興嗎？
不過就算是張夫人再如何豁達，時間到了，該走還是要走的。
時韻從車窗裏面伸出頭來，沖張庭不停擺手擺手，一直到馬車走很遠，都快看不見人影了，她才回到馬車裏，微微嘆口氣。時瑩看她一眼，並不說話，她現下是沈默的很，估計還沒從戀情夭折的痛苦中走出來。
張夫人是長輩，並不和她們坐同一輛馬車，免得她們不自在。
馬車在路上走了半個月——完全是因為時韻懷著身孕，張夫人當初來，可是只用了十天時間的。
到了京城，時韻到底是有些看不慣時瑩的失落消沈了，就攛掇她：“你看看外面，留意一下街上女子的衣著打扮，咱們在縣城，那是咱們穿什麽，什麽就是流行的，但現在咱們回來了，你若是不想被人喊土包子，就趕緊的留意一下，回頭好做了新衣服，打了新首飾。”
時瑩這才微微打起精神來，掀開車窗簾子往外面看。任何時候，這人間煙火，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兩邊的小攤販，熱氣騰騰的小吃店，路邊跑來跑去的幼童，挽著胳膊一起逛街的姑娘們，甩著扇子自以為很帥氣的公子哥，還有酒樓裏的喧嘩，小鋪子外面站著吆喝的夥計。
這京城，可比縣城繁華多了，繁華也就代表著人多，大家臉上也多是富足的笑容，說話聊天，也更豐富多彩。
她甚至看見了不止一處的雜耍，還不是同一種類，一個是女子打拳練武，一個是小孩子雜技。
時瑩臉上，慢慢也露出幾分笑容來。
時韻瞧著才稍微有些方希，不然就她那一臉喪氣的樣子，進了張家，人張家還要以為她是來吊唁的呢，多喪氣多晦氣啊。
進了張家大門，時韻就壓低了聲音交代：“等會兒可得有禮貌些，該行禮問好就行禮問好，張家也是沒別的女孩子，否則，再多一個你，怕是天天都要吵架了。你呢，既然得了張家的善待，就該心存感激，不要將你那臉色擺出來給人看，不然，你等著我收拾你。”
時瑩有些期期艾艾的：“姐姐現在對我十分不客氣……以前都是哄著我，現在動不動就要打我。”
“那是我發現哄你沒什麽用，你看看我前些年可哄著你了，結果呢？你是一點兒不長進，不懂事兒！倒是打了兩次我就發現了，你長記性了。既如此，巴掌管用，那我可不得用起來嗎？你少啰嗦，我是你姐姐，又一手養大了你，我打你兩下算什麽？你心裏難不成還要記仇嗎？”
頓了頓，她補充道：“要記仇也行，大不了日後呢，你嫁人了 ，咱們再不來往就是了，你若是少來煩我一次，我說不定還能多活十年。”
時瑩趕緊抱住時韻胳膊：“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你自己嘀咕的，我何曾說過我心裏記恨姐姐了？我雖說心裏有些不自在，但我也知道姐姐是為我好，我心裏記著姐姐的恩呢。”
時韻看她一眼，並未說話，這小姑娘到底不算是喪良心。真說起來，原主上輩子的事兒，她也是個受害者——也正是因為她將原主給推倒，害的原主小產，所以在嫁給顧郎君之後，再如何被虐待，也並沒有找原主求助過。
一來她覺得沒臉去見，二來呢，也是抱著一種贖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越是痛苦，身上的罪孽就越是會減輕一樣。
反正說來說去，金手指這種東西，也得看用的人是如何品性，像是顧郎君這樣的，那金手指就完全是禍端。
但如何像是王甜甜和石靜那種品性的，這東西就算是好東西，於國於民有利。
沒心思多想，很快就到了正院。大少夫人帶著人已經收拾好了院子，寒暄幾句，就忙忙的讓時韻先帶著時瑩回去休息了，畢竟時韻這一胎盼了六年，家裏誰不知道這肚子十分要緊呢？生怕是趕路勞累，無論什麽事兒，先休息了再說。
接風宴是放在了第二天晚上，也有一整天的時間來修整。
接風宴之後，時韻就按照當時說的，確實是將時瑩給送回了時家。時瑩倒是眼淚汪汪的舍不得，不過，時韻並沒有將她一個人給送去，而是安排了劉嬤嬤，還有時韻自己身邊的成嬤嬤，又給配足了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滿滿當當的人群，這才給他送回去的。
就這配置，時瑩若是在時家吃虧，那是立馬能到張家去求助的。
時瑩若是在張家過的不開心，也是能轉頭回到張家來陪著時韻的。
反正時韻本來的說法也就是兩邊來回住，時家住半個月，張家住半個月。這才算是安了時瑩的心，時瑩也才磨磨唧唧的帶著人回了時家。
時家……其實並不是很歡迎時瑩回來。
人家繼夫人生有孩子，兩子兩女，全都是嫡出，這種情況下，人家如何會在意兩個和自家不太親的，前頭所出的嫡出姑娘呢？就算是嫡出，那也是姑娘啊。
時家最不缺的就是嫡女了。
不親的，養大了也是白眼狼，還不如好好養著跟前親的兩個呢。
現在一家一家子其樂融融十分和睦呢，時瑩忽然回來，繼夫人就有些煩惱：“這院子如何安排？本來府裏的院子就不是很多，他們兄弟姐妹，一人一個正正好，現在時瑩要回來，我上哪兒給變出來一個院子呢？不如就安排在松鶴園？”
松鶴園是老太太原先住的地方，但三年前，老太太沒了，這院子就空出來了。
三年不曾有人住，先不說房屋有沒有漏水之類的，反正地上是雜草叢生，屋子裏也到處是灰塵。家具呢，也是那種老人家用的很老氣的那種，三年不曾保養，指不定有裂紋之類的。
時老爺就皺眉：“也行，就是需得先收拾收拾，明日裏是時韻送她回來，時韻你也是知道的，那性子是半點兒不肯吃虧，若她覺得那屋子不好，怕是要鬧騰，咱們府上現在……她到底是張家媳婦兒，而且還懷著張家子嗣。”
侯府已經落魄，壓根沒辦法和張家對上。
時侯爺年老，他原配生的時韻都嫁人了，可想而知他這年紀，和張大人，也相差無幾了。但是吧，偏偏兒子年幼，繼夫人是原配過世之後才進門的，也就是說，時韻十歲了，繼夫人進門，又過了兩年才生了第一個兒子。
現如今時韻二十三，這兒子，也才十來歲。
十來歲啊，人家張大人的長子，都已經在進了禦書房做五品文書小吏了。張大人的次子，也就是時韻的丈夫，也做了從六品的縣令了。
他這兒子要出仕，至少還得十年。
他倒是沒想過要時韻來幫襯，但到底也不想和張家結仇，萬一時韻再吹吹枕頭風，那自家兩個兒子，將來豈不是要耽誤了？他這個年紀，到時候還能幫襯到兒子什麽呢？
所以，需得先和繼夫人提前說好了這利害關系，免得她一時醋意上頭，心裏再生了什麽心思，到時候惹怒了時瑩不要緊，時瑩就是個小孩子，但時瑩背後的時韻可不是小孩子了。
繼夫人一臉的憋屈，但她又知道自家男人說的沒錯，那臉色就更不好看了，純粹是憋的，好一會兒才說道：“那就將咱們的雲兒和婷兒，挪到一個院子裏去，騰出來一個院子來。”
時侯爺就更頭疼了，兩個女兒誰也不是好相處的，都是嫡出的，那能一點兒脾氣也沒有嗎？若是讓她們兩個擠一擠，收拾出來一個屋子，那她們兩個能願意嗎？不也得鬧翻天嗎？
但是想一想，這是繼夫人的親閨女，繼夫人既然提出了這想法，那想必是有主意來安慰自家女兒的，時侯爺就幹脆點頭了：
“這也是主意，反正時瑩這年紀，馬上及笄，她及笄了就要嫁人了，估計在府裏也不會住幾天了，將就將就就好。”
將就個兩三年，時瑩出嫁之後，這院子不就又還回來了嗎？到時候，剩下那兩個，還是一人一個。反正她們年紀小，等得起。
時侯爺這話一出口，繼夫人張張嘴，又閉上，她就是一時賭氣說了兩句，她何嘗是真心想將院子給了時瑩的？但是，話趕話，到了這兒，她若是再反悔，那時侯爺能高興嗎？
繼夫人只覺得的一口氣憋在嗓子眼，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腦子都有些像是被人拍了一板磚，悶悶的發疼。
但不管繼夫人是如何想的，時韻總歸還是要帶著時瑩來的。
姐妹倆在二門下了馬車，繼夫人沒露面，只管事的嬤嬤在等著。時韻笑道：“繼夫人倒是安穩的很，我瞧著府裏現在有些蕭條？”
管事嬤嬤不敢接這話，時韻沒出嫁之前呢，府裏還略有些家底。時韻出嫁之後呢，因著府裏孩子長大，處處用錢，時侯爺又不是個能幹的，繼夫人呢，能嫁給一把年紀的時侯爺做繼室，能是什麽大家族出身的？也不過是小門小戶，不善理財，老太太又上了年紀，頂多是能看著讓她別將侯府徹底給敗了，多的什麽也做不了，有心無力。
於是這幾年下來，府裏確實是坐吃山空，沒什麽進項，花錢也是不能停的，錢少了，這府裏看著自然也就蕭條了。
但若是應了時韻的話，那豈不是在指著侯夫人的鼻子罵她不善管家嗎？時韻來一會兒就走，可她們這些管事的，卻還是要再繼夫人手裏討生活的。
時韻帶著時瑩進門，繼夫人連起身都沒有，就很敷衍的問道：“姑奶奶回來了？這可真是貴腳踏賤地，稀罕的很呢。”
時韻也不搭理她陰陽怪氣，直接說道：“我之前給我爹寫信說過了，眼看時瑩及笄，這及笄禮倒是能在張家辦，但是，若是及笄之後，時瑩還是住在張家，那時家必然是要臉面掃地的。”
時家一個侯府，連個小姑娘都養不起嗎？還得推給姻親人家去養嗎？
“時家臉面掃地原本是和我無關的，畢竟我已經嫁人，再者時瑩這婚事，也還早，又是我養大的，半點兒不會被時家名聲影響，但我要是沒記錯，你還有兩個嫡親的女兒，也有十來歲了吧？這女孩子呢，說快也快得很，說慢也慢得很。轉眼就及笄，轉眼就變成老姑娘。”
時韻臉上帶了幾分笑意：“我爹倒是聰明人 ，他竟是沒將這話和你說一遍嗎？所以你現下還不明白，不是我們非得要回來住，而是該你請了時瑩，求了時瑩回來住。”
繼夫人臉色通紅，梗著脖子要說話，時韻笑道：“你可得想好了再說，若是說的不對，我現下帶了時瑩走，咱們日後再不來往就是了。”
繼夫人要出口的話又被憋回去，她視線落到了時韻肚子上，好一會兒才說道：“可見這懷孕了，也有底氣了。”
她覺得時韻原本沒想過和時家斷絕關系，是因著沒生孩子沒底氣，不敢得罪娘家。
現在呢，有了孩子了，腰桿硬了，想必張家是很願意給她撐腰的。所以，這娘家，要不要也都無所謂了。
時韻可不管別人如何想，只笑道：“你若是分清楚了利害，那咱們接下來商量商量時瑩住在哪兒？我現下懷孕，也不好一直在外面久留，否則我婆婆不放心，總讓人追來詢問。”
她這是在說張家是她後盾呢，繼夫人心裏想著，狠狠地磨了磨牙——時侯爺的話，她到底是聽在耳朵裏，記在心裏呢。
“住晨曦閣。”侯夫人很憋屈的說道，時韻轉頭看時瑩：“晨曦閣是個不錯的地方，以前我沒嫁人之前，也是住在那裏的，後來我嫁人了，帶了你走，這院子就讓給了你四妹妹。”
這三妹妹四妹妹，說的就是繼夫人生的那兩個。四妹妹年幼，六年前也才一兩歲，也還不到分院子住的年紀，繼夫人也是想霸占呢，就先將地方給占了。
她又叮囑時瑩：“該和你說的我也都說了，你既然是年長的，妹妹若是有什麽不懂事兒的，你只管上手教訓就是了，若是侯府想阻攔，你只派人去張家叫人。”
“晨曦閣若是收拾出來了，你今兒就能住進去，若是沒收拾出來，那也好辦，你暫且住在繼夫人這裏。繼夫人這裏，被褥床鋪，一應俱全，甚至茶杯之類的小物件兒，也不用你來操心，住在這邊倒是更便利呢。”
時韻說道，那邊繼夫人的兩個眼睛已經要豎起來了。
時韻轉頭看她：“想必繼夫人是不會讓時瑩沒地方去，我這邊送來，她那邊又回了張家的吧？”
那時家，才是丟臉呢。
繼夫人嘴唇裏面憋出來的字兒：“自然不會。”
時韻又說時瑩：“自己該強硬起來就強硬起來，我能教導你的，都已經和你說了，我給你撐腰你若是都立不起來，那日後你這婚事，我覺得還是該再多看看了。你也別怕，你想好了利害關系，分辨清楚這裏面人情關系，自然就不會害怕了。”
時瑩所欠缺的，一個是這人情方面的考量，一個是這內宅陰私爭鬥。
前者，時韻是可以教導的，劉嬤嬤也能指點。
後者，張家教不了，時韻和劉嬤嬤說的再多，也比不過時瑩來親身體驗一番。這才是張夫人提議將時瑩給回時家的原因之一——內宅爭鬥，只有自己去親身體驗了，才能知道人心叵測。
那四個小丫鬟裏面，有兩個是張家花費了心思給找的，稍微有點兒拳腳功夫的那種，打侍衛是打不過，但時家也沒有侍衛。那小丫鬟，至少報信還是能做到的。
來之前，時韻已經是將侯府所有人，她們的品性，他們的依仗，他們的弱點，一一的指點了時瑩了。
時瑩可以說是，十分了解敵情。這種情況下，她要是輸掉的話，那也實在是太弱了，她的婚事，時韻就得想法子給挑個人口簡單不會有太大爭鬥的。
若是時瑩能獲勝，那可就太好了，將來不管將她扔在哪兒，總不至於再去擔心她活不過三天了。
時韻說完話，帶著時瑩去看了晨曦閣。
四姑娘還在晨曦閣不願意走呢，對收拾東西的嬤嬤發脾氣：“這就是我的屋子，我的地方，我憑什麽要讓出來！”
看見時瑩一行人，頓時十分仇視：“你們姐妹既然已經離開了時家，那為什麽還要回來？”
時韻按住時瑩胳膊，自己轉頭看繼夫人：“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出了門的女兒，就再也不能回娘家了？這規矩誰定的？我倒是要到外面去問問，看誰家有這樣的說法。”
繼夫人趕緊一臉討好的說道：“別和你四妹妹計較，她年紀小，腦子不好使，說話也不過腦子的……”
天下誰家沒女子？就算是有些人家並不如何疼愛女兒，但也有許多人家，是將女孩兒當珠寶的。他們要是敢到外面去宣傳什麽嫁人的女兒就不許再回娘家，那怕不是侯府大門就要被人扔的臭雞蛋給砸爛了。
這也就算了，四閨女以後，可也別想嫁人了——如此薄情的女孩子，誰家願意要？姻親姻親，那還有個親字在呢。
四姑娘哭唧唧還要鬧騰，時韻挑眉笑道：“十多歲的人了，侯夫人，你們家的規矩可真寬松，對長姐無禮，說話無狀，做事兒又是潑婦姿態，你竟是不出手管一管的嗎？”
繼夫人咬咬牙，這是在逼迫她動手呢，沒聽見時韻問，怎麽不出手管一管呢？出手，什麽算出手？說話不算啊，說話只能算張嘴。
繼夫人絞盡腦汁想先找個的借口岔開這話，時韻自己一擡手，啪的一聲就拍在了四姑娘臉頰上，她是控制好了力度的，只將四姑娘一張臉給拍腫了。真的，她要是全力拍下去，那四姑娘怕是要飛出去了。
所以，只紅了臉頰，當真是她手下留情了。
但四姑娘不知道，繼夫人不知道。四姑娘一張嘴，劇痛之下，眼淚就下來了。侯夫人心疼的，趕緊去捂住閨女臉頰，又要斥責時韻：“你做什麽呢？”
“夫人既然不打算管教，那我身為長姐，對出言不遜的妹妹教育一番，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時韻笑瞇瞇的，拿帕子在手上擦了擦——她可沒顧慮時瑩會不會被侯夫人遷怒。
或者說，她要的就是這麽個結果。
侯夫人肯定是不能對張家少夫人動手的，但這一腔怒火怎麽辦呢？只能遷怒到時瑩身上去了，接下來，內宅的各種手段就要 輪番上演了。
侯夫人肯出招，時瑩才能有的鍛煉啊。侯夫人要是將時瑩當個客人疏遠著，那時瑩回來住這一趟還有什麽意思？
“對了，忘記和你說了，時瑩一個月時間，有一半兒是住在這邊，還有一半兒呢，我放心不下她，是要接她回張家的。所以呢，侯夫人最好是掂量著來，不要在時瑩身上動手動腳，若是我發現她身上有傷勢，那可就對不住了，我到婆婆跟前哭一場，我婆婆心疼我，那指不定會攛掇我公公做些什麽呢。”
時韻笑著說道，侯夫人那臉色鍋底一樣，恨不能將時韻給生吞了，但是又咽不下去，只能是在心裏將時韻的祖宗十八輩都給詛咒臭罵一頓。
時韻別說是不知道了，就算是知道了，估計也只有拍手叫好的——反正又不是她的祖宗十八代。至於原主的，原主既然受委屈了，那祖宗挨個罵又怎麽了？
時韻領著時瑩進屋子，隔著門板看外面母子兩個說話，就對時瑩說道：“看見了嗎？這示範呢，我只給你做一次，你需得強硬起來，強硬起來，先打了別人，別人才不會打你，你若是不會動手，那你就只能等著別人來打你了。我身子不方便，等會兒我就要走了，你自己留在這裏，多多保重。若是打不過，只管跑，跑到張家去，明白嗎？”
時瑩十分忐忑：“我能行嗎？”
“如何不能行？我當年和繼夫人爭鬥的時候，才十歲，還帶著繈褓中的你呢。”時韻說道，那時候才更是艱難，但原主到底是熬出來了，不光是將自己嫁出去了，還將妹妹給拉扯大了，這要是放在小說裏，那就是妥妥的大女主，後宅大贏家——雖說這成親之後幾年不懷孕，有點兒不符合大女主人設。
原主就是將時瑩照顧的太好，所以時瑩才快及笄了，都還像是個天真單純的小孩子。
時韻可不是原主舍不得放手，時韻是說放手就放手，哪怕時瑩再如何忐忑不安，時韻說走就走，禮貌性的去書房給時侯爺打個招呼，時韻就帶了人，從時家離開。
她這邊走，那邊繼夫人就帶了四姑娘來和她商量事情。
“一來是這院子，確實是你妹妹住習慣了，這屋子裏的東西也都是她用過的了，讓你住在這裏，也是委屈了你，不如我另外收拾了新院子給你，一應用品，全都換新的……”
“二來呢，這裏距離主院近，咱們也都心知肚明，你並非是我親生的，你若是住在這裏，隔壁是你三妹妹，你們必然是要吵吵嚷嚷的，我聽說你喜好安靜？那你可就一天也靜不下來了。”
繼夫人殷殷切切的給時瑩做保證：“我保證給你收拾出來一個大院子，你身邊的人都能安置進去，家具什麽的，全都用新的……”
時瑩其實是有些心動的，她才不耐煩和三姑娘做鄰居呢。再者，雖然她從小沒娘，但她確實是嬌寵長大的，用的東西，那都是全新的，她也看不上三姑娘的這些家具之類的啊。
但到底是經受過挫折的人了，又得過劉嬤嬤和時韻指點。
在點頭之前，先問明白了：“那院子在哪兒？又是什麽格局？若是換全新的東西，是外面買來的呢，還是府裏自備的，再或者是原本就有的，但是這些年沒用過，也算是新的？”
她忽然聰明了一點兒：“若是這院子不好，那我姐姐當年身為嫡長女，怕是不能住在這裏吧？她既然住在這裏，那是不是說明，府裏就沒有比晨曦閣更好的院子了？既如此，你讓我去別的院子住，是不是該有補償？”
“並非是沒有更好的院子了，而是這裏距離主院近。”繼夫人說道，想要繼續忽悠時瑩，但時瑩那聰明一冒頭，現在就認準了繼夫人是在忽悠她，那斷然是不能上當受騙了。
本來那點點兒心動，現下也全沒了，算了，四姑娘還沒嫁人呢，也是個小孩子，她用的東西能有多埋汰？自己還是將就著用吧。
可給繼夫人氣的，都快吐血了。
時瑩自此之後，就開啟了自己在侯府鬥智鬥勇的生活，今兒可是三姑娘送來的一梳妝盒的小蟲子，明天是四姑娘讓人隔著院墻扔進來的死老鼠。
當然這些惡心東西，只能算是明面上的小伎倆。
相比這些小孩子手段，繼夫人的手段就高明多了。早飯去得晚了就沒有了，午飯送過來的時候一點兒熱氣都沒有了——十月的天兒了，冷風呼呼的，沒熱氣的飯菜吃了要壞肚子的，更要緊的是，冷了的飯菜上，白膩膩的一層油，看著就吃不下去。
晚飯吧，還會再換個花樣——飯菜裏給你放一些石頭子兒什麽的。
時瑩去找繼夫人吧，十次裏面有八次是找不到人的，繼夫人忙嘛。要管家理事，要逛街買東西，要帶孩子出門玩耍。好不容易遇上一次，繼夫人面上很和善，也是詫異廚房居然會有這樣的事兒，嘴上保證一定會懲罰廚房的人，但下次送來的飯菜還是有問題的。
而且，半個月住下來，時瑩連一個銅板的月例銀子都沒領過。
時瑩回到張家之後，一張嘴就沒停過，吧嗒吧嗒的和時韻說個不停。時韻給她出主意：“兩個法子，一個呢，是你拿捏住廚房，找個帶頭的，殺雞儆猴，震懾住剩下的，另一個，你那月例銀子也別要了，要個小廚房，要個廚娘，要人將你的一日三餐，單獨采買送過去。”
“前者的話，能給繼夫人一個好看，將她臉面撕下來。後者的話，更保險些，你吃的掌握在自己手裏，也免得有廚娘往你飯菜裏吐口水了……”
她話沒說完，時瑩咦了一聲，就忍不住惡心：“還有這種事兒？”
“這都算好的了，有時候給你撒一把巴豆粉。”時韻說道，頓了頓，提示到：“當年我在府裏的時候，就是單開了小廚房，用的是你年幼吃不了成人飯菜，但若是讓大廚房做的話又費火費人力的借口，我的月例銀子，也都用來買了米糧。”
時瑩頓時有了主意，她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做沒關系啊，看別人如何做。姐姐這樣聰明的人，都選的小廚房，那她跟著學肯定是沒問題的。
時韻岔開了話題：“及笄禮就在明天了，你的衣服也給做好了，你先去試一試，若是有不合適的，現下還能改一改，不然到明天，怕是要來不及了，還有那簪子，你也先看看，先用哪一個，接著用哪一個，你需得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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