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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浪蕩舊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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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浪蕩舊情人

姜尋煙神色淡淡的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老夫人和傅柔兒都怔了一下。

她們倆以為姜尋煙會惱怒的,畢竟沒有一個女人在被譏諷不能生的時候還如此淡然。

同時,她們倆也很在意姜尋煙所說的“子嗣大難”,如何被解決。

難不成姜尋煙尋到了什麽靈丹妙藥,能夠救好她不能生的雜癥?

而在下一瞬,她們二人瞧見姜尋煙向珠簾後的外間道:“進來吧。”

外間內便走進來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是十六歲的年紀,生的也都分外嬌媚,妖桃艷李,跪下後,嬌滴滴的喊:“妾身見過老夫人。”

姜尋煙則含笑與老夫人道:“婆母,兒媳前些日子便想通了,夫君不可無後,既然我不能生,便該多給夫君尋一些女子來開枝散葉,紅夫人和綠夫人都是有福氣的姑娘,定能為夫君生兒育女,到時候與柔夫人一道,三個女子,足夠給夫君誕下子嗣了,今兒正好來讓婆母見見她們兩個,來,你們倆擡起頭來——”

老夫人乍一聽到此話,頓時心花怒放。

她原先一直覺得姜尋煙端著大戶人家貴女的風範,高高在上,壓著她的兒子一頭,自己不能生又不肯納妾,委實不是個好兒媳,除了有些家世以外,什麽好處都沒有,但是現在一瞧姜尋煙這做派,大為改觀。

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便是會當家,知曉什麽叫“以夫為天”!

好好好,這才是她的好兒媳!

謝老夫人的面上笑的見牙不見眼,臉上的皺紋裏夾著的都是喜意,但是謝老夫人還沒來得及言語上一句,突然聽見旁邊的傅柔兒高喊了一聲:“不行!”

這一聲“不行”喊的極為銳利,幾乎將整個前廳裏的氣氛都給劃破了。

姜尋煙與老夫人一道看過去,正看見傅柔兒漲紅著臉,高聲喊道:“你憑什麽給雲書哥哥納妾?雲書哥哥同意了嗎?”

分明之前納她入門的時候,姜尋煙還咬死了牙關不同意,讓她吃了好多苦頭,謝雲書甚至還想將她養到外面去,憑什麽一轉頭,姜尋煙就找來了兩個妾室?

憑什麽憑什麽?

瞧見傅柔兒的憤怒,姜尋煙似是怔了一瞬,隨即面上浮現出了些許微惱,她呵斥道:“你是誰家的側夫人,竟要讓我一主母向你解釋?就憑我是主母,我願為我的夫君納妾,輪得到你來訓斥嗎?”

說話間,姜尋煙看向臺上的老夫人,略有些惱怒道:“老夫人,您亦是知道尋煙的,當初尋煙嫁過來,便是因為大少爺許了尋煙一生一世一雙人,現下尋煙不能生,才會為大少爺納妾,如此好心,現下竟也要橫受指責了?這傅柔兒難不成是謝府的天了!我做什麽,還得看她的臉色嗎?”

老夫人的面色也很難看。

一來是姜尋煙說的都對,納妾這種事自然是越多越好,二來是傅柔兒也太不懂事,怎麽能如此與主母說話?

在傅柔兒和姜尋煙之間,老夫人的心本是偏著傅柔兒的,但是,當姜尋煙無條件、無自我的站在謝雲書的旁邊的時候,老夫人的選擇自然也會偏向姜尋煙。

本質上說,老夫人只在乎自己的兒子,對傅柔兒,她有愧,但是絕對不多,否則當初怎麽會讓姜尋煙進門呢?

這後宅裏的條條框框,看起來好似沒什麽不同,但是細究起來,處處也都是不同的,只要顛倒了一處,旁的都要跟著動起來。

牽一發,可動全身矣。

一念至此,老夫人便擰眉道:“柔兒,你太不懂事了。”

傅柔兒被老夫人呵斥的臉色一白,眼淚都委屈的打轉——為什麽會這樣?之前老夫人不是說最疼她嗎?

而老夫人則又看向姜尋煙,道:“此事——雲書知道嗎?”

傅柔兒的雙眼也緊盯向了姜尋煙。

傅柔兒的想法幾乎都寫在了臉上,她是那樣期盼:雲書哥哥絕對不知道,一定都是這個女人的自作主張,雲書哥哥那樣愛我,他說了只會要我一個,怎麽還會要其他女人呢?

娶一個姜尋煙是逼不得已,難道納這兩個也是嗎?

“自是知曉的,我與他說過之後,才會領她們倆過來見老夫人的,本我還想將人安置在甜水園呢,三個妾正好湊到一起,以後也有個照應,但大少爺嫌擠,我便將她們倆分到了甜橘園,本以為是個好事,沒想到今日來此,竟然橫遭了一通指責。”

姜尋煙涼涼的掃了一眼傅柔兒,道:“妾身以前倒是未曾聽聞,原來謝府,處處要聽一個妾室的,謝雲書與我說,他納妾也只是為了生孩子,卻沒想到,原是納了個祖宗回來。”

傅柔兒被姜尋煙的話刺到臉色發白,她嬌蠻,卻不善辯駁言辭,此時被氣的面色漲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夫人也有些難堪,但是老夫人不忍瞧見傅柔兒被罵,只道:“她年歲小,不懂事,你莫要怪她。”

老夫人渾然忘了,姜尋煙比傅柔兒還小一歲呢。

“哎,老夫人若也覺得為難,便叫她們倆回去吧。”姜尋煙聽見老夫人這般說,便嘆著氣,說道:“兒媳本是好心,想著為夫君多誕下幾個孩兒,卻沒想到鬧了個錯處,日後只等著傅柔兒一個人生便是了。”

“老夫人!”傅柔兒眼裏含著淚,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似的瞧著老夫人,道:“您快將她們倆送回去呀!”

老夫人一聽見這話,手指都攥緊了手中的龍頭拐杖。

怎麽能送回去呢?

傅柔兒一個人什麽時候能生下來?若是生個女兒家又如何是好?生完一個豈不是還要休養?她一把老骨頭,又什麽時候能抱上孫兒?

“怎能送回去?”老夫人呵斥道:“主母做事,你休得放肆。”

傅柔兒聽見老夫人訓斥她,頓時面如死灰。

她現在是面子裏子都沒有了,一時間悲愴欲絕,竟然轉身直接跑掉了——似是與誰置氣一般。

老夫人瞧見這畫面,一時也有些惱怒。

已是成了婚的女子,又不是未出閣的姑娘,傅柔兒怎麽能如此肆意?

一旁的姜尋煙似也是不高興,她的面色沈著,畢竟每一個主母都不會喜歡受寵作妖的側室。

老夫人本以為姜尋煙要發火,因為就算是她,也覺得傅柔兒今日太過冒失,但姜尋煙竟沒有,她一轉頭,便又對老夫人揚起笑。

“今日之事,是兒媳未曾處置好,一個妾室,竟鬧到老夫人面前來,叫您擔憂,是兒媳之過。”

說話間,姜尋煙道:“待到大少爺回來,兒媳再與大少爺商議該如何處置傅柔兒吧,總歸是兒媳的房中事,不好叫婆母多擔憂。”

老夫人微松了一口氣。

她便說,姜尋煙是個端正祥和的性子,這才是主母的姿態。

“柔兒年歲還小。”老夫人又補了一句:“性情驕縱,你是正房,且多讓著她些。”

“是,兒媳明白。”姜尋煙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又道:“這兩個側室便先留著伺候老夫人吧,無事且由她們倆侍疾。”

姜尋煙今日的做派極好,且老夫人心中略有虧欠,故而姜尋煙的提議老夫人沒反駁,她那雙渾濁的眼草草的掃了兩眼跪在地上的紅夫人與綠夫人,便道:“留下便是。”

紅綠夫人站起身,向老夫人走去,為老夫人捏肩捶腿,端茶倒水。

姜尋煙則起身行禮,告退。

她從前廳走出來、丫鬟撂下珠簾,她站在內外間的門前,擡眸看向外間外的明媚陽光時,只覺得整個人的後背都是繃著汗的。

她這一仗,看似輕而易舉,但實則每一句話都是她特意推敲過的。

她踩在了一個可以壓制傅柔兒,又不會讓謝老夫人翻臉的邊界上,且還將兩個側室都安插到了謝老夫人這裏——桃紅柳綠若是直接安插到謝雲書旁邊,謝雲書是不會要的,他心中當真只有一個傅柔兒,但是若是安插到老夫人這裏,借由老夫人的話指派給謝雲書,謝雲書卻無法推拒。

桃紅和柳綠都是聰明的姑娘,只要給她們一絲機會,她們就會拼命往上爬,她們爬到謝雲書面前,時間問題而已。

這一場,不能說是大獲全勝,但她確實贏得漂亮。

姜尋煙的面上湧起了幾絲笑意。

她擡起頭,面前正是外間的門檻,一旁的丫鬟提醒她“夫人小心”,姜尋煙從臺階上邁步而出,正瞧見在外間的長廊旁站著一道湛藍色的身影。

對方想來也是來見老夫人的,只是因為姜尋煙她們正在請暮禮,所以對方沒有進去,只在外面等。

姜尋煙一眼望過去,透過一片翠竹,瞧見了一套湛藍色上繡銀絲的飛魚服,對方腰胯繡春刀,頭戴官帽,脊背筆直,傍晚的彩霞醉金濃紅,落到他身上,似是一層紅糖水蓋在他的身上,使他飛魚服上的銀絲都粼粼而動,滿園翠綠蔥蔚洇潤,比不過他熠熠生輝。

從姜尋煙的角度,恰好能在翠竹掩映間望見對方的臉。

那是一張極具沖擊力的臉。

那眉眼如玉雕金鑄,唇薄鼻停,分明是極好看的,但神色太冷,俊美中透著幾絲壓不住的殺伐冷意,叫人不敢多看。

似是察覺到了姜尋煙的視線,對方擡眸望過來,冰冷的視線驟然落到了姜尋煙的身上,刺的姜尋煙一個激靈。

她下意識偏過視線,當做沒瞧見這個人,擡腳快步走了——這個人,就是謝府的寄養親戚,蕭景懷。

按身份,姜尋煙該喚他一聲“小叔叔”,但是姜尋煙見了他都繞道走,從不與他多來往。

但是這個蕭景懷與謝雲書性情完全不同。

謝雲書在戶部當值,做戶部右侍郎,善謀算,與人來往間如沐春風,縱然心狠手辣,但卻會審時度勢,他像是最老辣的棋手,只有將獵物逼至死角的時候,才會下殺手。

但謝雲書完全不同,蕭景懷是另一種人,他是個規矩森嚴的酷吏,他在北典府司當值,做錦衣衛,現在官至總旗,年僅弱冠,滿身血腥氣。

北典府司這個地方,基本就是皇上的走狗,元嘉帝一聲令下,錦衣衛就為元嘉帝沖鋒陷陣,拿人下獄,抄家滅門,幹的都是血淋淋的活兒。

姜尋煙有些怵他——在謝府,她之前瞧見過這麽一件事,府內一個小丫鬟,想爬蕭景懷的床,直接被蕭景懷踹斷了兩根肋骨,請醫不治,死了。

蕭景懷做事完全不講情面,只講對錯,謝雲書好歹還演一下,但蕭景懷完全不演,他的對錯,由他的刀來分辨。

若是要謝雲書知道她害謝家人,謝雲書會與姜家人討價還價,以此來換取些利益,但是若是要讓蕭景懷知道了,估計能一刀斬了她。

總之,謝雲書像是一個詭計多端的狐貍,與他合作,還能有來有往,蕭景懷卻是把冷清冷血的刀,不管是對謝家,還是對外人,都沒有半分心軟。

他在北典府司裏,還有個“半面惡鬼”的名頭呢。

姜尋煙滿肚子坑害謝家的陰謀詭計,自然不敢與他多見面——她想,蕭景懷是謝家的遠方親戚,既然寄居在謝家,自然與謝家要好,她要害謝家的人,怎的還能與在蕭景懷面前冒頭呢?

定是要躲遠些。

姜尋煙走的端正,裙尾不動釵發不晃,她提裙便走,裝作自己沒瞧見蕭景懷。

但她都看見蕭景懷了,蕭景懷能看不見她嗎?

當時天色已沈下來了,晚霞繽紛而落,金烏似是融了一層,散發出暖暖的金光,淺淺的將世間萬物都澆了一層金輝,那從前廳內走出來的姑娘眉眼中浸著幾分端正賢淑之意,透過茂盛的枝丫一眼望去,滿身主母氣派。

蕭景懷生了一雙瀲灩的瑞鳳眼,只是因眸色太冷,所以瞧不出什麽善意來,他涼涼的在姜尋煙的面上轉了一圈,不像是看人,反而像是看著某種被擺放在謝府內逐漸腐朽落灰的擺件,隨著時間一點點枯黃,不再有半分活人氣。

他在北典府司當值,耳聰目明,善監聽探查,方才前廳裏那些動靜,縱然隔著十幾步,他亦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只覺得姜尋煙無趣至極,為了一個男人,為了一點可憐的主母威儀,竟要將自己委屈至這等地步。

為了謝雲書那個道貌岸然的東西,值得嗎?

當初貴女下嫁的那副活靈活現的傲氣,似乎已經完全被磋磨光了。

她現在只是一個,心甘情願被困,等待著被拋棄的美麗物件而已。

這死水一樣的謝家,又能養出什麽好花兒呢?

蕭景懷平淡的從她的身上收回目光,不曾多看一眼。

恰好,遠處走來了一個小丫鬟,對著蕭景懷行禮道:“啟稟二少爺,老夫人喚您進去呢。”

蕭景懷微微頷首,邁步入了慕華園前廳內。

女子規格後院都是一個配置,先是邁入外間,散了身上的暑氣或者寒氣後,才能打簾入內間,內間分為前廳和後院,前廳待客,後院住人。

尋常若姜尋煙的後院,是不得見男客的,但蕭景懷為謝老夫人的晚輩,晨昏定省,可以來見老夫人,這也是家中男子和女眷唯一會面的方式。

蕭景懷入前廳時,便瞧見老夫人高坐在臺上。

方才還言笑晏晏,面帶慈祥的老夫人此時神色沈冷如水,眼角的細紋、面上的褶皺裏似是都堆著厭惡,她遠遠望了蕭景懷一眼,似是被他的那張臉刺到了眼眸一般,老夫人挪開了視線,語氣冷淡道:“你既公務繁忙,便不必總來向老身請安。”

蕭景懷似是沒瞧見老夫人眼底的厭惡似的,反而高高昂起了自己的臉。

他生的好,與他娘一模一樣。

老夫人的目光幾乎無處可落,仿佛落到哪裏,都會看見他那張臉似的,所以,老夫人只得看向她自己手裏的龍頭拐杖。

她分明坐在高位,卻好似被逼迫的不敢擡頭。

而站在下首的蕭景懷卻直視著老夫人。

他知道謝老夫人不喜歡看到他,所以他偏要站在謝老夫人的面前,讓謝老夫人好好瞧一瞧,他這貫穿了謝家兩輩的孽障。

——蕭景懷名義上喚老夫人為長輩,但其實並非是謝家人的遠房親戚。

他的父親與謝老將軍是同輩人,沙場相識,便拜了把子,在戰場上,是肝膽相照的手足兄弟。

他的父親戰死沙場之後,謝老將軍將他們母子一起領回到謝家來,言明是戰友之妻子,他要照顧,他將蕭景懷收為關門弟子,日後給蕭景懷庇佑。

他們母子來的時候,蕭景懷才三歲。

但謝老夫人不信。

謝老夫人以為這是謝老將軍在外面養的女人和兒子。

所以當謝老將軍出門與友人飲酒的時候,她差使奴仆給蕭景懷的母親和蕭景懷都下了藥,蕭景懷的母親沒挺過來,死了,蕭景懷命硬,活下來了。

謝老將軍回到府裏,便看見了一個奄奄一息,將死未死的蕭景懷。

謝老將軍當場大怒,險些休妻,但最終也沒有休——他只是抽了謝老夫人兩個耳光,然後將人關入祠堂裏關了幾日,後來日日將蕭景懷帶到身邊教養,授蕭景懷武藝而已。

那一條人命,他舍不得用自己的妻子去填,所以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謝老夫人瞧見自家丈夫這陣仗,便知道自己怕是真的殺錯了人,但是又能怎麽辦呢?人已經殺了,回不來了。

他們這對夫妻,便將這件事情咽下去,對外都堅稱蕭景懷是謝家出了服的遠方親戚家送來的孩子,還打算百年之後留給蕭景懷一些謝家的田產,算是彌補。

當時,謝老夫人和謝老將軍都以為蕭景懷年紀小,又經歷了一次生死,燒的一塌糊塗,所以都以為蕭景懷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實際上,蕭景懷記得一清二楚。

他生了一個好腦子,最是記仇。

他知道謝老將軍在,他就報不了這個仇,所以他慢慢長大,等到謝老將軍戰死沙場,他知道謝老夫人愧疚、厭惡他,所以他偏生要日日在謝老夫人的面前晃。

他是個講規矩的人,謝家給他吃穿,授他武藝,所以他不滅謝家滿門,他只要謝家一條人命。

謝家欠他一條人命,他要自己拿回來。

“是,晚輩告退。”蕭景懷擡起手,緩緩行了一個武夫抱拳禮後,轉而出了前廳的門,將整個生機盎然,靜影沈璧的慕華園拋在了腦後。

——

他出了慕華園,並沒有直接回到他的焚餘院去,而是從後門出了謝府。

今夜晚間,他還有官差要辦。

他從謝府出來,經過兩條街,去了麒麟街末尾的北典府司。

北典府司是專門為聖上查案的地方,聖上的案子,都需要嚴格保密,就算是枕邊人也不能透露一分。

今晚,他們的任務,是抓到一個叫裴青的人。

這個裴青是個浪蕩子,他們抓到他的時候,裴青正在醉紅樓與幾個青樓女子歡愛。

蕭景懷手底下的幾個小旗利索的很,三兩下便制服了裴青,順帶將裴青從頭到尾搜了個幹凈,這醉紅樓裏的人雖與此事無關,但是沾了北典府司,也得歇業幾日。

“帶人走。”蕭景懷立於門外,沒打算讓這點小事臟自己的手,只單手握著腰間的佩刀,冷冷的瞧著面前的裴青看。

“大人,搜到了一封信。”一個校尉從裴青身上搜到一封信,轉而遞給蕭景懷。

信上寫著娟秀的幾個小字。

“裴郎親啟。”

是女子之口吻。

蕭景懷對裴青那點風流韻事毫無興趣,但是為了避免這信中暗藏玄機,他還是親手拆開。

信封上沾著淡淡的熏香,清冽中透著一股梅香,與這裴青格格不入。

他掀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幾句哀怨的陳訴。

從這信中的描述看,大概便是一個女子嫁了人,一年後才察覺到夫君不愛自己,便生了些惡毒心思,想要聯合舊情人,把自己丈夫弄死。

還妖妖嬈嬈的寫了一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配上這醉紅樓裏的場面,這個“弄”字,怎麽都透著一股子□□勁兒。

也不知是那個倒黴府門,攤上這麽一個妻族。

蕭景懷再往下看,便瞧見了一個落款。

姜尋煙。

蕭景懷的腦海中驟然想起今日那個在府內為她丈夫納了兩個側室的端正賢妻。

當時醉紅樓內一片熱鬧,因著錦衣衛的到來,一群沒穿褲子的恩客四處亂跑,青樓美妓們蹲在地上尖叫,老鴇“哎呦哎呦”的往他們這邊跑,廂房裏的裴青被兜頭抽了幾個耳光,正天旋地轉。

一片熱鬧間,蕭景懷微微點頭。

很好,是謝家這個倒黴府門。

“沒什麽東西。”蕭景懷將信封折疊好,收到自己的袖口中,定定的望了那校尉一眼,道:“便不登記在冊了。”

校尉趕忙應了一聲“是”。

蕭景懷心情頗好的捏著袖口,想了想,突然低低的笑了一聲。

他生的那般好,那張面一笑,似是整個春風都柔下來了,透著一絲莫名的愉悅。

先前是他打眼了。

謝府這潭死水,竟然養出來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食人花來。

他這個小嫂嫂,面上端莊賢惠,背後心狠手辣,倒是頗為有趣。

就是不知道她手中,到底有謝雲書的什麽“絕密”呢?

蕭景懷敲著手腕中的紙張,突然有了些興致。

他一直以為,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會喜愛謝雲書,被謝雲書耍的團團轉,但是突然間冒出來了姜尋煙這麽個女人,讓蕭景懷有一種在人海之中,瞧見了他自己的感覺。

他看見了一個“同伴”。

現在的姜尋煙,何嘗不是另一種的他呢?

他對姜尋煙生出來一種莫名的探索欲,他想看一看,姜尋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

轉瞬間,蕭景懷的腦子裏便過了一個極好的主意。

裴青進了北典府司,交由詔獄內,沒有半個月是出不來的,這半個月裏,他倒是可以代替裴青“弄一弄”。

他想弄死謝雲書很久了,只是一直沒找到什麽好法子,謝老夫人弄死了他娘,他弄死謝老夫人的兒子,一飲一啄,才是天理。

若是他能得來這小嫂嫂手中的東西——他們約的時間是明晚。

蕭景懷那張俊美出塵的面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期待似的,望了身前已經被制服的裴青一眼。

“廢一條腿。”他心情頗好的吩咐,然後踩著裴青的慘叫聲下了樓。

廢條腿,讓裴青再多躺兩個月,就算從詔獄出來了,也沒法翻墻溜檐,給他自己多留一條後路。

——

深夜,紅梅園內。

姜尋煙今日特意等的晚了些,果真,她歇息的片刻之前,謝雲書滿面愧疚的來了她的紅梅園。

當時姜尋煙已經沐浴過後,身上只簡單的披了一件素色霞帔,如雲的鬢發半幹的披散在腰間,露出一張清淡的面容來,瞧見謝雲書來了,便坐在桌案便,撐著下頜看他。

“今日之事,是我不好。”謝雲書一開口便是賠禮,面色十分愧疚:“柔兒早些年是謝家養女,與我自小一起長大,在府中驕縱了些,沒想到她竟敢頂撞與你,今日我已訓斥過她了,你莫要難過,日後,她不會了。”

說話間,謝雲書還細細的看姜尋煙的臉色。

他總覺得,姜尋煙最近變化太大了些,讓他有些琢磨不透。

而就在這時,姜尋煙偏過臉來瞥了他一眼,隨即“哼”了一聲,道:“我說呢,她怎的這般高傲,甚至都未曾來與我敬妾室茶,原是被你們謝家人寵著的。”

謝雲書瞧見她這幅做派,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還是個愛爭風吃醋的小女子。

“她年紀還小——”謝雲書又要長篇大論,大概是想靠他這條三寸不爛之舌,哄得姜尋煙開心,然後不要再去找傅柔兒的麻煩。

“我比她尚小一歲。”姜尋煙打斷了謝雲書的話,她面上浮現出了些許厭煩之意,道:“謝雲書,你是要寵妾滅妻嗎?你將我放在妻位,便該敬著我,我父兄給你的,難道你都當看不見嗎?且,這兩日來,分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我,你卻只管讓我忍讓,我讓的還不夠多嗎?”

謝雲書沈默了,因他發覺,姜尋煙現在已不是兩三句話說得動得了,她非要跟傅柔兒置這口氣。

女人纏鬥起來,便是這般麻煩。

姜尋煙也不言語——反正她現在不在乎謝雲書心裏怎麽想,因為她知道,在謝雲書眼中,沒有比傅柔兒更重要的人。

她又何必給謝雲書留臉面呢?

“既如此,你想如何做?”謝雲書似是疲憊極了,一張如玉面容上浮現出幾分倦怠,他像是被逼到一點法子沒有了,聲線嘶啞的問。

若是尋常女子,定要被他那張俊美多情的臉給騙了,進而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了。

謝雲書一貫會示弱的,他那桃花眼垂下來,便給人一種他已很難過了的模樣,旁人瞧了都心碎,又怎麽舍得為難呢?

再者說,何必將自己的夫君逼得這麽緊呢?傷了情,日後又如何覆原呢?

“明日叫她來給我敬妾室茶,否則將她攆出去,做你的外室,扔到這府外,沒人給她受委屈。”只可惜,姜尋煙根本不怕與他傷情,也半點不看他做戲,只道:“在我的府內,便要聽我的規矩。”

謝雲書見姜尋煙這邊一點都撬不出縫隙來,只得嘆道:“當是如此,明日,我會叫她來為你請妾室茶的。”

——

謝雲書走的時候,姜尋煙照例去送,她現在也學會了謝雲書那一套——縱然心裏再不舒坦,面上也要演一演,說話永遠從“大義”的方向考慮,比如她為了子嗣才會納妾,她絕不承認是為了打壓傅柔兒納妾,只要她站穩了道理,又有姜府為靠,誰都不能奈她何。

這都是謝雲書,用她的命教會她的。

她將謝雲書送走的時候,看著謝雲書的身影消失在重疊的草木間,心想,也不知道謝雲書今日要如何回去哄傅柔兒。

她真是期待明日的“妾室茶”。

謝雲書走了之後,姜尋煙站在門檻旁邊瞧了一會兒天色。

月明星稀,樹葉枝丫在夜空下左右搖晃,蟬兒不叫了,鳥兒也歇了,丫鬟換班,下去歇息了,似是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天地間站著。

姜尋煙想了許久,最後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時辰,裴青一定收到信了吧?

希望他明晚如約而來。

想起來裴青的貪色本性,姜尋煙也有些許生厭,但是——只要能弄死謝雲書,她什麽都可以。

姜尋煙一念至此,突然聽見窗外傳來了三聲叩窗聲,將她驚了一跳,她驟然回眸,低聲問:“誰?”

深更半夜,誰叩窗而來?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窗外傳來一陣低沈的聲線,似是有些像裴青。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尋煙,不是你邀我而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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