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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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
魏獻儀推開門，一夜雨過陽光投入，落在她頭上，發間的一對珠花頭飾光彩熠耀。
在外等候的懷穎見到魏獻儀，躬身上前，“師叔。”
魏獻儀看了看懷穎，想起之前懷穎有話要對她說，可是混亂中，魏獻儀沒有聽到，現在若向懷穎詢問，未免顯得奇怪。更何況若是重要事情，寒蒺何須借懷穎之口，寒蒺早在第一時候就告知魏獻儀了。
魏獻儀索性就不提起這事。
“走吧。”魏獻儀閉合房門向外走去。
懷穎跟著她。
“昨夜風雨擾人，師叔一夜安眠否？”走在路上，懷穎驀地這般問道。
魏獻儀能感覺到懷穎想問的絕不只是這個，她想到了赫蓮，可她沒打算向懷穎說起赫蓮，所以魏獻儀告訴懷穎：“我很好。”
“你們呢？”魏獻儀望她一眼。
懷穎楞了下，意識到魏獻儀不欲多言後她很快頷首，“鐘山修士都有好好歇息。”
魏獻儀嗯了聲。
走到驛館門口，鐘山修士齊齊向魏獻儀見禮，之後各自回歸原位。今日天晴，可禦飛天攆，魏獻儀入內不久，外面響起一陣嘈雜聲。
魏獻儀略微皺眉，推開窗扇，向守在攆車旁邊的修士說話：“讓他過來。”
她話音剛剛落下，一道艷色身影穿過鐘山修士向飛天攆這處而來。
狐妖被修士攔截後，懷穎就一直關註他的動向，現在見到狐妖向飛天攆奔去的背影，懷穎神情變得有些奇怪。
“師姐，我們動身嗎？”這時有修士向前詢問懷穎。
懷穎點頭，施了一道禦劍之術，“讓大家準備一下，即刻出發。”
隨著鐘山修士禦劍而行，魏獻儀所在的飛天攆也隨之而動，穿入半空，細雲蒙蒙。
飛天攆內，赫蓮跪坐在拐角處，時不時揉揉眼擦擦臉，有些手足無措。
他朝魏獻儀看去，見她坐在最裏面，赫蓮粗略計算了下他們之間隔著的距離，算著算著赫蓮沒忍住，往前動了下身體。
“啪嗒”一聲，一枚紅果子打在赫蓮肩上，他眸子微動，對上她的目光，一時停住動作。
魏獻儀挑過一旁的裝飾，將一株綴滿紅果的長條拿在手中，又摘一顆，彈向赫蓮。
這回打在他眉心。
“別動。”魏獻儀扶著臉，聲音微沈。
赫蓮早在她警示他第一下起就不敢動了，他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斜斜倚著車壁，在角落裏望著魏獻儀。
就這樣互不言語，不知過了多久，赫蓮突然冒出一句——“小儀姐姐。”音線柔軟，語調真摯。
面對目前的情形，赫蓮不能坐以待斃，他在心中準備好腹稿後，深吸一口氣，“姐姐，你誤會我了，我是無辜的，其……”
“閉嘴。”魏獻儀不想聽他說話，早在赫蓮說第一句的時候她就想叫他閉嘴了。
赫蓮嘴唇翕動，卻沒有出聲，他很快蔫巴似的垂下頭，看起來失魂落魄，實際上是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讓魏獻儀聽取他的花言巧語。
魏獻儀隱隱知道一切，卻什麽都不說也沒有表示，導致赫蓮對她的想法一無所知，這讓赫蓮心底發慌。
所以赫蓮才想要先發制人向她解釋因果……可是魏獻儀根本不聽。赫蓮覺得難受，跪著難受，有話沒地方說憋在心裏更難受。
赫蓮心緒不寧，漸漸低伏下身體，身心憔悴使他受累，趴了一會赫蓮就睡著了。
狐妖睡覺的時候會冒出尾巴，長長的幾條有意無意地往魏獻儀的方向伸去。
從玉綾織錦的裙襟探入，撓著魏獻儀的小腿。
狐尾勾弄兩下，就被魏獻儀踩在腳底。
她瞥一眼赫蓮。
睡著了還不安分。
墨色低垂，明月高懸，是個晴朗夜晚。
赫蓮睜開眼，四周一片黑，攆車內窗戶半開，清亮的月光傾瀉而下，照在赫蓮的指骨上。
他打了個呵欠，緩慢從爬了起來，還不忘找魏獻儀，“……姐姐？”
他已經習慣這樣叫她了。
這個叫法魏獻儀不是很喜歡，但是別的稱呼她更覺得厭惡。
“姐姐我好累。”赫蓮揉著眉心又說一句，可是車廂內安安靜靜的，始終沒有回應。
這時候赫蓮才意識到攆車內只有他自己……
他慌忙起身，但因為長久跪坐而雙腳酸麻，站也站不穩，往外走一步就扶住車壁，發出一聲悶哼。
赫蓮緩了一會，推開車門，頭頂是一片夜空，周圍則被朦朧的青黑籠罩，一個人也看不到。
赫蓮既驚慌又茫然，他們、她就這樣將他丟在這裏？
神思恍惚間，赫蓮往前邁出一步，踏空，一聲尖叫響起，赫蓮從攆車摔落。
——“噗通”。
然後是赫蓮低低的哭泣聲。
攆車很高，地上很硬，給他整個後背都摔疼了，尤其是左後肩處，肩骨裂疼。
他一邊哭一邊罵：“壞、壞死了。”
因為覺得四下無人，赫蓮就沒那麽顧及體面，他躺在地上哼了一會，等到身上的痛感減弱才起身。
他剛準備動作，耳朵一動，居然聽見腳步聲，赫蓮楞了下，想到對方一直在附近卻默不作聲看他笑話，他心裏就堵得慌。
“誰啊？滾開！”赫蓮語氣兇惡，似乎這樣就能掩住他的狼狽。
對方腳步一頓，赫蓮仍躺在地上，從他餘光裏看見那人裙袂上繡有一片綾花。
“你在同誰說話？”魏獻儀俯身，與他對望。
赫蓮怔楞。
沒過多久，他露出急切而委屈表情，“你去哪裏了？”
剛問出這句話，赫蓮就後悔了，魏獻儀哪也沒去，分明一直在旁邊看他笑話。
想到這裏，赫蓮心底生出惱意，但更多確實失而覆得的喜悅，在魏獻儀的示意下，赫蓮慢吞吞從地上起來。
他彎腰拍了拍身前的灰塵，然後背對著魏獻儀，赫蓮扯住自己的衣擺，向她請求：“身後有灰，幫幫我好不好？”
魏獻儀看了看赫蓮，接過他手中衣擺，隨意抖動兩下就放開了。之後魏獻儀註意到他松垮的腰封，在赫蓮身後抽緊幾個小帶，左右各自一扯。
赫蓮一下子緊了呼吸。
“姐姐，我做了一個夢。”魏獻儀的手落在他腰上時，赫蓮說道。
“嗯？”
“我夢到你不要我了。”赫蓮繼續說，心急火燎的他沒有註意自己的用詞有多麽不恰當。
魏獻儀纏緊他的腰帶。
“什麽時候要過你？”她笑了聲，似乎在嘲笑赫蓮想的太多。
她以往一說這話他就會炸，但赫蓮這回沒有，他忽然轉身大膽地抱住魏獻儀，他有預感魏獻儀不會推開他。
沒有具體的原因，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
“……你別不要我。”赫蓮很小聲，他不想下一次睡醒後四望成空，他不想做那個被丟下的。
然而這並非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事情，一切都只看魏獻儀的心意。她想留住他，他哪也去不了，若她不想，在她身側他便無立錐之地。
魏獻儀沒有推開赫蓮。
在他一次次低語後，魏獻儀抓住他的手，“跟我走。”
魏獻儀偏過臉去，在這一句話的時間裏赫蓮只得看見她微垂的眼睫。
“我跟你走。”赫蓮回握她的手，殷切回覆表示誠心。
魏獻儀沒再說話。
她帶著赫蓮從偏僻野外走到華曦城內，再入城主府。
赫蓮很快埋怨道：“為何走了這麽幾天都不到鐘山？真是一幫……”
“是我要留在華曦城。”魏獻儀頓了下腳步，阻攔赫蓮未說完的話。
赫蓮顯然沒想到是這樣，他幹笑了兩聲，然後緊了緊手指，“那我陪姐姐一起留下。”
城主府前，華曦城修士在外等候，見到魏獻儀，向她低聲細語說了幾句話，以靈力禦音，赫蓮只聽到一句“請您再等等”。
他要魏獻儀等什麽？
赫蓮向她看去。
魏獻儀低眸，聲音平淡，“勞煩諸位了。”
赫蓮隱約嗅到一絲不妙氣息，但又說不上來，更何況在他心裏壓著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沒有在此處留心。
赫蓮摸著魏獻儀的手，從她的指節撫到手背再到那截手腕，小動作頻繁，魏獻儀用力一些，他的手指被壓緊了，赫蓮也就不再暗動。
他最後在魏獻儀還與對面修士說話時，勾了下她手心，魏獻儀回眸看他似有安撫之意，赫蓮彎起狐貍眼，回予無辜的表情。
不久後，魏獻儀與華曦城修士的談話結束，這修士想要為她引路，不過魏獻儀並不需要，在目送這修士離開後，她帶著赫蓮找到華曦城為他們安置的住處。
“你來過這裏？”走在花間小道上，赫蓮好奇地問她。
“嗯。”魏獻儀應了聲。
“什麽時候？”
“你睡著的時候。”
“哦。”
推開院門，送赫蓮進去，他問她今夜在哪留宿，魏獻儀指向隔壁。
“好吧。”赫蓮笑了下，他往後一步進到院內，向魏獻儀揮了揮手，似是在送她離開。
魏獻儀剛轉身，聽到赫蓮倏忽問道：“你聽過狐妖媚術嗎？”
魏獻儀目露疑惑。
赫蓮滿臉真誠，“這是道不入流的狐妖術法，我從沒用過，它沒有殺傷力，但會使中術者心神皆亂、喜惡顛倒。”
“……小儀姐姐，喜歡我嗎？”
室內一片昏暗，赫蓮伏在窗前，他攥住魏獻儀垂下的手，將她每一寸指節都握住。
“你在做什麽？”識海中，男子厲聲。
“別管我。”赫蓮皺了下眉，敷衍道。
“你的狐妖術法困不了她多久，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對方仍在勸他放手。
赫蓮嗤了聲，“你教我的方法一點用都沒有，還在這說教我，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心裏有數，用得著你教？”
“好，我不教你做事，我只問你，你可有想清楚她來華曦城的目的？你想過嗎？解心印未果，借伏靈箭未果，明知我的存在，她不回鐘山卻來此處。……華曦城啊，這是個什麽地方你還不知道吧？”他輕笑，攜帶陰寒冷意，如冰棱碎玉。
赫蓮自小在北海之外的長極魔宗長大，他當然不知道位於道界內陸的華曦城是什麽地方。
“我不想知道。”赫蓮沈了臉，“你能閉嘴嗎？別在我識海裏說話了，吵死了。”
“你……”
“我不聽我不聽。”
真煩。
赫蓮才不想理他。
赫蓮低著頭，將她手腕攥得緊緊的，一下、兩下……
“哈！”他將那樣東西從她腕上抽出，高高舉起，笑道：“成功了。”
但礙於室內無光，他在黑暗中摸索一陣，點亮燈盞，在一寸新光內赫蓮擺弄著從魏獻儀手上隔斷的一條緋色細絲結成的紅繩。
這不是她的東西，又或者不完全是她的，至少其中有一部分是屬於那個人的。
想到那個人，赫蓮就很生氣。
為什麽世上會有這種人，死了都要與活人爭？死了都要比活人更叫她留眼一顧？
赫蓮一直壓抑的情緒再難遮掩，興奮與恨意一擁而上，幾分妒意纏在其中幽微若現。
“……這就是你要做的事？”識海中他再說話，不過這回赫蓮沒有嫌煩，因為赫蓮急需一個能與他說話的人。
“我向她求歡愛意，她無視我，就為了一個逝者。”赫蓮頓了下，“在她眼裏，活著的人好像都不值得珍惜，只有死了，才能……”
“倒也不是每個都有此等待遇。”
“說來說去，她守著的不過是一段求不得的紅線緣分，你連這寸希望不留給她，你真惡毒。”
赫蓮撐在床邊，註視著沈睡的她，他低身親吻她，語聲得意：
“我說過，我會讓她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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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等候的懷穎見到魏獻儀，躬身上前，“師叔。”
魏獻儀看了看懷穎，想起之前懷穎有話要對她說，可是混亂中，魏獻儀沒有聽到，現在若向懷穎詢問，未免顯得奇怪。更何況若是重要事情，寒蒺何須借懷穎之口，寒蒺早在第一時候就告知魏獻儀了。
魏獻儀索性就不提起這事。
“走吧。”魏獻儀閉合房門向外走去。
懷穎跟著她。
“昨夜風雨擾人，師叔一夜安眠否？”走在路上，懷穎驀地這般問道。
魏獻儀能感覺到懷穎想問的絕不只是這個，她想到了赫蓮，可她沒打算向懷穎說起赫蓮，所以魏獻儀告訴懷穎：“我很好。”
“你們呢？”魏獻儀望她一眼。
懷穎楞了下，意識到魏獻儀不欲多言後她很快頷首，“鐘山修士都有好好歇息。”
魏獻儀嗯了聲。
走到驛館門口，鐘山修士齊齊向魏獻儀見禮，之後各自回歸原位。今日天晴，可禦飛天攆，魏獻儀入內不久，外面響起一陣嘈雜聲。
魏獻儀略微皺眉，推開窗扇，向守在攆車旁邊的修士說話：“讓他過來。”
她話音剛剛落下，一道艷色身影穿過鐘山修士向飛天攆這處而來。
狐妖被修士攔截後，懷穎就一直關註他的動向，現在見到狐妖向飛天攆奔去的背影，懷穎神情變得有些奇怪。
“師姐，我們動身嗎？”這時有修士向前詢問懷穎。
懷穎點頭，施了一道禦劍之術，“讓大家準備一下，即刻出發。”
隨著鐘山修士禦劍而行，魏獻儀所在的飛天攆也隨之而動，穿入半空，細雲蒙蒙。
飛天攆內，赫蓮跪坐在拐角處，時不時揉揉眼擦擦臉，有些手足無措。
他朝魏獻儀看去，見她坐在最裏面，赫蓮粗略計算了下他們之間隔著的距離，算著算著赫蓮沒忍住，往前動了下身體。
“啪嗒”一聲，一枚紅果子打在赫蓮肩上，他眸子微動，對上她的目光，一時停住動作。
魏獻儀挑過一旁的裝飾，將一株綴滿紅果的長條拿在手中，又摘一顆，彈向赫蓮。
這回打在他眉心。
“別動。”魏獻儀扶著臉，聲音微沈。
赫蓮早在她警示他第一下起就不敢動了，他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斜斜倚著車壁，在角落裏望著魏獻儀。
就這樣互不言語，不知過了多久，赫蓮突然冒出一句——“小儀姐姐。”音線柔軟，語調真摯。
面對目前的情形，赫蓮不能坐以待斃，他在心中準備好腹稿後，深吸一口氣，“姐姐，你誤會我了，我是無辜的，其……”
“閉嘴。”魏獻儀不想聽他說話，早在赫蓮說第一句的時候她就想叫他閉嘴了。
赫蓮嘴唇翕動，卻沒有出聲，他很快蔫巴似的垂下頭，看起來失魂落魄，實際上是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讓魏獻儀聽取他的花言巧語。
魏獻儀隱隱知道一切，卻什麽都不說也沒有表示，導致赫蓮對她的想法一無所知，這讓赫蓮心底發慌。
所以赫蓮才想要先發制人向她解釋因果……可是魏獻儀根本不聽。赫蓮覺得難受，跪著難受，有話沒地方說憋在心裏更難受。
赫蓮心緒不寧，漸漸低伏下身體，身心憔悴使他受累，趴了一會赫蓮就睡著了。
狐妖睡覺的時候會冒出尾巴，長長的幾條有意無意地往魏獻儀的方向伸去。
從玉綾織錦的裙襟探入，撓著魏獻儀的小腿。
狐尾勾弄兩下，就被魏獻儀踩在腳底。
她瞥一眼赫蓮。
睡著了還不安分。
墨色低垂，明月高懸，是個晴朗夜晚。
赫蓮睜開眼，四周一片黑，攆車內窗戶半開，清亮的月光傾瀉而下，照在赫蓮的指骨上。
他打了個呵欠，緩慢從爬了起來，還不忘找魏獻儀，“……姐姐？”
他已經習慣這樣叫她了。
這個叫法魏獻儀不是很喜歡，但是別的稱呼她更覺得厭惡。
“姐姐我好累。”赫蓮揉著眉心又說一句，可是車廂內安安靜靜的，始終沒有回應。
這時候赫蓮才意識到攆車內只有他自己……
他慌忙起身，但因為長久跪坐而雙腳酸麻，站也站不穩，往外走一步就扶住車壁，發出一聲悶哼。
赫蓮緩了一會，推開車門，頭頂是一片夜空，周圍則被朦朧的青黑籠罩，一個人也看不到。
赫蓮既驚慌又茫然，他們、她就這樣將他丟在這裏？
神思恍惚間，赫蓮往前邁出一步，踏空，一聲尖叫響起，赫蓮從攆車摔落。
——“噗通”。
然後是赫蓮低低的哭泣聲。
攆車很高，地上很硬，給他整個後背都摔疼了，尤其是左後肩處，肩骨裂疼。
他一邊哭一邊罵：“壞、壞死了。”
因為覺得四下無人，赫蓮就沒那麽顧及體面，他躺在地上哼了一會，等到身上的痛感減弱才起身。
他剛準備動作，耳朵一動，居然聽見腳步聲，赫蓮楞了下，想到對方一直在附近卻默不作聲看他笑話，他心裏就堵得慌。
“誰啊？滾開！”赫蓮語氣兇惡，似乎這樣就能掩住他的狼狽。
對方腳步一頓，赫蓮仍躺在地上，從他餘光裏看見那人裙袂上繡有一片綾花。
“你在同誰說話？”魏獻儀俯身，與他對望。
赫蓮怔楞。
沒過多久，他露出急切而委屈表情，“你去哪裏了？”
剛問出這句話，赫蓮就後悔了，魏獻儀哪也沒去，分明一直在旁邊看他笑話。
想到這裏，赫蓮心底生出惱意，但更多確實失而覆得的喜悅，在魏獻儀的示意下，赫蓮慢吞吞從地上起來。
他彎腰拍了拍身前的灰塵，然後背對著魏獻儀，赫蓮扯住自己的衣擺，向她請求：“身後有灰，幫幫我好不好？”
魏獻儀看了看赫蓮，接過他手中衣擺，隨意抖動兩下就放開了。之後魏獻儀註意到他松垮的腰封，在赫蓮身後抽緊幾個小帶，左右各自一扯。
赫蓮一下子緊了呼吸。
“姐姐，我做了一個夢。”魏獻儀的手落在他腰上時，赫蓮說道。
“嗯？”
“我夢到你不要我了。”赫蓮繼續說，心急火燎的他沒有註意自己的用詞有多麽不恰當。
魏獻儀纏緊他的腰帶。
“什麽時候要過你？”她笑了聲，似乎在嘲笑赫蓮想的太多。
她以往一說這話他就會炸，但赫蓮這回沒有，他忽然轉身大膽地抱住魏獻儀，他有預感魏獻儀不會推開他。
沒有具體的原因，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
“……你別不要我。”赫蓮很小聲，他不想下一次睡醒後四望成空，他不想做那個被丟下的。
然而這並非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事情，一切都只看魏獻儀的心意。她想留住他，他哪也去不了，若她不想，在她身側他便無立錐之地。
魏獻儀沒有推開赫蓮。
在他一次次低語後，魏獻儀抓住他的手，“跟我走。”
魏獻儀偏過臉去，在這一句話的時間裏赫蓮只得看見她微垂的眼睫。
“我跟你走。”赫蓮回握她的手，殷切回覆表示誠心。
魏獻儀沒再說話。
她帶著赫蓮從偏僻野外走到華曦城內，再入城主府。
赫蓮很快埋怨道：“為何走了這麽幾天都不到鐘山？真是一幫……”
“是我要留在華曦城。”魏獻儀頓了下腳步，阻攔赫蓮未說完的話。
赫蓮顯然沒想到是這樣，他幹笑了兩聲，然後緊了緊手指，“那我陪姐姐一起留下。”
城主府前，華曦城修士在外等候，見到魏獻儀，向她低聲細語說了幾句話，以靈力禦音，赫蓮只聽到一句“請您再等等”。
他要魏獻儀等什麽？
赫蓮向她看去。
魏獻儀低眸，聲音平淡，“勞煩諸位了。”
赫蓮隱約嗅到一絲不妙氣息，但又說不上來，更何況在他心裏壓著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沒有在此處留心。
赫蓮摸著魏獻儀的手，從她的指節撫到手背再到那截手腕，小動作頻繁，魏獻儀用力一些，他的手指被壓緊了，赫蓮也就不再暗動。
他最後在魏獻儀還與對面修士說話時，勾了下她手心，魏獻儀回眸看他似有安撫之意，赫蓮彎起狐貍眼，回予無辜的表情。
不久後，魏獻儀與華曦城修士的談話結束，這修士想要為她引路，不過魏獻儀並不需要，在目送這修士離開後，她帶著赫蓮找到華曦城為他們安置的住處。
“你來過這裏？”走在花間小道上，赫蓮好奇地問她。
“嗯。”魏獻儀應了聲。
“什麽時候？”
“你睡著的時候。”
“哦。”
推開院門，送赫蓮進去，他問她今夜在哪留宿，魏獻儀指向隔壁。
“好吧。”赫蓮笑了下，他往後一步進到院內，向魏獻儀揮了揮手，似是在送她離開。
魏獻儀剛轉身，聽到赫蓮倏忽問道：“你聽過狐妖媚術嗎？”
魏獻儀目露疑惑。
赫蓮滿臉真誠，“這是道不入流的狐妖術法，我從沒用過，它沒有殺傷力，但會使中術者心神皆亂、喜惡顛倒。”
“……小儀姐姐，喜歡我嗎？”
室內一片昏暗，赫蓮伏在窗前，他攥住魏獻儀垂下的手，將她每一寸指節都握住。
“你在做什麽？”識海中，男子厲聲。
“別管我。”赫蓮皺了下眉，敷衍道。
“你的狐妖術法困不了她多久，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對方仍在勸他放手。
赫蓮嗤了聲，“你教我的方法一點用都沒有，還在這說教我，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心裏有數，用得著你教？”
“好，我不教你做事，我只問你，你可有想清楚她來華曦城的目的？你想過嗎？解心印未果，借伏靈箭未果，明知我的存在，她不回鐘山卻來此處。……華曦城啊，這是個什麽地方你還不知道吧？”他輕笑，攜帶陰寒冷意，如冰棱碎玉。
赫蓮自小在北海之外的長極魔宗長大，他當然不知道位於道界內陸的華曦城是什麽地方。
“我不想知道。”赫蓮沈了臉，“你能閉嘴嗎？別在我識海裏說話了，吵死了。”
“你……”
“我不聽我不聽。”
真煩。
赫蓮才不想理他。
赫蓮低著頭，將她手腕攥得緊緊的，一下、兩下……
“哈！”他將那樣東西從她腕上抽出，高高舉起，笑道：“成功了。”
但礙於室內無光，他在黑暗中摸索一陣，點亮燈盞，在一寸新光內赫蓮擺弄著從魏獻儀手上隔斷的一條緋色細絲結成的紅繩。
這不是她的東西，又或者不完全是她的，至少其中有一部分是屬於那個人的。
想到那個人，赫蓮就很生氣。
為什麽世上會有這種人，死了都要與活人爭？死了都要比活人更叫她留眼一顧？
赫蓮一直壓抑的情緒再難遮掩，興奮與恨意一擁而上，幾分妒意纏在其中幽微若現。
“……這就是你要做的事？”識海中他再說話，不過這回赫蓮沒有嫌煩，因為赫蓮急需一個能與他說話的人。
“我向她求歡愛意，她無視我，就為了一個逝者。”赫蓮頓了下，“在她眼裏，活著的人好像都不值得珍惜，只有死了，才能……”
“倒也不是每個都有此等待遇。”
“說來說去，她守著的不過是一段求不得的紅線緣分，你連這寸希望不留給她，你真惡毒。”
赫蓮撐在床邊，註視著沈睡的她，他低身親吻她，語聲得意：
“我說過，我會讓她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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