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23 章
第五街區的居民出自塔羅克珥族，這個民族在每年的五月中旬會舉行慶祝典禮，所有的居民都會上到山中，運輸花車、水果、烘烤好的小麥面包，Alpha和Beta會穿上白袖子藍邊上衫下褲，頭上帶一條紅色頭巾，Omega則是黃色花紋的白裙祭典服，他們會手捧蜂蜜、薄荷、牛奶混合而成的濃茶，高歌走在山路上，簇擁著放滿麥穗的車架，從山底走到山峰，再回到山底，這個過程被稱為游歌路。
在瑞拉和孔箜然的視線中，祭典已然開始：鑼鼓被用力敲響，各種聽不出樂器來源的音樂一同奏鳴，山底下有無數共同衣服的人影從那可愛淳樸的小屋中走出，歡天喜地地推著他們準備的祭品上山。瑞拉手裏拿著一架金筒雕花的望遠鏡，通過這個他能清楚地看見這些人臉上燦爛的洋溢出來的笑容——這笑容太過有感染力，讓這位倦怠的黑發美人都不由提起了許些心神。
“他們看著真開心啊。”
“出乎您的意料？”
“可以這麽說。”
“您是否很少參與或者見過這些慶典？”
“不——我見過一些。”瑞拉猶豫著說，但是他也不確定能否把記憶中那些過於莊嚴肅穆、禮儀部門和軍部要彩排個十來次的典禮和面前的比較，後者在他身邊的人看來顯然難上大雅之堂，但是......他並不認為不好。
孔箜然說：“那麽我猜您也沒有聽說過——能猜猜他們慶典的主題是什麽嗎？”
“榮譽？宗教？帝國......？”
這些是他常見的慶典主題。
“不。”孔箜然說，“他們是在慶祝誕生。”
瑞拉一時啞然，他不由地看向身邊的女人。
“塔羅克珥族由衷地高興能降臨到美麗的世界，欣賞世界的風景。他們感謝自己的勞動掙得了豐收，感謝自己健康成長享受運動的快樂，感謝自己出落得優秀，能尋覓到一位愛侶共度餘生、雙倍地品味生活的樂趣。”
黑發美人的眼眸中浮現了茫然，他說：“這出乎我的......猜測。”
孔箜然說：“也許您曾經有過一點印象，在五十年前，帝國派遣到第五街的執政官曾經發表過言論痛斥塔羅克珥族，他認為他們不明白他們該感謝誰。”
瑞拉的眉頭緩緩皺起，語氣漸漸不悅：“他想要他們感謝誰呢？”
“也許是陛下吧。”
“陛下不需要強行的感謝。”瑞拉說，“我想起來了，那是先帝時期的事情，那位執政官在陛下手上被貶回了老家——他當時沒對這裏做什麽吧？”
“沒有。”孔箜然說，“要相信，一群愛自己的人不會允許不快樂留存太久，執政官企圖把慶典改成對皇室的功績宣揚典禮，然後他發現那天所有的居民都莫名其妙的病進了醫院，憤怒的執政官跑到醫院去抓人，醫生宣布他被診斷精神有問題，然後被政敵抓住這一點拼命攻擊。”
瑞拉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雖然他的身份不該這麽做，但是他依然想笑，“那真是可笑的場面。”
“顯然。”
游行的隊伍越來越浩大，可愛的人們走到了山道中央，瑞拉不用望遠鏡也能清楚地看到人群的神情了，他甚至嗅到了誘人的香味，人們手上捧著的食物、果水、肉類，竟然難得地引起了他的食欲，那香氣讓瑞拉身後的護衛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些吃的是塔羅克珥族在祭典後準備自己食用的食物。”孔箜然解釋道，“一切獻給萬能的胃，胃保佑他們取得下一年的豐收。”
黑發Omega不由又笑了起來。
“真是淳樸的想法。”他用優美的、豎琴一樣的聲音溫柔地說。
“真可愛。”
也許是陽光空氣和花香的共和作用，也許是傳播的快樂太能夠感染人了，瑞拉竟然也感到了稍許的輕松，他學著孔箜然坐在這片茂密的山坡上，任由衣擺沾染青草的露珠。這一刻他久違地輕快，好像忘記了肩膀上的責任，忘記了他所背負的盛大謊言。只專心地聽著熱鬧的音樂，聽著人們的歡笑一步步邁進。
太陽照在Omega身上，瑞拉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好像明白了，醫生。”
“什麽？”
“他們這麽快樂，是因為他們深愛著自我，愛給他們帶來無限的自信，沒有懷疑和自卑，這使他們無比的快樂。如果一出生就背負著其他人的看法，自然而然就會以滿足旁人的需要作為最優先的願望，卻忘卻了自身的需要，您想要我明白——只有先愛自身，才能成全他人。”
孔箜然偏頭看著Omega被面紗遮掩的面容，“您很聰明，瑞拉。”
“但是——我做不到。”瑞拉說，“我已經太久沒有傾聽內心的想法了，我都不清楚我想要什麽東西——順從著他人的願望、滿足他人的期待，也許是我活下去的標準和動力，因為那些願望是那麽正當、那麽冠冕堂皇，關鍵是它是正確的，太正確了，這個願望的實現關系到無數人的未來，我說不出、我做不到拒絕它的理由。”
“......抱歉，我辜負了您的期待......也許我......早就已經......”
男性Omega的自傷沒能繼續，他眼睜睜看著孔箜然站起來，走向山下，黑發美人一時愕然而驚恐，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話觸怒了這位醫生，他下意識攥緊了手指，輕微的愉悅一掃而空。
好在孔箜然並沒有耗費太久，他遠遠看著她和隊伍中的一個人說了幾句話，然後醫生走了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包裹，她又盤腿坐在他身邊，將包裹遞到他面前。
——是一份冒著奶油甜香的可麗餅。
“......醫生？”
“我認為塔羅克珥族有一點很有道理，在你的胃不滿足的時候不要去做決定，因為那都是錯的。”孔箜然註視著他說，“我找他們要了一份特產的可麗餅，請相信我作為一個醫生對有毒不衛生食品的判斷，當然您也可以讓您的護衛去檢驗一番。”
“......不用了，謝謝。”
瑞拉生疏地撕開包裹，咬了一小口薄餅上的奶油，甜蜜的味道立刻充斥了他的口腔，他不由得又咬了第二口，第三口，隨著胃裏漸漸溫暖起來，他的手指仿佛也有溫度在上升。
——當服用了一整塊大個的可麗餅之後，糖分開始起點作用了。黑發Omega的臉頰有了點紅暈，不再是蒼白的模樣了。
“謝謝，醫生。”
“感覺好些了？”
“......是的。”
瑞拉低下頭，如犯錯的孩子一樣道歉說，“對不起，我不該想放棄治療。”
明明是他找醫生尋求幫助，卻又先開始動搖害怕。
“你不用道歉，因為我知道你說的不是真心話。”孔箜然語氣毫無動搖，“從病人嘴中分辨他們真實的需求也是我身為醫生的工作之一。”
她說的如此理所當然和獨斷，讓黑發Omega無法不感到動容。
這時，一只小分隊已經走上了他們面前的山道，為首的是一群小女孩，其中一個走著走著，摔了一跤，手裏的水果咕嚕嚕滾到了瑞拉面前。
就那一瞬間，他身後的護衛全部緊繃，蓄勢待發。無人機更是瘋狂地掃描那個水果，差點把它打成碎片，然而黑發Omega忽然回頭，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於是動作不得不停止了。
瑞拉站起來，撿起地上的果實，那個一個紅彤彤、十分美麗飽滿的石榴。小女孩站起來，跑到他面前，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帶面紗的男性Omega。
後者溫柔地把果實遞給她：“是你的東西吧？小朋友？”
小女孩接過果實，依然一動不動地註視瑞拉，她的視線太過專註了，讓護衛們更加地警惕。
“......怎麽了？”瑞拉對小孩子很有耐心，他站起身、低著頭問，“有什麽是我可以為你效勞的嗎？”
說話時，他黑色的長發美麗的懸垂，紫色的眼睛如一片璀璨的星湖；小女孩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發出一聲歡喜的、快樂的尖叫；她把胸口的一塊別針放在瑞拉面前，對他大喊了一聲俚語，立刻轉頭跑開。
瑞拉怔怔地站著，他精通數種深奧的語言，但是這小民族的土話不在他學習的範圍之內，於是他轉頭問萬能的醫生：“她在說什麽？”
孔箜然微笑著說：“她在說，‘謝謝你讓我見到你’。”
瑞拉不明所以。
女人示意他去看女孩放在地上的那塊別針——那是一個面包和蘋果的形狀，“在慶典上，他們有一個習慣，會把隨身攜帶的別針送給他們見到的最漂亮的人，並大聲地感謝那個人。”
“感謝......什麽？”
“感謝他如此美麗，又如此認真地活了下來，讓她有幸見到這樣美麗的風景、分享這份美麗的快樂。”
瑞拉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他啞然看著那個女孩沖進隊伍裏，對同伴說話，然後許多塔羅克珥族人轉過頭看向他，他們的目光讓他有些害怕——因為那是純然的善意，然後許多人走過來，把胸口的別針放在他面前距離一米的草地上，以男音、女音、老人音和孩子的聲音重覆那句話。
謝謝你讓我見到你。
你的美麗點亮我的眼睛。
護衛們不知所措，他們像呆瓜一樣站在瑞拉身後，不知道該不該對著冒犯了宮廷禮儀的行為加以阻止，侍官們瞠目結舌，不知道今天回去之後該怎樣寫出一份報告......然而，這些和快樂的塔羅克珥族又有什麽關系？和追尋美麗的人又有什麽關系？人們興奮地走過他們遇見的最美的風景線，讚揚他的風姿和容色，就算是戴著黑色的面紗，那份美依然是如此的奪目；欣賞美是莫大的幸運，怎會不開心高興。
黑發的Omega站在山坡上，他的面前擺滿了別針、食物和其他人們認為美好的東西，他開始時惶恐，後來時愕然，最後恢覆平靜——因為他終於發現，這些人只是想把他們認為好的東西贈予他，而並不打算從他這裏得到任何回報。
或者，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得到了回報。
“你真的很漂亮！”
隊伍的盡頭有人用通用語這麽喊著，用力地朝瑞拉揮手，模樣看著十分的滑稽，他大力推薦他放在地上的食物，喋喋不休讓瑞拉多吃一點——看著太瘦了——幾個護衛很想沖過去把對方的嘴巴堵上，但是誰都沒敢真正這麽做。
因為他們的主人笑了。
瑞拉忍不住笑了。
他半捂著臉，從那顫動的、起伏的黑色面紗中傳來斷斷續續的笑聲、銀鈴一樣回響的笑聲、真心實意快樂又溫柔的笑聲......這樣的笑聲讓所有的護衛都面面相覷，他們已經不記得這位憂郁的主人上次微笑是什麽時候；也許是在一個世紀之前。
但是他今天笑了，笑得很開心。
因為莫名其妙的小事而喜悅、因為傳遞的善意而動容......瑞拉也想不起來他這麽輕松的發笑是在什麽時候有過，他的笑容似乎在某個時間點起就固定用在了某些人、某些事上，因為那些事太過盛大，太過輝煌，太過正確而唯一，必須露出正確的笑容——正確是不該有輕松的成分的。
於是他忘記了怎樣去笑。
孔箜然依然坐著，盤著腿欣賞Omega的側臉，她心滿意足地說：“看來這次出游是有意義的。”
“......我也這麽認為，醫生，和您的治療一直有意義。”
瑞拉重新坐在孔箜然身邊，他的神色中煥發出某種生機，像一株小芽從泥土中探出頭，“我覺得我想起了一些事，醫生，我想和您再分享一件秘密了。”
“關於你的油畫嗎？”
“是的——”瑞拉說，“您還是那麽敏銳，醫生。”
“我想和您說說那件作品的來歷。”
“誰能想到我曾經瘋狂地迷戀星夜蟲呢？連我的丈夫都不知道這件事，醫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第五街區的居民出自塔羅克珥族，這個民族在每年的五月中旬會舉行慶祝典禮，所有的居民都會上到山中，運輸花車、水果、烘烤好的小麥面包，Alpha和Beta會穿上白袖子藍邊上衫下褲，頭上帶一條紅色頭巾，Omega則是黃色花紋的白裙祭典服，他們會手捧蜂蜜、薄荷、牛奶混合而成的濃茶，高歌走在山路上，簇擁著放滿麥穗的車架，從山底走到山峰，再回到山底，這個過程被稱為游歌路。
在瑞拉和孔箜然的視線中，祭典已然開始：鑼鼓被用力敲響，各種聽不出樂器來源的音樂一同奏鳴，山底下有無數共同衣服的人影從那可愛淳樸的小屋中走出，歡天喜地地推著他們準備的祭品上山。瑞拉手裏拿著一架金筒雕花的望遠鏡，通過這個他能清楚地看見這些人臉上燦爛的洋溢出來的笑容——這笑容太過有感染力，讓這位倦怠的黑發美人都不由提起了許些心神。
“他們看著真開心啊。”
“出乎您的意料？”
“可以這麽說。”
“您是否很少參與或者見過這些慶典？”
“不——我見過一些。”瑞拉猶豫著說，但是他也不確定能否把記憶中那些過於莊嚴肅穆、禮儀部門和軍部要彩排個十來次的典禮和面前的比較，後者在他身邊的人看來顯然難上大雅之堂，但是......他並不認為不好。
孔箜然說：“那麽我猜您也沒有聽說過——能猜猜他們慶典的主題是什麽嗎？”
“榮譽？宗教？帝國......？”
這些是他常見的慶典主題。
“不。”孔箜然說，“他們是在慶祝誕生。”
瑞拉一時啞然，他不由地看向身邊的女人。
“塔羅克珥族由衷地高興能降臨到美麗的世界，欣賞世界的風景。他們感謝自己的勞動掙得了豐收，感謝自己健康成長享受運動的快樂，感謝自己出落得優秀，能尋覓到一位愛侶共度餘生、雙倍地品味生活的樂趣。”
黑發美人的眼眸中浮現了茫然，他說：“這出乎我的......猜測。”
孔箜然說：“也許您曾經有過一點印象，在五十年前，帝國派遣到第五街的執政官曾經發表過言論痛斥塔羅克珥族，他認為他們不明白他們該感謝誰。”
瑞拉的眉頭緩緩皺起，語氣漸漸不悅：“他想要他們感謝誰呢？”
“也許是陛下吧。”
“陛下不需要強行的感謝。”瑞拉說，“我想起來了，那是先帝時期的事情，那位執政官在陛下手上被貶回了老家——他當時沒對這裏做什麽吧？”
“沒有。”孔箜然說，“要相信，一群愛自己的人不會允許不快樂留存太久，執政官企圖把慶典改成對皇室的功績宣揚典禮，然後他發現那天所有的居民都莫名其妙的病進了醫院，憤怒的執政官跑到醫院去抓人，醫生宣布他被診斷精神有問題，然後被政敵抓住這一點拼命攻擊。”
瑞拉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雖然他的身份不該這麽做，但是他依然想笑，“那真是可笑的場面。”
“顯然。”
游行的隊伍越來越浩大，可愛的人們走到了山道中央，瑞拉不用望遠鏡也能清楚地看到人群的神情了，他甚至嗅到了誘人的香味，人們手上捧著的食物、果水、肉類，竟然難得地引起了他的食欲，那香氣讓瑞拉身後的護衛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些吃的是塔羅克珥族在祭典後準備自己食用的食物。”孔箜然解釋道，“一切獻給萬能的胃，胃保佑他們取得下一年的豐收。”
黑發Omega不由又笑了起來。
“真是淳樸的想法。”他用優美的、豎琴一樣的聲音溫柔地說。
“真可愛。”
也許是陽光空氣和花香的共和作用，也許是傳播的快樂太能夠感染人了，瑞拉竟然也感到了稍許的輕松，他學著孔箜然坐在這片茂密的山坡上，任由衣擺沾染青草的露珠。這一刻他久違地輕快，好像忘記了肩膀上的責任，忘記了他所背負的盛大謊言。只專心地聽著熱鬧的音樂，聽著人們的歡笑一步步邁進。
太陽照在Omega身上，瑞拉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好像明白了，醫生。”
“什麽？”
“他們這麽快樂，是因為他們深愛著自我，愛給他們帶來無限的自信，沒有懷疑和自卑，這使他們無比的快樂。如果一出生就背負著其他人的看法，自然而然就會以滿足旁人的需要作為最優先的願望，卻忘卻了自身的需要，您想要我明白——只有先愛自身，才能成全他人。”
孔箜然偏頭看著Omega被面紗遮掩的面容，“您很聰明，瑞拉。”
“但是——我做不到。”瑞拉說，“我已經太久沒有傾聽內心的想法了，我都不清楚我想要什麽東西——順從著他人的願望、滿足他人的期待，也許是我活下去的標準和動力，因為那些願望是那麽正當、那麽冠冕堂皇，關鍵是它是正確的，太正確了，這個願望的實現關系到無數人的未來，我說不出、我做不到拒絕它的理由。”
“......抱歉，我辜負了您的期待......也許我......早就已經......”
男性Omega的自傷沒能繼續，他眼睜睜看著孔箜然站起來，走向山下，黑發美人一時愕然而驚恐，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話觸怒了這位醫生，他下意識攥緊了手指，輕微的愉悅一掃而空。
好在孔箜然並沒有耗費太久，他遠遠看著她和隊伍中的一個人說了幾句話，然後醫生走了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包裹，她又盤腿坐在他身邊，將包裹遞到他面前。
——是一份冒著奶油甜香的可麗餅。
“......醫生？”
“我認為塔羅克珥族有一點很有道理，在你的胃不滿足的時候不要去做決定，因為那都是錯的。”孔箜然註視著他說，“我找他們要了一份特產的可麗餅，請相信我作為一個醫生對有毒不衛生食品的判斷，當然您也可以讓您的護衛去檢驗一番。”
“......不用了，謝謝。”
瑞拉生疏地撕開包裹，咬了一小口薄餅上的奶油，甜蜜的味道立刻充斥了他的口腔，他不由得又咬了第二口，第三口，隨著胃裏漸漸溫暖起來，他的手指仿佛也有溫度在上升。
——當服用了一整塊大個的可麗餅之後，糖分開始起點作用了。黑發Omega的臉頰有了點紅暈，不再是蒼白的模樣了。
“謝謝，醫生。”
“感覺好些了？”
“......是的。”
瑞拉低下頭，如犯錯的孩子一樣道歉說，“對不起，我不該想放棄治療。”
明明是他找醫生尋求幫助，卻又先開始動搖害怕。
“你不用道歉，因為我知道你說的不是真心話。”孔箜然語氣毫無動搖，“從病人嘴中分辨他們真實的需求也是我身為醫生的工作之一。”
她說的如此理所當然和獨斷，讓黑發Omega無法不感到動容。
這時，一只小分隊已經走上了他們面前的山道，為首的是一群小女孩，其中一個走著走著，摔了一跤，手裏的水果咕嚕嚕滾到了瑞拉面前。
就那一瞬間，他身後的護衛全部緊繃，蓄勢待發。無人機更是瘋狂地掃描那個水果，差點把它打成碎片，然而黑發Omega忽然回頭，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於是動作不得不停止了。
瑞拉站起來，撿起地上的果實，那個一個紅彤彤、十分美麗飽滿的石榴。小女孩站起來，跑到他面前，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帶面紗的男性Omega。
後者溫柔地把果實遞給她：“是你的東西吧？小朋友？”
小女孩接過果實，依然一動不動地註視瑞拉，她的視線太過專註了，讓護衛們更加地警惕。
“......怎麽了？”瑞拉對小孩子很有耐心，他站起身、低著頭問，“有什麽是我可以為你效勞的嗎？”
說話時，他黑色的長發美麗的懸垂，紫色的眼睛如一片璀璨的星湖；小女孩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發出一聲歡喜的、快樂的尖叫；她把胸口的一塊別針放在瑞拉面前，對他大喊了一聲俚語，立刻轉頭跑開。
瑞拉怔怔地站著，他精通數種深奧的語言，但是這小民族的土話不在他學習的範圍之內，於是他轉頭問萬能的醫生：“她在說什麽？”
孔箜然微笑著說：“她在說，‘謝謝你讓我見到你’。”
瑞拉不明所以。
女人示意他去看女孩放在地上的那塊別針——那是一個面包和蘋果的形狀，“在慶典上，他們有一個習慣，會把隨身攜帶的別針送給他們見到的最漂亮的人，並大聲地感謝那個人。”
“感謝......什麽？”
“感謝他如此美麗，又如此認真地活了下來，讓她有幸見到這樣美麗的風景、分享這份美麗的快樂。”
瑞拉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他啞然看著那個女孩沖進隊伍裏，對同伴說話，然後許多塔羅克珥族人轉過頭看向他，他們的目光讓他有些害怕——因為那是純然的善意，然後許多人走過來，把胸口的別針放在他面前距離一米的草地上，以男音、女音、老人音和孩子的聲音重覆那句話。
謝謝你讓我見到你。
你的美麗點亮我的眼睛。
護衛們不知所措，他們像呆瓜一樣站在瑞拉身後，不知道該不該對著冒犯了宮廷禮儀的行為加以阻止，侍官們瞠目結舌，不知道今天回去之後該怎樣寫出一份報告......然而，這些和快樂的塔羅克珥族又有什麽關系？和追尋美麗的人又有什麽關系？人們興奮地走過他們遇見的最美的風景線，讚揚他的風姿和容色，就算是戴著黑色的面紗，那份美依然是如此的奪目；欣賞美是莫大的幸運，怎會不開心高興。
黑發的Omega站在山坡上，他的面前擺滿了別針、食物和其他人們認為美好的東西，他開始時惶恐，後來時愕然，最後恢覆平靜——因為他終於發現，這些人只是想把他們認為好的東西贈予他，而並不打算從他這裏得到任何回報。
或者，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得到了回報。
“你真的很漂亮！”
隊伍的盡頭有人用通用語這麽喊著，用力地朝瑞拉揮手，模樣看著十分的滑稽，他大力推薦他放在地上的食物，喋喋不休讓瑞拉多吃一點——看著太瘦了——幾個護衛很想沖過去把對方的嘴巴堵上，但是誰都沒敢真正這麽做。
因為他們的主人笑了。
瑞拉忍不住笑了。
他半捂著臉，從那顫動的、起伏的黑色面紗中傳來斷斷續續的笑聲、銀鈴一樣回響的笑聲、真心實意快樂又溫柔的笑聲......這樣的笑聲讓所有的護衛都面面相覷，他們已經不記得這位憂郁的主人上次微笑是什麽時候；也許是在一個世紀之前。
但是他今天笑了，笑得很開心。
因為莫名其妙的小事而喜悅、因為傳遞的善意而動容......瑞拉也想不起來他這麽輕松的發笑是在什麽時候有過，他的笑容似乎在某個時間點起就固定用在了某些人、某些事上，因為那些事太過盛大，太過輝煌，太過正確而唯一，必須露出正確的笑容——正確是不該有輕松的成分的。
於是他忘記了怎樣去笑。
孔箜然依然坐著，盤著腿欣賞Omega的側臉，她心滿意足地說：“看來這次出游是有意義的。”
“......我也這麽認為，醫生，和您的治療一直有意義。”
瑞拉重新坐在孔箜然身邊，他的神色中煥發出某種生機，像一株小芽從泥土中探出頭，“我覺得我想起了一些事，醫生，我想和您再分享一件秘密了。”
“關於你的油畫嗎？”
“是的——”瑞拉說，“您還是那麽敏銳，醫生。”
“我想和您說說那件作品的來歷。”
“誰能想到我曾經瘋狂地迷戀星夜蟲呢？連我的丈夫都不知道這件事，醫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