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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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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相遇

他面色一漲,當即一甩手,走了。

傅柔兒死咬著唇,一言不發。

他一走,廂房裏便只剩下了姜尋煙與傅柔兒,傅柔兒滿面慘白,雙眸中又夾雜著幾分恨意,而姜尋煙卻是神色淡淡,似是對什麽都不上心似的,知道傅柔兒有了身孕,她也不急,只溫聲道:“柔夫人且記得養好身子,照顧好孩兒。”

說完,姜尋煙也離開了。

姜尋煙離開後,房屋中便只剩下了傅柔兒一人,她憤而將枕頭摔在地上,一陣哭嚎。

這一回,門外的丫鬟都不敢進來,只麻木的聽著。

但這又怪得了誰呢?她當初是如何搶來謝雲書的,現下,自也要如何被人搶走。

姜尋煙從甜水園出來之後,先去了一趟慕華園。

方才因為傅柔兒暈倒的事耽誤了些功夫,她還未曾去見老夫人。

自甜水園到慕華園須得走上兩刻鐘,姜尋煙到慕華園的時候,已到了晚間,暮色連天。

她入慕華園的時候,本以為能瞧見老夫人的笑臉的——畢竟謝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孩兒有了,她該是喜笑顏開的。

但是當姜尋煙邁入慕華園的院門的時候,卻瞧見每個丫鬟都是一副謹慎小心的模樣。

通報過後,她入了前廳內,便瞧見老夫人一副餘怒未消的坐在高椅上。

前廳的地板上潤著茶漬水氣,瞧著像是剛摔過杯盞,前廳內一個丫鬟都沒有,只有一個老嬤嬤正在與老夫人低聲說話。

見姜尋煙進來了,老嬤嬤立刻站到一旁去,垂眸不言了。

“兒媳見過婆母。”姜尋煙見過禮後,面帶疑慮的道:“婆母這是怎的了?可是那兩個側夫人不懂事,惹了婆母不高興?”

謝老夫人陰沈著臉,道:“並非是她們,是你那小叔子——”

竟是謝執扇。

姜尋煙心口一緊。

謝執扇出了什麽事?她可還等著謝執扇弄死謝雲書呢!

說話間,謝老夫人掃了姜尋煙一眼,擰眉斟酌了兩分。

大概是覺得姜尋煙這幾日來行事端正大方,頗有兩分長媳的穩重之意,可以給姜尋煙一些要事辦,謝老夫人便道:“謝執扇也到了歲數,該娶妻了,你近些時日在家辦個賞花宴,為他挑一個身世清白的女子吧。”

姜尋煙自然不會蠢到去問“方才到底生了什麽事”“怎的突然要給謝執扇辦宴了”,她只柔順的低頭行禮,道:“是,兒媳這便下去操辦,只是不知,這具體的章程,婆母可有何要交代兒媳的?”

兩家成婚豈是兒戲,大到女方家中祖輩,小到女方個人品行,皆要仔細探查過,心裏有了底,日後才好在一起過日子。

提起這些細致的事情,謝老夫人那張褶皺深疊、蒼老刻薄的面上便浮現出了幾分厭惡之情,她道:“此事皆由你去操辦,謝執扇喜愛誰家女子,你便去讓他娶誰家女子。”

姜尋煙應了一聲“是”,瞧見謝老夫人興致不高,便告退了。

謝老夫人給了旁邊嬤嬤一個眼神,那老嬤嬤便走下來,道:“老身親送大少夫人。”

說話間,丫鬟打起珠簾,恭送她們二人離開。

她們二人自慕華園前廳出來,老嬤嬤才與姜尋煙道:“二少爺近些時日一直不大聽話,老夫人年歲大了,不想多管,便想為二少爺尋個女子成家,然後叫二少爺立業,獨出去,分家過,才會叫大少夫人去尋女子,大少夫人不必擔憂,只管挑個順心意的良家便是,孝字壓身,二少爺不敢違背的。”

在府內老夫人力有不逮時,府內長媳確實有辦宴挑人的資格,更何況,謝府內也沒什麽旁的人可用,下面那三個側室鬥的風生水起,自己房裏的事情都安置不明白,自當是得姜尋煙來選。

既然要姜尋煙來選,那府內的利害關系,老嬤嬤要與姜尋煙說透,免得選了雙方都不稱心的。

一言以蔽之,便是謝老夫人瞧謝執扇膈眼,想將人趕出去,至於這女子是何出身,只要是個良家便可,低些也無所謂,是個好拿捏的性子更好。

大奉重孝重門第,一般情況下,都不允分家,若要分家,也須得是雙方皆成家之後,所以謝老夫人打算硬塞給謝執扇一個女人,然後強行分家。

左右一個謝家都是謝老夫人說了算,一個孝字壓下來,只要面上過得去,謝老夫人下了裁定,謝執扇是反抗不得的。

“尋煙知曉了。”姜尋煙點頭,道:“勞您多走這一趟。”

她將手腕上的鐲子擼下來,塞到老嬤嬤的手裏,道:“日後尋煙若是做錯了什麽事,還勞您指點。”

老嬤嬤笑的見牙不見眼,說了兩句漂亮話後便走了。

姜尋煙思索半晌,並沒有將謝執扇的婚事放在心上——隨意辦個宴選一選便是了,至於謝執扇願不願意,她不在乎。

但她能想象到,謝老夫人要強行給謝執扇娶妻這件事,一定能激怒謝執扇。

雖然她與謝執扇只是短暫相伴了幾日,但是對謝執扇這個人也有一個淺淡的了解,他絕不是個任人擺弄的人。

她這個賞花宴辦好了,得罪謝執扇,辦不好得罪謝老夫人——不過,姜尋煙並不害怕,因為她暗地裏已經跟謝執扇有了往來,謝執扇不會沖她下手,只會記在謝老夫人頭上。

謝老夫人和謝執扇鬥的越厲害,她越可以坐享漁翁之利。

她只是略有些感嘆。

上輩子這個時候,這件事未曾安置給她辦,她甚至都不知道是為謝執扇選未婚妻,她只知道是有這麽一個宴。

當時這個宴分給了傅柔兒,傅柔兒那時剛有身孕,又得了此宴的權利,端的是風光無限,便如同當家主母一樣,操辦的格外漂亮,而她被關在紅梅園,甚至都不允她出門。

那時候,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謝府有個不得了的側室,壓在主母頭上辦宴。

而她的娘家一聲不吭,不肯放她和離,也不肯替她查清被害的事情,就任由她被人欺負,要她“顧全大局”,好好做一個女人該有的本分。

姜尋煙回了紅梅園後,詢問了謝雲書的去處。

巧得很,謝雲書不在紅梅園也不在甜水園,而是在他的青雅院。

思及謝執扇昨夜在深山中與她說的“暗格圖畫”,姜尋煙叫丫鬟做了一些膳食,提著便去了青雅院。

青雅院名號為“青雅院”,院內也確實“青雅”,一入門,便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院中引了活水做渠,渠下鋪滿冬玉,使渠水沁涼,又以翠玉做了假山,假山通流水,一眼望去幾乎可透過翠玉瞧見其下流動的水色與游魚。

穿過渠水上的木橋,便能瞧見朱檐碧瓦,窗上覆著薄紗,縱是夏日,此院內也格外涼爽。

那便是謝雲書所住的地方。

院內的小廝一路引著姜尋煙到了書房門口。

謝雲書的書房是重中之重,門口守著兩個私兵日月不歇,尋常人不得入內,就算是姜尋煙也要通報。

“進。”謝雲書的聲音自書房內響起。

姜尋煙提著食盒進來時,便瞧見謝雲書在看一些卷宗之類的東西。

謝雲書是有些真本事的,否則坐不住戶部侍郎的位置,此時,他正手持一根碧玉金文走鉤狼毫筆,在書案上提筆勾勒。

他生了一副極好的皮相,清雋雅逸,半開的窗外有午後繾綣的陽光落到他身上,似是有金輝在其雪綢發鬢間浮動,若天上文官神祇。

聽見動靜,他擡眸望過來,正瞧見姜尋煙提著食盒而來。

“夫君操勞。”姜尋煙端著手中食盒走過來,低聲道:“我為夫君提了些甜點來,用一用,緩緩神。”

那手提食盒的妻子周身都繞著溫良恭儉的氣息,一張清冷的雲月面上暈著幾分寒氣,瞧著淡淡的,但對他卻是格外體貼。

謝雲書心中略有幾分感動。

傅柔兒太過驕縱,紅夫人綠夫人年歲小,愛玩愛鬧不懂事,只有一個姜尋煙端正賢良,既不拈酸吃醋,能處理好幾個側室的鬥爭,又能事事為他著想,願意為他開枝散葉——想起今日姜尋煙反駁傅柔兒的話,謝雲書便覺得一陣滿意。

這才當是他的正妻。

“夫人辛苦,這等小事,何勞你操心。”謝雲書接過姜尋煙手中的食盒,打開一看,裏面竟然還備下了他最喜歡的冰鎮青梅酒。

他一時格外熨帖,擡起眼眸來,與姜尋煙笑得格外溫和:“今夜我去紅梅園裏陪陪你吧。”

姜尋煙做了這麽多,不外乎就是想與他重歸於好而已,雖然她不能再生了,但看在她這般乖巧懂事的份上,他也願意給她些恩寵。

彼時姜尋煙的目光正悄無聲息的在書房中左右巡視,她的目光一寸寸的挪,最後落到了一處墻壁上,正盯著書架後方看時,突然聽了這麽一句話,頓時腰腹間都竄起一股惡心的反胃之意。

她擡起眼眸,看向謝雲書,繼而面上浮起幾分悲愴,道:“妾身已不能生了,夫君還是去陪陪紅夫人和綠夫人吧,若是她們倆也有了身子,妾身才高興。”

她言之於此後,怕謝雲書又反駁,趕忙道;“且,妾身從婆母那邊接了一件要事要忙,婆母說,要妾身過幾日辦個賞花宴,為二公子挑個良妻呢。”

聽到“二公子”,又聽到“良妻”,謝雲書面上終於淡下來了,他似是突然起了談興,哼笑一聲,與姜尋煙道:“前些日子,母親送了個婢女給謝執扇開臉存房,你知謝執扇將那婢女怎的了嗎?”

“二公子將那婢女怎的了?”姜尋煙似是好奇,昂起一張瓷白的面,一雙月牙眼清淩淩的望著謝雲書,道。

謝雲書瞧見她這一張渾然不知的臉,面上便浮現出幾絲遲疑,似是不大想說,但下一瞬,他便聽見姜尋煙說道:“二公子雖是面容有異,但頗有些本領,我聽聞他在北典府司為總旗,日後保不齊能飛黃騰達,前途無量,尋一個好人家的女兒呢。”

姜尋煙這樣一誇讚謝執扇,謝雲書便受不了了,他原本壓到喉嚨口的話一股腦的全都吐出來,帶著點譏諷,刺道:“他瞧不上那婢女,讓那婢女離開焚餘院,婢女在夜間入了他房,本想伺候他,卻不成想,被他一腳踹出去,那麽一個纖細的姑娘,腰都斷了兩根肋骨——那可是我母親最疼愛的一個婢女啊!千挑萬選出來的,謝執扇竟如此不知好歹!”

原是如此。

姜尋煙想,怪不得今日去見謝老夫人的時候,謝老夫人被氣成那般模樣。

姜尋煙又想,謝老夫人最開始恐怕都沒想給謝雲書正經娶一門妻,她就是想給謝執扇塞個女人,只要謝執扇碰了,便算是“妻”了,謝老夫人便可借此將人趕出去,誰料謝執扇不碰,謝老夫人只得強行娶個妻給他。

謝雲書本只是起了個話頭,姜尋煙一個聽者尚未發表什麽言論,他卻越說越惱怒,聲音激憤,連帶著清雅的面容都跟著微微扭曲:“他也不想想,生成他那副模樣,那個女人會真的心甘情願的跟著他?他那張臉,誰晚間敢去真的瞧?有個人給他,他竟然還不要,呵,真以為會有什麽好人家的女兒喜愛上他嗎?”

“你不曾與他相知過,自是不知他的品行,他自小,就是這樣一個惡疾纏身,陰戾冷漠的怪人,我父死時,他一滴眼淚都沒掉,甚至不肯為我父上香!”

提及過去那些事,謝雲書越發冷怒:“他幼時,還會突然毆打一些良仆!我以前養過一只狗,不過是咬過他一次,後續便再也尋不見了,直到有一日,我瞧見那只狗被扒了皮,只有骨肉,被扔在我院裏的水渠間,便是這個水渠,你來時踏過!縱是沒有證據,但我知曉,定是他所為!”

“幼時,我有幾個朋友,不過是與他開過幾個玩笑罷了,他便偷偷尾隨人家去打對方!害的人家父母來我們謝府質問,那幾個朋友甚至都再也不肯與我玩了!何其歹毒!”

“不過是因為失了一場火,燒了他的面罷了!那不過是一場意外,他卻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欠他的,你不知曉,以前,他甚至還想拿刀劃破我的面呢!”

說到此處,謝雲書一拳捶打在書案上,聲音裏都浸著怒意:“你說,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飛黃騰達、前途無量?又怎麽可能得一個好人家的女兒?”

瞧著謝雲書的模樣,姜尋煙不由得想,怪不得他們上輩子鬧到殺兄弒弟的地步。

站在時間長河前頭回望,謝家給謝執扇的每一朵浪花,都是帶著毒的。

姜尋煙覺得,她似是在剝一只橘子一般,一點一點將每一顆橘子瓣兒剝開,細細的瞧著底下的脈絡與紋路,以她以前沒瞧見過的角度,重新再了解一下謝執扇。

怪不得謝執扇能養出那樣一副自私自利,不擇手段的模樣。

謝家從未接納過他,沒有給過他生長的土壤,也吝嗇與陽光與水,甚至不斷向他的根莖灑落毒藥,他不死已經很難了,生出來的,自然也不會是什麽好木,結出來的,也就只有惡果。

“原來二公子是這般的品行啊。”姜尋煙嘆了口氣,道:“既如此,應當上請公公將他逐出謝府呀,怎的未曾呢?”

姜尋煙嫁過來之前,謝父便已經死了,但是謝執扇與謝雲書幼時,謝父定是還活著的。

謝雲書唇瓣一抿,面上的憤慨之色驟然淡了——他竟不講話了。

謝雲書此等做派,明擺著便是其中有些不可對外人道也的腌臜,事實也定不似他所說的那一般。

他說不出旁的話,只過了半晌,才道:“不說那人了,你先回吧,晚間我去瞧你。”

姜尋煙想,還是別來瞧了,她倒胃口。

“夫君先忙。”姜尋煙道:“妾身先回紅梅園間。”

謝雲書吐了口濁氣,緩緩點頭。

姜尋煙從青雅院書房中離開,穿過颯颯竹林,走到渠水之畔,木橋之上時,她停下步來,向下望了一眼。

她的素色衣裙在風中搖曳,裙擺下是松柳木小橋,橋下是滾滾渠水。

便是這麽一條渠裏,被扔過一只剝了皮的狗麽?

倒真像是謝執扇的陰毒作風,聽著便血淋漓的。

轉瞬間,裙擺蕩過木橋,姜尋煙便走出了青雅院。

她準備回紅梅園了。

但是當她行於花間小徑時,卻瞧見遠遠行來一道湛藍色繡銀絲的身影。

姜尋煙的腳步緩下來了。

當時他們身處與花園之中,恰好不偏不倚行於同一小徑中,天色已暗,太陽變成粘稠的赤金色,將半片天空都暈染成厚重的模樣,謝執扇背對著光,整個人的輪廓都被模糊掉了一層。

他似是攜著日暮而歸。

待走近了,姜尋煙與他便同時行禮。

“見過二公子。”

“見過——嫂嫂。”

嫂嫂這兩個字在謝執扇的唇舌裏轉了一個圈,莫名的就帶了幾絲旖旎的意味,他擡起眼眸來,看向他的小嫂嫂。

今時正是夜晚來臨前最後一點白日,金烏墜山前似是要盡最後一次力照亮這片天似的,半個天幕都是繽紛晚霞。

姜尋煙便穿著一身端正素雅的衣裙,一副高門正妻的姿態,眉目溫順的對他行禮。

謝執扇想起了昨日他們在山間見面,小寡婦不肯起身,伏在榻上懶洋洋的望他的模樣。

一個人,一張臉,卻是兩種模樣——那是只有他瞧見過的模樣。

謝執扇察覺到他腰腹間都燒起了一團火。

他又癢起來了。

謝雲書什麽時候能死呢?

他好想摸一摸小寡婦。

“嫂嫂這是要往何處去?”謝執扇行過禮後,開口問。

骨頭癢,謝執扇邁不開腿、走不得,便立在原地與他多說些話,一雙眼定定的在姜尋煙的身上刮來刮去。

姜尋煙依舊是那樣一副端正賢良的模樣,她道:“妾身方才去了慕華園,給老夫人見了昏安,老夫人與妾身說,要妾身為二公子挑一門婚事呢。”

姜尋煙面上浮現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客套笑意:“不知二公子可有什麽心上人?這幾日,妾身也好去瞧一瞧。”

她本生的清冷,但擡眸一笑,便如同枝頭紅梅開了一般,透著一種沁人的寒艷。

謝執扇心頭頓時有些發堵。

誰家小寡婦要給自己情郎找未婚妻的?

他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他知道,姜尋煙不知道謝執扇就是“沈公子”,所以可以給謝執扇找未婚妻,但是,他就是不舒坦。

這種憋悶來的莫名其妙,毫無道理但來勢洶洶,叫謝執扇有一種說不出的郁氣。

也不像是幼時被欺淩被狗咬,反而像是——像是被一只壞貓舔咬。

那生著倒刺的舌頭,一下又一下的舔弄著他的心,小牙尖刺著他,讓他癢中帶疼,疼意很快就消散,但是癢意在叫囂,越來越癢,越來越癢。

“二公子?”這時,站在一旁的姜尋煙沒等到他的回覆,又問了一遍:“二公子,可有心上人?”

“未曾。”謝執扇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定定的望了一個瞬息,繼而道:“嫂嫂先選,選過了,與我瞧一瞧便是。”

他也不曾說什麽“我不想娶妻”,因他知曉,姜尋煙沒那個權力拒絕,他亦不想為難姜尋煙,總之——娶妻一事,他自己會解決,他不會將難處落在姜尋煙身上。

且叫姜尋煙順順當當的辦好,去給那老不死的交差便是。

謝執扇這個人,雖說心狠手辣且愛牽連無辜,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唯一的優點便是“護人”,被他圈到了他的地盤裏,縱是死,也得死在他手裏,容不得旁人來欺辱半分。

所以他不曾為難姜尋煙。

他只為難謝老夫人。

他與姜尋煙道別之後,便直奔了慕華園,去老夫人院兒裏又晃蕩了一圈,頂著他那張半面惡鬼的臉,將老夫人氣了個半死後,才回到他的焚餘院內。

焚餘院位於整個謝府的邊緣,謝府的裁花小廝似是將這裏忘了,從不曾修建焚餘院周邊的草木,整個院內都是許久沒被人打理過的樣子,花草野蠻生長,只能算是整潔,但委實不好看,也沒什麽人氣,院裏連個丫鬟都沒有,只有一個貼身的小廝。

膳房更是許久沒有開火了,門窗都破敗了些。

以往每月間,謝執扇便只回來兩三趟,每日謝執扇不回來,這小廝便打掃打掃屋舍,閑下了就出去喝酒賭錢——這段時日,謝執扇倒是回的次數多了些。

今日謝執扇回來後,叫小廝燒水沐浴,隨後便叫小廝離開了。

謝執扇不喜人近於前,特別是沐浴、睡覺的時候。

小廝深知他習性,道了一聲“小人告退”,便出了廂房內,一路連院子都溜出去了,不在焚餘院內多待——他伺候的久了,知曉謝執扇的性子,陰毒裏又淬著幾分慎獨,不喜旁人在他的地盤上走來走去。

小廝便想起了昨日,那老夫人送來的小丫鬟妄想爬床的事,不由得嘆了口氣。

斷了兩根肋骨都算是留了情面了呀,他們二少爺在北典府司,幹的可是殺人的勾當,北典府司每每抄家下獄,都是一刀一條人命的呀。

小廝離開後,謝執扇開始沐浴。

他脫下北典府司的飛魚服,其下是一副挺拔的骨肉之軀,他膚色是金麥色,肌肉輪廓明顯,看起來就很硬,很燙手。

剛燒開的水是滾熱的,謝執扇也不在意,沐浴過後,他站在堂前立了許久。

此時夜色很沈了,薄薄的月光落到他身上,他未曾戴面具,所以那一層月光落到了他的面上。

他似是在思索什麽,手指無意識的敲著他的木窗。

最終,他還是從暗格裏抽出了一套雪綢圓領書生袍,上繡雲鶴海山,他換上後,戴了一張玉面具。

今夜本不該見姜尋煙的。

但他手指的骨縫發癢。

很癢,癢到他非要捏一捏姜尋煙,才能止住,白日裏尚可掩蓋得住,但到了夜間,這種無時無刻不在叫囂的癢意便勾著他頂上另一層人皮,去誘引什麽都不知道姜尋煙。

這就是——那情夫所說的欲情滋味兒嗎?

當真是勾的人骨肉癢饞,片刻離不得。

夜色之下,“沈公子”從焚餘院出來,溜檐走瓦,落入了紅梅園中。

謝府內提著燈巡邏的私兵好似瞧見了一抹白影從列排的樹梢上擦過,他疑惑的擡眸去瞧,卻只看見整齊的屋檐下燒著壁燈,一片樹梢上掛著一片朗朗明月,四周花影重重,那有什麽白影?

許是瞧錯了。

私兵收回目光,繼續在院中巡邏行走。

此刻的紅梅園裏,燈火通明。

姜尋煙正在府內聽丫鬟講今日的一些小事。

她一邊看著世家姑娘的名冊,一邊與案上逗弄貍奴,一邊聽丫鬟講話,一心三用,但也什麽都不上心,擺出來一副閑適的模樣,慵慵懶懶的看。

世家姑娘就這麽多,符合條件的也就那麽兩個,不過姜尋煙知道,就算是辦了宴,謝執扇也不會娶的,所以她亦不怎麽上心,只草草擺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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