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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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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來信

深夜,大牢內。

謝雲書被關在牢獄深處,昔日俊美出塵的貴公子此時已經被剝去外衣,僅著中衣、赤足在牢獄中困坐。

不管是什麽樣的仙人,落到這樣的境地,也很難維持風輕雲淡的姿態。

短短幾日,謝雲書整個人便憔悴了一圈,發鬢也亂了,牢房的地面上滿是蛇蟲鼠蟻,有不少都爬到了他的身上,甚至還有碩鼠咬他的皮肉——這牢房裏的老鼠,都是吃過死人肉的,因而根本不怕人,甚至敢直接撲上來咬人。

謝雲書被咬出了幾道傷口,又沒有藥膏來擦,便漸漸腐爛生膿,短短幾日,走起路都隱隱生痛。

幸而這是夏日,若是冬日,估計早都被凍出毛病來了。

牢間都是單住的,謝雲書還能沈下心思,思索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再加上一些刑部的人對他審訊,他漸漸推理出了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

刑部侍郎趙德寶,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他貪汙公款的證據,流程對好後,直接拿他下獄。

這一過程,他這個當事人被瞞的死死的,因為證據確鑿,他甚至都沒有還手的餘地,直接就要被判處了。

貪汙公款,按律來判,是擼掉官職,判流放,流放到西蠻或漠北去,並不會上升到抄家的地步,並不擾家人,雖被抄家,但是府中女眷應都是安全的。

但是若是有人稍加運作,他便能保住官位,從流放改到下放,從京中下放到地方,從一個從四品的官放成七品官,雖然是天差地別,但是好歹還能保個官位。

所以,他這段時間來一直在等著外面人的消息。

他父早死,京中沒什麽人脈,除了姜府與錢府以外,他想不出誰能夠下手撈他。

他下獄的事情應已徹底傳開,親近的人家應也知曉,他想,姜府過去與他合謀頗多,見他落獄,為了防止他把姜府供出來,姜府應當來幫他。

而錢府,收了他們謝府那麽多銀兩,就算是出於人道,也該來拉他一把。

只要撈他一把,撈他一把就夠了!

他便守著這些念想,一直咬著牙等,等來等去,沒等到別人撈他,但等來了謝雲玉來看他。

謝雲玉前來看望他,還是花了不少銀子才能進來的,她來時是白日,但一進了牢裏,四周全都暗下來,一片昏暗中,她瞧見她的阿兄端坐在牢獄間,人都消瘦了一圈!

謝雲書初初聽到腳步聲的時候,頭腦都是昏昏沈沈的,他這幾日在牢獄中吃穿都不好,思慮太重,人都有些恍惚了。

無數次看牢獄外,都以為有人來看他了,但無數次都是失望。

直到那腳步聲停到了柵欄前,一聲“阿兄”響起來的時候,謝雲書才匆匆起身、回過頭去。

在看見謝雲玉的時候,謝雲書一雙眼眸都亮起來了,他快步走過來,雙手握在柵欄上,語氣激動的問:“雲玉,你來救我出來了嗎?錢府的人怎麽說!”

幾日不見,謝雲玉也狼狽極了,她面上沒上妝容,一片慘白,發鬢盤了一個最簡單的鬢,身上瞧不見什麽首飾,衣服也簡譜,聽見謝雲書這般問,謝雲玉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錢府——錢府的人不肯管,我公公直說此事無回轉的餘地,婆婆也不肯開口,我那相公,跑到山間日日打獵,躲著我,根本不肯來。”

謝雲玉想起來這段時間錢府對她的態度,只覺得心裏堵得慌,眼淚唰唰的往下落,她與錢府人爭吵時,她的小姑子還嘲諷她,說若不是她嫁進了錢府,她現在也得在外面租宅子住,罵她不知感恩。

謝雲玉一口血堵在嗓子眼兒,卻如何都吐不出來。

聽聞謝雲玉說這些,謝雲書的臉漸漸沈下來,他心中隱隱知曉錢府那群人不可重信,但卻沒想到,錢府的人能落井下石到這般地步,他還沒死,這群人就已經開始欺負他妹妹了!

“那姜府呢?”謝雲書深吸一口氣,問道。

錢府的人靠不住,姜府的人總算靠得住了吧!

畢竟,姜府人的把柄可握在他的手裏。

“姜府人——”謝雲玉遲疑了一瞬後,道:“我送去姜府的帖子,姜府人都退回來了,瞧著,是不肯幫阿兄的。”

謝雲書聞言,冷冷的笑了一聲,道:“姜府是不想活了。”

瞧見謝雲書這樣信誓旦旦,謝雲玉心裏安穩了些,她又道:“家中已經沒有銀錢了。”

或者說,謝府已經沒有銀錢了,謝府名下所有財產都被抄了,原本可能還有點餘錢,但是那點餘錢都被謝雲玉帶進錢府了,導致下頭是一點銀錢都翻不出來。

謝雲書擰眉,片刻後道:“再堅持一下,我應是很快便能出去了。”

謝雲玉只好點頭應是。

而謝雲書遲疑了一瞬,才又問道:“姜尋煙和那兩個姨娘呢?”

提到姜尋煙,謝雲玉撇了撇嘴,道:“說是開了個店,據說生意不錯,她開店的時候,不知道為何,我那小叔叔還去砸了一通,又被人趕出來了,也不知道為何,我只聽說,姜府人現在似是也不管姜尋煙了,她在外面都不稱自己姓姜,只稱煙老板,日日拋頭露面,哪裏還有人會當她是什麽正經人家的女人?”

頓了頓,謝雲玉面上又浮出了幾分嫌棄;“那兩個姨娘,瞧著謝府要不行了,收拾東西便全都跑了,回了姜府,姜府也沒要她們,給了她們倆銀錢,她們倆就出去單過了。”

左右她們倆嫁過來,也是因為她們倆是姜府的奴婢,嫁過來最初原因就是為了給身在姜府的父兄們謀個好前程,自己也能過個好日子,眼下瞧著明顯沒有好日子過了,自然跑了。

反正姜府也給了她們銀錢,給了她們自由身,她們二嫁也好,自己弄點小營生也好,只要手裏有銀子,何苦跟著謝府遭罪?

本就是半路來的妾,她們對謝雲書也沒有多少情愛,只當伺候個主子而已,別指望她們能跟謝府共患難了。

現在,謝府裏就剩下一個謝老太太了,若是謝老太太沒了,謝雲書可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謝雲書在這一刻,心裏想的還是姜尋煙。

他想,如果姜尋煙還在府內的話,定不會任由他就這麽入牢獄的。

“我們還是不要去尋姜尋煙了。”倒是謝雲玉比謝雲書看的更清楚些,同是女人,她覺得姜尋煙不會回頭的。

謝雲書閉了閉眼,道:“你先回去,過段時日再來一趟。”

謝雲玉只點頭。

謝雲書則在謝雲玉離開之後,立刻向獄卒道:“我有關於案子的事情要上報。”

他要向那位刑部侍郎告之,他的貪汙案子裏,可還有姜府的一筆,以此來減輕他的罪責,還可以拉姜府下水。

姜府當日敢與他同謀,今日便該與他同生共死。

而此時的姜尋煙並不知曉謝府的這些動作,一來是自從謝府敗落之後,她便沒再費心力日日去打探謝府的動作,只顧著忙活她的生意,二來——是因為她這生意做的也不消停,總有人瞧著她像是一塊大肥肉,想要蹭上來啃咬一口。

那一日,正是一日多雨天。

京中夏尾多雨,時常從早落到晚,雨聲敲打窗沿,發出清脆的敲擊聲,似是夏雨的樂章,氤氳的水霧氣蔓延在街巷中,行人舉著傘,雨聲嘩嘩,歲月似是都在這時慢下來了。

這樣的雨天,是不會有什麽客人的,所以無論是樓下的小廝,還是樓上的姜尋煙都偷了懶,小廝對坐在一起聊天,姜尋煙則在二樓燒水煮茶。

沸水燒出翻騰的霧氣,與窗外的雨聲混成一道,安靜的二樓內只有沸水頂起茶蓋的聲音。

矮案上擺了幾樣小食,都是夏風跑去點心店裏買回來的,肉脯,果脯,還有幾樣甜口的糕點,等到茶好了,姜尋煙便將茶水擺好,一樣一樣慢慢品。

雨日天長,慢悠悠坐著,瞧一瞧雲起雲落,日出日歸,悠哉悠哉,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但等到她用完第一杯茶水的時候,這聽雨軒裏來了不速之客。

一位小廝。

這位小廝來了一樓間,與聽雨軒的小廝們說過話後,小廝又通報給夏風,夏風上了二樓,來跟姜尋煙通報,道:“煙老板,前些日子我們瞧見的那位裴公子的小廝來了,就在門外,說是想來見您,給裴公子傳個話。”

姜尋煙聞言頗為詫異,道:“讓他進來。”

那小廝一身濕漉漉的,在一樓撣了水後,才爬到了二樓,到了二樓後,給姜尋煙鞠躬行禮,說了一些吉祥話,然後才道明來意,道:“我們家少爺差使我過來,說是上次畫的人像,突然又想起了些細節來,只是——我們少爺又在賭坊欠了些銀子,望姑娘接濟。”

末了,小廝又補了一句:“我們少爺說,若是不填上那兩筆細節,怕是找不到那個人了。”

姜尋煙聽明其意,頓時惱了。

她但凡有點靠.山,都要差使兩個人去,將裴青好好揍上一頓!

這人當真是集齊了所有男人的惡劣根,蠢就算了,還蠢壞蠢壞的,偶爾靈光一閃,全拿來害人來了!都要將人氣笑了,怎麽能有人這麽蠢,又這麽壞,還這麽貪。

她當即翻了臉,叫人將這小廝給打出去了。

這一天的好心情,全都毀在裴青這個王八蛋身上了。

她轉而再想,既然裴青這般說了,那之前給她的畫像應該就是有問題的,這樣一想,她便琢磨過來了,為何畫像中的那張臉那麽陌生。

王八羔子!

她沒再搭理裴青的信,只是叫春雨去外面買些消息,找一找這京內北典府司內有多少個總旗。

雖說大海撈針...但也慢慢撈吧,總好過裴青這個王八蛋。

只是這種法子終究是慢,得回來的消息也很少,北典府司本來就是天子近臣,一些專門買賣消息的百曉生都不敢招惹北典府司,所以買回來的消息很有限,姜尋煙便在這有限的消息裏,一點一點挑選她記憶裏的影子。

年級大概弱冠,身高——體重——聲音——

她越瞧越覺得熟悉,但是搜來的消息中又和每個人都對應不上,她也不敢當面去找人家,只能自己暗暗地一日又一日的盤算。

她也沒有盤算很久,沒過幾日,便是跟她約定好的,與蕭景懷外出的日子了。

興許是天公作美,那一日還是個艷陽天,瀲灩的陽光曬的人暖洋洋的,姜尋煙短暫忘記了所有事情,只等著蕭景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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