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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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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萌動

姜尋煙和蕭景懷回來的時候,已是傍晚了。

暗藍色的雲來勢洶洶,赤金色的光不甘落下,兩種顏色在天空中混成一團,涇渭分明又互相糾纏,就如同馬上的姜尋煙與蕭景懷一般。

他們倆騎在馬上,蕭景懷的手臂攬著她半圈身子握著馬韁,紗織的的衣袂與絲綢的雲繡暧昧的相連、互相覆蓋著,馬上的兩個人胸膛與後背偶爾擦在一起,又慢悠悠的互相分開,像是某種心照不宣的隱喻。

僅是短短一日,兩個經過風月的男女便已經越過正常公子與姑娘交際的範圍,他們保持著不冒犯最後一道雷池的越線,不斷試探對方的底線,然後漸漸發現對方對自己都沒什麽底線,因而。

姜尋煙這一整日都被甜酒浸的昏昏沈沈的,回到煙齋,蕭景懷抱她下馬的時候,她人都要醉過去了。

天色太晚,路上已經沒什麽行人了,蕭景懷抱她下來,挺拔的眉眼幾乎擦過她的鬢發,他的呼吸似乎都落到了她的面頰上,帶來一陣奇怪的癢,似是要蔓到骨頭裏,讓她渾身都跟著緊繃的打著顫。

蕭景懷將她放下來的時候,她的心跳如擂鼓,幾乎要撞穿她自己的心緒。

她好喜歡蕭景懷的味道,男人身上幹凈的血熱氣,肌膚蒸騰著灼手的溫度,手臂能夠感覺到他結實的肌肉輪廓。

一種獨屬於男人的氣息,讓姜尋煙春心萌動。

天氣漸冷,若是能有這麽個人晚上塞進她被窩裏——

“想什麽呢?”蕭景懷剛將她放下來,一雙瀲灩的瑞鳳眼在她的臉上劃過,不知是瞧出了什麽,他眼底裏掠過一瞬間的,如火一樣燒著的欲,但轉瞬即逝。

姜尋煙哪裏肯告訴他她剛才在想什麽!那樣的想法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承認的!

“什麽都沒想。”她用手指輕輕推了他一把,道:“天晚了,你快點走。”

她沒有邀約蕭景懷進宅院去,若是邀了,保不齊要留人住宿。

若是留人住宿了——

她不想那麽快,略顯輕浮,她是極喜愛他的,但是蕭景懷畢竟還是從未娶過妻的男子,他願意娶一個二嫁女嗎?

而且,她現在對婚事也有些警惕,要她跟蕭景懷相處,她是極樂意的,反正她了無牽掛,也不怕與人親近,但要她跟蕭景懷成親,她卻要掂量掂量。

她這樣一推,蕭景懷反倒不舍得走。

他順勢握了一瞬她的手指,在她收回去之前又松開。

那時天色暗了,兩人在月色下對望,似是都能瞧見對方的不舍。

“我三天後沐休。”蕭景懷又說。

姜尋煙昂著臉,先是“嗯”了一聲,後又偏過臉,一副認真思慮的模樣,道:“只是我不一定有空呢。”

她還矜持上了,也不知道一路上是誰扯著他衣袖不松。

“是。”蕭景懷輕哼了一聲,不知道從哪兒吃了一壇醋,酸溜溜的嘆了口氣,道:“煙老板貴人多忙,還要去請旁人給送貨呢。”

姜尋煙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臉上好不容易繃出來的那點兒“認真思慮”全都繃不住了,又擡手,輕推了一下他的手臂,道:“不要胡說,人家耶律老板沒有那個意思,正常做生意而已。”

蕭景懷這回沒再調笑,只是挑眉道:“以後去他那兒送貨,記得叫我。”

姜尋煙調侃他:“我要日日去送,你還要日日跟著我不成?”

蕭景懷沒說話,只望著她點頭。

他生了一張濃麗的臉,瞧著有幾分女相,但沈下眉眼的時候又顯得冷冽,看著她點頭的時候,一雙眼裏都是認真的模樣。

姜尋煙被他這樣一看,心頭都跟著猛烈的沖跳了一瞬,似是春麥發芽。

日落山水靜,為君起松聲。

她剎那間紅了臉面,羞於去再迎著他的目光看,只道:“快些走了,明日還要忙呢。”

蕭景懷擡手,將她發鬢間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後。

那時月光寂靜,在他們之間澆出來一道輝光奕奕的銀河,兩人對視間,風似乎都是溫柔的。

喜愛的人的目光是一場雪崩,只發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外人瞧著波瀾不驚,實則已經天翻地覆鳥獸四散,連最幹涸的土地都開出花來,瑩瑩的隨著風吹。

姜尋煙再也受不住他的目光,她都要化在他的眼中了。

他不肯走,她就轉過身自己走,提裙回了煙齋後,便匆匆轉角入了門。

煙齋門口的小丫鬟們遠遠瞧見這一幕,都在憋著笑,瞧瞧她們主子,再瞧一瞧門口的公子,只覺得今日是個好時光。

姜尋煙也這麽覺得。

她今日從外面回來,回到她所住的院子裏,由春雨伺候著飲下一杯梅子釀,甜滋滋酸溜溜的口感在唇舌間蔓延開來,她捧著碎冰碰壁的梅子釀,腦子裏想的卻是今日的事情。

她喜愛的人也喜愛她,多麽美好的一件事,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般,偶爾還會升騰出一點愧疚來。

蕭景懷至今都不知道她當初做下的事情呢,如果他知道,她為了弄死謝雲書做的那些事情,蕭景懷還會喜愛她嗎?

她心底裏甚至升騰出來一種“趕緊將前事都忘掉”的感覺。

她想將所有過去都掩埋掉,不再被那些泥濘牽扯,安安心心的踏步走向下一個,鳥語花香的、流淌著小溪的美麗地方。

她的念頭才剛走到這裏,便聽到一旁的春雨說道:“姑娘,今日在聽雨軒那頭守著的小廝說是收到了件奇怪的東西,瞧著有些嚇人,但又怕不呈給您,耽誤了您的大事。”

姜尋煙聞言,道了一聲“拿來看看”。

她現在膽子可比原先大多了。

春雨應了一聲“是”,轉而下去,捧了一個盒子過來,當著姜尋煙的面兒打開,從裏面取出來了一份血書。

當真是血書,是一片從身上撕下來的中衣,然後由著血寫出來的,上面每一個字都是控訴。

與其說是血書,不若說是謝雲書寫來的控訴信。

這封信上,字字句句都是控訴,寫的全都是姜尋煙背信棄義,叛夫一事,說姜尋煙明知道謝府要大難臨頭,卻根本不顧及夫妻之情,罵的全都是姜尋煙和離、在謝府內享福,不管謝府之人的事情。

姜尋煙瞧見這一封信,一張清冷的玄月面都跟著泛起了幾分寒意。

她捏著那封信,似是都能嗅到謝雲書的不甘願,怨恨幾乎要化成實質,全都撲到她的面前來一般。

姜尋煙感受著那種字字血淚的恨意,只覺得心裏也跟著湧起了幾分恨意,沖散了她這些時日身邊繞著的甜蜜氛圍。

人一談情愛,就像是發一場高熱一般,燒的昏天黑地,什麽事都顧不上去多想,但是一旦被拽出那個氛圍,冷靜下來,便又成了另一幅冷靜模樣了。

“你去安排一下。”姜尋煙捏著那一張薄薄的紙,道:“今日晚間,我們去一趟牢獄間。”

她與謝雲書的事情,牽牽扯扯到現在,也該有一個了斷了。

之前春雨一見到這封信,就知道姜尋煙一定會去的,所以她低低的應了一聲“是”,便起身下去安排了。

去見謝雲書這件事雖然是臨時起意,但是並不算困難。

大奉的北部牢獄並不能算得上是“嚴格看守”,只要有些銀子,又不是什麽犯了大錯的死刑犯,通一通關系,便能進去瞧一瞧。

姜尋煙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她使銀子通了路後,戴著鬥笠,便下了牢獄去找謝雲書。

姜尋煙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進過牢獄,這還是頭一回來。

牢獄都是四四方方的,不怎麽大,一眼全都能望過去,這裏沒有茅房,只有一個恭桶,屎尿都在裏面,在夏日的炎熱裏發酵,一股惡臭彌漫在地牢裏,唯一的窗戶就只有一個小小的長方形四方格子,連一個腦袋都沒有的寬度,淺薄的月光照進來,只能照到一小塊地面。

在這裏面可沒什麽桌椅床榻,只有臟冷的地面,謝雲書便狼狽的坐在地面上。

幾日不見,謝雲書已經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樣子了,本來挺拔的脊背被壓的佝僂,一貫幹凈整潔的臉此時已經骯臟的不成樣子了,似乎是因為長期被困在這裏,人瞧著都露出了幾分瘋態,低著頭喃喃自語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個瘋子。

姜尋煙知道,他是被這日覆一日看不見希望,看不見盡頭的日子裏受折磨,不斷地用雙腳丈量這個小小的牢獄,在苦難中被淬火。

而這種苦難是無窮無盡的,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他要終身都被困著。

姜尋煙體會過這種滋味兒,上輩子在她臨死之前,大概也就是這樣的心情,不過她比謝雲書更慘一點,因為謝雲書是咎由自取,他是真的做了那些惡事,落到這個下場是他應得的,她卻是被人所害的。

所以當姜尋煙親眼看到謝雲書落到這個地步的時候,只覺得痛快極了。

她慢慢的走到柵欄前,等著謝雲書發現她。

謝雲書當然發現她了——不過是這麽大一塊牢獄,多出來一個人,他怎麽會見不到呢?

只是見了她,讓他有些不敢信而已,她做了那麽多對不起他的事,現在怎麽敢來看他呢?

她見了他,是不是要辯解一些話?

謝雲書慢慢的走過去,看著那戴著鬥笠的美人兒站在他的牢房面前,慢悠悠的摘下了鬥笠,露出來了一張清冷寒淡的玄月面,美的那樣不真切,在昏暗的牢房裏散發著泠泠的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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