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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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1 章
趙建國根本不處理之前幾個人說的話，只起身叫了時韻，帶了兩個孩子，又拎著自己的包裹要往時韻之前住的屋子去。不過，沒走到院門口，就被時韻給叫住了：“我如今，是在這裏住著呢。剛不是和你說了嗎？爹娘實在是太仁善了，怕我帶著兩個孩子在外面受欺負，特意讓大哥大嫂還有老三，幫我收拾了東西讓我搬來了這裏呢，說來也是巧了，今兒早上剛搬過來的呢。”
這話說的就有意思了，要是真擔心時韻，那怎麽以前沒有讓搬過來呢？
今兒早上才搬過來是什麽意思？趙建國的眉頭就動了動，時韻笑瞇瞇的：“你那包裹裏面裝了什麽？”
趙建國看她一眼，時韻側頭問道：“有沒有帶什麽禮物？”
不等趙婆子上前，時韻就先一步將趙建國的包裹抓在手裏，然後笑瞇瞇的看著趙老頭夫妻倆：“現如今呢，我和建國才是一家人，他拿回來的東西也該是我來分，你們想要也可以，拿錢來買，或者拿東西來換。”
趙老頭頓時忍不住了，破口大罵：“想錢想瘋了是不是？你是趙建國的媳婦兒沒錯，那我們還是趙建國的爹娘呢，他就是我們養大的，那他拿回來的東西歸我們不是也很正常嗎？”
趙婆子直接招呼了自己兒子：“趕緊搶過來。”
老大老三立馬上前，兩個人四只手，一起往時韻那邊抓過去。時韻後退一步，躲在趙建國背後：“看見了沒有？這就是你的親爹娘和親兄弟，心裏只有錢呢，沒想到這東西的時候，還能對你溫聲軟語，但一涉及到這些東西，那立馬就換了樣子，現在你還在跟前呢，他們就這樣對待我，你犧牲的那一年，我過的是什麽日子，現在你總明白了吧？”
時韻冷笑一聲：“不知道誰說過一句話，不在沈默中滅亡，就在沈默中爆發，你受傷差點兒死了，我在家也是差點兒餓死了，你知道餓死是個什麽滋味嗎？”
“你肯定沒有體驗過，餓死的感覺就是半夜裏，像是一把火在燒你的腸胃，就好像五臟六腑都要往胃的地方去，都要被胃給吞掉了。”
時韻說道，其實自打趙建國出現，她心裏就是一直在想這個說辭了。
沒人比她更清楚，六七十年代國家對於敵特這種事情的看重。哪怕只是有懷疑，都可以將人抓到委會去，讓人專門來審訊。她和原主的差距有點兒大，尤其是這準頭和力氣方面。
原以為趙建國真的死了，這個世上對原主十成十了解的人沒有一個了——兩個孩子年紀小，不記事，昨天發生的事情今天稍微一引導就能說錯。所以，這兩個不算數。
沒人更了解原主了，那時韻就可以肆意的表現自己了，可以打砸趙家，可以打罵趙家人，可以爭搶屬於原主的東西。但現在，趙建國回來了，這個男人，不光是原主的丈夫，還有一層更緊要的身份——軍人。
他心裏但凡有半點兒懷疑，那時韻都有可能被抓走。
所以，最好了還是趕緊離婚，她走她的獨木橋，他走他的陽關道。反正原主那記憶裏，這男人也是從沒有回來過的。既如此，那幹脆就不要存在好了。
“快餓死的時候，家裏連一口涼水都沒有，我想動彈一下都動彈不了，白天在地裏幹活兒一天，這到了晚上，手腳就像是被束縛住了，又酸又痛，手指尖都擡不起來。我就看著門口，想這時候要是能有個人來給我一口水也好啊，我就能撐過來這一晚上了，我就能看到天亮了。”
“但是沒人出現，我聲音也發不出來，我又想，我要是死了，我兩個孩子怎麽辦呢？他們的爺奶，拿了所有的錢都舍不得給他們一口飯吃，現在要是連親娘也沒了，是不是就該去要飯了呢？可要飯能上哪兒要去呢？大家夥兒家裏都難，誰家也沒有多餘的口糧是不是？”
“我就想，要是我能活下來，我得想個辦法，先給孩子們要點兒保命的錢來才是。這樣，就算是我死了，他們也不至於餓死，哪怕是這錢會被人給騙走，但看在這筆錢的份兒上，總有人會願意給他們一口飯吃的。”
“你當爹的，一死了之，那我何必還要為你照看父母呢？你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我憑什麽要孝敬你的父母？”時韻笑瞇瞇的問道：“所以我就想著，我得爆發，我不爆發，我就活不了，我的兩個孩子就活不了。你看看，這世上啊，果然還是怕惡人，我好聲好氣的求他們給我們留點兒錢的時候他們不願意，一分錢都不給，現在我發瘋了，他們就願意開了門讓我住進來的，你說這人好不好笑？”
趙建國臉色有些不好看，又看看懷裏抱著的兩個小孩兒，原主是那種奉獻型的，她有糧食，絕不會分成三份大家一起吃，而是要讓兩個孩子先吃飽，孩子吃完還有多餘的，才是她自己的。
也幸好是孩子現在年紀還小，暫且沒有被原主給養壞。反而，因著原主的善良，倒是可愛的很。
只看孩子的話，是看不出這娘兒三個是忍饑挨餓過來的，但是看原主的話就能看出來，大概是真的沒吃飽過。整個人像是個竹竿，竹竿都還有一股韌勁兒，還是直挺挺的。時韻這會兒特意恢覆原主的狀態，那真是……就像是被風吹完的野草，可憐得很，幹瘦幹瘦，又弓著腰背——這點兒趙建國還是有見識的，常年吃不飽的人，就喜歡這樣弓著身體，好像這樣壓迫著腸胃，腸胃就會縮小，就不會覺得餓了一樣。
實際上，該餓還是會餓的。
大概率也是因為沒吃飽，沒力氣，所以站不直。
時韻看趙建國，一雙眼睛霧沈沈，眼神帶了幾分莫名的執拗：“我得活下來，我兩個孩子才能活下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建國點點頭，他又轉頭看屋子裏所有的人，趙家對上他視線的，都有些尷尬的不自在，要麽低頭看地面，要麽是轉頭看旁邊。並非是他們認同了時韻說的話，他們並不覺得時韻可憐，就是吧，有點兒怕趙建國真的因為之前的事兒生氣，然後賺的錢，再也不給家裏分。
早知道趙建國沒死……他們多少也會給時韻分一點兒錢的啊。
誰知道，說死了的人，沒死成呢？
“那誰知道她會不會改嫁。”趙婆子嘟囔道，一旦找到了借口，之前那點兒尷尬不自在立馬就沒了：“對，我們就是擔心她改嫁，她自己改嫁也就算了，那孩子怎麽辦呢？最終這孩子不還得我們養活嗎？所以我們肯定得將錢攥在手裏，我們沒有說不養活孩子，我們是在等呢，等時韻嫁人了，孩子我們也就接回來了，我們蓋房子的時候還留下了個空屋子呢，就是給你們家留著的。”
“總共六間屋子，一家兩間屋子。”趙老頭忙說道，給自己描補：“那她要是不改嫁，她就自己養活孩子唄，那做父母的養活孩子，不天經地義的事兒嗎？我們老兩口年紀大了 ，現下趁著還能動彈，幫襯你們大哥一把，你三弟還沒成親呢，這不也是我們做父母的責任嗎？等你們三弟成親了，我們是不是就該養老了？養老的事兒我們也不指望你，我們跟著你大哥就行了……”
越說，越是覺得自己不心虛了。
對啊，他們做父母的，無論如何，也給老大老二娶妻了，那既然老二分家了，如何養活孩子，那不就是老二家自己的事情了嗎？現在想起來要錢了，那老三結婚他們給不給掏錢？
時韻忍不住笑：“倒是會偷換概念，是，養孩子是父母的責任，那老二的津貼還有撫恤金，不應該是用來養他的孩子的嗎？你們為什麽要全部拿走呢？”
這話堵的人沒辦法回答了，畢竟剛才趙老頭才說了，養老的事情不指望老二呢，所以他們才不願意幫襯老二養家小。現在倒是好，被時韻用原話給一巴掌抽回來了。
趙建國嘆氣：“行了，都別吵吵了，我這回來半天了，連口飯都沒吃上呢，娘，先去做飯？”
趙婆子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轉身去了廚房。
時韻趕緊喊道：“娘，我還有個事兒想問問呢，老二是你親生的嗎？”
趙婆子瞬間轉身：“你胡咧咧什麽呢，他不是我親生的難道是你親生的不成？我生老二的時候，那穩婆進進出出的，滿村子誰沒看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想挑撥我們母子？”
“也用不著我挑撥啊，你自己就將你們母子之間的情分給壞了。若是親生的，那怎麽要分兩樣對待呢？你看老大老三，再看看老二，嘖嘖。要不是親生的，這倒是能說得過去了。”
時韻笑嘻嘻的說道，又去打量趙建國和趙老頭：“我瞧著趙建國和公公可沒有幾分相似啊。”
其實，這話說的虧心，趙建國和趙老頭還是有幾分相似的。不過是趙建國光挑著父母的好處長了，看起來倒是比趙老頭齊整不少。不過要說多英俊，那是沒有的，尋常農村男人而已。
頂多就是當兵的，身形挺拔，身量高大，身體矯健，四肢發達而已。不看臉只看身體的話，時韻覺得還是很可以的。
趙老頭那臉色也黑漆漆：“長那兩個眼珠子要是用不上就挖掉，也免得掛在那臉上丟人現眼。”
趙建國有些無奈：“你就別氣他們了，你不是要看看包裹裏都是什麽的東西嗎？先回屋去。”他抱著兩個小孩兒也有段時間了，胳膊有些酸痛，就將孩子交給了時韻：“你抱著，我來拿包裹。“
時韻沖地上點點下巴：“他們自己會走路，你放在地上就行了。”
趙建國頓時有些訕訕，又彎腰將孩子放在地上，接過時韻手裏的包裹往房間走，走兩步又頓住，左看看右看看，又轉頭看時韻——這是分不清哪個是時韻現在住的屋子了。
時韻哼笑一聲，拉著兩個孩子往前面帶路。床鋪還是老大媳婦兒收拾的，倉促間是有些不太好看的，趙建國進屋打量了一番就忍不住皺眉，實在是這屋子太簡陋了些，除了一張床，就什麽都沒有了，桌子別說了，椅子更沒有，連個喝水的碗都不存在。
趙建國原本還有些懷疑時韻說的話，但現在看著這床鋪，就有些相信時韻的話了：“讓你受委屈了。不過以後就你不用了嗎？以後你就隨我去部隊，有什麽要收拾的，這幾天趕緊收拾一下……”
“我不去，孩子也不去。”不等他說完，時韻就搖頭。
趙建國有些不理解：“你不是說，在這裏過不下去了嗎？”那還不走人，留在這兒做什麽呢？
時韻笑了下：“雖說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但這裏都是我熟悉的，閉著眼我就能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農閑的時候，我能拿著針線去村頭老槐樹下面，和大嬸大娘們一起說話拉家常。農忙的時候，我要是忙不過來……以前是沒法子，現下嘛，要麽你給錢養活我和孩子，要麽呢，就像是你娘說的，咱們各走各的，你給我寫個休書……現在也不流行休書是不是？叫什麽離婚書？你給我寫個離婚書，村子裏的房子留給我們娘三個就行了。”
趙建國有些無語，這是寧願離婚都不願意換個環境生活？
他是有些想不明白時韻這腦子了，你說你要在現在這個環境裏生活的好也就算了，你明明在這裏活的非常不好，非常不順心，你還不願意換一個地方生活，這簡直就是……腦子進水了一樣。
但趙建國沒有將這話說出來，他停頓了一下才說道 ：“部隊那邊也不是多陌生，就跟在村子裏一樣，軍嫂們也是要下地幹活兒的，部隊有自己種地的地方，你不願意種地還能去養豬，也不願意養豬的話就可以去廚房做活兒，廚房活兒也不擅長的話還有別的工作呢，再者，部隊也有自己的育紅班和小學，你總不能將兩個孩子困在這裏，讓他們連讀書都沒個機會吧？我自己就是農村出來的，實話和你說，別看現在外面……但讀書和沒讀書的，那差別大了。”
“部隊裏要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兒，那都是要會識字的，不識字的連個參與的機會都沒有。”趙建國原本是不識字的，後來打聽到當兵需要這條件之後，就自己找了知青點的人學，那會兒大約是第一批知青？反正也就是五八年左右的事情了。
學了兩年，趙建國時六零年去當兵的，那會兒是十八歲。
到如今，七零年，當兵十年，現如今二十八歲。他自己識字，所以在部隊裏才會有出任務的機會，才會有更多的學習的機會，也才能有如今這地位。
若是不識字，那真是只能當大頭兵。
什麽叫大頭兵呢？就是只用聽命令的人，長官讓你往哪兒你往哪兒，純粹靠一條命掙功勞，但哪怕是你以命換命呢，最大的官職也就是止步於排長。
排長總共也就能管二十來個人，也就比班長略大一些。
所以絕不是現在要批評這個批評那個，說讀書沒用的那些，讀書是真的有用，讀書認字，到什麽時候都能成為你上升的一種附加要求條件。
村子裏能有什麽好學校？育紅班別提了，原主是聽都沒聽說過這東西的。就是在時韻印象裏，這個叫法普遍傳開，也是在七四年之後，重開高考了，大家覺得讀書是一條出路了，這個育紅班才算是逐漸出現，到八零年之後，才被普遍傳開。
可現在，部隊裏就有這種存在了？
小學的話，老大家的兩個小孩子是在讀小學，大些那個，今年該小學畢業了，按理說是要上初中的，但是村子裏沒有初中，鎮上也沒有，除非就是去縣城上了。
但縣城距離村子太遠……打住，不相幹的人，想那麽多做什麽，那是老大家的兩個孩子又不是她的，她做什麽要為那個孩子打算？人家又不是沒親爹娘。
“你不怪我打了你父母兄弟？”時韻盯著趙建國，忽然問了一個風牛馬不相幹的問題。若是沒記錯，原主記憶中的趙建國，是個十分愚孝的人？
明明已經成親了，結果賺的錢卻是全交給父母，理所當然的讓妻子從父母手裏要錢——他好像從沒想過原主要不到錢的情況，他就那麽覺得，他的父母對他好，肯定也會對他的妻子兒女好一樣。
若是平常，他聽說時韻和家裏鬧矛盾，定是要不耐煩，然後要教育時韻忍一忍的，再說一定什麽他們上了年紀，他們是長輩，你多忍讓忍讓之類的鬼話。
可今兒，從他進門到現在，就算是聽到了時韻動手打人，親眼看見了兄弟們腦袋上的黑青，他都沒對時韻說一句重話？也沒開口安慰那父母兄弟兩句？
有些不太對頭。
趙建國皺了皺眉：“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再說了，我一路從村口回來，這兩天發生的事兒，早有人和我說了。有說你被欺負狠了，性子發生改變的，也有說你可憐，被欺負的沒辦法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在村子裏，什麽時候有這樣的好人緣了。十之八九，都是為你說話的。”
趙家做的過分，村子裏的人不是不知道的，但是出頭管閑事兒的人沒有。為什麽呢，一來是這上面有大隊長，中間有趙家自己族人，再不濟那時韻還是烈士遺孀，還有武裝部的人做靠山呢。這麽些人都沒出聲呢，你一個外人說那麽些做什麽呢？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趙家老兩口再是胡說八道，也不是沒人覺得沒道理的——那萬一時韻真的改嫁了怎麽辦？
大清亡了，現在國家可是很鼓勵寡婦嫁人的，你家裏有個寡婦沒嫁人，組織都要上門談話的。
得虧趙建國死了才一年，還是個烈士，時韻家裏還守著兩個孩子，不然啊，這婦聯怕是早就上門了。
趙建國一路走過來，聽人家說時韻過的委屈，又聽人家說他父母做的過分，他就是再愚孝，也知道這事兒是怨不得時韻的，和時韻沒啥關系。
指責是肯定沒有的，心裏就是有些無奈，他覺得父母是好父母，妻子也是好妻子，奈何這兩邊就是過不到一起去，實在是有些傷腦筋。
時韻沒說話，趙建國低頭去將包裹打開，將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
有幾件舊軍裝，還有幾個罐頭，還有一些布料，還有些臘肉之類的。都是挺實用的東西，時韻伸手先將罐頭拿過來，不等趙建國開口，伸手拍一拍，直接擰開了罐子，然後招呼兩個小孩兒：“來吃稀罕東西。”
趙建國有些詫異：“現在力氣大了不少啊。”
剛才見兄弟們被打成那樣他還沒覺得如何，這會兒見時韻開罐頭，就有些直觀感受了。
時韻挑眉：“我自己養家糊口，連個幫手都沒有，要是再不想想辦法，長點兒力氣，怕是早就被餓死了，也等不到今天了。”
時展鵬扒著瓶子喝兩口，趕緊招呼妹妹：“很甜的，快來嘗一口。”
時韻也沒去找勺子筷子，等他們喝的差不多了，直接伸手捏了幾塊兒出來塞他們嘴裏，可憐兩個孩子，長這麽大，別說是罐頭了，連新鮮水果都沒吃過幾次，這種甜滋滋的味道，竟然是在記憶裏面翻找不出來，從未體驗過。
這一吃起來，那真是狼吞虎咽，毫無儀態。
趙建國並不介意，在部隊裏面有時候吃飯比這個還要不好看呢，那餓的很了，確實是顧不上什麽儀態的。
“時展鵬，讓一讓妹妹。”時韻看小男孩兒要伸手拿最後一個，就喊了一聲：“妹妹今兒還給你玩具了呢。”
時展鵬頓時頓住，有些舍不得，但到底是伸手，將最後一個推給了時年年：“年年快吃，要不然等會兒我就忍不住了。”
“時展鵬？”趙建國問道，時韻問道：“對啊，你爹娘不願意要，我只能讓他們跟著我了，既然是我生的我養的，那就和你們趙家半點兒關系也沒有。”
“我也養了……”趙建國說道，對上時韻的眼睛，剩下的那些就說不出來了。
時韻笑了笑：“你每個月寄回來的津貼，你知道我總共拿到手多少嗎？”
趙建國沒說話，時韻伸手：“你在家的時候還好說，你提前說什麽時候回來，你爹娘就會準備好糧食送過去，我也能有個兩三塊錢緩一緩，給你買個襪子什麽的。你不在家的時候，我連一毛錢都要不出來。”
她伸出手指：“從嫁給你到現在，我總共從你父母手裏要出來五塊錢，給你買東西，給兩個孩子看病，我自己一分錢沒用過。”
趙建國臉色有些不好：“我每次回來，你為什麽從來不說？”
“我說過，你沒信，你覺得我冤枉你父母，你覺得我和村子裏其他女人一樣，就是變著法子的找婆家要錢。”時韻說道，原主雖然性格有些內向懦弱，但自尊心是很強的。
說過兩次，趙建國沒當回事兒之後，她就不再說了。
再者，原主大約是苦日子過多了，趙建國只不過是幫她蓋了兩個屋子，她就覺得，趙建國的付出足夠多了，剩下的生活中的不如意，那都是她自己沒做好。
趙建國嘴巴動了動，時韻卻不是原主那樣的傻子，她受過的委屈吃過的苦，她是一點兒都不隱瞞的。時展鵬半歲的時候拉肚子，拉了小半個月，她找趙婆子要錢給孩子看病，趙婆子不光不給，還罵她喪門星，不會照顧孩子。
最後，原主是請教了村子裏的老大娘們，自己弄了些偏方來給孩子吃，誤打誤撞的，將孩子給養好了。原主心裏過了就忘記了，但時韻又給翻出來了——小孩子生病上醫院是常識，偏方這些，輕了只是耽誤幾天病情，重了甚至會引起別的病情，加重病情，是真不能隨便用的。
原主不識字不懂，但時韻是做大夫的，對這種事情，深通惡絕。
小姑娘一歲的時候發燒，原主又找趙婆子要錢，趙婆子說，丫頭片子還花錢做什麽呢？能活是她運氣好，活不了是她運氣不好。
“你看，你們家既然不要，也不養活，那這兩個孩子，和你們家有什麽關系呢？”時韻笑著問道，趙建國現在看著時韻臉上的笑容，卻是有些心驚膽戰的感覺。
比起來哭哭啼啼的訴說，這種笑著不當回事兒的說法，卻是更讓人毛骨悚然。
趙建國忍不住伸手去拽時韻的手，時韻卻是躲開了：“你們家總有辦法，將我給逼瘋。我就想著，反正我也沒辦法好好活著了，那不如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她沖趙建國招招手：“你知道我心裏想了什麽嗎？”
“我啊，打算將要出來的六百塊錢給了田嫂子，將兩個孩子也留在他家。然後呢，我買點兒老鼠藥，等你爸媽下地幹活兒的時候，我往那水缸裏放一點兒……”
時韻又笑起來：“你說到時候，大隊長會不會嚇死？你回來看見一屋子的屍體，會不會害怕？哦，忘記你也是從屍體堆裏爬出來的了，你肯定不會害怕。你到時候估計會惱恨我殺掉了你父母，然後將我的屍體扔到大山裏讓狼吃掉？”
時韻一邊說，一邊往門口看過去。
趙婆子端著一碗面片湯正站在門口，對上時韻的眼神，面色一白，手上端不穩，那碗就掉在了地上，啪嗒一聲的，裏面的面片掉的到處都是。
趙老頭十分心疼：“你這是怎麽回事兒？一碗白面呢，這倒在地上了多可惜，起來起來，你再去給老二做一碗吧，我將這地上的拾起來。”
撿起來用水沖一沖還能吃。
到底是有些埋汰，不好給兒子吃了，那就自己吃。
趙婆子哆哆嗦嗦的拉著趙老頭不讓他去撿地上的面條，時韻光說是弄點兒老鼠藥，誰知道這老鼠藥，現在有沒有放到水缸裏啊。這萬一要是放進去了……想到剛才她在廚房還喝了一碗水，趙婆子連忙伸手去扣自己的喉嚨，趙老頭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幹啥呢？這是怎麽了？生病了啊？要不要去衛生所看看？”
時韻看趙建國：“你看，他們不是不知道，生病了要去衛生所看看的。”
趙建國張張嘴，過了片刻才問道：“你開玩笑的，嚇唬他們的是不是？”
時韻噗嗤一聲笑出來：“對啊，你看出來了啊，我是嚇唬他們的，這老鼠藥也不是好買的，你得有大隊的證明，大隊才能讓你去買。”
趙建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覺得心裏憋悶的慌，他去門口安慰趙婆子：“沒事兒，她嚇唬你們的，水缸裏面什麽也沒有，我剛才不還喝了一碗水嗎？她總不至於連我也要毒死。”
然而趙婆子始終放心不下，一看見那水缸，就想起來時韻面無表情的說，在水缸裏面放一把老鼠藥……
她喊老大：“將水缸洗一洗，再換一缸水。”
老大有些不情願：“好端端的，折騰什麽呢？這一缸水不是我昨天剛挑回來的嗎？現在又要換掉，換什麽換啊，這樣吃就行了。”
挑水的地方在村中心呢，距離他們家有段距離的。
趙婆子十分執拗，非得要換水，不換水就不做飯。這眼看天黑，本來就耽誤了一天工分，明天一早還打算早起割麥子呢，不吃飯可不行。
趙老頭雖然沒聽見時韻的話，但後來聽見趙建國的安慰就明白過來了，人到了這年紀，最怕病死，趙老頭就喊道：“你和老三一起去，我先將這一缸水給倒掉，快點兒吧，不然趕不上做飯了。”
老大老三十分不情願，但在這兩口子的催促下，還是拎著扁擔，找了水桶，急匆匆去挑水。
“你看，我和你去部隊有什麽意思呢？我留在這裏一直嚇唬他們，多好玩兒啊。”時韻說道，趙建國盯著她看半天：“你的變化，真的很大。”
時韻點點頭：“不是說了嗎？我餓死的時候就想著，我得爆發爆發，我要是不爆發，反正我和兩個孩子也活不了。我爆發了，指不定還有條活路，你看壞人怕惡人，我現在帶著孩子們住上了青磚大瓦房呢。”
趙建國更是確定了要將時韻帶走的決心，他要是讓時韻繼續留在村子裏，那時韻和自家父母，不定是哪一個死呢。這局面看起來十分不妙，趙建國頓了頓就說道：“你和我去部隊，一來是為孩子讀書方便，二來呢，我也想就近看護你們。不然只你們三個留在村子裏，萬一遇上什麽歹人了呢？是，你現在爆發了，別人是害怕你，但是你又不是什麽惡鬼，你只是個人，咱們早晚會想明白這道理，到時候他們會如何對付你你想過沒有？他們會找委會告狀，他們會找大隊長將你趕走，他們會半夜裏偷走你的糧食，他們會找人攔路打劫你……”
“你自己也就無所謂了，反正你不怕死，但是，你一個人能護得住兩個孩子嗎？他們這麽多人，一個人拖住你，剩下的人去搶孩子，你能看護的住孩子嗎？”
趙建國問道：“男孩兒也就算了，到底是趙家的根，他們大概是不會弄死的，但是女孩兒呢？他們會賣掉，是不是？”
時韻盯著他眼睛：“會賣掉？”
趙建國點頭：“是，賣掉還是好的，最大的可能是直接丟掉。這年頭，你說誰會買一個女孩子呢？再者，賣孩子要是被人知道了，還要被戳脊梁骨，但要是丟掉，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覺，隨便帶去一個集市，帶的遠點兒的，你說，兩三歲的孩子能自己找回來嗎？”
時韻試圖從趙建國的表情上找出來一些破綻——他為什麽就正好說到了丟掉呢？就不能是送人，不能是虐待死嗎？為什麽，就偏偏，是丟掉呢？
但是趙建國不知道是偽裝的太好，還是真的就只是湊巧，時韻是一點兒破綻也沒發現。
趙建國繼續說道：“是，我知道以前我疏忽了，是我不對，我父母做的肯定也不對，但是他們養大了，說實話，對我的孩子媳婦兒，也確實是沒多少的責任，養活你們是我的責任，我沒做到，你就算是要怨恨也應該是怨恨我對不對？”
時韻沒說話，趙建國拉住她的手：“我現在鄭重的請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以後的津貼，全部交給你，我自己一點兒不留，家裏這邊，你想給就給，不想給就不給。“
反正以前的津貼，他給了十年了，就算是要償還這生養之恩，也估計差不多了。實在是不行，他還有獎金嘛，多賺些獎金，將獎金給父母。
“咱們一起去部隊，遠離這個地方。”趙建國蹲下來，從下而上的看時韻的臉色：“你現在最看重的就是這兩個孩子了對不對？那為了孩子，咱們離開這地方去部隊，以後不要和他們糾纏，你說好不好？”
“我有些奇怪，你說你長的也不差……”時韻說道，頓了頓，剩下的就不說了，因為不太符合原主的人設。作為趙建國的妻子，怎麽能若無其事的問趙建國有沒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他呢？
趙建功等了半天沒等到後半句，就哼了一聲：“然後呢？”
“當年為什麽會看上我呢？”時韻接上前面那半句。
趙建國頓了頓：“從我父母的角度看，你沒有娘家可依靠，就不會將我賺的錢全補貼了娘家，反而只會一心一意的照顧我們自己的小家。從我自己的角度看，你溫柔體貼，雖說有些膽小，但是你自己這麽些年活得好好的，應該還是有些小本事的……雖然事實證明這點兒可能是我看錯了。”
趙建國是真的覺得自己冤枉的很，他是真的以為原主是有保住自己的能力的。
所以，他很放心的將原主交給了自己的父母照顧。
總不能自己的父母，比原主的大伯父一家子還不靠譜吧？
結果，他一看錯了原主的性子。二看錯了自家父母，於是，就造成了今天這結果。
時韻也忍不住無語了一下，看看，這就是軍婚的難處了，兩個人一年也就相處那麽幾天，誰有時間去了解對方真實的性子呢？趙建國以為原主有本事，就將她好不容易鼓起來勇氣的告狀當成了挑撥。
原主呢，以為趙建國就是一個愚孝之人，不光自己要孝敬爹娘，還要求媳婦兒做個絕世好兒媳，兩邊對對方，對自己，都有很大的誤解。
趙建國又說道：“你也不用擔心到部隊那邊日子不好過，我申請了一個小院子，四個屋子呢，院子裏還能種菜……你要是想去工作那就去工作，不想去工作，那就只在家裏做飯洗衣服也行，我賺的夠花了，只要不大手大腳，日子肯定能過得下去。你要是不想做飯，那邊也有食堂，去買飯菜吃也行。”
“我向你保證，絕不會讓你再吃苦了，好不好？”趙建國看起來很有誠意，時韻卻是在飛快的轉動腦子，如何拒絕呢？總不能真跟著他去部隊，然後代替原主，和他做對兒夫妻吧？
不好意思，她自己都惡心的慌。
不是趙建國不夠好，雖然以她的要求，也確實是沒多好。一不夠細心，二不夠體貼，三嘛，沒有站在女主身邊的果斷——和父母斷絕關系那種。
只是因為這是別人的男人。
坦白是肯定不能坦白的，她暫時沒活夠，也不想去住單人牢房。所以，還是得想辦法留在村子裏，不能去部隊，堅決不能去。
“我不去。”時韻搖頭，“我要留在村子裏讀掃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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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建國根本不處理之前幾個人說的話，只起身叫了時韻，帶了兩個孩子，又拎著自己的包裹要往時韻之前住的屋子去。不過，沒走到院門口，就被時韻給叫住了：“我如今，是在這裏住著呢。剛不是和你說了嗎？爹娘實在是太仁善了，怕我帶著兩個孩子在外面受欺負，特意讓大哥大嫂還有老三，幫我收拾了東西讓我搬來了這裏呢，說來也是巧了，今兒早上剛搬過來的呢。”
這話說的就有意思了，要是真擔心時韻，那怎麽以前沒有讓搬過來呢？
今兒早上才搬過來是什麽意思？趙建國的眉頭就動了動，時韻笑瞇瞇的：“你那包裹裏面裝了什麽？”
趙建國看她一眼，時韻側頭問道：“有沒有帶什麽禮物？”
不等趙婆子上前，時韻就先一步將趙建國的包裹抓在手裏，然後笑瞇瞇的看著趙老頭夫妻倆：“現如今呢，我和建國才是一家人，他拿回來的東西也該是我來分，你們想要也可以，拿錢來買，或者拿東西來換。”
趙老頭頓時忍不住了，破口大罵：“想錢想瘋了是不是？你是趙建國的媳婦兒沒錯，那我們還是趙建國的爹娘呢，他就是我們養大的，那他拿回來的東西歸我們不是也很正常嗎？”
趙婆子直接招呼了自己兒子：“趕緊搶過來。”
老大老三立馬上前，兩個人四只手，一起往時韻那邊抓過去。時韻後退一步，躲在趙建國背後：“看見了沒有？這就是你的親爹娘和親兄弟，心裏只有錢呢，沒想到這東西的時候，還能對你溫聲軟語，但一涉及到這些東西，那立馬就換了樣子，現在你還在跟前呢，他們就這樣對待我，你犧牲的那一年，我過的是什麽日子，現在你總明白了吧？”
時韻冷笑一聲：“不知道誰說過一句話，不在沈默中滅亡，就在沈默中爆發，你受傷差點兒死了，我在家也是差點兒餓死了，你知道餓死是個什麽滋味嗎？”
“你肯定沒有體驗過，餓死的感覺就是半夜裏，像是一把火在燒你的腸胃，就好像五臟六腑都要往胃的地方去，都要被胃給吞掉了。”
時韻說道，其實自打趙建國出現，她心裏就是一直在想這個說辭了。
沒人比她更清楚，六七十年代國家對於敵特這種事情的看重。哪怕只是有懷疑，都可以將人抓到委會去，讓人專門來審訊。她和原主的差距有點兒大，尤其是這準頭和力氣方面。
原以為趙建國真的死了，這個世上對原主十成十了解的人沒有一個了——兩個孩子年紀小，不記事，昨天發生的事情今天稍微一引導就能說錯。所以，這兩個不算數。
沒人更了解原主了，那時韻就可以肆意的表現自己了，可以打砸趙家，可以打罵趙家人，可以爭搶屬於原主的東西。但現在，趙建國回來了，這個男人，不光是原主的丈夫，還有一層更緊要的身份——軍人。
他心裏但凡有半點兒懷疑，那時韻都有可能被抓走。
所以，最好了還是趕緊離婚，她走她的獨木橋，他走他的陽關道。反正原主那記憶裏，這男人也是從沒有回來過的。既如此，那幹脆就不要存在好了。
“快餓死的時候，家裏連一口涼水都沒有，我想動彈一下都動彈不了，白天在地裏幹活兒一天，這到了晚上，手腳就像是被束縛住了，又酸又痛，手指尖都擡不起來。我就看著門口，想這時候要是能有個人來給我一口水也好啊，我就能撐過來這一晚上了，我就能看到天亮了。”
“但是沒人出現，我聲音也發不出來，我又想，我要是死了，我兩個孩子怎麽辦呢？他們的爺奶，拿了所有的錢都舍不得給他們一口飯吃，現在要是連親娘也沒了，是不是就該去要飯了呢？可要飯能上哪兒要去呢？大家夥兒家裏都難，誰家也沒有多餘的口糧是不是？”
“我就想，要是我能活下來，我得想個辦法，先給孩子們要點兒保命的錢來才是。這樣，就算是我死了，他們也不至於餓死，哪怕是這錢會被人給騙走，但看在這筆錢的份兒上，總有人會願意給他們一口飯吃的。”
“你當爹的，一死了之，那我何必還要為你照看父母呢？你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我憑什麽要孝敬你的父母？”時韻笑瞇瞇的問道：“所以我就想著，我得爆發，我不爆發，我就活不了，我的兩個孩子就活不了。你看看，這世上啊，果然還是怕惡人，我好聲好氣的求他們給我們留點兒錢的時候他們不願意，一分錢都不給，現在我發瘋了，他們就願意開了門讓我住進來的，你說這人好不好笑？”
趙建國臉色有些不好看，又看看懷裏抱著的兩個小孩兒，原主是那種奉獻型的，她有糧食，絕不會分成三份大家一起吃，而是要讓兩個孩子先吃飽，孩子吃完還有多餘的，才是她自己的。
也幸好是孩子現在年紀還小，暫且沒有被原主給養壞。反而，因著原主的善良，倒是可愛的很。
只看孩子的話，是看不出這娘兒三個是忍饑挨餓過來的，但是看原主的話就能看出來，大概是真的沒吃飽過。整個人像是個竹竿，竹竿都還有一股韌勁兒，還是直挺挺的。時韻這會兒特意恢覆原主的狀態，那真是……就像是被風吹完的野草，可憐得很，幹瘦幹瘦，又弓著腰背——這點兒趙建國還是有見識的，常年吃不飽的人，就喜歡這樣弓著身體，好像這樣壓迫著腸胃，腸胃就會縮小，就不會覺得餓了一樣。
實際上，該餓還是會餓的。
大概率也是因為沒吃飽，沒力氣，所以站不直。
時韻看趙建國，一雙眼睛霧沈沈，眼神帶了幾分莫名的執拗：“我得活下來，我兩個孩子才能活下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建國點點頭，他又轉頭看屋子裏所有的人，趙家對上他視線的，都有些尷尬的不自在，要麽低頭看地面，要麽是轉頭看旁邊。並非是他們認同了時韻說的話，他們並不覺得時韻可憐，就是吧，有點兒怕趙建國真的因為之前的事兒生氣，然後賺的錢，再也不給家裏分。
早知道趙建國沒死……他們多少也會給時韻分一點兒錢的啊。
誰知道，說死了的人，沒死成呢？
“那誰知道她會不會改嫁。”趙婆子嘟囔道，一旦找到了借口，之前那點兒尷尬不自在立馬就沒了：“對，我們就是擔心她改嫁，她自己改嫁也就算了，那孩子怎麽辦呢？最終這孩子不還得我們養活嗎？所以我們肯定得將錢攥在手裏，我們沒有說不養活孩子，我們是在等呢，等時韻嫁人了，孩子我們也就接回來了，我們蓋房子的時候還留下了個空屋子呢，就是給你們家留著的。”
“總共六間屋子，一家兩間屋子。”趙老頭忙說道，給自己描補：“那她要是不改嫁，她就自己養活孩子唄，那做父母的養活孩子，不天經地義的事兒嗎？我們老兩口年紀大了 ，現下趁著還能動彈，幫襯你們大哥一把，你三弟還沒成親呢，這不也是我們做父母的責任嗎？等你們三弟成親了，我們是不是就該養老了？養老的事兒我們也不指望你，我們跟著你大哥就行了……”
越說，越是覺得自己不心虛了。
對啊，他們做父母的，無論如何，也給老大老二娶妻了，那既然老二分家了，如何養活孩子，那不就是老二家自己的事情了嗎？現在想起來要錢了，那老三結婚他們給不給掏錢？
時韻忍不住笑：“倒是會偷換概念，是，養孩子是父母的責任，那老二的津貼還有撫恤金，不應該是用來養他的孩子的嗎？你們為什麽要全部拿走呢？”
這話堵的人沒辦法回答了，畢竟剛才趙老頭才說了，養老的事情不指望老二呢，所以他們才不願意幫襯老二養家小。現在倒是好，被時韻用原話給一巴掌抽回來了。
趙建國嘆氣：“行了，都別吵吵了，我這回來半天了，連口飯都沒吃上呢，娘，先去做飯？”
趙婆子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轉身去了廚房。
時韻趕緊喊道：“娘，我還有個事兒想問問呢，老二是你親生的嗎？”
趙婆子瞬間轉身：“你胡咧咧什麽呢，他不是我親生的難道是你親生的不成？我生老二的時候，那穩婆進進出出的，滿村子誰沒看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想挑撥我們母子？”
“也用不著我挑撥啊，你自己就將你們母子之間的情分給壞了。若是親生的，那怎麽要分兩樣對待呢？你看老大老三，再看看老二，嘖嘖。要不是親生的，這倒是能說得過去了。”
時韻笑嘻嘻的說道，又去打量趙建國和趙老頭：“我瞧著趙建國和公公可沒有幾分相似啊。”
其實，這話說的虧心，趙建國和趙老頭還是有幾分相似的。不過是趙建國光挑著父母的好處長了，看起來倒是比趙老頭齊整不少。不過要說多英俊，那是沒有的，尋常農村男人而已。
頂多就是當兵的，身形挺拔，身量高大，身體矯健，四肢發達而已。不看臉只看身體的話，時韻覺得還是很可以的。
趙老頭那臉色也黑漆漆：“長那兩個眼珠子要是用不上就挖掉，也免得掛在那臉上丟人現眼。”
趙建國有些無奈：“你就別氣他們了，你不是要看看包裹裏都是什麽的東西嗎？先回屋去。”他抱著兩個小孩兒也有段時間了，胳膊有些酸痛，就將孩子交給了時韻：“你抱著，我來拿包裹。“
時韻沖地上點點下巴：“他們自己會走路，你放在地上就行了。”
趙建國頓時有些訕訕，又彎腰將孩子放在地上，接過時韻手裏的包裹往房間走，走兩步又頓住，左看看右看看，又轉頭看時韻——這是分不清哪個是時韻現在住的屋子了。
時韻哼笑一聲，拉著兩個孩子往前面帶路。床鋪還是老大媳婦兒收拾的，倉促間是有些不太好看的，趙建國進屋打量了一番就忍不住皺眉，實在是這屋子太簡陋了些，除了一張床，就什麽都沒有了，桌子別說了，椅子更沒有，連個喝水的碗都不存在。
趙建國原本還有些懷疑時韻說的話，但現在看著這床鋪，就有些相信時韻的話了：“讓你受委屈了。不過以後就你不用了嗎？以後你就隨我去部隊，有什麽要收拾的，這幾天趕緊收拾一下……”
“我不去，孩子也不去。”不等他說完，時韻就搖頭。
趙建國有些不理解：“你不是說，在這裏過不下去了嗎？”那還不走人，留在這兒做什麽呢？
時韻笑了下：“雖說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但這裏都是我熟悉的，閉著眼我就能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農閑的時候，我能拿著針線去村頭老槐樹下面，和大嬸大娘們一起說話拉家常。農忙的時候，我要是忙不過來……以前是沒法子，現下嘛，要麽你給錢養活我和孩子，要麽呢，就像是你娘說的，咱們各走各的，你給我寫個休書……現在也不流行休書是不是？叫什麽離婚書？你給我寫個離婚書，村子裏的房子留給我們娘三個就行了。”
趙建國有些無語，這是寧願離婚都不願意換個環境生活？
他是有些想不明白時韻這腦子了，你說你要在現在這個環境裏生活的好也就算了，你明明在這裏活的非常不好，非常不順心，你還不願意換一個地方生活，這簡直就是……腦子進水了一樣。
但趙建國沒有將這話說出來，他停頓了一下才說道 ：“部隊那邊也不是多陌生，就跟在村子裏一樣，軍嫂們也是要下地幹活兒的，部隊有自己種地的地方，你不願意種地還能去養豬，也不願意養豬的話就可以去廚房做活兒，廚房活兒也不擅長的話還有別的工作呢，再者，部隊也有自己的育紅班和小學，你總不能將兩個孩子困在這裏，讓他們連讀書都沒個機會吧？我自己就是農村出來的，實話和你說，別看現在外面……但讀書和沒讀書的，那差別大了。”
“部隊裏要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兒，那都是要會識字的，不識字的連個參與的機會都沒有。”趙建國原本是不識字的，後來打聽到當兵需要這條件之後，就自己找了知青點的人學，那會兒大約是第一批知青？反正也就是五八年左右的事情了。
學了兩年，趙建國時六零年去當兵的，那會兒是十八歲。
到如今，七零年，當兵十年，現如今二十八歲。他自己識字，所以在部隊裏才會有出任務的機會，才會有更多的學習的機會，也才能有如今這地位。
若是不識字，那真是只能當大頭兵。
什麽叫大頭兵呢？就是只用聽命令的人，長官讓你往哪兒你往哪兒，純粹靠一條命掙功勞，但哪怕是你以命換命呢，最大的官職也就是止步於排長。
排長總共也就能管二十來個人，也就比班長略大一些。
所以絕不是現在要批評這個批評那個，說讀書沒用的那些，讀書是真的有用，讀書認字，到什麽時候都能成為你上升的一種附加要求條件。
村子裏能有什麽好學校？育紅班別提了，原主是聽都沒聽說過這東西的。就是在時韻印象裏，這個叫法普遍傳開，也是在七四年之後，重開高考了，大家覺得讀書是一條出路了，這個育紅班才算是逐漸出現，到八零年之後，才被普遍傳開。
可現在，部隊裏就有這種存在了？
小學的話，老大家的兩個小孩子是在讀小學，大些那個，今年該小學畢業了，按理說是要上初中的，但是村子裏沒有初中，鎮上也沒有，除非就是去縣城上了。
但縣城距離村子太遠……打住，不相幹的人，想那麽多做什麽，那是老大家的兩個孩子又不是她的，她做什麽要為那個孩子打算？人家又不是沒親爹娘。
“你不怪我打了你父母兄弟？”時韻盯著趙建國，忽然問了一個風牛馬不相幹的問題。若是沒記錯，原主記憶中的趙建國，是個十分愚孝的人？
明明已經成親了，結果賺的錢卻是全交給父母，理所當然的讓妻子從父母手裏要錢——他好像從沒想過原主要不到錢的情況，他就那麽覺得，他的父母對他好，肯定也會對他的妻子兒女好一樣。
若是平常，他聽說時韻和家裏鬧矛盾，定是要不耐煩，然後要教育時韻忍一忍的，再說一定什麽他們上了年紀，他們是長輩，你多忍讓忍讓之類的鬼話。
可今兒，從他進門到現在，就算是聽到了時韻動手打人，親眼看見了兄弟們腦袋上的黑青，他都沒對時韻說一句重話？也沒開口安慰那父母兄弟兩句？
有些不太對頭。
趙建國皺了皺眉：“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再說了，我一路從村口回來，這兩天發生的事兒，早有人和我說了。有說你被欺負狠了，性子發生改變的，也有說你可憐，被欺負的沒辦法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在村子裏，什麽時候有這樣的好人緣了。十之八九，都是為你說話的。”
趙家做的過分，村子裏的人不是不知道的，但是出頭管閑事兒的人沒有。為什麽呢，一來是這上面有大隊長，中間有趙家自己族人，再不濟那時韻還是烈士遺孀，還有武裝部的人做靠山呢。這麽些人都沒出聲呢，你一個外人說那麽些做什麽呢？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趙家老兩口再是胡說八道，也不是沒人覺得沒道理的——那萬一時韻真的改嫁了怎麽辦？
大清亡了，現在國家可是很鼓勵寡婦嫁人的，你家裏有個寡婦沒嫁人，組織都要上門談話的。
得虧趙建國死了才一年，還是個烈士，時韻家裏還守著兩個孩子，不然啊，這婦聯怕是早就上門了。
趙建國一路走過來，聽人家說時韻過的委屈，又聽人家說他父母做的過分，他就是再愚孝，也知道這事兒是怨不得時韻的，和時韻沒啥關系。
指責是肯定沒有的，心裏就是有些無奈，他覺得父母是好父母，妻子也是好妻子，奈何這兩邊就是過不到一起去，實在是有些傷腦筋。
時韻沒說話，趙建國低頭去將包裹打開，將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
有幾件舊軍裝，還有幾個罐頭，還有一些布料，還有些臘肉之類的。都是挺實用的東西，時韻伸手先將罐頭拿過來，不等趙建國開口，伸手拍一拍，直接擰開了罐子，然後招呼兩個小孩兒：“來吃稀罕東西。”
趙建國有些詫異：“現在力氣大了不少啊。”
剛才見兄弟們被打成那樣他還沒覺得如何，這會兒見時韻開罐頭，就有些直觀感受了。
時韻挑眉：“我自己養家糊口，連個幫手都沒有，要是再不想想辦法，長點兒力氣，怕是早就被餓死了，也等不到今天了。”
時展鵬扒著瓶子喝兩口，趕緊招呼妹妹：“很甜的，快來嘗一口。”
時韻也沒去找勺子筷子，等他們喝的差不多了，直接伸手捏了幾塊兒出來塞他們嘴裏，可憐兩個孩子，長這麽大，別說是罐頭了，連新鮮水果都沒吃過幾次，這種甜滋滋的味道，竟然是在記憶裏面翻找不出來，從未體驗過。
這一吃起來，那真是狼吞虎咽，毫無儀態。
趙建國並不介意，在部隊裏面有時候吃飯比這個還要不好看呢，那餓的很了，確實是顧不上什麽儀態的。
“時展鵬，讓一讓妹妹。”時韻看小男孩兒要伸手拿最後一個，就喊了一聲：“妹妹今兒還給你玩具了呢。”
時展鵬頓時頓住，有些舍不得，但到底是伸手，將最後一個推給了時年年：“年年快吃，要不然等會兒我就忍不住了。”
“時展鵬？”趙建國問道，時韻問道：“對啊，你爹娘不願意要，我只能讓他們跟著我了，既然是我生的我養的，那就和你們趙家半點兒關系也沒有。”
“我也養了……”趙建國說道，對上時韻的眼睛，剩下的那些就說不出來了。
時韻笑了笑：“你每個月寄回來的津貼，你知道我總共拿到手多少嗎？”
趙建國沒說話，時韻伸手：“你在家的時候還好說，你提前說什麽時候回來，你爹娘就會準備好糧食送過去，我也能有個兩三塊錢緩一緩，給你買個襪子什麽的。你不在家的時候，我連一毛錢都要不出來。”
她伸出手指：“從嫁給你到現在，我總共從你父母手裏要出來五塊錢，給你買東西，給兩個孩子看病，我自己一分錢沒用過。”
趙建國臉色有些不好：“我每次回來，你為什麽從來不說？”
“我說過，你沒信，你覺得我冤枉你父母，你覺得我和村子裏其他女人一樣，就是變著法子的找婆家要錢。”時韻說道，原主雖然性格有些內向懦弱，但自尊心是很強的。
說過兩次，趙建國沒當回事兒之後，她就不再說了。
再者，原主大約是苦日子過多了，趙建國只不過是幫她蓋了兩個屋子，她就覺得，趙建國的付出足夠多了，剩下的生活中的不如意，那都是她自己沒做好。
趙建國嘴巴動了動，時韻卻不是原主那樣的傻子，她受過的委屈吃過的苦，她是一點兒都不隱瞞的。時展鵬半歲的時候拉肚子，拉了小半個月，她找趙婆子要錢給孩子看病，趙婆子不光不給，還罵她喪門星，不會照顧孩子。
最後，原主是請教了村子裏的老大娘們，自己弄了些偏方來給孩子吃，誤打誤撞的，將孩子給養好了。原主心裏過了就忘記了，但時韻又給翻出來了——小孩子生病上醫院是常識，偏方這些，輕了只是耽誤幾天病情，重了甚至會引起別的病情，加重病情，是真不能隨便用的。
原主不識字不懂，但時韻是做大夫的，對這種事情，深通惡絕。
小姑娘一歲的時候發燒，原主又找趙婆子要錢，趙婆子說，丫頭片子還花錢做什麽呢？能活是她運氣好，活不了是她運氣不好。
“你看，你們家既然不要，也不養活，那這兩個孩子，和你們家有什麽關系呢？”時韻笑著問道，趙建國現在看著時韻臉上的笑容，卻是有些心驚膽戰的感覺。
比起來哭哭啼啼的訴說，這種笑著不當回事兒的說法，卻是更讓人毛骨悚然。
趙建國忍不住伸手去拽時韻的手，時韻卻是躲開了：“你們家總有辦法，將我給逼瘋。我就想著，反正我也沒辦法好好活著了，那不如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她沖趙建國招招手：“你知道我心裏想了什麽嗎？”
“我啊，打算將要出來的六百塊錢給了田嫂子，將兩個孩子也留在他家。然後呢，我買點兒老鼠藥，等你爸媽下地幹活兒的時候，我往那水缸裏放一點兒……”
時韻又笑起來：“你說到時候，大隊長會不會嚇死？你回來看見一屋子的屍體，會不會害怕？哦，忘記你也是從屍體堆裏爬出來的了，你肯定不會害怕。你到時候估計會惱恨我殺掉了你父母，然後將我的屍體扔到大山裏讓狼吃掉？”
時韻一邊說，一邊往門口看過去。
趙婆子端著一碗面片湯正站在門口，對上時韻的眼神，面色一白，手上端不穩，那碗就掉在了地上，啪嗒一聲的，裏面的面片掉的到處都是。
趙老頭十分心疼：“你這是怎麽回事兒？一碗白面呢，這倒在地上了多可惜，起來起來，你再去給老二做一碗吧，我將這地上的拾起來。”
撿起來用水沖一沖還能吃。
到底是有些埋汰，不好給兒子吃了，那就自己吃。
趙婆子哆哆嗦嗦的拉著趙老頭不讓他去撿地上的面條，時韻光說是弄點兒老鼠藥，誰知道這老鼠藥，現在有沒有放到水缸裏啊。這萬一要是放進去了……想到剛才她在廚房還喝了一碗水，趙婆子連忙伸手去扣自己的喉嚨，趙老頭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幹啥呢？這是怎麽了？生病了啊？要不要去衛生所看看？”
時韻看趙建國：“你看，他們不是不知道，生病了要去衛生所看看的。”
趙建國張張嘴，過了片刻才問道：“你開玩笑的，嚇唬他們的是不是？”
時韻噗嗤一聲笑出來：“對啊，你看出來了啊，我是嚇唬他們的，這老鼠藥也不是好買的，你得有大隊的證明，大隊才能讓你去買。”
趙建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覺得心裏憋悶的慌，他去門口安慰趙婆子：“沒事兒，她嚇唬你們的，水缸裏面什麽也沒有，我剛才不還喝了一碗水嗎？她總不至於連我也要毒死。”
然而趙婆子始終放心不下，一看見那水缸，就想起來時韻面無表情的說，在水缸裏面放一把老鼠藥……
她喊老大：“將水缸洗一洗，再換一缸水。”
老大有些不情願：“好端端的，折騰什麽呢？這一缸水不是我昨天剛挑回來的嗎？現在又要換掉，換什麽換啊，這樣吃就行了。”
挑水的地方在村中心呢，距離他們家有段距離的。
趙婆子十分執拗，非得要換水，不換水就不做飯。這眼看天黑，本來就耽誤了一天工分，明天一早還打算早起割麥子呢，不吃飯可不行。
趙老頭雖然沒聽見時韻的話，但後來聽見趙建國的安慰就明白過來了，人到了這年紀，最怕病死，趙老頭就喊道：“你和老三一起去，我先將這一缸水給倒掉，快點兒吧，不然趕不上做飯了。”
老大老三十分不情願，但在這兩口子的催促下，還是拎著扁擔，找了水桶，急匆匆去挑水。
“你看，我和你去部隊有什麽意思呢？我留在這裏一直嚇唬他們，多好玩兒啊。”時韻說道，趙建國盯著她看半天：“你的變化，真的很大。”
時韻點點頭：“不是說了嗎？我餓死的時候就想著，我得爆發爆發，我要是不爆發，反正我和兩個孩子也活不了。我爆發了，指不定還有條活路，你看壞人怕惡人，我現在帶著孩子們住上了青磚大瓦房呢。”
趙建國更是確定了要將時韻帶走的決心，他要是讓時韻繼續留在村子裏，那時韻和自家父母，不定是哪一個死呢。這局面看起來十分不妙，趙建國頓了頓就說道：“你和我去部隊，一來是為孩子讀書方便，二來呢，我也想就近看護你們。不然只你們三個留在村子裏，萬一遇上什麽歹人了呢？是，你現在爆發了，別人是害怕你，但是你又不是什麽惡鬼，你只是個人，咱們早晚會想明白這道理，到時候他們會如何對付你你想過沒有？他們會找委會告狀，他們會找大隊長將你趕走，他們會半夜裏偷走你的糧食，他們會找人攔路打劫你……”
“你自己也就無所謂了，反正你不怕死，但是，你一個人能護得住兩個孩子嗎？他們這麽多人，一個人拖住你，剩下的人去搶孩子，你能看護的住孩子嗎？”
趙建國問道：“男孩兒也就算了，到底是趙家的根，他們大概是不會弄死的，但是女孩兒呢？他們會賣掉，是不是？”
時韻盯著他眼睛：“會賣掉？”
趙建國點頭：“是，賣掉還是好的，最大的可能是直接丟掉。這年頭，你說誰會買一個女孩子呢？再者，賣孩子要是被人知道了，還要被戳脊梁骨，但要是丟掉，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覺，隨便帶去一個集市，帶的遠點兒的，你說，兩三歲的孩子能自己找回來嗎？”
時韻試圖從趙建國的表情上找出來一些破綻——他為什麽就正好說到了丟掉呢？就不能是送人，不能是虐待死嗎？為什麽，就偏偏，是丟掉呢？
但是趙建國不知道是偽裝的太好，還是真的就只是湊巧，時韻是一點兒破綻也沒發現。
趙建國繼續說道：“是，我知道以前我疏忽了，是我不對，我父母做的肯定也不對，但是他們養大了，說實話，對我的孩子媳婦兒，也確實是沒多少的責任，養活你們是我的責任，我沒做到，你就算是要怨恨也應該是怨恨我對不對？”
時韻沒說話，趙建國拉住她的手：“我現在鄭重的請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以後的津貼，全部交給你，我自己一點兒不留，家裏這邊，你想給就給，不想給就不給。“
反正以前的津貼，他給了十年了，就算是要償還這生養之恩，也估計差不多了。實在是不行，他還有獎金嘛，多賺些獎金，將獎金給父母。
“咱們一起去部隊，遠離這個地方。”趙建國蹲下來，從下而上的看時韻的臉色：“你現在最看重的就是這兩個孩子了對不對？那為了孩子，咱們離開這地方去部隊，以後不要和他們糾纏，你說好不好？”
“我有些奇怪，你說你長的也不差……”時韻說道，頓了頓，剩下的就不說了，因為不太符合原主的人設。作為趙建國的妻子，怎麽能若無其事的問趙建國有沒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他呢？
趙建功等了半天沒等到後半句，就哼了一聲：“然後呢？”
“當年為什麽會看上我呢？”時韻接上前面那半句。
趙建國頓了頓：“從我父母的角度看，你沒有娘家可依靠，就不會將我賺的錢全補貼了娘家，反而只會一心一意的照顧我們自己的小家。從我自己的角度看，你溫柔體貼，雖說有些膽小，但是你自己這麽些年活得好好的，應該還是有些小本事的……雖然事實證明這點兒可能是我看錯了。”
趙建國是真的覺得自己冤枉的很，他是真的以為原主是有保住自己的能力的。
所以，他很放心的將原主交給了自己的父母照顧。
總不能自己的父母，比原主的大伯父一家子還不靠譜吧？
結果，他一看錯了原主的性子。二看錯了自家父母，於是，就造成了今天這結果。
時韻也忍不住無語了一下，看看，這就是軍婚的難處了，兩個人一年也就相處那麽幾天，誰有時間去了解對方真實的性子呢？趙建國以為原主有本事，就將她好不容易鼓起來勇氣的告狀當成了挑撥。
原主呢，以為趙建國就是一個愚孝之人，不光自己要孝敬爹娘，還要求媳婦兒做個絕世好兒媳，兩邊對對方，對自己，都有很大的誤解。
趙建國又說道：“你也不用擔心到部隊那邊日子不好過，我申請了一個小院子，四個屋子呢，院子裏還能種菜……你要是想去工作那就去工作，不想去工作，那就只在家裏做飯洗衣服也行，我賺的夠花了，只要不大手大腳，日子肯定能過得下去。你要是不想做飯，那邊也有食堂，去買飯菜吃也行。”
“我向你保證，絕不會讓你再吃苦了，好不好？”趙建國看起來很有誠意，時韻卻是在飛快的轉動腦子，如何拒絕呢？總不能真跟著他去部隊，然後代替原主，和他做對兒夫妻吧？
不好意思，她自己都惡心的慌。
不是趙建國不夠好，雖然以她的要求，也確實是沒多好。一不夠細心，二不夠體貼，三嘛，沒有站在女主身邊的果斷——和父母斷絕關系那種。
只是因為這是別人的男人。
坦白是肯定不能坦白的，她暫時沒活夠，也不想去住單人牢房。所以，還是得想辦法留在村子裏，不能去部隊，堅決不能去。
“我不去。”時韻搖頭，“我要留在村子裏讀掃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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